但舒月不该是这样的人,她就该坐在锦绣堆里,扔金掷玉,将天下珍宝都随意把玩弃置,那才是他心中的舒月公主,是他心心念念想要从天边摘下来的人。
舒月不知道闻鹤脑子里面都在想些什么,她只是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愈发古怪,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她虽然厌恶这种眼神,但毕竟在闻鹤身上已经看过太多次,这么长的时间下来,早已变得麻木。
她没有在意,起身又去打了份饭,回到闻鹤面前接着吃了起来。
刚垫了肚子,已经不算太饿,舒月又在意起自己的形象,吃饭时慢条斯理,看上去秀气许多。
这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起床,过来吃饭的人也越来越多,舒月看着他们叽叽喳喳的模样,忍不住感叹:“真难得啊,你居然能把粮食留给他们,让这么多人度过寒冬。”
闻鹤不解地看向她:“那不然呢?”
舒月眨眨眼,如实说出自己先前的猜想:“我以为劫走的那些官粮,大部分会被送进乌字号的商铺。”
他嗤笑道:“原来你心底是这样看待我的。”
舒月觉得有些心虚。
闻鹤脸上的笑满是嘲讽,却没有凶她,而是认真地说:“再接再厉,你尽可以恶意揣摩我的行径,反正我生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舒月不心虚了,她只觉得闻鹤又在发疯。
吃过饭后,闻鹤似乎又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直接将舒月扔在外面任她乱跑。
舒月便随便在田间走动,欣赏这里的景色,然后将地形牢牢记住。
山寨中的日子很舒适,每天看着众人在田里忙碌,看着粮食苗从地里钻出,似乎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欢欣鼓舞的事情了。
不过舒月学着他们的模样下地耕种一番,就否认了自己先前的话,太累了,她扛不住。
舒月三分钟热度过去之后,就不再往外乱跑,每天待在住所里看书、习武、等候闻鹤回家。
不过闻鹤似乎真的很忙,大部分时候她等不到人,躺在床上自己一个人熟睡过去。
最开始没有闻鹤贴在身边还有些不适。但两天过去,舒月反而觉得这样更自在。
只是闻鹤整日不归,难免让她有些不安。
第90章 你为什么总要激怒我?
舒月不知道闻鹤最近都在忙些什么,而闻鹤却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当他得知舒月在自己离开的时间还会努力练剑,并且动作生疏,全然是新人模样的时候,忍不住感叹:“演技真好,也很细心。”
他没想到舒月居然能演到这份上,还真是刻苦,精益求精。
在心底哂笑片刻,他打断刀疤脸的复述,低声说:“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吧?”
刀疤脸摇摇头,他就直接起身:“那我回去看她了,收拾收拾东西,派两个难民和我一同回京。”
“记得事先告诉好他们,这一去,就未必能活着回来了。”
扔下这句话后,闻鹤潇洒地离开这里。
舒月就算再不爱出门,一日三餐也需要接触到许多人,她习惯自己的身份落差之后,待人还算和善,几天下来,已经与不少人交好。
闻鹤今天难得早早回来,进门时,便看见一个十五六的青年捧着一束野花往她手上塞。
少年没比舒月高多少,站在她面前愈发腼腆:“遇到时觉得好看,就摘来送给你,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希望姐姐别嫌弃。”
舒月已经看到进门的闻鹤,却不觉得他会在意这点小事。
她接过花,道谢后少年就离开这里。
闻鹤睨了少年一眼,随后快步走到舒月身边质问:“最近屋里的花,都是他送的?”
难怪屋里总是能看见些新鲜的花,他还以为舒月这么有雅兴呢,原来是别人送的。
舒月没在意闻鹤的质问,把蔫巴的花换掉之后,随口说:“也有旁人,他们还挺亲近我。”
往常舒月人嫌狗憎,如今却被很多人亲近,这种感受对她来说实在难得,她还挺喜欢的。
拨弄着还沾着春雨的花瓣,她勾唇笑了起来。
哪怕闻鹤走过来从背后搂住她,也没能改变她的好心情。
“这么喜欢?”闻鹤的声音愈发阴森,箍住舒月腰肢的手臂愈发用力,似乎要将她折断。
一如刚放进瓶中的花,被他揉捏一番,瞬间七零八落,找不出原本的美色。
舒月呼吸微滞,却早已习惯,反倒是被毁坏的花让她有点心疼。
不满地皱起眉后,她冷声询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闻鹤抓住她伸向花的手,接着质问,“我近日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舒月越发不解,但她只当闻鹤又在发疯,倒不在意。
任由闻鹤将她从地上抱起来,被扔到硌人的床上。除了因疼痛产生的下意识皱眉之外,她没再给闻鹤任何回应。
苦涩的草木香似乎早已随风湮灭,闻鹤再次凑近时,舒月闻不到任何熟悉的味道,只觉得他的呼吸落在她脸上,有些痒。
直到衣带被他扯开,舒月才忍不住抓住他的手,呵停他的动作:“你这是发什么疯?”
闻鹤用力咬住她的肩膀,在上面留下清晰的牙印后才松口:“我好像一直将你散养,从未教过你规矩。”
舒月疼得泪眼汪汪,心想他整日在忙,哪有功夫管她,她最近又没做什么过界的事情惹他烦心,整日安分守己,怎么还能惹他生气。
这人的性子古怪,让人难以琢磨,若有得选,还是得离得远远的。
“舒月,我把你留在身边,不是为了让你到处沾花惹草。”他垂眸借阳光打量舒月的模样,冷声说,“我在外忙碌,你待在这里,倒是够潇洒。”
直到此刻,舒月才意识到他为什么发脾气,她好气又好笑地询问:“你这是吃醋了?”
“只是个孩子而已。”舒月回想起那些跑来送花的孩子,今天那个略微年长,年幼的才三五岁,“我若早些结婚,孩子都得那么大了。”
这时候十四五成婚的姑娘比比皆是,她如今二十有一,对大多数贪慕稚嫩的男人来说,已经不是最好的年华。
舒月不曾在乎过这些,对她而言,找个驸马成婚的日子不知好坏。但她前些年挥鞭走过京城大街小巷,恣意快活到近乎梦境。
她喜欢自己曾经的生活,就算能重新选择,还是会做出和当年同样的抉择。
闻鹤冷声说:“你若想要子嗣,我可以去给你物色人选。”
舒月愣住了,她皱眉审视闻鹤,觉得他这次还真疯得不轻:“九千岁,您自己不行事,还知道借种啊。”
她讥诮地说:“那您还真是了不得。”
脖颈被掐住,余下的话再说不出口,舒月瞪大眼睛,那双仍旧泛着水光的眼中倒映着闻鹤的面庞。
不似之前那般沉静,反而有些疯癫。
“舒月,你为什么总要激怒我?”
到底是谁先发疯?
舒月如今说不出话,但脸上的不屑却清晰可见。
闻鹤的手劲越来越大,她便维持不下脸上的嗤笑,很快泛起白眼,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直到这时,闻鹤才松开手,然后重新将她抱在怀中:“你看上去很喜欢这里的生活,但很可惜,明天我们就该回京了。”
“还记得萧佑吗?”
舒月听到萧佑的名字,才又找回点意识,她眼中慢慢聚光,视线落在闻鹤恢复如常的面孔上,颤声询问:“他怎么了?”
闻鹤掩去自己听到的消息的一部分,冷声讥讽她:“他好不容易才被放出来,却又去冲撞皇上,然后就被关进东宫了,还真是没用。除了给你惹麻烦,寻求你的庇护,还能做些什么?”
舒月皱起眉:“好端端的他去惹怒萧立祯做什么?”
该硬气的时候不硬气,早就服软之后又莫名发疯,换不到丝毫利益的事情,为什么要去做?
她深吸口气,努力压下不可遏制的怒火,冷声说:“他的事情已经与我无关。”
“是吗?可是他惹出了不少乱摊子,皇上应该又想起对你的种种不满。”
“管我什么事,你不是早就说过,我只是你府中的……”她努力回想一番,才说,“细马,舒月公主人在宫中,和我有什么关系。”
闻鹤低声笑了起来:“你知道细马是什么东西吗,就开始自比。”
第91章 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舒月不解地看向他,心想这些话都是他曾对自己说过的。如今她这番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她仔细品了品这个词,皱眉说:“听上去就不是什么好词。”
闻鹤饶有兴致地打量她:“那你想知道这词是说什么东西的吗?”
舒月警惕地看着他,皱眉说:“不用了,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没有自找不快的习惯。
闻鹤笑意未改,口吻中满是不容反驳的意思:“但我想说与你听。”
舒月皱起眉,仍维持原先的姿势躺在床上,她摸着脖颈青紫色的勒痕,皱眉说:“随你。”
反正嘴长在闻鹤身上,她又没办法让他闭嘴。
“扬州细马,自然是从那边传来的风尚。”闻鹤挑起舒月的一缕秀发,亲昵地把玩起来,“南边富人多,玩的花样也多,白白嫩嫩的小姑娘从小养起,教她们各种私房事。”
“等到芳华已至,便送人采摘。”
“在他们看来,那些姑娘不是人,是拿来赏玩的马匹。”
舒月本就不好的面色愈发的差,她原以为被闻鹤比作畜生已经算是羞辱,没想到这称谓暗藏污秽,比她想的还要恶心人。
她强忍着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冷声说:“所以呢?你又想做些什么恶心人的事情?”
闻鹤审视着她,笑着说:“舒月,你觉得你现在的身份有多尊贵?你连庶民都算不上,你是我藏在身边,不能透露姓名的,不该存在于世的人。”
舒月觉得胃里有些难受,面色愈发地差。在闻鹤审视她的同时,她也在审视闻鹤:“我如今的处境我清楚,用不着你几次三番的提醒。”
“皇上将你送到我府上的时候,便存了这份心思,他劝过我,让我好好调教你。”
闻鹤回想起萧立祯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想到自己当时果断的拒绝。
哂笑后,他摇头说:“算了,不提那恶心人的玩意。”
“我只是想与你说,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所有的好都是有度的,你不要得寸进尺。”
舒月冷声说:“那你还不如将我杀了。”
若要她成为那种人,她宁可自绝于世。
她闭上眼,疲惫地说:“那孩子叫什么我都不知道,他们给我送花可能是见我喜欢,我毕竟帮他们耕过地,知恩图报而已,没什么龌龊,你不要事事都往男女之情上想。”
虽说只耕了一天,她就受不住这份苦,再没做过。
但这种理由总比其他的好,能让闻鹤不去计较他们的行为。
她已经这样,总不能连累别人吃苦。
“舒月。”闻鹤又唤她一声,他将她抱进怀中,随后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他当然不信舒月这番解释,但他也不可能为这点小事做什么,等笑够后,他低声吩咐:“明日随我回京。”
“回京?”舒月忍不住皱眉,她想了许久,才询问,“你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还是说京城又发生了什么。”
她想起被闻鹤突然提起的萧佑,想起他对京城诸多动向的了解,心底愈发不安:“是不是京城又有变故?”
萧佑被囚禁在东宫,余下的人和她关系不深。无论好坏,事情都与舒月没有太大联系,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忧。
她放低姿态,柔声哀求:“能和我说说吗?”
“苏家和林家闹起来了,已经闹到不死不休的境地。”
让闻鹤开口,他自然从自己觉得最重要的事情开说。
将京城的乱状简单描述过后,他低声笑了起来:“林家见我沉寂许久,觉得我已经在追杀中身死,便认领了这份功劳。”
“他们踩着我的尸体上了位,林彦纶甚至官拜宰相,成了舍我之外,一人之下的那个人。”
舍我之外。
舒月在心底念叨遍闻鹤说的话,心想他也知道自己的权势过大。
“你和林家的矛盾这么大?”她按捺不住好奇心,主动询问,“你们不是一体的吗?虽然有些争执,但不必要你性命吧。”
她和闻鹤一起被追杀那么多天,自然清楚追得最紧的那群人是林家派来的。
闻鹤斜睨着舒月,看着她半边身子都贴过来的模样,心想她最近倒是越来越不怕自己,刚被伤过还敢凑近。
他给了个似是非是的回答,想要将此事搪塞过去:“利益熏人心,他们不甘我的独揽权势。”
舒月仍旧不解,心想林家还真是糊涂人办糊涂事,留着闻鹤可比杀了他有用多了。
“林家一跃而上,自然不愿被苏家踩在头顶上,几方争斗,他们没出什么事,倒是把京城弄得一团糟。”
闻鹤停顿片刻,才笑着说:“这就是我想看到的局面。”
舒月警惕地看着他,冷声说:“所以,我们可以回京了?”
这一切果然都是闻鹤早早谋划好的,这种运筹帷幄的能力还真可怕,搞得舒月什么动作都不敢有,生怕自己每一步都在他的猜测之中,并且早就放下了陷阱。
“当然,不过回去时没马车乘坐,有劳你和我共乘一骑了。”
舒月皱起眉:“我会骑马。”
闻鹤也学着她的模样皱起眉,好气又好笑地对她说:“嗯,但我想与你共乘。”
舒月说不出话了,她只能气恼地瞪闻鹤一眼,然后冷声说:“我知道了。”
在闻鹤这里受了不少气之后,她总算能入睡,浑浑噩噩睡到第二天清晨,被喊醒时她的意识还停留在梦中曾经的年岁。
她睁眼后最先看到的就是穿戴整齐的闻鹤,思绪落回现实,她想起闻鹤昨天对她说过的话,低声询问:“这么快就走?”
“嗯,早点动身,早点进京,晚了的话,也不知道他们会闹成什么样。”
舒月穿好衣服,吃过饭后,便看到三五个衣衫褴褛的人,守在两匹马前。
最开始她还以为是照顾马的人,但他们上马后,这些人却跟在他们身后,似乎打算步行跟随。
舒月皱眉说:“这些人是要干什么?”
“没看出来?”闻鹤挥鞭赶马,冷声回答,“自然是和我们一起进京,告御状。”
第92章 鸠占鹊巢
这群人磕磕绊绊跟在闻鹤身后,时不时要倒下去几个,好在他们又坚强地从地上爬起来。
闻鹤没有理会这些人的惨状,不管不顾朝前狂奔。没过多久,就消失在难民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