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使完舒月,他走到景沅身前:“坐下吧,我给你也号脉,你这面色也不太对。”
景沅笑得格外勉强:“受惊,问题不大。”
好好地聊着天,对面却倒了下来,吓得他生怕饭菜里有毒,更怕别人拿他的命陷害自己。
慌张之下,甚至找官府的人封锁酒楼,之后才被告知,对方病倒了。
发生这样的事情,一紧一松之下,他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
“先把脉。”李寅将人按在椅子上,把脉问诊后说,“我给你开几副安神药,你先喝着试试。”
“正好我那里还剩几幅调配好的,你跟我去取吧。”
李寅住所确实有配好的药,是先前给舒月准备的超级苦药。不过他支开景沅,是为了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等他们走后,舒月才能走到闻鹤床边,蹲下身摸到他的额头。
额头冰凉,烧确实早就退了。
但闻鹤这副病恹恹的模样,任谁都不能违心地说他身体情况还不错。
她坐到床边,扭头看向将煎药的事情交代下去的晚照,闷声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晚照摇了摇头:“奴婢不知,想来只有老爷醒后,您才能知道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舒月盯着闻鹤,接着自言自语:“好端端的人,怎么说病倒就病倒?明明昨日还在调侃我体弱多病,怎么今天就变得还不如我了呢?”
晚照这才意识到舒月并不是想要答复,只是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茫然间不知该做些什么。
“他不会又在演什么戏吧?”
前脚刚说自己也会累,后脚就病倒了。
怎么这么巧合?
舒月仔细观察他几眼,甚至伸出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
见闻鹤没有丝毫反应,她只能放下自己漫无天际的猜测:“李寅有说他什么时候能醒来吗?”
这次晚照总算能回答出来了,她连忙说:“李大夫说他只是太过疲劳,睡一觉便好,大概三五个时辰,睡足觉之后,便能醒来。”
舒月不太信,皱眉询问:“只是太困?”
晚照看了眼闻鹤的病容,不太确定地说:“应该不止吧?”
舒月没有多问,接着盯住闻鹤。
喂药的工作如先前所说,交给了经常跟在闻鹤身边的侍从,舒月就在旁边看着,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最多一炷香的时间,说是几个时辰后才能醒来的闻鹤,就动了动手指,随后睁开眼,扭头看向坐在附近的舒月。
舒月很快注意到他的醒来,凑过去询问:“还难受吗?”
闻鹤觉得脑袋如有千斤坠般疼得厉害,揉着额头,强撑无事地说:“你怎么在这?”
“你在昏睡中被人送过来了。”舒月将温水递给他,接着说,“有外人在,李寅说得含糊,只称你太过累了,具体什么情况,还得等他回来再问。”
“太累了?”闻鹤刚想反驳,却头痛欲裂,连手中的杯盏都要拿不稳。
舒月将他的手和装水的茶杯一起抓住,他才勉强喝完剩下的水。
见状,他只能无奈地叹息,认清现实:“我可能确实太累了。”
空杯被舒月拿去放到一旁,他熟练地将上半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我大概要请几日假,好好养养身体了。”
舒月难得没有挣扎,低声说:“你稍后好些,写个折子,让人送进宫便是。”
“只是不知我这一倒,又要生出多少动荡。”闻鹤猛地清醒过来,连忙询问,“之前与我同桌吃饭的人呢?他是和我一起回来了,还是直接走了?”
“你是指那个叫景沅的吗?”
“对。”闻鹤松了口气,“看样子他跟我一起回来了,那事情应该没有闹大。”
在一旁的晚照按捺不住,忍不住插话:“老爷……”
闻鹤冷着脸看过去,她瑟缩地接着说:“景公子和几个衙门的官爷一起将您送来的。”
他面色更差,冷声询问:“怎么回事?把你知道的我都告诉我。”
晚照小声说:“景公子和您一同坐马车回来的,进府后称您病了,和位官爷一起,将您送进屋的。”
“当时他有些慌张,官爷安慰几句后,便离开这里。”
然后舒月就赶了过来,剩下的事情她都清楚。
晚照实在害怕闻鹤,不敢再说下去,求助地看向舒月。
舒月接着说:“我来时,他已经淡定下来,只是李寅为他把脉,声称他受惊了,这才以安神药为由,将他请走。”
“这样啊。”闻鹤的面色格外难看,“我知道了。”
他长叹了口气:“罢了,也不算什么麻烦事。”
舒月闻言忍不住皱眉询问:“到底怎么回事。那个景沅是什么人,很重要?需要把人留下吗?”
第132章 不用太小瞧我
“你差人去找他,别让人直接走了就行,将他带到我这里,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
嘱咐完,闻鹤又捂嘴咳嗽几声,看上去病得更严重了。
舒月忍不住皱眉:“你直说需要将人怎样,然后把事情交给我就行。”
见闻鹤不应声,她接着说:“我恣意妄为的当了那么久长公主,总不可能真的身无长物。若是废物成那样,没办法在宫中活到成年的,不用太小瞧我。”
柔弱与无能,只是她投其所好,在闻鹤面前装出的模样。
闻鹤盯着她看了许久,点头说:“那就有劳你了。”
“他是个人才,我想拉拢他。”
舒月扫视着他,皱眉询问:“仅此而已?”
他倚在床头,轻声说:“并且我不希望他为其他人所用。”
她摸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垂眸掩盖自己的情绪:“若是他执意不配合,需要我将人除掉,以免后患吗?”
闻鹤没想到一直表现柔弱的舒月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愣神许久后才说:“手段温和点,尽量将人完好地留下。”
“当然。我尽量。”
手腕上两只细金镯碰撞在一起,发出了玎的响声。
李寅得了下人的传信,又热情地将景沅带过来。
两人赶来时,闻鹤已经又躺回床上睡觉。
舒月没说他中途醒来的事情,而是忽视李寅,走到景沅身边:“景公子。”
景沅红着脸后退数步:“先前将姑娘误会成别人,实在是对不住,路上李大夫已经向我解释过,实在是我眼拙,认错了人。”
“不是什么要紧事,误会解开就好。”舒月不明白他在脸红什么,倒好茶后请他就位,“多谢你将我家……”
她停顿片刻,才如晚照他们那般称呼闻鹤:“老爷送回来,连累你受惊,实在是过意不去,不如留下来吃顿便饭,好好休息一番,等他醒来,再向你道谢。”
景沅哪敢让闻鹤来向他道歉,光是一想像这种画面,他就觉得毛骨悚然。
他连连摆手:“姑娘太客气了,在下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当不得谢。”
“饭就不用了,我想起来家里还有不少事情等着我,就先走了。”
他怕闻鹤醒来后迁怒于他,也怕舒月真的要让闻鹤向她道歉,自然急着一走了之。
光是舒月的穿着、谈吐与长相,就能让人确定她的身份非同一般。
能随意指使闻府下人的女客,绝对和闻鹤关系匪浅,若闻鹤真依言行事,他怕折寿啊。
景沅勉强维持面上的淡定,端着茶杯的手却有些发抖。
舒月留意他的反应,这才想起闻鹤的名声有多可怕,她抿嘴笑了起来,接着扯着景沅聊了许多事情,将话题往他身上引导。
几个时辰下来,舒月口干舌燥,景沅却兴致勃勃,完全忘记离开的打算。
他嚷着什么方田、栗米,聊起商功又或是方程。
舒月依靠着先前死记硬背下来的《九章算术》,勉强能在适当的时候夸赞他几句,激励他,让他能兴致勃勃地接着聊下去。
但她听着那些东西,只觉得头痛欲裂。
闻鹤交代给她的任务果然没一个是简单的,这人确实是个不该让给别人的算术天才,但与他沟通,难免生无可恋。
好在没过多久,闻鹤就醒来了。
可能是药奏效,又或者睡足了觉,他现在看上去精神很多,似乎已经恢复健康。
但舒月觉得这只是强撑出来的假象。虽然不喜应对景沅,却还是硬着头皮接着说:“景沅已经被留下了,我邀请他在府上过夜,他答应了。”
“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你可以接着休息。”
闻鹤摸了摸她的脑袋。
随后,他搂住舒月,忍不住喟叹:“多亏有你,不然今天的事情真的要麻烦许多。”
被闻鹤鼓励几句,舒月就接着去应对景沅。
但等冷静下来之后,她总觉得自己被闻鹤套路了。
算了,她总不能一直当个闲人,被他养在府上。
一直那样养下去,早晚会废。
这次舒月没有聊多久,就借故离开,将景沅交给了旁人。
知道他的喜恶后,事情便简单许多,只要找几个有点学识的人向他求教,一同探讨,就能将人困在这里。
舒月将最麻烦的那部分事情交给别人之后,瞬间浑身轻松,脚步轻快地回到了住所。
她进门时,原本应该躺在床上休息的闻鹤已经穿好衣服,坐在软塌上看书。
舒月凑过去瞥了一眼,发现他手中是个账本,也不知道是闻府的开支,还是从哪个贪官的府邸缴获的。
“你不是说要告假修养吗?怎么又起来看这些东西了。交给旁人便是,没必要事事受劳。”
闻鹤将书放到一旁,仰头看向她:“闲着也是闲着。”
他如往常般抓住舒月的手,似乎想要把她拽进怀里,不过因为还在病中,并没有多少力气。
舒月顺势倒过去的时候,还要注意着避开他腰上的伤口,以免让他伤上加伤。
“你这人。”她低声牢骚,“好好休息啊,都到了这份上,怎么还有闲工夫来折腾我。”
闻鹤注意到她小心翼翼,拿膝盖撑着身体重量的动作,不满地按住她的腰,将人按在自己怀里:“只是一点小感冒,如李寅说的那般,我只是太久没有好好休息,睡一觉便好了。”
扑腾着将脸从他胸膛上移开,舒月仰头看着他:“李寅应该已经又问过脉了,怎么说的?”
他淡定地说:“小毛病。”
“详细的呢?”舒月眉梢带上愁容,“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我总觉得李寅当时像是欲语还休,没有将事情说完。”
闻鹤捏了捏她的后腰,轻笑着说:“别胡思乱想,我好端端的,能有什么事?”
“我……”
舒月还想再说些什么,闻鹤就直接咬住了她的嘴唇,用力碾磨起来。
她吃痛想要挣扎,双手却被闻鹤抓住,只剩一双眼睛能瞪着他,表达自己的不满。
闻鹤似乎想身体力行地证明他无事,吻了许久,又将她抱去床上。
这下,舒月彻底说不出担忧的话了。
第133章 别胡来
等得闲的时候,她已经忘了自己挂念的那些事情,用指腹抹去嘴唇被咬出来的血,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是属狗的吗?怎么总爱咬人,生病了都不消停。”
闻鹤听到她提起自己的病,就像是她听到景沅提起那些算术般头疼,他连忙打断舒月的话:“分明是你先勾引我的。”
舒月没想到他还能贼喊捉贼,愤愤不平地说:“我哪里勾引你了?”
“若不然你为什么要往我跟前凑?”还关心他的身体,生怕再伤害到他。
在他眼皮子底下,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舒月觉得子虚乌有,压不住怒火,抄起压在枕头下的木梳砸向他:“我就不该关心你!”
闻鹤接住木梳,将它放到一旁:“不闹你了,你不是想让我多休息,好好养病吗?那就陪我睡会儿。”
等闻鹤将她抱住,舒月半推半就躺到床上后,愈发觉得今天自己落入了他的算计中。
但是看着闻鹤安详的睡颜,想着他的病情,舒月不愿将他喊醒,便只能在他怀中找个舒服的地方,跟着睡了过去。
等她呼吸平稳,已经陷入熟睡,闻鹤便睁开眼盯着她。
他不困,也不觉得有多难受。
若是有必要,他可以现在就出门接着忙碌奔波。
但舒月说他需要休息,那他就休息一段时间吧。
顺便看看他不在的时候,事情又会演变成什么模样。
闻鹤搂紧她后,闭上眼,迫使自己进入梦乡。
――
闻鹤写完奏折送进宫中之后,就真的不再理会这些事情,府门一关,任由外面洪水滔滔,似乎都和他毫无瓜葛。
舒月往常虽然也经常和闻鹤独处,但那都是他忙于工作的间隙。如今一连几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突然就觉得有些太奇怪了。
尤其是当闻鹤时不时捂胸咳嗽,又非得与她搂搂抱抱,亲昵一番的时候。
这种怪异感越发明显,让人再也无法忽视。
某天清晨,丧乐声传了进来,这种声音舒月经常听见,已经习以为常。
毕竟被清理的大臣实在太多,而那些人,都是闻鹤的街坊邻里,住在他附近。
她盯着天边刚升起来的太阳,闻鹤却突然出现,从背后将她抱住。
“你今天醒得倒早,我醒来时没见到你,找了许久才找见你。”
他亲了下舒月的耳尖,就松开了怀抱。
然后右手虚握抵在唇边,压下呼之欲出的咳嗽声。
他的病容还未消退,脸色看上去依旧有些苍白,体温比她低很多,突然被碰到时,感觉像是突然接触到一块玉。
任谁都不能说闻鹤不是重病缠身,但舒月打心底觉得不对劲。
她如今待的地方是蔓娘曾住过的小院,府中最荒凉的地方,一墙之隔,就是送葬队刚经过的地方。
纸钱被高高扬起,大风吹过,卷了几张进来,正巧糊到舒月伸过去,要触碰闻鹤的手上。
她的手停在原地,盯着这张黄纸,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声:“晦气。”
闻鹤笑着接过纸钱,掏出火折子将它点燃:“知道死的是哪户人家吗?”
舒月回想一番,才说:“刚听他们哭丧,死者似乎姓赵。”
“赵大人啊。”
他似乎猜到了死者是谁,但若有所思地念了遍名字后,便再也没有说起这事。
舒月的视线太过灼热,闻鹤才再次开口:“怎么这么看着我?”
他猜测起舒月的意图,挑眉询问:“好奇?”
“不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