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对这个故事无感的董煦突然坐直了身子看向窗外,“你说这下面是一个镇?”
“嗯,十三年前的那场地震,山崩地裂河水高涨,大水淹没了整个镇,无一人生还。”
三人在听了这句话后都沉默了。
高巍:“这些美丽都是建立在废墟之上。”
丁思月听后,认同地弯了弯嘴角。
这时,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映入了丁思月眼里,她看了眼车牌号,便认出了是李肖强的车。她提了速追上去,然后放下了车窗,对面的人也放下了车窗,二人都将车停下了。
“丁小姐,你不是应该往松川走吗?”
“塌方了,换条路走。”她看了眼后座上还坐了一个女孩,“她是?”
“阿南?!”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向董煦,他迅速开门下车走到了越野车后座窗前。阿南在见到董煦后同样激动地的打开车门。
董煦往车里看了看,“你阿姐呢?”
阿南一边哭一边用依山语说道:“阿姐不会回来了,她把我丢下了!”
董煦也听不懂,于是转头向丁思月求助,她叹了口气帮他翻译。
“怎么会这样……”董煦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李肖强:“小伙子,我还要带阿南去新家,有什么话尽快说。”
“好,”他眼前一亮,打开了后备箱,从行李里翻出一袋大白兔奶糖,递给了阿南并且用笔给她写下了一串号码,“这两个东西你拿着,如果以后遇到什么困难或者需要什么就打这个电话。”
阿南似懂非懂,只是将那个纸条紧紧地攥在手里,这时身后李肖强用依山语说了句,“孩子,该上车了。”
阿南扑进董煦怀里,最后依依不舍地松开他转身坐进了车里,临走前她用依山语对董煦说道:“大哥哥,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而唯一听得懂依山语的丁思月再次叹了口气,“上车吧,我们也该赶路了。”
董煦看着远去的越野车,不为所动直到董心遥开口:“哥,别看了,我们赶时间呢。”
“好。”董煦说完便转身上了车。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章里的故事不一定都是真实的,但是叠溪是真的存在过,也是我在自驾游路过这个地方的时候,听到的一个故事
第26章
经历了漫长的路程, 阿南终于抵达了岩门沟,当她从后座走下来时,面对陌生的环境使她胆怯地往后退, 却不小心撞上一个小男孩。
男孩下意识的护住阿南,然后用流利的依山语说道:“你是哪里来的妹妹?”
阿南一听是依山语, 一股亲切感涌上心头,她转身打量对方,刚巧对方也在打量她。阿南激动地也用依山语回道:“你会说依山语?”
男孩被她问的发愣,“我不说依山语我说什么?”
这时, 李肖强站在她的身后, 抬手在阿南的头顶揉了揉,蹲下身与阿南平齐, 而后伸手指了指对面的男孩,“孩子,以后他就是你哥哥了。”然后又指向站在男孩身后的一对夫妇, “你看他们, 这就是你阿妈阿爸。”
“我不要!”阿南咬着唇,挣脱开李肖强的手,红着眼眶看着他,“我不要他们,我要我阿姐!”她用力捶打着李肖强的肩膀,“把我阿姐还给我!还给我!”
李肖强紧蹙着眉头任阿南捶打,但最后他还是握住了阿南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 听我说……”
“我不想听!”阿南发疯一般就往外跑, 却被李肖强一把抓住固定在身前, 逼迫着她看清现实。
“你不小了, 也十三岁了,你阿姐犯了错,正在为自己犯下的错买单。但你知不知道,你能来到这里,并且在这里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是你阿姐换来的。”
阿南逐渐止住哭声,只剩下了抽噎声。
李肖强沉重的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打湿的刘海挽在了耳后,“孩子,带着你阿姐阿妈的期望好好活下去,虽然你现在可能不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总有一天,你真正融入到了这个地方时,你会明白的。”
因为这个地方的人都是带着遇难者的期望而活,成了他们生命的延续。
阿南无助地扑进李肖强的怀里,然后用手环住他的脖子埋头哭泣。
李肖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待她哭声渐止后缓缓推开了她。这时,一只黝黑的手伸向了阿南,“妹妹,别难过了,我请你吃糖。”
“你看,哥哥给你拿糖了。”
阿南抽噎着颤抖着伸手接过男孩手里的糖,紧接着男孩伸出另一只手,“妹妹,你第一次来,我带你去玩吧。”
听后,阿南犹豫不决,李肖强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加油鼓气,在他的鼓气下阿南终于肯迈出一步。她将手小心翼翼地伸.入男孩的手里,男孩握住她的手,冲她咧嘴一笑。那一刻,阿南感受到了除阿妈阿姐之外的温暖。
李肖强注视着两个孩子在他的视线下越走越远,想起了仓珍和他的一句话,“我知道没有我,阿妹在哪里都不会快乐,但是我愿意相信你和阿妹,相信你能帮她找一个好人家,相信阿妹会坚强。”
他站起身对着阿南的养父母礼貌点了点头,刚准备上车苏丹喊住了他。
苏丹背着一背篓的菜停在他身后,在苏丹身旁还跟着汉斯。
“李警官,你今天怎么来了?”
“送一个苦命的孩子去新家。”他目光一转注意到了苏丹身旁的汉斯,见他手拿着行李于是问,“准备走了吗?”
“嗯。”
“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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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几天的绵绵细雨后,太阳终于从厚重的云层里渗透出了几缕光。一辆越野车顺着河水往前行驶。
省道没有国道宽敞并且还是没有护栏的单行道,仅容纳的下一个车通过。道路不仅窄,还充满了水坑碎石,这一路上高巍一行人都是在颠簸中度过的,中途董心遥下车呕吐了好几次。
越野车刚拐弯,便被丁思月刹了车,因为正好遇上三只鹿悠闲地走在车前。
“不舒服了?想吐了?”董煦担忧地问道。
所有人转向了董心遥,她此刻小脸煞白,捂着嘴巴急忙推开门,然后蹲在路边吐了起来,而董煦不放心的也跑下车守在她身边。
高巍见董心遥胃酸都吐出来,还是不免有些担心她,于是转头问丁思月,“这段路还要走多久?”
“才走了二分之一,前面不远就是津鲁峡谷和罗库最长的河流津鲁江。”
这时,董煦站在路边冲高巍喊了一声,“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高巍看向身旁的丁思月,正打算开口,丁思月像是料到他会说什么抢先一步道:“想休息就休息,不用过问我。”
她话音刚落,便推开门走了下去。丁思月一边伸了个懒腰一边往前方走去,但走了几步回头发现高巍跟在自己身后。
她偏头轻笑一声,“怕我跑路?”
“没有,”高巍上前在离她还有几步时停下了脚,“只是想和你一起走。”
丁思月听后笑的更厉害了。
高巍费解,“你笑什么?”
丁思月不肯说,只是笑着转身继续往前走,但谁知道高巍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回一拽,拽到了自己跟前,他垂眸发问:“你到底在笑什么?”
“你不是要和我一起跑路吗?”丁思月头往后一偏,“走啊。”
高巍低头笑了笑,再一抬头时他与她对上了眼,“好啊。”
二人走在河边,高巍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鹅卵石放在手里掂了掂,随后倾身将手里的石头平行于河面扔了出去,石头在河面上跳了四次才沉入河底。
“还挺厉害的啊。”丁思月背手道。
高巍拍了拍手里的灰,“怀念一下童年而已。”
丁思月找了一个大石头坐了上去,回头看了眼前方还占着道路的三只鹿,“这三个小家伙还真会选地方。”
“丁思月。”
“嗯?”
她回头看向他,等待着他开口。
“车上的定位器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次,他没有把矛头指向丁思月,因为接触了这么些天,他大致也知道了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丁思月微愣,然后拢了拢衣服道:“在茶马古道驿站的时候,你还记不记得有工作人员问你去向?并且让你签了一份人身安全保障书。”
高巍迅速陷入回忆,最后他点头,“是有人问过,但是那份保障书……”
“罗库不是度假景区,这一点你要知道。身在罗库有很多潜在的危险,而且因为十三年前的那场地震,前几年余震不断,山体受余震的影响时常出现滑坡,尤其是松川那一带和北山群这几年才对外开放。不知道你有没有仔细看保障书上的一条,大概是对于旅客进入罗库,工作人员会放一个定位器实时监测旅客的行踪,确保旅客的安全。”
高巍努力的回忆,想起了当时签完字后,本来打算再仔细看一看,结果董煦告诉他行李拿错了,于是签完字就还给了工作人员。他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的疏忽,同时也挺愧疚的,在不了解的情况下把源头指向了丁思月。
“是我的疏忽,”他抬眸与她对视,“抱歉,之前错怪你了。”
“你之前那样想很正常,毕竟你兄弟不是怀疑我有问题吗?”
听她这么一说,高巍更加愧疚了。但是他转念一想,从回忆里扣出了细节,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的猛地看向丁思月,神色冷了几分,“明明见过为什么要说没有?”
丁思月瞳孔一缩,想起了在茶马驿站的那晚。
当时因为路上出了一点问题,丁思月到驿站已经很晚了,她拉着行李箱走进门却发现前台没有人,于是她拉着行李箱走到了驿站外,在露天停车场里,一辆越野车熄了火,从车上走下来四个年轻人。
“丁小姐。”
丁思月回头只见一名工作人员微笑着看向她,“抱歉,让你久等了。我这就带你去房间。”
“好。”
第二天一早,丁思月收拾好行李戴上渔夫帽起身打开门,刚巧对面的门也被打开了,只见对面是一个长相帅气的男生,二人同时一愣,丁思月注意到男生朝她的行李箱看了一眼,然后男生侧身走出了房间,丁思月低头看了眼行李箱上的彩色绸带,随后也离开了。
丁思月在前台退房时,又遇见了那个男生,她站在他身侧听着他问前台的工作人员,“你们能联系到去罗库的向导吗?”
丁思月好心的提了一句:“这个季节去罗库,恐怕没人愿意。”
她将钥匙递给前台工作人员后拉上行李箱离开了。
丁思月思绪被拉了回来,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一面之缘顶多再多说了一句话,当时也没想过后续还会相遇。
“只是一面之缘,”她顿了顿,“不过你好像很在意。”
高巍目光移向一边。自从在麦城和丁思月接触后,她的一切高巍都很在意,甚至将那微不足道的见面都被他从回忆里扣了出来。但丁思月可能不知道,高巍这些天内心的痛苦与煎熬,皆与她有关。
“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阿桑卓吗?”
丁思月蹙起眉头,因为这个名字实在太熟悉了,“记得。”
“他是我二妹。”
作者有话说:
高巍是真的很纠结和痛苦,不是因为暗恋丁思月。后面才会写到真正的原因。
第27章
十多年前的正月间, 天空还飘着小雪,石昭寺的僧人来到松川为镇上的孩童教授经书,并借此机会挑选具有天资的孩童。每年只有这个时候, 镇上的孩童才会真正的放下农务拿起书本。
石昭寺里的僧人大都来自于松川,因为它是除叠溪外, 人口最多的村镇。
丁思月坐在屋内抓耳挠腮,愁着那要命的寒假作业,这时,穿着暗红色红袍的少年手拿经书跑了进来, “阿月古, 快跟我来!”
“德昭,你干嘛啊, 我这快要开学了,还有作业没完成呢。”
“别管什么作业了,拉姆阿妈快生了!”
“啊?”
德昭没法解释只是握住丁思月的手拉着她就向外跑。在路上的时候, 她挣脱开德昭的手, “怎么回事?”
“你忘了,我们可是打赌是男孩还是女孩,输了的要下河哦。”
“你好幼稚。”
德昭环手抱胸,“G,这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你才幼稚。”
丁思月抬脚踹了德昭一下,“你不是去上课了吗?”随后她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围着他绕了一圈,“我知道了, 你逃课了, 我马上去和白玛阿妈说去。”她话音刚落便转身要跑。
“喂, 阿月古!”
德昭猛地伸手抓住她, 原意是想让她回身,但是用力太猛却小心将她带入了自己的怀里。
丁思月一怔,脸唰的一下红了。她推开德昭,用手背给小脸降温的同时上下瞅着他,“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德昭背着手晃着脑袋走到丁思月跟前,冷不丁凑近她用着贱贱地语气说道:“我想笑就笑,有本事来打我呀。”
丁思月扬手但是想到上回才因为和他抢兔子的事被爸妈打了一顿,而后她收了手,“我才不上你当。”
德昭轻笑一声,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快走啦。”
见丁思月不为所动,于是干脆推搡着她往前。
之后二人伏在拉姆家外的墙上往里看。院里已经围了一群大人了,就在这时,从屋里传出了孩子的哭啼声。
丁思月猛地抓住德昭的手臂,“生了生了!”
德昭用手往丁思月额角一戳,“一定是个女孩。”
“是男孩,一定是,拉姆阿妈喜欢吃酸的,酸儿辣女懂不懂?”
“嘘,出来了。”
二人都竖着耳朵听着接生婆和丹渠阿伯的谈话。
接生婆将孩子放在丹渠的怀里,然后面带忧虑地说了句,“是个女婴。”
“看吧!我赢了。自己说话算数。”德昭冲丁思月一个劲的N瑟,“今天下午我在河边等你。”
突然德昭感觉屁股一疼,回头便见石西措手拿木棍,吓得德昭手一滑从墙上摔了下去。德昭坐在地上惊讶地看向石西措,“你怎么来了?”
石西措攥紧了木棍,语气中带着怒火,“让你去听课,你上这来干什么?知不知道被选中去石昭寺那是全家的荣光?”
德昭捂着屁股站起来,“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哥你别生气了。”
丁思月在一旁笑出了声。
“你别忘了我们的赌注。”
石西措用木棍戳向德昭,“赌什么赌,赶紧给我回去。”
德昭一边应答“好好好”一边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丁思月回到家时,古吉也已经在厨房忙活了。她偷偷摸摸地溜进自己的房间,本以为古吉不会发现自己,谁知道古吉在厨房喊了一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