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结交的并非惜花君子,我所结交的亦非当朝世子。”彼时的姜暮笙遥遥与他对望,眸中噙着春风,“而是知音。”
那双深沉的眸子骤然升起的亮光璀璨得不可思议,几乎将人灼烧殆尽。
“咳咳,咳咳咳――”姜暮笙猛然咳嗽了起来,仿佛有无形的东西堵在喉腔,压在心上,让他几乎无法喘息,他猛烈地咳嗽着,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般。
心更是如同被一双利爪狠狠揪着,绞痛不已。
“少爷!”门外守着的吟月顾不上礼数慌忙跑了进来,无视守卫的刀剑,直直向着姜暮笙而去,跪伏在地上,扶住姜暮笙,连忙从怀里掏出瓷瓶连忙喂姜暮笙服下药丸,为他抚着背脊,而后才恳求地看向摄政王,“王爷,求求您,我家少爷动不得气的。”
京中谁人不知姜府嫡长子性情最是温和良善,见人三分笑意,一双秋水眸子总是春和景明,敛尽世间最好光景。
从未有人见他动过怒,动过气,一如僧佛。
可他见过的。
是他不顾自己体弱夺了马绳翻身上马前去追他,罔顾尊卑,一巴掌将他打醒,一改往日的温和良善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惊得他无法言语,生生将他从自暴自弃妄图将自己埋进的土里揪了出来。
那日的雨有多大?他又拖着这副单薄的身子淋了多久?
他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日全京城的太医都被请了过来,可他们打量了半晌只会一句节哀。
节什么哀?全是庸医!
那日他高烧不断,几次死里逃生。
他活下来,他还活着。
彼时自己一夜未睡蓬头乱发地看着他,姜暮笙只是弯起了白如纸色的唇,笑着问他,“是阿崎吗?”
是阿崎吗?一如初次见面时他说的那句,而是知音。
无任何华丽尊荣修饰,他在他的眼里,只是阿崎。
咳咳咳咳――姜暮笙咳得愈发急促。
他方大病初愈,气力本就薄弱,这一动气,方才的气色一下子又散了去,肉眼可见地如同花谢一般萎靡了下去。
他比刚入府时瘦了许多,尽管名贵珍稀药材源源不断地送去,他依旧在不断消瘦。
久病不愈日渐消瘦不仅仅是与他常年为伍的病痛,更因为他凭空消失的妹妹姜幼胭。
离了惦念之人,忧切在心,病情便总是反复。
太医几乎是常驻在府上,不一时便到了,捻了捻胡子,只奉上一句:放平心态。
可这心态要如何放平?
心药。
他以为自己运筹帷幄,尽在掌握之中,却是百密一疏。
摄政王瞥了他一眼狠狠闭了眸子,不愿再看,他吩咐暗卫。
“将姜公子送回去,请太医诊治。”
“是!”暗卫刚要俯身将姜暮笙抱起,姜暮笙却用已无甚力气的手“死死”摁住暗卫的手,指尖泛白,他强掩住咳意,艰难得吐出两个字,“王、爷。”
吟月只觉得周身仿佛一下子冷了下来,她仿佛听见无数鬼魂在嘶吼咆哮,那是摄政王是鬼刹阎罗的传闻,汗毛和鸡皮疙瘩几乎是立刻防备地竖起,整个人开始无法遏制地颤抖起来。
暗卫头低得更深了。
摄政王骤然睁眼,与他对视,明明是雍容华丽的长相,眉眼间却给人一种阴森冷漠的感觉,那双轮廓微深的眸子仿佛染上了血色,被他冷冷注视着,便让人不自觉后颈发凉,好像被什么冷血狩猎者盯上一般。
姜暮笙盯着摄政王,目光有愧疚、歉意更多的却是坚毅,执拗地想要得到确切的答复。
良久又仿佛只是片刻。
“本王会予她自由。”
吟月听见无甚波动的声音从摄政王那传来,空气又一下子恢复了常温。
暗卫手上用力将姜暮笙托起。
这一次,姜暮笙没有阻止,他泛白的唇抿着,强挽起一抹笑意,“谢王爷。”
“少爷!”
第127章
“少爷!”
姜幼胭愣了一下,这一愣方才的情绪酝酿便全消散了。
“停!”几乎是同时江导的大嗓门便落了下来。
不待江导开启自己的嘴炮功力,姜幼胭愣愣地望了过来,一滴泪突然落了下来。
这一滴泪将在场的人都看懵了。
泪打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姜幼胭怔了怔,抬手抹了抹眼睛,她怎么哭了?
“妹妹怎么了!”这是裴金虎即将入大厂集训的前两天,林美华便给他们三个放了假。
一放假裴金虎嚷着要往剧组来探班。
于是,今天便是裴金虎和陆屿一起照看姜幼胭。
此时《南柯梦》已经开播,而开播当日所在卫视便力超往日的剧播龙头水果卫视夺得榜首,并于第二日的复播中依旧稳占收视第一。
热搜榜上《南柯梦》居高不下:#《南柯梦》播了#、#《南柯梦》收视第一#、#最神仙IP选角《南柯梦》必须有姓名#、#陆青瓷君无涯#、庄司慕容长空#、#慕容长空被砸#、#君无涯无情#、#庄司回归《南柯梦》剧组#……
好评如潮。
不仅仅因为原作者亲自操刀,剧情还原度极高;更是剧组神仙选角,由手捧影后奖杯正热的陆青瓷和以打戏出名的影帝庄司饰演,演技不说,他们的形象也是最贴合原著的,曾在书粉自发发起的投票中两人一度拔的魁首,因而当初这两个角色定下来时,原著书粉一度欢呼,更是让其他书粉艳羡不已,因而难免嘴酸地留下了“坐等流萤出来毁一整部剧。”
而这样的话题却是戳中了许多书粉。
对于流萤的选角,他们的确是担忧的。
人们常说,悲剧就是把幸福完美的事物破坏了给人看。
流萤这个角色便将这一点做到了极致,精致脆弱得让人格外心疼。
由于江导至今没有放出除了两位主角外的定妆照,网上对这个角色的扮演者从未停止猜测,从演技出色的小花、看着长大的国民女儿、再到各校素人校花……
他们纷纷在江导那个自开博以来都发博屈指可数的账号下留言各种求翻,求解惑。
但无论网上对这个角色的争议有多大,网友怎么打滚卖萌,江导始终铁石心肠不动如山,一直没有揭秘的打算。
而实际上,江导只是忘了拍定妆照这回事。
江导举着喇叭刚要开吼,就被姜幼胭的那滴泪一懵。
那眼神太难过太悲恸了,可偏偏小姑娘无知无觉,根本不知道自己哭了。
江导原本的话全堵在了嗓子里,不忍骂出来……其实小姑娘也没犯大错。
刚才只是先头太好,眼看着就要过了,偏偏临了出了问题。
江导一时气愤,嗓门便大了许多。
可这一看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只懊恼不已。
姜幼胭虽然不是系统出身,角色的纯粹灵动她都表现得出乎意料,进步也是肉眼可见的快。每每被训话,也都乖乖地站在那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你,用亮晶晶的崇拜的眼神专注而认真。
让人实在让人生不起气来,反而心底一软,太乖了。
江导放下喇叭,对着姜幼胭招了招手唤她过来。
十四岁的孩子怎么会哭得这么难过,江导有心安慰,可他实在不习惯知心宽慰的角色,干巴巴地说了两句,只能放弃,招呼已经过来守着的陆屿他们,“你们安慰一下小姑娘,我们先拍别的。”
说完他便摆摆手向一旁走去。
场地又有条不紊地拍摄起下一幕。
姜幼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感觉很难过很难过,心都被揪了起来,偏偏又无力得很。
而这种感觉,让她无意识地便涌处了好些泪,一串一串地迫不及待地从眼眶里涌出来。
像拧开了的水阀,止也止不住。
这下子裴金虎和陆屿一下子就慌了起来。
他们从未见过胭胭/妹妹哭得这样凶。
“妹妹。”裴金虎忙蹲了下来,手足无措,从一旁抽了纸巾,想伸手给姜幼胭擦眼泪,又怕自己手上没轻没重,更是无措。
他忙求助地看向一旁的陆屿。
陆屿也是皱着眉,一脸凝重又心疼不已,他接过纸巾,拿着纸巾轻轻摁在姜幼胭的眼角,语气柔得不可思议,“胭胭,怎么了?”
姜幼胭怔怔地看着陆屿,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难过。
难过得心都揪了起来,一抽一抽的。
陆屿看着姜幼胭揪在心口的手,心下一沉。
他记得胭胭说自己的哥哥是有心疾的。
若是家族遗传,那胭胭她。
“胭胭,是心不舒服吗?”陆屿压抑着担忧,仍是平静而温柔地询问着。
姜幼胭止不住泪,眼前都被泪遮住了视线,她看不清陆屿的脸,只声音让人格外安心,她下意识地呢喃,“疼。”
她的手揪得愈发紧了,除了痛还有冷,还有深深的无力,姜幼胭揪着心口,短短的指甲挠在轻薄的裙裳上,有些刺痛,却仍是隔靴搔痒。
“心疼吗?”陆屿的心沉得厉害。
姜幼胭点头,又是一串泪落了下来。
这天下午的戏是没拍了的。
好在姜幼胭先前拍的那场戏不止拍了一次,保留下的也有两条,拼起来便是过了的。
江导便放了行,还嘱咐姜幼胭好好休息平复一下心情。
姜幼胭醒来时是在车上,身上披着薄毯,身侧有温暖热度源源不断的传来。
“醒了?”
姜幼胭愣了一下,仰起脸便看到了线条凛冽而优美的下巴,还有一双如点漆的眸子。
“大哥哥?”
是席崎。
“嗯。”席崎点头,扶着小姑娘坐了起来,车里是打了低温的,怕姜幼胭醒来受凉把薄毯又裹近了些。
“胭胭妹妹就看到老大,怎么没瞧见我?”
姜幼胭回头,就看见眨着狐狸眼的赵瑚珊笑着调侃她。
“三哥哥,”姜幼胭呢喃。
“妹妹。”
他们是在后座的,三哥哥开着车,四哥哥先前喊了一声便没再说话,一直巴巴看着后视镜的裴金虎。
“怎么都来了?”
窗外下着绵绵细雨,天昏沉沉的,但并不妨碍他们将车内看得清楚。
姜幼胭哭久了有些红肿的眼眶也被看得一清二楚。
赵瑚珊眯了眯眼睛,抬手把姜幼胭睡乱的发给别在了耳后,语若叹息,“胭胭妹妹今天在剧组哭了。”
“哭了。”姜幼胭复述了一遍,恍然想起她下午是哭得厉害,莫名其妙地难过。
“为什么哭呢?”赵瑚珊伸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姜幼胭的眼睑。
“嘶~”
姜幼胭这才注意到眼睛又干又涩,好像以前看的范围也小了些,她小声地回答,“不记得了。”不记得为什么会那样难过,就是很突然的。
“肿成兔子了。”赵瑚珊轻叹,“来,我给你滴点药水。”
姜幼胭睁着眼睛由着赵瑚珊滴眼药水,睫毛忍不住轻颤。
窗外的路不是姜幼胭熟悉的回家的路线,姜幼胭望着纷纷扬扬而落的雨和撑着伞行色匆匆的行人,“我们要去哪里呀?”
“医院。”
“是受伤了吗?”闻言,姜幼胭立刻担忧地看着他们,上下打量着席崎和赵瑚珊,毕竟那天庄司受伤住院的事还是给了她些阴影。
“没有,”席崎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眸里温柔关切,“我们都做个身体检查。”
“哦。”姜幼胭点头,抱着毯子继续看窗外。
好奇怪啊,今天哥哥们好安静,车里气氛也怪怪的。
席崎几人不动声色地看着姜幼胭,眉宇划过一缕忧思。
希望只是他们的猜测。
第128章
庆幸的是,姜幼胭身上是没有查出任何问题,健康的很。
反倒是席崎和赵瑚珊因为这段时间作息不规律,医生给下了体虚的结论,更是嘱咐两人少喝酒,少熬夜。
一行人拿着体检报告上了车,陆屿轻轻地揉了揉姜幼胭的发坐会了副驾驶。
车内安静无言,能听见窗外徐徐风声和人车经过的喧嚣。
姜幼胭看着印着XX医院字样的便利袋,这才明白他们是为了自己下午突然的心悸。
姜幼胭感动于他们对自己身体状况的担忧,可体检出来无碍,不是好事吗?
哥哥们却还是那么严肃,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姜幼胭有些不知所措。
窗外的灯光色彩斑斓,映在窗上便是一团团斑驳的光晕,清晰地映着车里正襟危坐的五人,面上都没什么笑意,与往日里几人聚在一块儿便是一派温馨欢悦的场景完全不同。
姜幼胭低着头,雪白的贝齿无意间将唇畔咬得发白。
赵瑚珊轻笑了一下,打破了沉默,“怎么了,这是件好事,别那么沉默,吓到胭胭妹妹了。”
尽管他的眼中没有多少笑意,自己也是沉默不语严肃脸中的一员。
“呼――”
裴金虎侧着脸看了一眼弯着狐狸眼的赵瑚珊,又抬头看向背对着自己的席崎和陆屿两人,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的膝盖上是自己的那份体检报告,健康极了。
他扭过脸,低头看着端端正正地坐着,神态茫然而无措的姜幼胭,问出了所有人想问的问题,“胭胭为什么会突然心口疼呢?”
话一出来,另外三人的目光便若有似无地落在了姜幼胭的身上。
姜幼胭抬头,灰暗的车厢里,斑斓的光晕映在她的眸中,杏眸盈盈如水,她眉宇微蹙抿了抿唇,轻轻摇头,“不记得了。”
“就是很突然的,很难过,难过,心都被揪起来了似的,刺痛着,可难过的原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姜幼胭捏着裙子,纱制的布料被揪起了一个个褶皱,她回忆着白日里自己无法抑制的眼泪,那一瞬间她的心仿佛是空的,突然间就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着落。
这么想着,姜幼胭下意识地便抚上了心口,一种莫名的情绪开始滋生。
未知的可怕在于不确定性。
席崎他们都是无神论者,信奉科学。
但姜幼胭的存在已经打破了这种认知。
没有心疾自然是好事。
可无端的疼痛和莫名地流泪,这些无法解释的状况却让人更加没有着落了。
他们不知道是该猜测现代科学无法检查姜幼胭的身体状况,还是该猜测这是姜幼胭的世界与她的牵引召唤。
而无论哪一种猜测,都证明距离分别的日子越来越近。
“别说这个了。”
微凉的声线里是清晰可闻的关心,“胭胭今天拍戏一天也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