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昭没想到苏棠重提旧事,张嘴正欲回答之际,杜若珩从外面走了进来,在他身侧低语了几句。
苏棠注意到景昭的脸色瞬间一变,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你抓的人在刑部大牢里死了。”他也没心思继续在凤仪宫叙话,立刻吩咐杜若珩,“摆驾刑部。”
刚抓住就死了?苏棠心中也是吃了一惊,对方壁虎断尾的行动太快了。
“慢着,”苏棠出声唤住景昭,走到他面前坚定地说;“臣妾同陛下一起去。”
景昭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微妙地望着苏棠。
“不,不行吗?”苏棠有些摸不准景昭的想法,莫非他还是不相信自己?
过了片刻,景昭才开了口,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皇后打算这副打扮出宫吗?”
打扮?苏棠有些回不过神,怔怔地低下头,一身轻纱摇摇欲坠地挂在深衣之上,甚至因为心里着急赤着脚就下了地。
“陛下稍等,臣妾去去就来!”苏棠轻呼一声,抓着一旁看戏的明\就进了寝殿,还“嘭”的一声关上门。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收拾妥当的苏棠同景昭一起登上了出宫的马车。
苏棠作为一名作家,也曾在作品中描写过牢房的环境,可真的有一天身临其境,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空气中萦绕不去的血腥味,地上肮脏杂乱的稻草,还有随处乱跑的大老鼠.....
苏棠好容易才将胸口的反胃之意压了下去。
“陛下,娘娘,就是这里了。”前方的牢头将二人带至一处牢房前说道。
黑暗潮湿的牢房中躺着昨日下毒的男人,此刻他已经变为了一具尸体,躺在地上有些发霉的稻草上,门口放着空了的碗筷。
“他是怎么死的?”景昭看了几眼尸体问道。
仵作连忙走了上来,手里还拿着验尸笔录,“回陛下,在门口的碗中发现了□□剧毒,犯人是中毒而死的。”
“哦?朕听闻此人被抓时已经被削断了手脚筋脉,”景昭眼含嘲讽地看向身后的刑部尚书,“不知谁能告诉我,断了手脚的人如何自己进食?”
在场的刑部官员你看我,我看你,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昨夜何人当值,都有谁接近过这间牢房?”景昭又问了一句。
“昨夜当,当值的正是小人,寅时前后曾有一狱卒来送饭,”死了要犯,牢头自知罪责难逃,站出来支支吾吾答道:“当时小人睡迷糊了,也,也就让他进来,谁知....”
“睡迷糊了,”景昭笑着点了点头,甚至还替牢头整了整衣服,吓得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既然看牢房也能让你睡迷糊,那你就去岭南锄地吧。”
接着又又对着战战兢兢地刑部尚书等人说道:“查,都给朕好好地查,若是找不到送饭的狱卒,你们和他一起去岭南!”
岭南多瘴气,刑部尚书一把年纪若是去了那里,恐怕也就回不了京城了。
苏棠低下头看着变成死尸的男人,心中叹道,杀人者终为人所杀,也算是善恶昭章。
回宫的路上,景昭闭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苏棠自知他心中烦闷,也不好开口,就这样,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宫中。
下车前景昭只说了一句“皇后好生修养,朕得空再来看你。”便带着杜若珩匆匆回了清思殿。
看来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拔掉景沅埋在宫中的眼线才是正经,苏棠心中有了主意。
几天后,刑部传来消息说找到了送饭的狱卒,只可惜在家中被人一刀毙命,发现的时候早已没了生息。
至此这条线索彻底没了动静,成了一桩悬案。
此后景昭更是忙的焦头烂额,甚少踏足后宫。
这天夜色降临时分,景沅才阴着脸从宫内出来,宫门口候着的车夫见他这样也不敢多话,沉默地赶着车往肃王府走。
方才他入宫进献堤坝修建图纸给景昭,没想到景昭早已得到了一副精巧至极的堤坝设计图,虽然有些气闷,但不得不承认,景昭手中那副图纸的设计不知比自己重金寻来的精妙多少倍。
本想借着解决水患的机会让更多的人看到自己,如今却失了先机,若让他知道是被谁坏了好事,定要让那人好看!
景沅恨恨地锤了一拳车壁。
路过西市的时候,景昭听到车窗外有一阵喧闹,紧接着就听到车夫嚷道:“嘿,走路看着点车啊!找死不捡好日子!”
跟着一个虚弱的女声跟着响起,“大爷行行好吧,我好几天没吃饭了,求您施舍一点。”
景沅心中一阵烦躁,打开车帘发现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衣衫褴褛看起来像是个流民,正要吩咐车夫将人赶走,忽的眼神一凝,看到那姑娘衣角上绣着个小小的“顾”字。
“你叫什么名字?”景沅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忙示意车夫停车。
那姑娘自来时流浪以来挨了不少拳头和白眼,和人说话的时候心中都会有些害怕,过了好半天才小声回道,“我叫寒萤。”
“你可愿意跟我回府?”景沅对着姑娘柔声问道。
寒萤怯怯抬起头,面前是辆由骏马拉着的华贵马车,一个身穿锦袍的贵人正探出车窗关切地望着她。
她看到贵人的眼眸中两个小小的自己,心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好。”
景沅带着寒萤回到肃王府的时候,长史正带着青衫客站在门口迎他,似乎有事禀报。
景沅随口吩咐侍女带领寒萤去后院安顿,接着问长史,“发生什么事了?”
长史与青衫客对视一眼,随后上前两步,悄声说道:“我们的人跟着宋屿白到江州了。”
景昭回想起宫中之事,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好,那就按计划行事。”
没多久,江州传回来的消息在皇宫上空炸开了。
宋屿白进入江州没几日便失去了踪迹,至今下落不明。
“下毒的凶手…狱卒….按时间算起来宋屿白应当刚到江州不久才他们就动手了,这么急不可待吗?”苏棠托着腮念叨着,手指轻轻敲着桌沿。
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可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
明\见苏棠神情十分苦恼,转到身后替她按着额头两侧宽慰道:“宋大人是去江州调查水患真相,若是刺史真的有问题,不杀他才有问题吧,您会不会太多虑了?”
苏棠摇摇头,神情有些凝重,“不对,一个宋屿白死了,朝廷还会派第二个,第三个去江州,他们还能去一个杀一个不成?这岂不是正暴露了江州水患另有隐情,那些人不会这么蠢。”
明\听完也觉得苏棠分析的十分有道理,这件事里里外外透着几分诡异。
“咱们派去江州的人可有消息了?”苏棠又问道。
明\摇了摇头,此事也让她有些在意,“他最后一次来信是在进入江州的前一夜,此后就再也没了消息。”
一阵带着微风拂过,吹乱了苏棠耳畔的长发,她感觉到了风中夹杂着的水汽,看来京城即将迎来一场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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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峰回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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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苏棠的担忧不无道理,宋屿白失去踪迹的消息刚传回京城没多久,更多关于他的消息如同纸片一般从江州源源不断地飞入清思殿。
有说宋屿白在江州短短几日内夜夜笙歌,挥金如土;也有人说他以权谋私,横征暴敛;更有甚者说因为宋屿白与当地有夫之妇纠缠不清,双双私奔.....
这些信息就仿佛一壶水导入了沸腾的油锅当中,炸的整个京城都为之哗然。
城中的官员和勋贵们坐不住了,立刻就有人站了出来,要求景昭彻查宋屿白一案,给江州和百官一个说法。
有人做了出头鸟,后面自然会有站队的人随之跟上,一致要求景昭严惩宋屿白。
很快苏棠便察觉到其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由彻查宋屿白的声音逐渐转变为派宋屿白前往江州是否是景昭决策失误,看走眼,派出去的人心智不坚容易被引诱。
从而引发了忠于景昭的大臣不满,勋贵们每天都在朝堂上争吵不休。
这段时间景昭只要看到百官都会觉得头疼不已。
柳韵看清景沅的面目后着实消沉了一段时间,觉着自己竟然爱上一个为了私欲不惜对救命恩人和恋人下手的人,实在是眼盲心盲,直到最近精神好了些才来到凤仪宫寻苏棠说话。
“我就说那些人不会那么蠢,果然是藏了后手,”苏棠捻起一枚葡萄塞进嘴里,眯起眼睛,“表面说宋屿白为官不正,实际上却是指责景昭识人不明,又引得朝中动荡不安,还真是一举多得。”
穿越到皇室还是有不少好处的,第一时间品尝到应季的新鲜水果让苏棠很是满足。
柳韵正拿着笔伏在书桌上作画,自从她看开后整个人的气质都清冷了不少,“你还少说了一点,景沅此举还有逼宋屿白出现的意思,他要么背着不白之冤躲藏一辈子,一旦他出现,肃王府的人就能立刻抓住他。”
“果然恢复理智的女人都是聪慧无比,”苏棠赞叹着拍了拍手,翻了个身歪头看着她,“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
这一瞬间,苏棠仿佛看到原著中的柳韵出现在自己眼前。
“对了,我正好需要你的帮忙。”苏棠突然想到这几日萦绕在心头的另一件事。
“什么事?”柳韵抬眼打量了一番苏棠,又低下头在纸上补了几笔。
苏棠走到书桌旁,双手托腮认真地说道:“你掌管后宫多年,可知道景沅在宫中都安排了哪些眼线?”
“景沅为人谨慎,从未告诉过我哪些人是他的眼线,我只知道几年几月入宫几人,要想知道具体是谁,只能根据时间去查。”
“我也有一事相求。”柳韵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似乎她知道自己的请求有些过分,“我希望你和陛下能放他一条活路。”
苏棠慢慢眨了一下眼睛。
柳韵以为苏棠误会了自己,忙继续说道:“我并非还对他有情,也并非以此作为交换,只是他毕竟也曾为大渝立下过汗马功劳,不....”
“我答应你,”不等说完,苏棠走到柳韵身边,伸手抱住她,“放心吧,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
“曦娘....”冷不丁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柳韵也是微微一怔。
“你我自幼交好,这种事也就不必言谢了。”苏棠觉得自己实在是个贴心的闺蜜。
“不是,我本想画幅画给你,可你的袖子好像花了画。”柳韵指了指书桌,有些纠结地说道。
苏棠闻言慌忙站了起来,自己湖蓝色的广袖和书桌上的画作已经是狼藉一片。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柳韵露出嘴角的小梨涡,“可以重新再给我画一幅吗?”
第二天,柳韵就吩咐云裳将记录着这些年经她手送入宫的人数手札并赠予苏棠的画送到了凤仪宫。
苏棠亲自将画挂在了正殿的东墙上,紧接着对桌上那些手札勾了勾唇角。
有了柳韵提供的手札作为依据,苏棠很快找到了藏于皇宫各处的暗线,或遣送出宫,或调往他处,这些人中大部分陆陆续续都被她以不同的理由不动声色地调离了原有岗位。
“十五人...十人...还有五人会在哪里呢?”苏棠目光紧紧盯着手札,手中的毛笔不停挠着头,景沅埋藏的眼线中还有五人始终杳无踪迹,这让她有些焦虑。
“娘娘,去江州的人来信了。”明\手里拿着刚传来的密信从外面走了进来。
终于来信了,苏棠忙接过密信打了开来,眼中一亮,“杜四已经护着宋屿白混出了江州,朝着京城的方向来了。”
“太好了!”明\刚欢喜了片刻,忽的又流露出些许担忧,“可江州到京城路途遥遥,他们要回来恐怕是不易。”
“嗯,宋屿白逃出江州自然是要回京交旨,这一点我们能想到,那边的人自然也能,”苏棠将密信”凑到烛火前点燃,目光沉沉地望着灼灼火光,“他们如今恐怕是步步杀机。”
明\闻言有些着急,生怕努力了这么久功亏一篑,脱口而出道:“这可如何是好?或者奴婢带人前去接应?”
“不妥。”苏棠否决了明\,她暂时还不想让景昭知道顾家插手了江州水患一案。
她歪着头思忖片刻,提笔写下了两封信。
写好将其中一封交给明\,对她说:“你把这封信悄悄送到披香殿,阿韵看过之后心中自有分寸。”
“至于这一封,”苏棠又拿起另外一封,“送去永川巷,让他们这段时日多去城外看看。”
明\神情严肃地点点头,立刻动身依命行事。
一眨眼又过了十几日,这天一大早天气便是阴沉沉的,正午时分天上滚过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落下。
下雨天正是适合杀人放火的日子。
夜里,京城外不远处的一条山路上,一个劲装打扮的护卫正护着两道人影拼命向前跑着,仿佛身后有厉鬼在追赶他们一般。
一道闪电划过,可以看到护卫上衣肩头后背处都被利器划破,还隐隐向外渗着鲜血,背心处插着半支羽剑,看样子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激战。
“杜大哥,你受了重伤,带着我们是跑不掉的,”其中各自高一些的青年人喘着气说道:“听我的,我们两个留下拦住他们,你自己还有机会带着东西回京!”
“咳咳,少废话,我受人之托来带你回去,想活命就给我跑。”护卫名唤杜四,他咳嗽了两声,继续拖着两人向前飞奔。
“噗!”又跑了一两里路,杜四终于体力不支,他用力将两人向前推了一把,自己则倒在地上喷了一大口血,半天都站不起身来。
“杜大哥!”被护送的两个人发出一声惊呼,立马折回来试图将他扶起。
雨水不住地冲刷着护卫的伤口,地上也是一片殷红。
“别管我,快走,记住去永川巷...找...找程三娘...”杜四知道自己怕是走不了了,拼命推着二人,让他们先行逃命,自己留下来再拦一拦后面的追兵。
“哈哈哈哈哈哈哈,跑啊,跑不动了吧,我看你们还能跑多久。”说话间,一个獐头鼠目的瘸子满脸狞笑地骑着马从后面追了过来。
“你们快走,我拦不了他多久,”杜四撑着手中的□□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发出一阵大小,“呸,你个死瘸子,有你爷爷杜四在,你就别想伤他们!”
高个子看到杜四的模样,清楚若是现在再不走,怕是真的三个人就都要死在这里了,他心中一定,不顾旁边小个子的奋力挣扎,拉着她头也不回的就要往山下跑。
瘸子见他们要跑,自马上腾空而起,和杜四交上了手。
是可惜杜四身上的伤太重了,过了没几招,就被瘸子一脚踢翻在地。
“省省吧,也让你们从江州跑来京城了,今天老子就先杀你,再杀了那两个小崽子!”瘸子轻蔑地冲着杜四吐了口口水,缓缓举起判官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