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照关门时又看了眼屋内的景象,她的视线匆匆扫过舒月垂落在软塌上的长发,披在身上难掩曲线的衣衫,以及赤裸的、快要碰到地上的脚。
美人如画,活色生香。
她先前宽慰舒月的那番话没有一句是假,不管今日被送来的女人到底要做些什么,都不可能会动摇舒月在府中的地位。
毕竟光凭美色,两者便不可媲美。
门被缓缓关上,屋里的景色再也无人能窥探。
晚照候在门外,觉得舒月身上常年不散的暖香还萦绕在她身旁。
很浓郁的,有些熏人的香气,但落在舒月身上,恰到好处。
装有水果的碗被放去桌上,闻鹤将舒月搂进怀中,嗅着她的气息:“都这么久了,还没适应?”
“府上又不是没有常年供应的热水,我为什么非要适应你这副脏兮兮的模样。”舒月嫌弃地推搡着他,“你别碰我,脏死了,到时候我还得和你一起洗。”
闻鹤被她的反应逗笑,笑了半晌后对她说:“行啊,我伺候你,我又不嫌麻烦。”
舒月又想冲他翻白眼了。
但比起嫌弃他,更要紧的是萧雅惠的事情,推搡几下后,见闻鹤不愿起身,她便没再嫌弃,躺在他怀里询问:“萧雅惠被送过来了,是你特意向萧立祯讨要的?”
闻鹤话里话外透着讨要好处的意思:“嗯,开心吗?”
舒月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胳膊上:“见到萧雅惠我怎么可能开心?”
闻鹤皱起眉,这时候才想起来舒月还不知萧雅惠被送过来的原因,随口解释:“我原本是想要她一只手给你赔罪,但皇上声称虎毒不食子,将人送到了我这里。”
“我和她没什么仇怨,也懒得磋磨她,这人便直接交给你了,留一口气就行,过几天还得扔回去呢。毕竟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我总得给他些面子。”
“任我磋磨?”舒月的耳朵和脑子都没问题,此刻却有点听不懂闻鹤的话,她忍不住询问,“这是何意?”
“字面意思,先前她不是跑到你跟前叫嚣吗?我总得让你出这口恶气。”
闻鹤摸了摸她的脑袋:“开心吗?”
说不上开心与否,被这样偏袒地护着,舒月心底确实窃喜,但窃喜之后,更多的是茫然。
闻鹤到底想做什么,他对自己这样好,又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舒月猜不透,便凑过去亲了他一口:“那就多谢了。”
还不等闻鹤接着说话,她便再次推搡他的胸膛,催促道:“你快去洗澡,我去见见萧雅惠。”
闻鹤颇为头疼,从软塌上起身后,便说:“我陪你过去吧,免得她又犯蠢,欺负了你。”
舒月不知闻鹤哪里来的错误认知,但没再拒绝他的好意,将衣服穿戴整齐后,就和他一起出门,去见萧雅惠。
开门的一瞬,香气被冷风吹淡,闻鹤想起她刚来府上时对各种事物的嫌弃,突然询问:“你身上的香,用了多久?”
第111章 你这是想谋逆吗?
舒月仔细回想后,才说:“我幼时的奶娘擅长调香,似乎已经用了近二十年?”
从有记忆起,便伴随着各种熏香味道,不过前些年奶娘病故。她虽然寻人调香,却再也找不回当年的气味。
走在路上,闻鹤随口闲谈近日的琐事:“我最近在调查你母后身死的事情。”
舒月抿着嘴,没有搭腔。
“你母后死于中毒,但下毒的手法颇多,我调查了那年的内务府采购,发现送去她宫中的膳食并无问题,太医院也清晰记载,并未给她开过任何有害身体的药,更没有直接下毒。”
舒月忍不住皱眉,侧耳倾听闻鹤的话。但他却不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而询问:“你觉得她是怎样被毒死的?”
舒月毕竟是在后宫长大的人,她知道太多下毒的手段,入口的东西无毒,不代表接触的东西无毒,很多毒药只要碰到就会奏效,甚至放在屋里,闻几下味道也能中招。
想要无声无息杀害一个人实在太容易,舒月不是说不出来,而是知道的办法实在太多,一时不知该说哪个。
但想到他刚问起熏香的事情,便随口说:“香料也能杀人吧。”
香料名贵,却有些蕴含剧毒,若是处理不当,确实能要人性命。
“是啊,为先皇后调香的宫女便是你的奶娘。”
能接触这些玩意的人,自然是先皇后的心腹。
舒月好不容易好转些的心情又跌入谷底:“她不是那样的人。”
母后死后,她的日子一直不太好过,是母后身边那些老人护着,才能让她不至于死在险恶的后宫中。
比起大部分时候都在演戏的父皇,她待那些宫人,反而有几分真情实感。
闻鹤低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何苦先帮他们袒护?”
舒月不再说话了,她只是不希望自己本就凄惨的童年,变得更惨。
她闭上眼缓了缓,才说:“她已经死了,此事恐怕查不出什么。”
“怎么会?”闻鹤嗤笑过后,冷声说,“这世上只有不想查的事,没有查不出的案子。皇宫中的事情,哪一件能瞒过皇上?”
所有事情都会被笔墨记录,只是大部分人都不会在意身死的人,也无人敢为他们伸张。
但如今已经换了个皇帝,当年的事情,自然能浮出水面。
“衣食住行,起居往来,全都有人记录在册,你不会真以为那些玩意能瞒住皇上吧?”
舒月不安地抿唇,许久后才小声说:“只是不在意罢了。”
甚至可能劣根性地想要看那些美女为争宠拼尽全力,不惜沾上人命。
两人聊着此事,闻鹤却不透露其余信息,舒月惴惴不安地走到了安置萧雅惠的房间门前,在门口站了很长时间。
凉风吹走舒月心头的烦闷,她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后,才推开门走进去。
下人将她之前的话听进去,没敢给萧雅惠解绑,她维持刚被送来时的姿势被放在屋里冰凉的地板上,看上去格外狼狈。
舒月找了一圈,没见到趁手的东西,就挡在闻鹤身前,抽出他腰间藏着的软剑,然后才朝萧雅惠走去。
在她畏缩又震惊的视线下,她轻易斩断她身上的绳索,然后将剑递回给闻鹤。
闻鹤没有接过来,而是对她说:“你留着防身吧。”
打量她几眼之后,他皱眉说:“怎么又不带剑?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永远不要丢下自己的武器。”
舒月皱眉说:“不喜欢嘛。”
她指着自己的腰说:“我将鞭子带上了。”
前几日从萧雅惠手里抢回来的,原本就属于她的那条鞭子。
闻鹤揉了揉眉心,仍旧觉得头疼,却已经懒得说话:“说不过你。”
他坐到椅子上,困倦地闭眼,声音也有些沙哑:“我过来看看,不会插手。”
舒月点点头说:“如果这种事情还需要你代劳,那我也太废物了。”
她攥着剑,在萧雅惠身前蹲下,将堵住她嘴的布团取下来。
也不知是被关太久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还是因为闻鹤在这里,这次她的态度好转很多,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询问她:“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和你算笔账而已。”
他们之间的恩怨不多,无非是萧雅惠成为公主后的几次挑衅,不久前对她下的毒,还有李远的事情。
舒月掰来算去,给萧雅惠身上添几道伤之后,便说:“找人去趟公主府,将李公子请来。”
不久前李公子还住在这里,就算后面过来的下人与他不熟,也清楚这号人物。
这几天他们已经见识到舒月在府中的权力不小,她刚开口,就有人照办,跑了一趟,将李远请过来。
最近萧雅惠一直住在宫中,李远在公主府独居的日子自然格外潇洒。
闻鹤府中下人去找他的时候不可能透漏太多事情,他一头雾水地赶过来,心里还有些不忿。
等下人推开门,将他请进去的时候,他还不忘整理衣衫,表达出自己的不满:“九千岁好大的架子,无缘无故将人请来。”
他如今仍是闲职,除了通过舒月与萧雅惠,根本没有接触到闻鹤的可能,自然也不知道他的厉害。
无知者无畏,他被公主府的下人吹捧几天,便又找回自信。
如今来到闻府,居然还敢质问闻鹤。
但当他走进门,看清里面的景象,瞬间安静如鸡,再也说不出任何问责的话,甚至腿一软,差点朝着闻鹤跪下去。
闻鹤看他这副模样,嗤笑出声:“行了,滚去看看萧雅惠吧。”
两人毕竟是未婚夫妻,李远自然知道舒柔公主的姓名。但他也知道这人最近在宫中养伤,如今怎么来了闻府?
李远心中忐忑,在萧雅惠犹带杀意的视线中,颤声询问闻鹤:“舒柔公主为何如此狼狈地出现在这里?”
他怎么也想不出萧雅惠主动过来的原因,觉得十有八九是被绑来,便接着询问:“闻大人,你这是想谋逆吗?”
闻鹤面上仍旧带笑,却没有回答他,像是已经受够了他的蠢笨,懒得理会他。
舒月站了起来,萧雅惠却仍旧躺在地上。
她身上有伤,虽然不会危及性命,却疼得让人脱力,实在没力气再做些什么。
李远打量他们许久,才小心翼翼走向萧雅惠,伸手想要搀扶她:“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我这就去为你找大夫。”
萧雅惠没有理会她,而是询问舒月:“将他叫过来做什么?”
舒月勾唇笑了起来,看上去就不怀好意:“打算和他做个交易。”
第112章 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他手里可没有……”萧雅惠捂着嘴咳嗽两声,身上的伤口又渗出血,痛感明显。
她皱起眉,接着说:“他没什么值得你费力气的东西,若要做交易,不妨直接和我说。”
舒月嫌弃地说:“你手里又能有什么我看得上的玩意。”
闻鹤想起她随手拿出来的珍贵药材,默默点头,认可了她这番话,舒月不差钱,她当初拥有的好东西虽然部分被收缴,但应该还有很多被藏了起来。
这家伙的小金库说不定比他还丰富。
李远的额头已经流出冷汗,却不敢在萧雅惠面前表露对自身的担忧,只能战战兢兢地抢先开口询问:“那你想要什么?”
“你也看到了萧桐影如今的状况,她身上那些伤痕都是我弄出来的。”舒月简单介绍后,便说,“如今呢,我也没了兴致,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自废左手,我便将萧雅惠放走,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你觉得如何?”
李远没想到自己来此要遇这等劫难,他面色微僵,难以置信地询问:“桐影,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舒月如今回府,又是来见老熟人,自然不会戴面具遮挡自己的面容,李远刚进来,就认出了她。
但他不认为她在闻府能掀起什么风浪,便把注意力放在其余两人身上。
“一只手而已,甚至不是用来写诗作画的那只。难道你一只手就要比雅惠妹妹的命重要?”
舒月惊诧地说完这番话后,凑在萧雅惠耳畔说:“妹妹你这眼光可不太行,怎么找了个这样的夫婿。”
她这挑拨离间的行为做得太流于表面,任谁都觉得假。但萧雅惠却觉得这买卖划算,不敢在这事上与舒月计较,反而催促起李远来:“让你做什么你就照办,别磨蹭。”
“公主……”他这一声也不知唤的是谁,但此刻他面色难堪,站在原地并没有照办的打算。
他没忘萧雅惠让自己在雪夜跪了一宿。而后更是将自己直接从公主府中赶出来的事情。
他们两人的感情已经不和睦,若他成了残废,她便能顺理成章取消这门婚事。而那时候,他连凭借探花的身份努力当官都不行了。
毕竟他先是接连尚公主,在诸位大臣那里已经名声狼藉,而后废了手,便不符合本朝当官的要求。
李远在这一瞬想了很多,无论哪个想法都是在告知自己绝对不能这样做。
但他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拒绝后不会惹怒他们的理由。
所以他什么话都不敢说,只能面露难色地看着他们:“公主……”
萧雅惠不耐烦地打断他:“费什么话?你没带刀就向他们借。”
凶完李远,她扭头询问舒月:“只要砍他一只手,你就愿意放我走?”
“当然,毕竟我也不打算将你留下来吃饭。”
舒月嫌弃这人碍眼,巴不得早点把人扔回去。
虽说闻鹤将她要过来是想让自己解气,但其实她不是很想领情。
萧雅惠知道舒月性子高傲,不愿撒谎,听到保证后便松了口气,接着催促李远。
但李远仍旧站在原地,不愿给出任何回应。
她越发不耐地质问:“你到底在等什么?”
李远颤声说:“公主,我的右手是用来写字握剑的,若是砍了,我今后该如何生活?”
萧雅惠的态度有些傲慢:“本宫难道还养不起你?你以后若想写诗作画,本宫让书童为你代笔便是。”
可他更想入朝为官,闯出自己的一方天地。
他尚公主,吃各种窝囊气,是想要成为乘龙快婿,走一条捷径。但不是真的想变成女子后院的废人,待遇全靠她心情啊。
任凭李远心底如何叫嚣,屋里都没有人同情他,舒月反而催促道:“半柱香的时间,若他不同意,你便接着留下吧。”
萧雅惠面色更差,知道李远不情愿,便没再催促,而是挣扎着从地上起来,向舒月借了武器。
舒月倒不吝啬,也不怕她拿剑后对她行凶,直接将手中长剑递了过去。
萧雅惠有武器,李远却自幼习武,倒不至于被她拿柄剑就伤到。
但顾虑萧雅惠的身份,他只敢躲,不敢还手。
舒月见到两人一进一退的模样,轻笑着坐到闻鹤身旁,在他耳畔感慨:“我真的很喜欢看这种戏码,很有意思。”
她的手抓住闻鹤的胳膊,半边身子贴在他的肩膀上,下意识地凑近他。
暖香味扑面而来,温热的触感惹得闻鹤有些发痒,他垂眸敛息,歪头凑近闻鹤,便听清她的笑声,以及余下的话:“鸡飞狗跳,乱作一团,有意思。”
“是有意思。”闻鹤看向她时,眼中也有少许笑意,“只是我以为你会直接废了萧雅惠。”
他只说将人留一口气,却没有禁止舒月伤人,他没想到,舒月居然愿意饶过萧雅惠。
舒月从他身上起来,轻哼一声后,嫌弃地说:“杀她我都嫌脏了手。”
语气给个痛快,不如长久的折磨。
反正经此一事,她也知道了萧雅惠在萧立祯心中的地位,一个被抛弃的公主,能掀起什么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