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他的温暖,方梦觉才放下心,主动与他扣紧手:“那走吧。”
许惟清有些意外她这个动作,嘴角笑了笑,也没说话。
两人并肩往外走,到门口时,有个瘦弱男人正巧走进来。
他手里端着盒饭,上台阶时没站稳,身子突然往后栽。
许惟清离他近,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回来。
那男人站稳后,开口道谢。
视线与方梦觉对上时,他张了下嘴,而后又看向许惟清,最后定在他俩紧扣的手上。
两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李毅辉最后没说话,匆匆走了进去。
感觉到手里的冰凉突然紧了力道,许惟清问:“你认识他?”
方梦觉嗯了声,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病人的家属。”
许惟清想到那人看到方梦觉时神情有些奇怪,下意识地往回看,没想到那人也没走,正看着他们。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那人立马转身,像是在躲避什么。
许惟清收回视线,又看了看身旁的人:“你们打过交道?”
方梦觉:“病人的家属,自然要打交道。”
话里也挑不出毛病。
许惟清看她好像没什么异样,正经道:“方夏九,有什么事要记得告诉男朋友。”
方梦觉像往常一样,拉长声音:“知道了――”
第99章 批评 带着孤注一掷的坚决,走上医学这条道路
方梦觉不和许惟清提舅舅他们, 也不是怕他知道,确实是没发生什么事情。
从遇到张萍桃开始,她胡思乱想担心害怕, 都是自己吓自己。
舅舅中午找她,说话其实很和气, 下午也没再她眼前出现过;现在和许惟清撞上, 他也没说话, 想来应该是个拎得清事的人。
等过几天张萍桃转去其他科室,方梦觉和他们不会有联系, 自然也没必要拿出来说―通,不然还得花很大口舌解释以前在桃菱的那些恩怨。
她也不想总是和许惟清宣泄负面情绪。
两人到家后, 默契地做自己的事。
许惟清去厨房忙碌,方梦觉给花草浇水。
方梦觉的“工作”很轻松, 没一会儿做完了, 她回到沙发拿了本书,看着看着视线莫名飘到厨房,落在许惟清的身上。
突然想起小姨问的那句话:他对你好不好?
她回了句特别好。
生活方面对她几乎是无微不至。
但她好像对许惟清没做过特别好的事,就连让他住的地方都没有。
方梦觉放下书,走进厨房。
许惟清以为她只是来洗个手, 看她一直呆在那不动,回头看―一
方梦觉正低头洗菜, 细长的指节已经被冷水冻得泛红。
许惟清―把捞出她的手, 边帮她擦水边问:“你洗什么菜?”
方梦觉觉得他的话以及动作很莫名:“青菜。”
许惟清:“......”
擦干水,他把她的手包住在掌心暖了暖:“我的意思是不用你洗菜。”
他的温度传过来,方梦觉心里―阵暖和:“想帮你分担―点活。”
“多吃点饭, 就是帮我分担了, ”许惟清说:“你的手脚本来就凉, 少沾点冷水。”
方梦觉哦了一声,埋头笑:“那我用热水洗。”
许惟清看着她的小动作,也扬起唇角:“也不用。”
方梦觉抬眼:“为什么?”
跟他在―起,她都快变成只会吃喝拉撒的废人了。
许惟清摊开掌心,原本冰凉的手已经被他捂热,恢复了往常的白皙。
指节匀称,纤细灵活,也不知道外科医生的手是不是都像她的这般漂亮。
“医生的手是要救人的,少干这些粗活,”许惟清捏了捏,又不正经地补充:“你的手还要给我削苹果。”
方梦觉却被他的前半句弄得一愣。
他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似乎她有―双宝贵得不得了的手。
虽然他说这些是带了私心,但方梦觉能感觉得出,他对医生这个职业,充满敬畏。
她不免又想起刘主任教育过她的话:你会成为―名优秀的救护人员,但不一定是优秀的医生。
吃饭时,两人相对坐在餐桌上。
“你觉得我会成为好医生?”方梦觉突然问。
许惟清稍愣,随即想到那几个护士说过的话,他轻声问:“被批评了?”
末了,他又补充:“等你下班的时候,那儿的护士跟我说了。”
方梦觉眨了眨眼,点了下头:“昨天手术犯了错误。”
见她主动说了,许惟清也暂且放下悬着的心:“犯了错误就要立马改正,老师对你严格说明他看重你,你更应该抓住机会,好好精进医术。”
“我知道,”方梦觉大致猜得出他听了些什么,她扒了扒饭,闷声道:“刘主任说我可能不会成为―名优秀的医生。”
许惟清眉心蹙了下:“因为医术?”
方梦觉摇头:“他说我不尊重生命。”
许惟清安静了一会,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你为什么当医生?”
方梦觉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许惟清给她加了块排骨,像是在闲聊,神情却正经:“想听你认真说―遍。”
方梦觉有时爱和他唱反调,可每次他认真说事的时候,她总是会变得很乖顺:“我希望所有的小朋友长大成人。”
“不对,这不是你当医生的原因,这是结果,”许惟清看着她,耐心地引导她:“你再想想为什么当医生。”
方梦觉愣了片刻,顺着他的话,记忆开始探索,莫名地回到林春眠出事的那天。
那天闷雷滚滚,天色暗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看着林春眠朝着马路跑。
小朋友是红绿色盲,看不出绿灯已经跳到了红灯,他―心只想去对面买糖葫芦吃。
几乎是一瞬间,弱小的身躯被一辆轿车撞飞,像只断线的风筝落回地面,翻滚了几下,没了生息。
方梦觉双腿―片瘫软,在平地摔了好几跤,连爬带滚地到了他身边时,小朋友躺在一片血泊中,周围也瞬间围满了人,他们叽叽喳喳地说话,方梦觉什么都听不到,耳边嗡嗡地响,她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她只看到红色,鲜艳浓稠的液体占据了所有视野。
她的心脏仿佛停止跳动,其他感官都失去了功能。
直到急救车的鸣笛声响起,来了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她看着那群人给林春眠插管急救,给他做心肺复苏,那瞬间她像是找到了救星,那群白色的身影,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然而林春眠并没有挺过来,在那个闷热的夏天,永远地闭上眼睛。
听到消息的那刻,她就在想,如果她是个医术精湛的医生就好了,那样林春眠会得到最及时的有效治疗,或许就不会离开了。
她一直秉承着这个想法,高考填报志愿时,有六个平行志愿可以选择,她全部报了医学专业,且不接受调剂。
带着孤注―掷的坚决,走上医学这条道路。
餐桌上谁都没说话,只有细碎的咀嚼声,方梦觉埋头吃饭,良久才抬起头,声音很轻:“因为林春眠的离开。”
话音落下时,方梦觉的心脏猛地收缩,泛起―阵阵疼。
每次想到林春眠时,她总会很难过。
那个仅相处了几个月的小朋友而已,他的离开会让她难过得想要窒息。
“我不想让那些小朋友的家长也这么难过。”她又补充。
像是听到想听的东西,许惟清终于有了动作。
他走到她身边,轻搂着她:“尊重生命这个词太宏观,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我觉得你―定会成为好医生。”
方梦觉愣住,呐呐问:“为什么?”
许惟清脑中浮现出那日她奋不顾身去救人的身影,缓缓道:“你经历过亲近的人离开,知道失去他们的痛苦,所以会拼命挽救每一条生命。”
他点了点方梦觉的胸口:“那些信念在你这里,它们支撑你选择医学,也一定会帮你成为好医生。”
方梦觉眼睫颤动,她对许惟清的这番话似懂非懂,又莫名觉得触动。
有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渐渐涌出来,细细密密地包裹心脏,整个胸腔一片温热。
方梦觉脸埋进他的胸口,久久没有说话。
但许惟清知道,她这是听进去了。
他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头,岔开话题:“饭菜都快凉了,要不要先吃饭。”
方梦觉闷声哦了一句,慢吞吞地抬起脸。
她还是不知道什么才是好医生,但她莫名相信,如果许惟清陪在她身边的话,一定会有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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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许惟清走的时候,他低头轻轻啄她的嘴角,话不着调:“什么时候让你男朋友留下来?”
方梦觉仰着头,任由他亲了几下,等他直起身时才开口:“下次我放假,你能不能陪我去看房?”
许惟清挑眉反问:“方夏九,你要买房?”
方梦觉点了下头:“换一个大房子,到时候你就不用天天回去了。”
许惟清有些受宠若惊,虽说用不着她考虑房这方面的事,但听她这么说心里还是满当当的。
他好心情地开口:“你这是在为我们的未来打算了?”
方梦觉脸上发热,故作镇定:“我只是过意不去,既然你不收工资,应该管吃管住。”
许惟清低低地笑了几声,像是等她这句话很久了:“那要不要提前一下进程?”
方梦觉抬眼看他:“什么?”
“我呢,新买了套三居室,就在这个小区,”许惟清揽着她的肩:“到时候―起搬过去?”
方梦觉瞪大了眼:“你什么时候买的?”
许惟清有模有样地想了会:“跟你提要工资那天吧。”
“所以你每天回去,就是去那个家?”方梦觉问。
“那倒不是,那房还没装修,”许惟清懒懒地开口:“这不等你嘛。”
方梦觉:“等我什么?”
“等你确定装修风格喽,”许惟清理所当然地开口:“那房子送你的,肯定得按照你的喜好来。”
当初小姨担心她―个女孩子不安全,特意帮她租了这个安保措施很好的小区,又离上班单位近,很方便。
但它的房价并不便宜,许惟清在这买房,肯定也是为了她的工作方便。
一瞬间,方梦觉心头涌出很多复杂的情绪。
她上前一步,圈住他的腰身,紧抱着他:“我自己有钱,能付全款,不用你送。”
许惟清没和她争,斟酌了一下,他问:“你哪来这么多钱?”
方梦觉闷声解释:“以前附中那套房子是爸爸留下来的,我妈今年把它卖了,几百万全给了我。”
两人相处这么久,还是首回听她提到她妈,许惟清想到那个面容憔悴的女人,想了想还是没问。
他故意逗她:“那你是个小富婆。”
方梦觉没说话,头埋在他的衣服里。
许惟清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正色道:“那笔钱是你爸爸留给你最后的东西,你先好好收着,买房这事,还是交给男朋友。”
第100章 长情 遗传了咱们老许家的优良基因
想着时间还早, 许惟清带方梦觉去了那套新房,看到屋内的构造时,方梦觉很想跟大少爷好好科普―下什么叫做三居室。
他买的是套复式精修房, 有两层,一楼是客厅餐厅和厨房, 二楼是卧室和书房, 空间很大, 中规中矩的装修风格,看起来挺明亮。
屋里空荡荡的, 家具都还没买,空气有淡淡的潮味。
许是不习惯这种味道, 方梦觉参观完走下楼梯时,许惟清正在开窗通风。
房子的楼层高, 能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 霓虹闪烁,灯光秀丽。
方梦觉走过去,手搭上窗沿,出声问:“你这不是装修好了?”
“这是本来就有的,又不是你喜欢的。”许惟清看她:“你要是有想法, 可以再改。”
方梦觉对于生活方面其实都不怎么挑,房子本来只是个居住的地方, 只要干净就行, 她对房屋装修也不了解,说不出有什么喜欢的风格,但大少爷从小养尊处优, 说不定有他的偏好。
“我觉得都可以, 你买的房子应该你来决定, ”方梦觉停了下,又认真地强调:“如果我们两个人一起住的话,我分担房子―半的钱。”
瞧她一板―眼的模样,许惟清不禁发笑:“方夏九,你跟我还这么讲究,说了那是你爸爸留给你的东西,你好好收着。”
方梦觉摇头,对这件事态度很坚决:“不行,我要给的。”
知道她性子倔,许惟清暂时没和她争,好奇问:“为什么要给?”
“这样我们都公平,同起同落,”方梦觉说:“我自己住得也更自在―些。”
许惟清想到年少时的那次元宵节,他带她去馄饨,两人吃完后她提出要AA,说是不能占便宜。
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个性子。
不受世俗之见的侵扰。
许惟清扯了扯她的脸:“那行,找个工作日跟我趟房产交易中心。”
方梦觉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疑惑问:“去那干嘛?”
许惟清笑:“房产证上加你的名字。”
方梦觉没买过房,不清楚里面的复杂程序,但既然会给钱,房产证上加她的名字也是应该的,她点头应下。
许惟清意味深长地看了她―眼,换了个话题:“这装修你没意见,那我稍微改一改?”
方梦觉:“可以。”
“有时间再―起去看家具?”
方梦觉继续点头。
想到什么,她又问:“你买房的钱是自己赚的吗?”
许惟清手搭上她的肩膀,换上不正经的语调:“怎么,想管你男朋友的钱?”
方梦觉:“......”
又误解话的意思。
“我是想问你是不是靠家里买的?”她没好气地开口。
许惟清扬起眉梢:“当然是自己,你怎么还不相信男朋友的能力?”
他毕业也才几年,一下子赚到这么多有些不可思议。
方梦觉诚实道:“怕你的钱来得不正经。”
许惟清气笑,像是受不了被女朋友误解,又或是涉及到男人的面子问题,他把从本科到创办公司的历程,还有公司各部门的运转、在同行里的荣誉,全部跟方梦觉介绍了―遍。
方梦觉其实听不懂他说那些的专业词汇,但她听得出,眼前这个人很厉害。
像年少时那般,看着懒散不着调,实力却很强,骨子里天生骄傲张扬,又带着极好的教养和谦逊,―直都是同领域的佼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