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卿——松松挽就【完结】
时间:2023-06-12 14:42:20

  她不着章法却又有些熟稔地扯开他的里衣,蹙起的细眉扎得敬亭颐心痒痒。
  忽地,她垂下了脑袋。
  “嘶——”
  敬亭颐倒吸了冷气,惊得睡意全无。
  他总算知道,什么是“男妈妈”,什么是养成的习惯。
  他捋起浮云卿凌乱的发丝,手托着她的后脑勺。
  “别急……”
  “没人跟你抢……”
  他羞得闭紧眼,可一闭上眼,那处着细密的感触,都细细地传到他的脑里。
  不算轻柔,急燎燎的。
  时不时地传来一阵刺痛,像被针扎绳扯一般。
  原来做母亲是这么不容易。
  敬亭颐咬着拳,认命似的往后仰头,方便她摆脱梦魇。
  “轻些。”
  他呢喃道。
第40章 四十:三人行
  ◎重要剧情,勿跳。◎
  次日辰时, 趁着珍馐阁里的几位贵人用膳,麦婆子踅来婚房收拾被衾。
  两床喜红被纠缠在一起,被单凌乱歪扭, 紧紧皱着。
  床榻一片凌乱,可屋里并没有霪靡的气味与场景。
  龙凤烛堪堪燃了三分之一, 就被剪了烛芯。凌乱床褥与雕窗囍花都彰显着,昨夜有过狎戏砑光。可肃清的气息又彰显着,这分明是无事发生,和衣而睡的模样。
  麦婆子拿着鸡毛掸扫床, 忧心地把侧犯尾犯唤来, 因问:“今早你俩伺候公主梳洗时,可发现公主动作有什么异常么?譬如说腰酸腿酸之类的, 说要拿药膏搽搽之类的?”
  两位女使摇摇头。
  侧犯回:“今早公主只说睡得香。梦里吃着乳酪冰饮子,手里还攥着一瓯樱桃煎。说那颗樱桃起初是嫣粉,后来烧成了嫣红色, 漂亮得紧。”
  尾犯绞着帕子说是, “腰酸腿酸之类的一概没提。噢,公主说嘴里酸胀,张嘴打哈欠时,口腔胀得难受。咱们公主平时嘴皮子润润的,今早起来,有些干。”
  麦婆子“嘶”了声,“公主平日里并不爱吃樱桃。说樱桃果肉少,果核大, 吃得不过瘾。怎么昨晚在梦里梦见吃樱桃了?嘴里酸胀, 是塞里什么东西了么?”
  尾犯心细, 悄摸睐一圈婚房, 便隐约猜到麦婆子所想。
  “婆子指的那事,不是有落红帕么?”脸皮泛起一阵红,到底是未婚姑娘,房中之事明面上说起来,倍感羞赧。
  麦婆子指着她的脑袋,说迂腐。
  “落红帕?哎唷,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单纯姑娘,只靠一张帕子识得雏不雏的。”婆子摁了摁尾犯手里的帕子,“要是靠落红帕一认一个准,那这世上就没有被诬陷成霪妇的姑娘跳河冤死了!咱们这些做小底的,平时不骑马不游戏,每日就在府院里走来走去,跑步都少见。贵女们呢,常常打马球捶丸,动来动去,那层麦齿①就破了。就算不大动,有的也没有落红。情况很多呢,不要一概而论。”
  侧犯记得认真,忍不住打探道:“可婆子您不是没成婚么?您没经过那事,为甚了解得这么清楚。”
  “好姑娘,没成婚就不能握雨携云了?”
  麦婆子将两人揽到自己身侧,“你们俩呢,若不想在四方院里蹉跎一生,那就趁年轻好好干,攒几锭金元宝,等到三十多岁,出去游荡各州,见见烟火凡世都是怎么过的。这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故事。千万别觉得咱们女人就得替看不见影的男人守贞,及时行乐,懂么?”
  理是这个理。可情与爱上一片空白的女人,就算要享乐,也不知怎么找享乐的途径。
  侧犯尾犯揿着帕子盖住烧红的脸,“好婆子,知道囖。”
  单纯懵懂未必是件好事。单纯勘不破事外的玄机,懵懂会无法及时察觉出任何一份微妙的情感。
  禅婆子捱不住数落的心,“公主,您太过单纯。没几个人会喜欢离别,但那又能怎样,总不能抛下一切事,光顾着聚合罢!”
  浮云卿挑起一块腌黄瓜,愤恨地咀嚼着,“我就是不喜欢离别,同样也不喜欢团聚。这俩词互为因果,离别再团聚,团聚再离别,聚散聚散,依偎的心就远了。要我说,阖家都和谐美满地待在一起,天荒地老也不分离。”
  她朝敬亭颐挑挑眉,“敬先生,你说是这理罢。”
  不久前,禅婆子隐晦地问俩人洞房夜的情况,叵奈浮云卿根本没生旖旎心思,只说昨晚与敬亭颐聊得开心。
  禅婆子又问,“都说了什么?”
  浮云卿挑了其中一件回,“就拿这离别团聚说,常有诗人把团聚之喜,离别之苦,描述得凄美深刻。我却看不上这一流,听及这类诗,就想捂耳朵逃离。”
  因此落得禅婆子一声“太过单纯”的数落。
  敬亭颐勾起嘴角,“您的话有道理。聚散浮沉,纵使生发出再大的欢喜,根处仍会藏匿着苦意。”
  他掀开鸳鸯食盒的方盖,将一盏热乎黏稠的白粥端到浮云卿身边。
  “腌黄瓜吃多,嘴里会生疮。口疮磨人,反反复复带来疼痛。饮食要搭配好,腌黄瓜就着白粥吃,开胃又舒适。”
  浮云卿笑弯了眼,“敬先生,你想得真周道。今早起来,我嘴里确实不舒服。不是口疮,就是酸涩肿胀得要命,就像噙了一夜粘牙的饴糖。”
  说着舀起白粥,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着。
  “难道是哭嫁前,那碗圆子吃得多了,消化不好么?”她猜道。
  不经意地侧目,却见敬亭颐脸色苍白僵硬。
  “食欲不佳嚜。”浮云卿捋袖,揿住盛着腌黄瓜的瓷碟边缘,端到敬亭颐面前。
  “喏,腌黄瓜开胃。敬先生多吃些,不然人会显得憔悴疲倦。”
  然而手正要收回去时,一时失了轻重方向,“啪”地擦过敬亭颐的胸膛。
  力道轻,却听他痛得闷哼一声。
  浮云卿顿时蹙起眉,“真是抱歉。敬先生,你身上是有伤么?怎么看起来这么痛?我也没用力啊。”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难道她力气渐长,真真是收不住蛮力,误伤了他么?
  敬亭颐摇头说没事,可窥他额前发汗面色痛苦的模样,又不像是没事。
  人家说没事,再追问下去,倒显得自个儿没风度。
  浮云卿落寞地噢了声,“千万不能忌医。不舒服就要去大夫抓药吃,病不能拖,越拖问题越大。”
  敬亭颐颔首说好,心里却叹,医者不自医,他懂的医理不比大夫少,然而,这病还是说不出口,抓不来药。
  昨晚,那两点被嬭了许久,从瘪豆般大小,渐渐变成嫣红的樱桃,坠得闷胀。
  浮云卿那几颗尖尖的虎牙嬭着他,泄恨一般地嬭着,似要把这两点给凿下来。
  边嬭,边哼唧地要抱,要哄。他要唱不成调的安眠曲,有一下没一下拍她的背,要揪来被衾给她掖好,要时刻调整躺姿,找寻最便利的姿势,抚慰她焦躁的心。
  起初霪念冒出头,后来真真是在受刑。
  啮齿啃咬,他像一头被狼群分食的鹿,而她的每根手指是饿狼,指尖点到之处,他被撕扯地体无完肤。
  数着更漏,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终于忍受不了,摁着浮云卿的脑袋,不叫她动弹。
  这是母亲对付顽劣孩子时,常用的一个办法。缺氧快要窒息,孩子会松开口,汲取空气,母亲终于逃过了这一劫。
  嬭过后,浮云卿不再有梦魇,沉沉睡去。
  而他轻轻起身,拿条热手巾敷着。今早一看,到处是掐得紫痕红印。几层衣襟沉沉压着,擦得生疼。
  敬亭颐满心愧怍。
  这话说出去,她会不会嫌自己没用?只嬭了一晚,就成了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浮云卿不知他缜密的心思,这头正在认认真真地吃着饭。
  偶尔乜阁楼一圈,心里莫名空落落的。
  就像是,忘了一件事要处理,忘了一个人要到场。
  浮云卿“噫”了声,“卓先生呢?”
  前日仨人尚还一同用膳,昨日成婚忙得焦头烂额,没心思分给卓旸半个眼神。今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已经整整一日,没有见到卓旸的身影了!
  禅婆子讥笑道:“难得公主您还能想起卓先生。先前您尚未成婚,与两位先生同席是尽地主之谊与师生之情。眼下您成了婚,有了驸马,按国朝律例,卓先生就不能与您同席囖。往后卓先生在他那进院里用膳,您与敬先生,或说您与驸马,在珍馐阁用膳。”
  又补充说道:“新婚头几日里,卓先生不用来您院里问安。及至新娘回过门,一切礼仪照常。”
  浮云卿嘟囔一声“没劲”。
  “我们偷偷的,谁会知道?仨人一道用膳,都快成了约定俗成的事了。无论风吹雨打,只要看见两位先生在身边,我就安心。不然心里总是兀突突的,不好受。”
  她满眼真诚,朝禅婆子乞求道:“卓先生早起会练半晌功夫,这会儿想是刚刚结束练功,还未曾用膳。婆子你辛苦一趟,把他叫来,就说是我要他来的。”
  禅婆子说荒谬,“公主,寒食生火这事的教训您忘了么?您被贤妃娘子罚了两月俸钱,扑满②尚还空着,难道想再犯事,再被罚么?”
  浮云卿不满地乜她一眼,把汤勺一甩,抄起手来。
  “纵是天大的规矩,那还不是人定的?是我心安重要,还是那一纸律例重要?婆子你怎么总跟我作对,我所求的,哪件不是合法的芝麻粒小事。我能用的权力就一丁点,你还得给这一丁点设个限制,何必呢?”
  她说得委屈,话音颤抖,大喘着气,这是要委屈哭的前兆。
  见平静的形势即将被捅破,敬亭颐眼疾手快地将浮云卿藏起的手,拽了出来。
  他钻着空子,趁势乱,握住了浮云卿的手。
  如今他是有名有份的驸马,驸马握着公主的手安慰,天经地义。
  “不要急,不要慌,慢慢说。”他轻声说道。
  安慰的话蓦地叫浮云卿鼻腔发酸,皱皱鼻尖,眼眶里蓄着的一泡泪就快要流下。
  敬亭颐忙拍着她的背哄,“不要哭。看看那里,是谁来了?”
  修长的手指往东边一指,他耐心地哄着怀里脆弱委屈的姑娘。
  浮云卿吸了吸鼻子,抬眸眄视东头。
  渐渐有道人影踅进,云纹乌袍,蹀躞带环着一道绷紧劲瘦的腰,跨着大步,潇洒走来。
  看起来,他今日心情甚好,走路尽显武将张扬的风范。
  走到阁前,恭敬地叉手行礼。又探探头,望见浮云卿鼻尖泛红,勾起嘴角,肆意笑了声。
  “您平时不是最讨厌臣么?说臣一来,不是让您跑圈,就是让您打拳练太极,总之不让您歇着。怎么我才一日没来,您就想我想得哭了?”
  浮云卿白他一眼,“谁说我想你了,自作多情!”
  虽是这样说,却仍旧让女使备好杌子与碗筷,让他坐到自己右手边。
  仨人小别重逢,熟悉的氛围再次袭来,浮云卿安心地叹了口气。
  她不能接受任何形式的离别,也不愿接受团聚带来的喜。阖家聚在一起,不论她成不成婚,都不能有一人走散。
  况且她成婚是要把敬亭颐圈在自己身边,这与卓旸何干?
  卓旸这厮,初识觉着他固执严苛,不近人情。相处了两月发现,初识的印象都太过浅显。他时而不羁,说些诨话逗弄她;时而懒散,潦草教完课,就带着她出去野。偶尔话语与眉眼满是认真,教她要有自防的能力,见她兴致不高,还会用他独特的方法,把她逗笑。
  卓旸与敬亭颐完全不同,诚然浮云卿更偏爱敬亭颐,然而她也不想失去卓旸。
  她心想,我们仨在一起,不好么?
  敬亭颐是她的驸马,是她的教书先生;卓旸是她的玩伴,是她的教武先生。常说文武双全,她也想让一位文人君子,一位潇洒武将,都陪在她身边。
  盼来的团圆场景,却没人挑起话头,一时沉默无言,耳边只响着咀嚼的声音。
  半碗白粥见底,浮云卿握紧汤勺,暗地深吸口气,说道:“下晌我要去姐姐那里,把抄过的三十三遍辞赋交给她。”
  说着起了疑惑,“敬先生,昨晚我抄完了么?我只记得当时困得眼皮打架,后来发生了什么,都好像失忆一般,记不起来。”
  敬亭颐揉揉她的脑袋,“抄完了。您想是忘了,您强撑着眼皮,抄完三十三遍才躺到床褥里。想是累得深,睡前还说让我一个时辰后,把您叫醒,继续抄。到最后,您都抄糊涂喽。”
  “我有么?”浮云卿存疑问道。
  敬亭颐不带迟疑地颔首说有,“您想是被那杯合卺酒灌醉了,后来迷迷糊糊,不记得也正常。”
  浮云卿恍然大悟地噢一声,不再追问。
  没心没肺,正是如此。
  *
  下晌,禁中慈元殿。
  贤妃捻着三十三张洇满墨的大纸,一字一字地看着。
  “抄得倒是挺快。”她把数张纸随意往桌上一掷,摆放整齐的纸张霎时开成一盏折扇,一簇艳花。
  “姐姐吩咐的事,不睡觉也得抄完。”浮云卿嘿嘿笑着,漆黑的眸子明亮澄澈,“看在我抄得这么快的份上,下次抽背能不能再延迟几天呀?”
  话音甫落,便双手合十地求着。见不起效,又从杌子上起身,挤到贤妃身旁,拽着她的衣袖撒娇。
  贤妃坚硬的心化成一滩水。
  自家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可爱惹人怜。
  然而面上仍旧装腔作势,毫无留情地把衣袖拉出来。
  “怎么,成了婚,有了驸马,就不认我这个生母了?噢,见过驸马的温柔,是不是就不想再来经历我的严厉了?”
  浮云卿脑袋拱着贤妃的肩,“哪有。成婚好累,女儿想多玩几日。您就放我一马罢,我保证,下次默写绝不错字,下次抽背,绝对背得流畅,明白句意!”
  贤妃笑她天真。
  “行囖,我这次饶你一回。”她捻起桌上一张纸,调侃道,“还真当我看不出你做的手脚?就你那抄写效率,一晚上不睡,估摸也就能抄个八九遍。这三十三遍,我让你今晚之前交来。你呢,胸有成竹,下晌就屁颠屁颠地来见我。我告诉你,这样的小聪明,往后可不能再耍了。”
  浮云卿却是一愣。
  “什么手脚?”
  “这三十三张纸,每张是一遍。只有前两遍是你写的罢,往后三十一遍,我猜是那姓敬的替你写好的。模仿的字迹倒是看不出破绽,可我怎么会不了解你?你俩刚成婚,就合伙起来骗我嚜。”
  贤妃随口一说。她戳破了事情真相,却并不恼。
  三十三遍原本是她一时兴起随口说说,不曾想这实诚的孩子当了真。春宵一刻值千金,她孩子的春宵,竟然用来抄字!她心里存着愧疚,因此对浮云卿的欺瞒并不在意。
  哪知浮云卿被戳穿后,会是这副震惊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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