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曲致礼的错觉,他总觉得谢总的黑色丝质衬衫有些发皱,限量版联名沙发似乎也有些杂乱,抱枕被随意丢在地毯上,跟客厅整洁简约的风格显得格格不入。
曲致礼心事重重坐下。
姜矜下楼的时候,曲致礼已经跟谢容与尬聊了十五分钟,这十五分钟,他度秒如年。
姜矜是人精,谢容与也不逞多让,他们夫妻两个都带着温和面具,不知道他们心底想什么便算了,偏偏连他们是否套话都听不出来。
说了十五分钟,曲致礼心神俱疲,觉得一会儿回车上可能应付不了姜矜了。
没办法,脑细胞死光了。
姜矜穿着白衬衣黑色阔腿裤下楼,一头浓密微卷的乌发被利落挽在脑后,衬衣束在腰间,显出几分干练的姿态。
下楼后,她快速瞥了眼谢容与,然后对曲致礼道:“走吧。”
平静的语气,一如从前,听不出情绪。
谢容与一拳掩唇,轻声,“矜矜,你忘了告别吻。”
姜矜眼眸蹭一下亮了,眼中透出三分怒气,“今天没了。”
曲致礼纳罕。
他家老板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今天这愤怒明显的他都看得出来。
说完,姜矜几步走出大门,蹭蹭上了车。
上车后,她也不像以前一样询问曲致礼工作上的事情,反而一直看着车窗出神。
曲致礼松了口气,让司机放柔缓轻音乐。
姜矜听着轻音乐,望着街景,默默悼念她的绿裙子。
姜矜从来不是让别人等待的性格,在曲致礼来到前半小时,她就已经收拾妥当。
早上要见合作方,她特意装扮得很好看,她本就极美,五官不用修饰便已经惊艳四座,她花了淡妆,穿了一条刚入手的墨绿色绸缎长裙,收腰长袖,设计虽精致但不暴露,符合姜矜一贯审美。
由于刚刚和好,新开始新气象,姜矜特意在收拾好后亲了亲谢容与的唇,作为早安吻。
但他的早安吻跟她想得不一样。
她想得是蜻蜓点水,情意绵绵。
他的是深入纠缠,手臂箍住她的腰把她压到沙发上。
最后,沙发乱了,裙子褶皱成破布,她的妆也毁得一塌糊涂。
她用力揉皱他的衬衫做报复,然后赶紧利用剩余一点时间换衣服。
姜矜从来不是矫情的性格,她悼念那件裙子花了五分钟,抬腕看一眼腕表,距离到公司还有二十分钟车程。
她侧眸,望向曲致礼,“我跟谢容与不会再离婚,三合跟京旭的项目照常进行,这个项目我亲自盯,中午之前,你跟副总交接好手续。”
以前这个项目是副总负责,姜矜统筹全局,现在就姜矜要亲自接手,一些细微的细节她需要副总告诉她。
“好,我直接发您邮箱。”曲致礼知道他的CPU又得运转起来,不敢怠慢,小心问:“姜总,还有事情吩咐吗?”
姜矜淡淡一笑,“谈谈京旭娱乐。”
京旭娱乐正投资着林逾白的电影,在曲致礼这里,京旭娱乐≈林逾白。
曲致礼咽了咽唾沫,“您想听什么?”
“全部。”
第20章 旧事
到了办公室, 姜矜先去小会议室开早会,开完早会, 刚出来手机便急促震动。
姜矜瞥了眼, 顿住脚步,抬手让助理们去工作,她先接电话。
助理团们互看一眼, 面面相觑,而后曲致礼轻咳一声,助理们如鸟兽散。
“有没有觉得Boss不一样了?Boss以前开完早会雷打不动听报告, 今天竟然接电话, 还不让我们听!”助理团中一员道。
他们走得极快,到了茶水间逗着头一起悄悄八卦。
“何止不一样,脾气也变好了, 我刚刚说错一个数据, 她还朝我笑了。”
“我看见了,Boss真好看,她一笑,我这个女的都腿软,谢总真有福气。”
依琳说:“应该就是夫妻关系改善了,Boss脾气才这么好,现在三合起来了, 跟谢总关系好,有利于加固Boss在老宅那边的地位,老宅那边一稳,后方就稳, Boss就没那么多烦心事呢。”
“知道的还挺多。”曲致礼慢悠悠走入茶水间。
看见他, 刚刚还叽叽喳喳的助理们瞬间如鹌鹑一般。
依琳手指蜷缩, “曲助。”
刚刚,她说得最多。
看见她,曲致礼语气倒是缓和下来,“过来,我有事情吩咐你。”
曲致礼明面上是姜矜特助,论实权,他的权利不亚于公司副总,他有一间独立办公室,面积可观。
曲致礼坐在椅子后,模样威严,平声告诉依琳,“你是新闻传播专业毕业,专业对口,我要你去剧组应聘一个职位。”
“什么职位?”依琳紧张。
曲致礼缓缓一笑,“导演助理。”
他慢悠悠说:“我知道你很崇拜新锐导演林逾白,现在你可以跟你的偶像近距离接触了。”
姜矜接完电话,曲致礼注意到她面颊泛薄红,有一种生动的美。
收敛眸光,他朝姜矜微微颔首,“依琳是生面孔,让她去照顾林先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也不会有人往您身上想。”
“而且,她的身份也很微妙,不是吗?”姜矜眼眸中的情绪收敛得干干净净,语调不起波澜,“林父心腹爱将的女儿,从小就喜欢林逾白,林逾白要接纳她应该很容易吧。他们背负着共同的仇恨,也有共同的敌人。”
曲致礼默然,“您这是把林先生拱手相让。”
姜矜道:“我已经有丈夫了,他如果爱上其他人,我只会为他高兴。”
回到办公室,半小时不到,曲致礼拿着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走进来。
他捏紧盒子,轻轻打开。
蓝宝石发冠如深海般幽深美艳,这顶发冠曾经戴在Victoria女王的头顶。
“是谢总送给您的赔罪礼物。”
姜矜接过盒子,眼睫轻合,看了一眼。
“圣诞家宴可以戴这个。”
她模样没什么变化,曲致礼却知道她是喜欢的。
姜氏家族繁荣百年,家族博物馆里收揽着各色珠宝和玉石,其中不乏有欧洲皇室的佩戴过得珠宝首饰,拿破仑加冕称帝时,约瑟芬皇后佩戴的王冠就被姜矜父亲拍下赠给妻子做新婚礼物。
此时,这座美丽的的王冠所有权属于姜矜。
但她从来没有佩戴过一次,她任由美丽的珠宝在收藏室腐化黯淡。
“帮我约一下容夫人,下午我过去量尺寸。”
曲致礼这次不仅仅是惊讶了,“您的尺寸早就送到容府了。”
姜矜悠悠道:“是量谢容与的尺寸。”
*
三合大厦早上一样要开早会,不过是在大会议室。
做完报告后,孟初没急着离开,坐在十几米长的会议桌上,随意翘起二郎腿。
“听说,谢总刚刚送了珠宝到京旭大厦哄姜矜,怎么,夫妻闹矛盾了?”
谢容与靠在皮质软椅上,薄白眼皮抬了抬,“没有,我跟矜矜感情很好,不劳孟总牵挂。”
孟初暗恋姜矜不是秘密,谢容与对他阴阳怪气实属正常。
孟初觉得牙酸,“矜矜?我喊她矜矜的时候你还在英国读书呢。”
他摸着自己的脸感叹,“可惜我没你这么一张好脸,姜矜看不上我。”
其实孟初长得并不差,是英俊健气的长相,但他有一身小麦色皮肤,众所周知,姜矜喜欢肤白的男人,在夜里白到当灯泡使,是她一贯的审美。
谢容与笑了笑,眉眼透着几分骄矜,“容貌是天赐,孟总这么羡慕我的脸,不如提前投胎。”
正巧,这时候高盛从门外进来。
孟初扬眉说:“高秘书,我就说了,大老板一点不在乎别人把他当替身,他还美滋滋自己长得跟林逾白像呢。”
高盛不如孟初镇静,听了这样的玩笑话他直冒冷汗。
谢总心情好这样话是玩笑,他心情不好,这是刻意往他心底捅刀子!
暂时,高盛没那个能耐一眼看出他老板心情好不好。
他赶紧扯开话题,不想说这敏感的事情,他公事公办道:“谢总,刚刚京旭那边发公函,说新能源项目由姜总亲自负责,您看我们这边要不要有什么调整。”
CEO亲自负责跟副总负责待遇是不一样的,更何况,那位CEO还是他们大老板的夫人。
谢容与轻轻勾唇,声音清浅,“这边我也亲自负责,不能对姜总不尊重。”
他的愉悦傻子都看得出来。
孟初有点酸,他道:“那我也跟你说个好消息,内部消息,我哥告诉我的。”
孟初大哥是京旭娱乐CEO,是姜矜铁杆心腹之一,目前姜矜想把他扶上京旭集团董事会董事的位置。
谢容与敛眸,“说吧。”
孟初笑,“真是好消息,你不要觉得一根林逾白扯上关系这消息就不好。”
“嗯。”谢容与面色依旧平静。
但指节微曲,不紧不慢敲打着桌面,这显露出他内心并不平静。
孟初朗声道:“京旭娱乐打算在林逾白的电影里撤资了,而且出手卖了林逾白所有的作品版权,并且,还停止对AK电影节的赞助。”
他笑道:“林逾白唯一的大金主弃他而去,相当于被架在火上烤,你说,这是不是好消息?”
谢容与抬了抬眼皮,平静说:“林逾白要是混得惨,矜矜更怜惜他,这不算是好消息。”
孟初道:“姜矜也没那么绝情,她虽然撤资了,但也联络了其他人接手林逾白的电影投资,他的剧组还是能正常进行,只不过,明面上,他跟姜矜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谢容与终于微微一笑,“算半个好消息。”
孟初看向谢容与,知道他心底有疙瘩,劝解说:“你不要觉得姜矜对林逾白藕断丝连是她对不起你,实在是她对林家心有愧疚。林家大厦坍塌,第一把火是姜家烧起来的,姜矜就是那个递火把的人。”
他回忆道:“林家出事之后,林父入狱,为了不连累家人,他在狱中自尽,从小疼爱自己的父亲因为女友出事,林逾白那段时间跟疯了一样。”
孟初叹息,“姜矜对你是只有恩,但她对林逾白可是大仇,是实打实的敌人。”
林家出事之后,姜家冷眼旁观,姜矜更是果断出手吞下林家所有剩余的资产,由此,姜矜坐稳姜家家主之位,把姜琦的势力赶出国内。
尘埃落定后,圈内人复盘整件事因果,发现一切都是姜矜下得一局棋。
从接近林逾白巩固她在姜家地位,再到扳倒林家当上家主,一切都在她算计里。
她虽然聪慧,却也让人寒心。
林逾白这个所谓白月光朱砂痣只是她算计里的一环而已。
孟初这个爱慕姜矜的人都觉得齿冷,“可怕的女人。”
谢容与淡淡反问,“林父贪赃枉法是矜矜污蔑他吗?还是,林家垄断吞并小企业破坏市场公平,是无中生有的罪状?”
他淡声道:“矜矜只是揭露了事实,她既没有恶意诽谤,也没有无中生有,她做得很好,她没有一点错。”
“虽然她是揭露真相,但她实打实对不起林逾白啊!林逾白以为她是谈恋爱的,结果她是来抄家的,只是顺便谈了个恋爱!她实实在在骗了人家感情!”
谢容与冷哼,“林逾白比姜矜大三岁,姜矜跟他谈恋爱的时候他已经成年了,他一个成年人被小女孩骗只能说明他愚蠢!就算没有姜矜,也有其他人骗他的感情,这不能怪姜矜。”
孟初:……
他算服了谢容与的三观,搁在这儿搞受害者有罪论!
他跟姜矜真是天生一对!
一对黑心夫妇!
晚上下班,一辆连号劳斯莱斯悠缓停在京旭大厦广场上。
虽然车子雍容华贵,立在车旁的男人赏心悦目,风姿卓绝,但众人既不敢围观,也不敢给这个矜贵的男人要联系方式。
废话!谁敢看大老板的热闹!谁又敢勾搭大老板的男人!
姜矜从旋转大门抬步出来,助理团跟在她身后,她一眼望见谢容与。
夕阳西下,云天披上一层金缕衣,广场边移植的百年香樟树染上淡淡金色,多少美景,都不及眼前这个男人夺目。
姜矜侧首交待助理团,交待完事情,她抬步朝谢容与走过去。
她的背影纤细窈窕,走路不急不缓,即使眼前是她的丈夫她也没有一丝急切慌乱。
她永远那么优雅从容。
走到他近前,她停住不再走,而是抬眸望着他。
谢容与明白她意思,他伸出手,将修长白皙的手递给她,掌心朝上。
姜矜弯唇微笑,将手放在他手心里。
谢容与伸手微微用力,将她拢在怀里,他附在她耳侧,温和含笑说:“姜小姐总要人主动走第一步。”
第21章 不怪
林母的病情已有好转, 林孟缇打算帮母亲转院回云城。
他跟林逾白说:“哥,我跟母亲先回去, 你在这里好好照顾自己。”
即使不说, 他也能猜到林逾白以后的规划应该是留在历城,不会再回云城。
林逾白点了点头,只是塞给林孟缇一张名片, “有事到这里来找我。”
林孟缇抬起手看了看这张卡。
烫金质地,典雅矜贵,上面不但有名字和联系方式还有地址。
――嵩山路04号。
林孟缇微怔, 而后笑道:“没想到你把工作室选在那里, 那里的房租可不便宜。”
岂止不便宜,简直是天价。
据他所知,要从那里办工作室, 不仅要有钱更要有权, 要不然你连大厦负责人都不见不到。
这里的工作室,只可能是姜矜帮忙租赁。
闹得那么僵,他以为姜矜不会再帮他。
林逾白垂下眼眸,没说话。
似乎沉默可以维系岌岌可危的尊严。
林孟缇叹气,“哥,我知道你并不恨姜矜,你只是……”
“只是什么?”林逾白眼瞳很淡, 唇角抿直。
林孟缇不看他,只说:“你自己清楚。”
不过是不甘心而已。
林孟缇抿唇道:“有时候姜矜没做错,反而是你咄咄逼人,她也很无奈。”
“你是我的亲弟弟, 却帮着她说话。”林逾白不无讥讽, “你难道忘记爸爸因为谁死的吗?”
“我当然知道!”林孟缇高声道:“爸爸是因为自己犯了错死的!他蓄意弄权, 害得多少人无家可归!这是他的报应!”顿了顿,他又说:“也是我们的报应。”
“可以,做了老师,灵魂也变高洁,倒是显得我自己斤斤计较。”林逾白冷冷道。
说完,他转身,直接从正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