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韵,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苏棠唤住柳韵,替她将散落在颊边的乱发归至耳后,借势凑近说道:“昨日成国公夫人进宫,说你母亲近日得了副新头面,日日佩戴,据说做工极为精美,不似市井之物。”
“有传言柳丞相与肃王最近走动频繁。”
“多谢娘娘提醒,臣妾心中有数了。”柳韵握着的手又紧了紧,行礼后离开了凤仪宫。
“备车,”苏棠召来明\吩咐道:“随本宫去一趟永川巷。”
苏棠的马车穿过一片嘈杂,转入了永川巷,与旁边主街的热闹完全不同,巷中一片幽静,两边的小院家家户户都关着门,巷口有一个老妇正在晒着太阳纳鞋底。
按照萧庭走之前留的线索,苏棠走到老妇面前,拔下头上的剑簪递到老夫眼前,“我是顾令曦,有要事见你们首领。”
老妇接过剑簪细细端详一番,眼神一变,立刻站了起来。
“民妇程三娘见过姑娘,”老妇躬身双手将剑簪还于苏棠,再抬头是神情已经转为恭敬之色,“姑娘请随民妇来。”
程三娘带着苏棠进了一座没有任何匾额的阁楼。
阁楼里面已经站了不少人,有商贩,有乞丐,还有身着劲装的刀客与剑客,见到苏棠进来都纷纷站起身,肃立两旁。
中间的桌前站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文士,对着苏棠双手抱拳一礼,“见过姑娘,在下丁一,我们都是顾元帅手下的暗卫,他曾说过,若有一日有人带着剑簪来到永川巷,就是我们的新主人。”
“既然你们愿意认我为主,那我便也不客气,”苏棠在桌前坐下,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今日前来,确实有一件事需要各位鼎力相助。”
“姑娘请讲,我等自当全力以赴。” 丁一在苏棠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说道。
“想来大家已经听说了水患之事,我需要你们派位身手好的兄弟,前往江州寻到此人,”苏棠让明\拿出准备好的宋屿白画像,将其交给程三娘,“全力护其安全,务必保他活着回到京城。”
“最好与画中人容貌相似。”苏棠补充了一句。
“姑娘放心,就算是我们拼上性命,也定会护此人无渝。”丁一跟随顾家多年,纵然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眼看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还要赶在宫门落锁之前回宫,苏棠也没有时间在同这些人叙话,交代好任务后便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她停下了脚步,侧过头对着屋内的暗卫们又说道:“宋屿白的命是命,你们的命也是命,虽然你们是我父亲留下的死士,但我也不希望你们因此丢了自己的性命。”
丁一听到这句话也是一愣,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怀念,“是,属下明白。”
呵,不愧是父女呢连说过的话都那么相似。丁心中暗自想到。
离开永川巷后,苏棠坐在车中感觉有些气闷,推开车窗向外张望着。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苏棠发现有不少身穿破烂衣衫的人混在人群中,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那些人是怎么回事?”苏棠心中有些奇怪,开口问道。
明\顺着苏棠的目光看了过去,语气有些沉重地说道:“这几日听小谢子说起过,京城中多了很多从江州来的流民,据说水患极其严重,很多天地都被水淹了,这些人没得吃没得穿,只好开到京城讨生活。”
苏棠有些吃惊,她没想到江州的水患已经严重到当地的灾民需要背井离乡的地步。
看着窗外那些衣不蔽体的流民,苏棠心中缓缓升起了一个念头。
回到宫中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马车刚停下,苏棠就从车上跳了下来,也顾不上换衣服,抬脚就向外跑去。
明\手忙脚乱的将马车缰一抛追了上去。
“你说什么,流民收容所?”一路跟着苏棠来到寝室殿门口,明\听到里面传来景昭的声音。
“是,陛下没有听错,”苏棠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喘匀了气,“建立收容所将京城中的流民登记造册统一管理,既避免了因流民过多产生的治安问题,又可以根据这些人的特长帮他们找到合适的活计,赚点银钱糊口,一举两得。”
景昭示意苏棠看向他堆满奏章的御案,“朕最近可是为了水患一事忙的焦头烂额,这等小事怕是无暇顾及了。”
“陛下若是信得过臣妾,臣妾愿意代劳,以分君忧。”苏棠上前两步,双手撑在书案上,凑到景昭面前说道。
景昭微微后退两步,别开有些发烫的脸,清了清嗓子,“那,那好吧,这件事就暂且交给你来做,不过建立收容所一事可大可小,你需万事小心在意才好。”
“是,臣妾定当不负所托。”苏棠伏身拜谢景昭,走到门口拉起正在说话的明\,快步消失在夜色中。
苏棠走后景昭看了眼杜若珩,后者心领神会地退了下去。
这时候就体现出了古时候皇家的特权,皇后一声令下要建立收容所,谁敢怠慢,从选址到动工,不过三天的功夫,一座大宅拔地而起。
江州的流民得到消息后纷纷来到大宅门前,拍好长队,只等着门口的官员将他们录入名册后进入宅中。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里,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大宅,眼中闪烁着冷酷阴鸷的光。
自收容所建立以后,苏棠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每天到深夜才能休息,第二天天还没亮又要起来,连轴转了几天,整个人都瘦了不少,心疼的明\只好每日多做些汤水替她补身体。
这日刚起来收拾好,就看到杜若珩来到凤仪宫,“皇后娘娘,陛下请您去清思殿一趟。”
自苏棠进宫之日起,除了痛打柳韵堂弟那次,景昭还从未有过着人传她去清思殿的例子。
“可知是何时?”苏棠心中有些奇怪,开口问了句。
杜若珩低着头不看他,口中只说道:“娘娘去了自然知晓。”
苏棠心中有些不安,只好先放下手中的事宜,随杜若珩到了清思殿。
一踏入殿中就看到景昭那张黑的几乎能滴下水的俊脸。
“此前朕和你说过收容所之事务必小心在意,你不以为然,看看吧,”景昭将手中的奏章递给苏棠,让她自己打开,“出事了。”
苏棠一脸迷茫地翻开奏章,上面的话刺痛了她的眼睛:流民收容所粥中有毒,二十余人中毒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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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偷溜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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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有些蹊跷,”苏棠那对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她将奏章的内容有又看了一遍,还是不太能相信,“收容所里的护卫,杂役都是经过严格挑选选出来的人,下毒的不会是他们。”
景昭见苏棠那副身在局中不自知的模样,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才会觉得她很精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流民收容所是你主张建立的,如今出了岔子,朝臣们一致认为你不适合继续插手此事,所以你最近就在凤仪宫静思己过吧。”
“收容所是因臣妾而起,自然应当....”苏棠心中有些不忿,当即出口反驳。
“这也是朕的意思,你先退下吧。”景昭不欲同她多说,直接下了逐客令。
苏棠虽然清楚这是景昭保护自己的手段,可心中难免有些气闷,没奈何只得先行离开清思殿,再想其他的办法。
回到凤仪宫之后,苏棠把所有人都遣了出去,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她思来想去始终觉得收容所内部人员下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有谁会愚蠢到在自己工作的场所中下毒呢?
可若是外来人员下毒,又有谁会有下毒的动机呢?如今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下毒之人是冲着收容所来的,自己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而已。
幕后之人会是景沅吗?苏棠看着纸上的“景沅”二字,从目前来看流民被毒死,百姓对朝廷产生怀疑,种种现象都对景沅极为有利。
在制造出江州使唤之后,对逃至京城的流民也不肯放过,只是为了毁掉景昭的政权?苏棠在他名字上画了个圈,后面打了个问号。
现在线索太少了,都只是自己的主观臆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苏棠将笔一扔,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炷香的瞬间,苏棠猛地又做了起来,眼中闪烁着狡黠的神色,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明\!”苏棠出声唤道,明\推门走了进来。
苏棠示意她走上前来,主仆两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好久,明\的神情几度变换,最后还是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样可以吗?奴婢觉得有些危险。”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苏棠拍了拍明\的肩膀,她已经想的很清楚了,“如今我被陛下勒令在宫中思过不能出去,所以你只要守住寝殿就不会有问题。”
明\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但她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苏棠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甚至用了午膳之后还小憩了一段时间。
如今天气回暖,昼长夜短,直到戌时三刻,天色才完全的暗了下来。
苏棠换了一身内侍的衣服,肩上挎了只小小的包袱,在明\略含担忧的目光中冲她点点头,接着来到凤仪宫后墙边,提气,一跃而出。
然后她就落在了景昭面前。
景昭在清思殿处理好公事,又想起苏棠离去是有些委屈的目光,心中有些放心不下,于是想过来再同她分说一番。
没想到刚走到凤仪宫后墙外就看到她翻墙而出,被自己撞个正着。
苏棠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过这么巧,她望着景昭和后面张大嘴的杜若珩,一时呆住了。
这就在苏棠绞尽脑汁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时,就看到景昭绕过自己,还对杜若珩说道:“听说皇后因为收容所的事情身体欠安,你传令后宫,没事不要去打扰皇后,让他安心修养。”
杜若珩不住点头,连声应是。
他….这是允许我出宫去了?苏棠有些不敢相信地想道。
她倒也不敢继续耽误,连忙趁着夜色出宫去了。
出了皇城苏棠先到一家客栈换上了准备好的杂役服饰,这才来到了流民收容所门前。
我一定会差清流民中毒的真相,苏棠望着收容所的大门,暗自下定决心。
“慢着,你看起来有些面生啊。”经过门口岗哨的时候,守门侍卫将苏棠拦了下来。
“这位大哥,我是皇后娘娘担心这里人手不够,新派来帮忙的。”苏棠将提前准备好的文牒递了过去。
“之前流民中毒,这里都要乱成一锅粥了,皇后娘娘还派人过来,”侍卫接过文牒草草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行了,进去吧,没事别乱跑。”
“哎。”苏棠听到侍卫的话,收在袖中的手紧了紧。
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候,收容所里面百姓正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闲谈。
不远处几个人的谈话吸引了苏棠的注意力。
“哎,前日这里刚有人下毒毒死那么多人,你们还敢吃这里的饭啊?”一个络腮胡子的庄稼汉看着手里的粥碗有些迟疑。
旁边的妇人喝了一口热粥,不以为然地说道:“那你说怎么办?现在咱们身无分文,又没有活计,吃也是死,不吃也是死,那我宁愿做个饱死鬼。”
“呸,你们的心可真大,我可不敢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正在排队的一个獐头鼠目的小个子忽然扔下手中的碗,大声喊道:“你们怕不是想要毒死我们灭口,放我们走!”
“对!我们不在这里了,放我们走!”跟着又有几个人一起嚷嚷着,还不停地推着两边手持长矛的侍卫。
焦虑的氛围向来穿得飞快,本就受到惊吓的百姓情绪愈发容易激动,同时更多的侍卫闻声而来,不断大声呵斥希望能让这些流民安静下来。
眼看一场冲突马上就要爆发,苏棠担心手无寸铁的百姓受到伤害,想要上前说些什么平息紧张的气氛。
“都在吵什么呢?”这个时候响起了一个威严的声音。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大理寺卿正在查案,听到骚动声出来一探究竟。
苏棠曾见过大理寺卿,担心他认出自己,忙往后退了退,躲在一个壮汉身后。
“大人,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我还不想死,你就让我们走吧。”人群中有人哭了出来,自从收容所死人之后,不少人都处在担惊受怕之中。
大理寺卿看到这些面带惶恐的百姓,心中也是有些不忍,忙开口说道:“我们不让大家离去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凶手尚未抓住,你们出去之后若是再遭毒手又该如何?”
“若是一直抓不到朝廷是要关我们一辈子吗?”之前说话的小个子又说道。
大理寺卿只是被派来查案的,其他的信息他如何能知道,立时被问了个哑口无言。
“大家听我老汉一言,”关键时刻,一位身着灰色布衣的七旬老者站了出来,朗声说道:“大家都是从江州出来的,一路上风餐露宿,受了不少苦才来到京城,朝廷看我们困难,给我们盖了房子,我们这才有地方住,有饭吃有衣穿。”
“这两天死了不少人,大家感到害怕很正常,老汉也怕,但是官府既然已经来调查此案,大家还是要相信官府,不妨再给他们一段时间,如果真的查不出来,我们再走也不迟啊。”
小个子冷笑了一声,面上流露出不屑之情,“说的倒是轻松,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查出来,等我们死光了以后吗?”
“我看这些当官儿的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等我们都死了就没人知道有人下毒这回事儿了。”又有人高声嚷道。
苏棠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只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无法分辨出是谁在煽动百姓情绪。
有些理性尚存的百姓意识到一味吵闹并不能解决问题,于是打了个圆场,“让我们等不是不可以,只是总得让大家伙知道什么时候能抓到凶手吧?”
“五天,如果五天之内抓不到真凶,你们可以随时离开。”大理寺卿心知若不给点承诺,恐怕面前这群流民不会善罢甘休。
“好,那我们就在等五天,”小个子走到大理寺卿面前,“到时候希望大人说过的话可以兑现。”
说完便左推右搡的离开了。
大理寺卿见这件事已经有了定论,于是就让大家速速离去,自己则回到房中继续查看案件卷宗。
一时间偌大的空地上就剩下了苏棠和零零星星两三个人。
苏棠注意到方才劝慰大家的老者锤了锤大腿,拿着碗准备去吃饭。
“大爷,我看您腿脚不好,若是您不介意的话不妨我帮您去盛饭?”她走上前,对老者说道。
老人抬头看见与自己说话的是个年轻杂役,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什么事的的,老汉在家也是常年种田,哪里就到一碗饭也盛不了的地步了。”
“我们被派来此地本就为照应大家,帮您盛饭也是应该的,你在这里稍坐,马上就来。”苏棠将老者按坐在椅子上,自己拿着碗筷跑向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