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下来,萧雅惠见她就如见到了猫的老鼠,再也不敢叫嚣任何。
直到这时,舒月才收回鞭子。
她冷声询问:“为什么找过来?”
萧雅惠跪坐在她脚边,看向她的时候满脸都是畏惧。但若仔细观察,还是能从她眼底找出对她的恨意。
萧雅惠没回答,她便一鞭子甩过去。
没打到她身上,离她跪坐的地方约有一尺的距离,实木铺成的地上被抽出一道白痕,木渣溅到了她身上,将她吓得脸色煞白。
两人虽然一直不对付,但先前都是皇家的血脉,堂姐妹的关系,总不能刀剑相向。在舒月还没落魄之前,她们倒是不曾动过手,她自然也不清楚舒月的鞭法到底多好。
第106章 还有闲工夫来管我
直到今天,萧雅惠才彻底的意识到,舒月并非自己所想的草包废物,与之相反,她是自己不能、也不该招惹的人。
倒不是如今的舒月还有什么令她恐惧的身份权势,而是如她所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与舒月纠葛,哪怕同死,吃亏的都是她。
心底衡量利弊之后,萧雅惠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我……记恨着你伤我这件事,便想来寻仇。”
舒月轻笑出声:“谁在你耳畔煽风点火,与之前鼓动你对付我的是同一个吗?”
见萧雅惠面露迟疑,她接着询问:“你回答是与否便可,我问你,那人是淑贵妃吗?”
萧雅惠别过头不再看她,小声回答:“是。”
看来她没猜错,这人果然被当成刀了,并且一而再,再而三,都到了如今,还能被她利用。
还真是一颗好骗又好用的棋子。
舒月低声念叨:“淑贵妃。”
她长相不错,与她还有点血缘,是她母后的远房表妹。据说两人长相很像,当初父皇在时,便很宠她。
她从一个贵人,到后宫无主,地位权势最高的贵妃,只用短短几年的时间。
但是后来她与萧立祯搞到了一起,如今改了皇帝换了门庭,她仍旧是高高在上的淑贵妃。
就算有苏家的助力,这女人也不容小觑。
“苏妍。”喊了声淑贵妃的名字,她低声说,“她日子过得倒是不错,还有闲工夫来管我。”
两人一问一答,接下来的氛围倒是融洽,舒月很快将话题引到萧佑身上:“他又做了什么事,惹得萧立祯恼怒地将他关起来?”
萧雅惠懒得关心这些,自然也不清楚。但她知道舒月待萧佑有多好,便嗤笑着说:“他都将你出卖了,你居然还在关心他。”
她不知道萧佑都做了什么,但既然他之前能出行自由,肯定是做了让父皇满意的事情,而那时候,舒月似乎最为凄惨。
“萧桐影,你怎么这么贱啊。”
舒月又一鞭子甩了过去,这次打在萧雅惠身上,让她皮开肉绽,连连痛呼,又找回了先前对她的恐惧,不敢再乱说些什么。
她冷声说:“我问什么,你回答就好,不用多嘴。”
不问清楚,难道要她一直靠自己猜测?总得弄清楚些,免得以后被人坑。
萧雅惠捂着伤口,疼得说不出话。
原先她还在担心闻鹤回来得太早,坏了她的事情,可现在她只希望闻鹤早点回来,能降住舒月,将她放走。
萧雅惠的祈祷很快奏效,刚到下午,闻鹤就赶回来了。
倒不是今天的事情少,而是他刚下朝,便听闻了萧雅惠急冲冲赶去他府上的消息,知道她是要找舒月的麻烦,自然匆匆赶了回来。
回府的时候他看到了嵌进墙里的马车,以为舒月已经被萧雅惠针对,满心担忧地推开门走进去,看到的却是跪在地上的萧雅惠,见到与想象截然相反的局面,闻鹤忍不住愣住。
时光似乎倒回在数月前,他得知邱梨主动找上舒月的那一刻。
也是这样满心担忧急冲冲地赶来,但局面与他想的截然不同,舒月并未让自己受欺负,反而将想欺负她的人收拾一顿。
他勾唇,无声地笑起来,放缓脚步走到舒月身边,低头打量跪在她脚边的萧雅惠。
说是跪不太妥当,她只是坐在舒月脚边,怯懦畏惧,连看都不敢看她。
闻鹤收回视线,询问舒月:“没受欺负吧?”
例行公事的一句话让屋内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他们全都看向早已颜面无存,身上还带着鞭痕的萧雅惠,心想他能不能睁眼看看,到底谁是被欺负的那个?
舒月轻声说:“没什么,只是她来找我聊天。”
“我饿了,我们吃饭去吧。”
她起身后抓住闻鹤的手,想带他离开这里。
起身后,她低头看向萧雅惠,冷声说:“哦对了,李远已经回到你府上,我还把蔓娘也送了过去。”
萧雅惠略有不解:“蔓娘是谁?”
她不关心李远离开公主府后的境遇,更不会听闻一个下人的名讳。
但舒月特意提起这个人名,还是让她升起警惕之心。
可惜舒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让她无法心安。
萧雅惠身上的伤痕太多,已经不敢再与她对骂,只祈求她能让她离开这里。
但是闻鹤却没有让这场闹剧止戈,而是打量着萧雅惠说:“公主受伤颇重,想来还需进宫疗伤一阵,我差人将你送过去吧。”
萧雅惠浑身发寒,连忙说:“不用,本宫……本宫自己回府。”
她的声音越发微弱,显然底气不足。
“顺道问问皇上,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意识到闻鹤此举不只是厌恶她擅闯的行径,更多是在为舒月报复她,萧雅惠错愕的同时,更是忍不住嫉妒、厌恶舒月。
明明都已经沦落到这份上,怎么还有人愿意为她出头?
难道她生来就是让人宠着的?
不对。
她突然想起自己偶然间听闻的消息,心中对于舒月的艳羡全都消散,再看向舒月时,反而满脸嗤之以鼻。
舒月顿住脚步,低头看向她:“你若回宫,替我向淑贵妃问声好,就说承蒙照料,来日定当报答。”
留下这句话之后,她便想离开这里。但萧雅惠却出声喊住了她:“萧桐影。”
舒月回头看她:“我说了,不要这么叫我。”
“你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听说是取自……取自……”她仔细回想一会儿,才说,“今夜故人来不来,教人立尽梧桐影。”
“是这句诗吧?”她脸上的讥诮愈发明显,“听说是你父皇为了纪念你母后,特意给你取的。”
舒月最不愿意面对的莫过于此事,如今被人提及,脸色自然格外的差。
她攥紧鞭子用来威胁萧雅惠,冷声质问:“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你的前半生,有你父皇宠着。”她瞥了闻鹤一眼,“后半生居然又找到了靠山。”
不说闻鹤养她是否另有目的,这番宠爱又能维持多久,光是他愿意为了舒月去质问皇上,这种行径便举世难寻。
“似乎很少有人觉得你父皇深情,哪怕他悬空后位多年。哪怕他年年让后宫嫔妃们给亡故的皇后添香祈福。”
第107章 最终还是玉碎香销
“你提这些做什么?”舒月眉头紧皱,越发不耐烦起来。
她扭头看向闻鹤,觉得类似的话他也说过。
他们这些人为什么都突然提起她的父皇?人已经死了那么久,都不能让他安息吗?
舒月的鞭子甩在地上噼啪作响,彰显她内心的烦躁之时,也唬住了萧雅惠。
萧雅惠咽下口水,不敢再大放厥词,用词还算委婉地对她说:“那你可知,你母后当初因何而死?”
舒月脸上的烦躁缓缓消失,她警惕地盯着萧雅惠:“别跟我打哑谜,有事快说,或者你又想吃鞭子。”
这些事情是舒月曾经挂念于心,最憎恨的事情,她自然清晰的记得自己所能接触到的所有事情。
很多人都说母后生完她之后身体一直不好,福薄命浅,靠药吊了几年性命,最终还是玉碎香销。
母后死的时候舒月仍旧只是个小豆丁,刚两三岁的年龄,能记住什么事情?
反正后来那些宫人都这样说,她就将这番话当成事实。
但宫中阴暗的事情实在太多,尔虞我诈,拉踩下毒是最常见的手段,大多数人死在深宫的算计中,死因是挡了别人的路,又或者知道不该知道的消息。
舒月在这瞬间想到许多无声无息死在宫中的美人。但她从未觉得自己母后会是其中之一。
毕竟父皇那样宠爱她,不是吗?
舒月心底一遍遍否认近乎被推到眼前的事情,眼底却忍不住流露出几分惶恐。
直到萧雅惠再次开口:“她啊,是被你父皇一碗毒药送走的。”
她低声笑了起来:“你说可笑不可笑?”
“信口胡说罢了。”舒月不愿相信这番话。
她冷下脸询问:“你还有其它要说的事情吗?”
萧雅惠见舒月还没挥鞭子,便面带讥笑地说:“你父皇毒杀你母后,诛杀其亲族,而后才假兮兮地悼念亡妻。”
舒月没再理会她,扭头看向闻鹤:“我饿了。”
闻鹤抓紧她的手,冷声吩咐下人:“赶紧将人请回宫中,记得和皇上说说情况。”
扔下这句话后,他带着舒月离开这里。
两人走在府中的长廊里,闻鹤低下头看着面无表情,眼中却有泪光闪现的舒月,低声对她说:“她说的话是真的。”
“你是指我父皇杀了母后这件事?我不信。”舒月再次否认,“当时萧雅惠压根没出生,你估计也没进宫,那已经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你们从何得知?”
“因为我经常帮先皇处理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自然能猜到当年的往事。”
至于萧雅惠,应该是淑贵妃告知她的。
淑贵妃是舒月母后的远房表妹,进宫后靠着一张与她相似的脸步步高升,经常伴在先皇左右,说不定会听到几句梦魇时说出口的话。
不过,在此之前这些事情都是隐约的猜测,没人会提及不切实际的猜想。
直到前些天……
想到那件事,闻鹤又忍不住看着舒月叹息出声。
“皇上……”见她皱起眉,他便改口说,“萧立祯最近在查往年旧事,想要为诸多被冤杀的人翻案。”
他不是为了打抱不平,单纯是为了证明自己比先皇更厉害。
这样的计划自然不是他那猪脑子想出来的,而是苏家献计。
他们献计时,便提起了另一户早早被灭门的苏家,即舒月的外祖父一家。
“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了,因为苏家悄悄找过皇上,想用你外祖父一家的事情做引子,为萧立祯肃清前朝开个好头。”
现在林家占据高位,两家面上和气,实际却一直不服气对方,想要胜一头,更想要将对方除掉。
如今苏家局势不好,自然要多谋出路,此计便是他们试图翻身的机会。
其实这对闻鹤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若他搭上东风,处理烂摊子也轻松许多。
但这应该是舒月最不愿听到的消息,仅次于她父皇毒发身亡,她被送到他身边这件事吧。
舒月的手有些颤抖,她仍旧想说自己不相信,却已经无力将这句话说出口。
她不相信萧雅惠的话,却不能不相信闻鹤的话。
自欺欺人无用,倒不如想想此事对自己的影响,以及他们告知她这个消息,是想得到怎样的情绪回馈。
舒月陷入沉默,闻鹤便以为她的情绪波动过大,忧愁扰心到不愿说话,想将府上大夫喊来。
李寅是个顺风倒的墙头草,当初和邱梨关系尚可,后来又喜欢蔓娘做的点心。哪怕李远过来也不影响他在府上混日子。等闻鹤他们回来时,他仍旧在府上混得风生水起。
这人的性子不算好,惹得闻鹤和舒月厌恶。但医术确实了得,若将他撵走,又有些不舍。所以择中惩戒一番,还是将人留了下来。
“去将李寅喊……”他对下人说的话还没说完,舒月便抬起头,用水光潋滟的双眸看向他。
“我……”她将脸埋进闻鹤怀里,“我没事,只是有点难受。”
春日衣衫薄,很快被她的泪水打湿。
闻鹤看着她因抽噎而抖动的肩膀,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都过去了,别太难过,要是亏了身体,多不值当?”
眼泪止不住的落下,舒月却没有多伤感,她是担心装不好,才将脸埋进闻鹤怀里。
她对父皇的感情复杂,若说尊敬、推崇、爱戴,自然没有。但他后来待自己实在不错,他身死时,她自然难过。
但如今得知自己童年的痛苦尽数源自他,舒月确实难受,却又不算太痛苦,反而有些释然。
就这样吧,他们父女都对不起彼此。但皇家的人一贯薄情,倒也不用愧疚什么。
“我母后待我极好。”其实她已经记不得她的长相,也不知道她当初如何对待自己。
“至于父皇,他待我也不错,封我为长公主,赏我庄子良田无数,为我拦下过很多告罪的折子。”
舒月追忆起当年,轻声对闻鹤聊起过往:“只是我一直很讨厌他对美人的追捧,那些不间断的宴会,以及无名分的侍寝宫女。”
他口口声声说着追悼亡妻,行动上却与之相反。
“现在想来,可能从始至终,他爱的只有自己。而我母后,以及我的名字,只是个笑话。”
她在闻鹤衣裳上擦擦脸,抬起头与他对视,盯着红肿的眼眶,瓮声瓮气地对他说:“我很难受。”
第108章 你想要什么补偿
“别哭了。”闻鹤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对她说,“都过去了。”
先前他是想将这件事告诉舒月,让她不要再将她的父皇当成好人。但人已经死了,说这些意义不大,他见舒月不喜欢他提起先皇,便没再说这件事。
舒月接过他递来的帕子,将脸擦干净之后,哑着嗓子询问:“所以他们打算怎么做?通过我母后的死,证明我父皇有罪。然后为那些被他冤杀的人翻案,将萧立祯塑造成铁面无私的圣君?”
这是他刚才告诉自己的内容。
舒月设想一番那种画面,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是萧立祯配吗?他装得下去吗?要不了两日他就会原形毕露,所有接触过他的人都知道,他不可能当个好皇帝。”
“他是被你们强行推上去的草包废物,比我父皇更不堪为帝。”
至少她的父皇虽然昏庸,在位多年却没有让京城乱成这样,更不会在救济粮被劫走后便一气之下,再不往遇灾处送粮。
“你说得对,但是这又如何?没多少人在意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