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照弯腰凑过来:“您有什么事吩咐?”
“你去给我准备两身衣裳,回房候着吧。”
从闻鹤私库里翻了套昂贵的头面,又让晚照为她梳洗打扮一番,舒月便等闻鹤回府,一同用过午膳之后,坐车前往宫中。
闻鹤经常出入皇宫,他的座驾甚至没被拦住审查,直接驱进去,停在东宫门前。
东宫添了伺候的人手,比她上次过来时要好许多,却不如当年父皇还在世时那般繁华。
她扫视东宫一草一木,跟在闻鹤身后走到东宫的小书房门口。
等里面的书童推开门,舒月的视线便落在屋里的萧佑身上。
而萧佑低着头,听到响动也没有任何回应,似乎不愿见到他们。
舒月跟着闻鹤一起走进去,也没有喊他、与他叙旧的心情。
在外人面前,闻鹤对萧佑的态度还算恭敬,行礼后喊了声:“太子殿下。”
与之相比,萧佑的表情动作格外僵硬:“九千岁无需多礼。”
见闻鹤后退,将舒月露到他眼前,他才轻声喊:“阿姐。”
舒月噤若寒蝉,面色冰冷,许久后才说:“太子殿下客气了。”
萧佑有些失神:“你甚至不愿再喊我一声阿佑?”
第120章 不用再在我这里示弱
萧佑这句话像是落在滚油里的一滴水,惹得舒月心惊胆战,下意识看向闻鹤。
见她毫无反应,她才松了口气。
闻鹤的醋性实在太大,有时候她真的会害怕。
除了刚才的紧张,舒月在萧佑面前,又恢复往常的淡定。
不能说是淡定,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看着就让萧佑发怵。
他们两个在宫中也算相依为命,舒月大他一岁,脑子灵活,很多事情他都要仰仗她。
见她似乎真的生气了,萧佑自然老实下来。
他低头丧气,可怜巴巴地又喊了声:“阿姐。”
“往常我唤你阿佑,承诺会救你出去。”
舒月回想起自己最先向闻鹤低首的场景,觉得有些可悲。
门没关严,冷风吹进来,便让她打个寒战。
她所做一切都是为自己的私心,也懒得向萧佑诉苦。所以如今只是无悲无喜地对他说:“但你如今早已不需要我帮衬,所以也不用再在我这里示弱。”
舒月看着他熟悉的面容,心里却没之前那么难以接受:“今天是闻鹤非要我来,若不然,我不回来见你。”
她讨厌自找苦吃,更讨厌直面自己的失败。
萧佑费解地看向舒月,似乎不明白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变化。
打量舒月许久,他才藏好自己心底的恨意,将注意力落到闻鹤身上:“既然九千岁带阿姐来见我,那应该有事商讨。”
他想不出闻鹤的目的,只能直接询问:“你想做什么?”
闻鹤面上含笑,声音略冷:“自然是有好处要给你。”
舒月觉得不寒而栗的同时,萧佑也后退半步。
姐弟两个用同样嫌弃且震惊的表情看着他,似乎先前的隔阂都已经不见。
闻鹤见状,无奈地笑笑:“怎么都这么怕我?坐下说吧。”
萧佑提前知道他要过来的消息,自然准备了茶点以及座位。
只是他不知闻鹤会把舒月带过来,椅子只备了一把。
“你去再挪一把椅子过来。”
他嘱咐完身旁伺候的太监,便看到闻鹤坐下后,熟练地把舒月拽进自己怀里。
放在书桌对面的是实木太师椅,很宽,一把椅子刚好够坐。
舒月被拽过去的时候早已习惯,对上萧佑阴沉如墨的面色,才意识到不妥,挣扎着想要从闻鹤怀中起来。
但她那点力气根本不够看,挣扎半天也没能起身。
萧佑不知闻鹤的本事,却清楚舒月擅武,见她没起身,把这点动静当成了两人之间的打趣闹剧。
因此,他脸色更差了。
他起身走到闻鹤身边,冷声说:“阿姐,你坐我这里吧。”
闻鹤坐着他站着,气势不如人,瞬间落了下势。但萧佑觉得两者取其轻,还是这样好些。
等闻鹤终于松开手让舒月能起身,舒月便快步走到萧佑先前坐的位子,坐下去后,顺便看到了他刚才正看的文书。
东宫设有詹事府,太子权重,詹事府可纳人才颇多,繁盛时犹如小朝堂。
但如今已经变天,萧佑这个太子今日被软禁,明日被呼来喝去,有点本事的人全都称病告假,想要与他断了关系。
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在这时候跑来自荐。
舒月对这人颇为好奇,便多看了几眼。
而这时,闻鹤已经和萧佑聊了起来。
两人谈朝堂,说奸佞,从鱼米之乡的产粮聊到闻鹤离开后的严州,几乎将天南地北都聊遍之后,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目的。
舒月听得头晕,连带着手中的文书都看不下去,将落款的人名记下之后,她打断两人的对话:“行了,你们之间应该也没什么可聊的吧,没必要兜圈子,有事不妨直说。”
闻鹤瞬间没了声音,冲着舒月笑了笑。
而萧佑正忙着与他争论,没听清舒月的话,气势汹汹地冲他大声说:“你知道严州死了多少人吗?凭什么趾高气扬地说无所谓,不减税收,剩下的人也活不下来!”
舒月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捂着嘴咳嗽几声,见萧佑还未注意到自己,只能拔高音量喊他:“萧佑!闭嘴。”
若说别处,闻鹤确实可能纸上谈兵。但严州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无论闻鹤的目的是什么,他都救下了无数百姓,凡事论迹不论心。若他没资格说严州的事情,那天底下还有谁有资格说?
萧佑回头看向她,随后不忿地瞪着闻鹤,却依言没再说话。
两人就坐在舒月对面,她将手头的东西一扔,坐直后询问:“别聊这些杂事了,先说说你带我过来的目的。”
这些事情算不上杂事,但与现在的他们没什么关系。
闻鹤挑眉说:“当然是让你们姐弟二人团聚。”
舒月呵呵地笑了起来,冲着他翻白眼:“别扯这些没用的,不信。”
她可没忘记闻鹤有多厌恶萧佑,也没忘记萧佑为自保都做了什么,闻鹤带她过来,绝对有所图谋,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闻鹤耸肩摇头,一脸嫌弃地看向萧佑,似乎在责备他的不争气。
萧佑被舒月的态度伤到,却不敢质问她,乖巧地站在她面前,不去反驳任何。
见两人都安静下来,舒月揉了揉眉心,冲闻鹤说:“如果真的没事,我就回去吃饭了?”
两人聊得实在太久,太阳都快要落下去,他们不累,舒月看得都觉得累了。
闻鹤没想到舒月在萧佑面前的性子也这么耿直,眉头跳跳,只觉得自己又错估了些事情。
他不再绕圈子、打哑谜,直白地说:“萧佑虽有见解,却是纸上谈兵,并无帝王之才。”
这就是你们刚才聊半天,你试探出的东西?
舒月眯眼打量着闻鹤:“所以呢?你觉得萧立祯不行,打算另外择人推上皇位?”
她难免想到去年冬,父皇驾崩的那日。
“就如你对萧立祯那般。”
闻鹤摇头,谦虚地说:“说笑了,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皇上如今能稳坐皇位,自然是仰仗苏、林两家。”
但你在其中充当重要角色。
第121章 疼死我了
舒月没有戳破闻鹤,而是装作闭目养神,任由他们两人商谈。
萧佑对闻鹤的敌意更甚,被舒月点醒之后,便面沉如墨,审视起闻鹤,许久后,他冷笑着说:“原来九千岁也是前途堪忧,仕途将断,才不得已将目光落在别处。”
闻鹤摇了摇头,心想他先前的判断倒是一点没出错。
他面上带笑,并未因为他们的话生出任何恼怒的情绪:“但是你需要一个能帮助你揽权的人。”
不管心底多憎恨,他们得承认,闻鹤伸出的橄榄枝很让人心动,就算上面有毒,他们也想要咬上一口。
合作的事情很快敲定,两人又商讨起细节,舒月这时才睁开眼,神色复杂地打量闻鹤。
闻鹤注意到她的视线,勾唇冲她笑了起来。
舒月急忙收回视线,拿起毛笔在空白的宣纸上勾勾改改,将两人聊得有用的东西记下,然后参与进去。
三人又聊了很长时间,月亮已经冒出头,萧佑似乎放下隔阂,热情地邀请他们留下用餐。
如今东宫伺候的人不少,待遇虽不如前,却也不算太差。
闻鹤看向舒月,见她没有排斥,就留在这里吃了顿便饭。
用膳时,他借故暂时离开一会儿,给了他们姐弟能私下谈话的时间。
他刚走,萧佑笑容瞬间消失,不掩盖的嫌弃又出现在他脸上:“什么东西嘛,明明有所求,却还摆出一副高傲的模样。”
这对他来说倒也还好,但他刚过来时,对舒月动手动脚的模样实在膈应人。
闻鹤便像是落在白纸上的墨痕,刺目、碍眼,令人除之后快。
“阿姐。”他又换了副嘴脸,眼巴巴地看向舒月,“最近闻鹤的名声烂透,等他处理好手中事,便是被清算的时候。”
“在那之前,我一定能把你救出来,到时候我们姐弟二人换地方隐居。”
见舒月脸色极差,他连忙改口:“换地方暂时躲避,方便积蓄力量,来日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现在暂时虚与委蛇,”他面色略微难堪,不敢再看舒月,低声将剩下的话说完,“或许不会让你的日子更难过。”
面前佳肴美酒,舒月却已经没心情再吃,她放下筷子,冷眼看向萧佑:“倒也不用将事事都说得这么好听。”
“为我?”她讥笑出声,“还是免了吧,我害怕。”
“阿姐?”
萧佑不明白舒月对自己的态度为何变化这么大,明明在之前她还不惜一切地想要救他。
而今颠倒置换,她却换了副嘴脸。
是不想他为此牺牲太多吗?
萧佑瞬间想出解释,看向舒月时,感激大过伤感。
这会儿的功夫,闻鹤已经回来,他看着餐桌上神色各异的两人,坐下后装作没察觉到气氛不对,为舒月夹菜,哄着她说:“多吃些。”
舒月垂眸,不再瞪着萧佑,把碗里的东西吃完后,便说:“我累了,什么时候回府?”
皇宫才是她生活了数年的家,但舒月此时对这里毫无留念,反而恨不得赶紧离开。
闻鹤又笑了起来:“这就走。”
萧佑将他们送到东宫门口,目送他们坐上马车之后才往回走。
而上了马车后,舒月便疲惫地躺在座位上,质问闻鹤:“你找上萧佑,到底为了什么?”
闻鹤搂住她的腰,在她耳畔亲昵地说:“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当然是为了合作。”
“你若有心扶持,应该选萧立祯那两个没什么声望的庶子,萧佑厌恶你、憎恨你,不可能真心和你合作。”
舒月轻易说出萧佑的心思,丝毫不在意是否会为两人的合作添堵。
就算萧佑刚才没有趁机对自己说出那番话,她照样如此认为,并且会告知闻鹤。
无关爱憎,只是不希望闻鹤将太多算计落在萧佑手中。
若有选择,她更希望闻鹤去坑萧立祯的儿子,或者直接坑他本人。
闻鹤拍了拍她的腰,将脸埋进她的肩膀。
和萧佑说了太多废话,闻鹤也觉得有些疲倦,他长叹过后,低声宽慰她:“放宽心,别把我想得太坏。”
舒月想说不信,但她没说出口,马车就先急停,桌上的茶具被甩掉,早就凉透的茶水尽数洒在闻鹤的身上。
两人原本就抱作一团,受惯力影响,闻鹤彻底压在她的身上,带着她一同撞在车厢上。
车厢内也是雕花实木,带着闻鹤的重量一起撞过去,舒月疼得龇牙咧嘴,觉得骨头都要断了。
闻鹤急忙起身,将她抱进怀里:“没事吧?受伤了吗?”
舒月忍不住去咬他的胳膊,没咬动才把他的袖子吐出来:“呸。”
“疼死我了。”
见舒月这副欢脱模样,闻鹤知道她伤得不重,松口气后,对她说:“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马夫没想到会有人横冲直撞,直接跑出来拦车,他怕伤了人,急忙勒住缰绳,却害得主子受伤。
对上拦路的人,他自然没有好脾气:“也不知哪里跑来的人,拦车也不知做些什么。”
闻鹤撩开车帘,低头看向风尘仆仆的妇人,冷声质问:“做什么?”
无故遇到这种事情本就惹人烦,何况舒月还在车厢里疼得嘟囔不停,闻鹤眉头紧皱,面色愈发差,将妇人吓得跪倒在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惊扰车架,险些造成踩踏。”见她这副模样,闻鹤更加不耐烦地说,“将人扔去官府,任由他们处置,别耽误了我的时间。”
妇人连忙磕头:“民妇家住城西,原是张大人家中侍女,听闻大人蒙冤入狱,找到了些当年的人与物,希望能为他洗脱冤屈。”
“审案的事情由大理寺卿做主,你若有证据就去大理寺,拦我作甚?”闻鹤嫌弃地说完,仍要将她赶走。
林彦纶升了官,大理寺仍由林家的人接手。
闻鹤只负责杀一些蠢蠢欲动的家伙,办案的事情确实不曾管过。
这时舒月也应缓了过来,揉着自己的尾巴根,磨磨蹭蹭走出车厢:“对啊,找我们干什么?无缘无故跑出来拦车。”
她抹掉疼出来的眼泪,觉得今天真是无辜之灾。
倒霉。
第122章 别乱动
居住京城的人哪个不是人精,怎么可能突然跑出来拦车?也不怕贵人心情不爽,直接碾过去。
这女人出来的太古怪,饶是舒月都觉得她有鬼,何况闻鹤。
但将人送到大理寺后,第二天女人又找了过来。
这次是闻鹤上朝的路上,当时天刚亮,马夫还有些犯困,一时不察,看着她撞在了马腿上。
这下闻鹤不能直接将人丢走,只能先让人送去府上,交由舒月处理了。
舒月又困又乏,被喊起来处理事情的时候,觉得哪里都不爽。
想着昨晚闻鹤给自己上药,又折腾到后半夜,全赖这个女人所为,她便气呼呼地说:“李寅呢?将大夫喊来,治好后我亲自将人送去大理寺,问问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大理寺不管就扔去京府尹那里!”
女人伤得不重,却似乎知道自己醒后会面对什么,迟迟不肯醒来。纵然李寅用银针刺激,她也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咬死不愿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