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老三就是细心。”赵瑚珊拍了拍他的肩膀。
门外的声音传入姜幼胭的耳朵里。
是哥哥们。
他们很担心自己。
姜幼胭从恍惚中清醒,看着镜子里略显狼狈的自己,忙低下头,一旁的牙膏散发清凉的气息,她看了一会儿后洗了把手,然后又掬了水洗脸。
抱着杯子洗漱起来。
室内浴室的隔音效果基本为无,水声清晰可闻,席崎听到她后便从床边拿着拖鞋走了过来。
咚咚。
席崎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的。”姜幼胭把嘴里的水吐了出来,回道。
姜幼胭坐在被窝里,肚子上还抱着一个热水袋,暖呼呼的。
床边四个哥哥围坐着,因为是从睡梦中醒来后就仓促地过来,形象自然是没了的。
裴金虎头上乱糟糟的呆毛。
赵瑚珊卷起的衣领。
陆屿脸颊上还有未消的睡印。
席崎的形象是最好的,可姜幼胭还记得先前看到大哥哥的拖鞋是穿反了的。
陆屿低着头拿着棉签清理着细小的划痕。
赵瑚珊把胃药和水递了过来。
姜幼胭低头就着他的手咽了下去。
陆屿松了手,姜幼胭便自己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
“好些了吗?”裴金虎忙凑过来问道。
“药效哪有那么快。”赵瑚珊给了他一个爆栗。
姜幼胭抿着唇,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好多了。”
“所以是哪里不舒服吗?”陆屿看着她,眼眸温润清亮。
姜幼胭抱着杯子,慢慢放在膝盖上,神色有些纠结。
她做噩梦了,可是要说吗?
说了,三哥哥会更担心的吧。
她摇了摇头,“应该是胃受凉了。”
陆屿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他之前煮粥时定的闹钟,他拿出手机直接划了过去。“粥好了,要不要喝点暖暖胃?”
“好啊。”姜幼胭点头。
屋里的味道已经散去,身下的床单香喷喷的。
冷风从窗外吹了进来,依稀可以瞧见不大明亮的月色,床头的闹钟显示时间是凌晨两点。
喝玩了粥漱了口又窝回被窝的姜幼胭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想着,哥哥们应该也是困倦的。
裴金虎晃了晃脑袋,眼神有些涣散。
太久没有熬夜,竟然有些不习惯了。
赵瑚珊正合着窗户,把窗帘拢好。
“胭胭睡吧,我们也回去了。”席崎给姜幼胭提了提被子,让她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来。
姜幼胭乖乖地点头。
娇嫩嫩软乎乎的实可爱的紧。
席崎只停了一瞬,便倾身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微凉的触感。
姜幼胭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连呼吸都紧紧屏住,长睫轻颤着,扫在席崎的下巴上,有些痒。
而她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红晕。
席崎抬起身看着姜幼胭,心里突然泛起一丝怪异的感觉,来不及探寻这种怪异,就被身后的裴金虎拉了过去。
“我也要!”么嘛~“妹妹要好好睡哦,四哥哥会保护你的!”
赵瑚珊挑眉,“我记得小虎子你不是成三哥了?”
“哦对!”裴金虎抬头看了眼背对着他没有反应的陆屿,挠了挠脑袋,“没事,明天开始算。”
他自然没有看见陆屿扬起一抹温柔的微笑。
赵瑚珊瞧见了,却不会提醒那个小傻子,看戏多好啊。
他挤开裴金虎,也凑近了姜幼胭,半长的发因为没有束好而落下,他低头,漂亮的狐狸眼唇边噙着温柔的笑,“胭胭妹妹,晚安好梦,梦里一定是香香甜甜的。”
落在最后的陆屿,也清浅地落下了一个吻,“好梦,胭胭,我们都在。”
看着他们远去,脚步声被门隔离。
姜幼胭伸出手摸了摸额头,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在,让人安心,抿着唇,甜甜地笑了。
那场梦,只是一场噩梦,是没有任何预警的。
怀着这样的心情入睡的姜幼胭,这一次,一夜好梦,梦里,只有温暖的被窝,和甜甜的花草香。
第125章
“禀陛下,禹城大败,援军不及,陈将军殁了。”
“混账!”一把折子狠狠地丢在了地上。
“陛下息怒!”众臣惶恐,悉数跪下。
大殿之上唯有一人背脊挺直,巍然不动。
年轻的帝王站在案台前,阴翳的目光扫视着底下的大臣们,目光落在那唯一站着的俊美男人身上,徒然变得狠戾起来,可不待他开口,就被一旁的老太监不动声色地拉了一下衣袍,制止了。
帝王狠狠地瞪了老太监一眼,猛甩了下衣袖,压抑着怒气坐回了龙椅之上。
“报――”
“靖国遣人送来议和信。”
“呈上。”老太监接过奏折,目光一扫,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垂下头把奏折呈给了皇帝。
“十万两黄金并割凤、柳、幽三座城池以偿……”帝王一字一句地念着,每多一个字,声音愈发阴翳低沉。
他将奏折狠狠甩在案桌上,连带着毛笔被惊落在地,浓墨在地上划过一片狼藉。
“这,欺人太甚。”
“陛下,万万不可!”
“陛下,朝中无大将,这……”
随着这话一落,众多大臣的目光却是不由得看向身前伫立着的背影之上,是敬畏也是信服。
高座之上的帝王全收入眼底,怒火更甚。
“滚!都滚!”帝王发泄着怒火,奏折散落一地兜头砸落在说话之人的脑袋上。
摄政王冷眼旁观这场闹剧。
――
“王爷,陈将军的妻儿子嗣都安排妥当。”
啪。
半截毛笔滚落在地上,将暗卫的声音堵在了喉间,却因为摄政王不曾开口,对于那半截毛笔亦不敢妄动。
摄政王将断裂的半截毛笔放到一旁,面不改色地又取了支新的,沾了墨水继续写字。
“王爷,皇帝将战场当做是与你的博弈,拖延军饷和援军这本就是儿戏。”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陈将军的牺牲不会一文不值。”
“本王知道。”
摄政王制止了客卿们的安慰之词。
“我等退下。”
摄政王将毛笔拿开,目光看向窗外,夏日的阳光总太灼热耀眼,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一片通黄,如同干涸的黄土地,几欲碎裂。
“有消息了吗?”
“禀王爷,不曾。”暗卫单膝跪地,垂眸不敢多言。
预料之中的答案,摄政王没多大意外,思及这些时日姜暮笙久病不愈,转而问道,“暮笙兄他,病情如何?”
“问他们,何不如问我。”门外悠悠传来一道声音,让人如沐春风。
来人身段修长,背光而来,看不清容貌,只觉身形过于清瘦。
“已经好些了,”姜暮笙掩唇轻咳了下,走了进来,弯腰将地上的断笔拾了起来,放回桌案上,轻声,“不过是老毛病罢。”
“令妹之事,是我考虑不周。”摄政王垂眸,低下了高傲的头,他虽考虑周全,却哪有什么万全之策。
“与你有何干系?不必自责。”姜暮笙摇头,唇畔扬起一抹浅淡的笑,眉目舒朗温和平静,声音温柔如同在说一段祝福,“胭胭一直没有消息,想来便是最好的消息。”
“太师那里。”摄政王望着自己的好友,眉中终是划过一抹愧疚。
“父亲虽看似风流洒脱,脾气却倔犟之极,他若是心意已决,任谁是劝不住他的。”姜暮笙依旧摇头,没有任何怨怪,目光从摄政王身上依赖落在一旁置放的残局,“不知崎弟可愿与我手谈一局?”
“却之不恭。”
“我还记得崎弟初次到我家中做客,也是如今这般光景。”
“是。”摄政王落子,“那时我骄矜倨傲,不愿落旁人半分,竟是自不量力妄图与笙兄一较高下。”
姜暮笙摇头失笑,“崎弟妄自菲薄了,彼时我不过仗着年岁稍长,棋高一着罢。”
“如今,倒是我不自量力了。”姜暮笙思索了几息才落子。
“若有朝一日,还望摄政王保胭胭安然无忧。”
“有笙兄在,何须忧虑这无影之事。”
“你知道我时日不多了。”
啪――
摄政王看着那颗徒然落下的黑子,皱了皱眉,又从棋瓮中捻了一颗出来,“庸医之言,如何能信。”
姜暮笙但笑不语,那笑容太过唯美,也太过单薄,一如他本人,几乎要乘风而去。
摄政王抬眸看着他,秀挺的长眉微皱,凤眸微敛,语气低沉,掷地有声,“天下皆知姜府嫡女即将成为我府上的女主人,我自会护她无恙。”
姜暮笙摇头,“胭胭性子纯然,若是王爷有了心爱之人,无需顾念,自可将胭胭休弃。”
闻言摄政王皱眉,将手中棋子放下,认真地看着姜暮笙,一直一句如同誓言,“本王府中只会有一个女主人。”
姜暮笙仍是摇头。
摄政王直直地看着他,姜暮笙与他对视,目光无半分闪躲。
摄政王狠狠地拧了下眉,语气冷硬:“若是她想离去,本王自不会强求。”
“谢谢。”姜暮笙颔首,将手中的白子落下。
“你所问所虑不过是我不会善待她,为何认定我不是她的良人?”
“啊崎可还记得初次见到胭胭?”姜暮笙不答反问。
“她着一声毛绒绒的雪白狐裘,于雪地之中,如一颗暖烘烘的糯米团子。”摄政王回答地不假思索,唇畔上依稀能记起那湿漉漉又甜腻的触感,还有那个小团子一把拽下他命定之人的玉佩,万分娇纵的言论:你就是我的未婚夫了!
唇间不由得带了几分笑意,似赞似讽,“胆大妄为,灵动狡黠。”
“胭胭的笑容再明媚不过。”姜暮笙在脑海里勾勒着幼时姜幼胭的音容笑貌,不由得莞尔,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色柔光。
“我妄想着她能一直快乐。”他说的不是希望,而是妄想。
“你如何知本王不能守着她的欢笑?”摄政王注视着他,整张脸笼在阳光下,看不清神色,声音古朴无波,又仿佛蕴含压抑着无数风暴。
“阿崎。”姜暮笙看着摄政王,目光平静,他的眸中有春风,有湖水,拥有一切温柔平和,只在提及姜幼胭时,才会波澜四起。
姜暮笙摇头,轻叹,“我不知。”
“是我言语轻妄。”
“家中无主母住持中馈,父亲与我带胭胭便较旁人粗枝大叶了些,胭胭年岁尚小,又生得玉雪可爱,府中上下对她都不忍苛求,宠溺无度几乎是予取予求,其中我与父亲尤胜。”
“好在胭胭性子纯善,骄矜难免,却无娇纵跋扈。”
“爱娇爱笑,爱玩爱闹,好奇心大做事又三分热度,女儿家学的琴棋书画、刺绣插花也只学而不精,更遑论主持中馈等事。”
摄政王冷声打断他的话,“本王的王妃无需这些,自有管家帮忙打理。”
“王妃无需这些,可若是皇后呢?”
摄政王闻言看着姜暮笙,姜暮笙目光不闪不避。
“我原想着,待胭胭及笈,便择一家世清白好性子的男子,能予胭胭一世一双人,守她一世长乐无忧。”
“那方玉佩。”摄政王刚开了个头,姜暮笙便接道,“那方玉佩。”
他垂眸从怀中拿出一个锦盒,递了过去,“摄政王厚恩,胭胭福薄。”
摄政王没有伸手,目光从锦盒上移到姜暮笙的面上,“既是她拿的,自当由她而还。”
“姜幼胭是本王即将迎娶的妻子,天下皆知!”
第126章 本王会予她自由
“而今,姜幼胭是本王即将迎娶的妻子,天下皆知!”
话落,摄政王看着他,“到你了。”
“咳咳,”姜暮笙侧首以袖掩唇轻咳了下,才摇头轻道,“胜负既定,无需再落子。”
棋盘之上,白子尽数被黑子包围,无生还可能。
可若说是黑子将白子逼迫,不如说是白子自甘入瓮,安然赴死。
摄政王一向冷漠的眸子徒然暴戾起来,让人可以清晰地瞧见他眸中的熊熊怒火。
世间对摄政王的评价向来统一,不过“阎王”二字足以概括。
城中的那条护城河,自摄政王下令将那三百二十口人悉数仍进护城河后,有人曾在鱼肚中发现一截断指,至今无人敢从中捕捞鱼虾食用。
走近了,依稀可以闻见那股浓稠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向来不动声色,谈笑间只一个眼神便可下达诛九族的指令,情绪波动很淡,更遑论他怒火中烧的模样。
可偏偏姜暮笙抬眸与他对视着,目光安然,无半分凄惶。
贵极煞极,求而不得。摄政王脑海里又开始回荡起那个老道士的判词,震耳发聩。
姜幼胭于他,并非非她不可。
他向来情缘寡淡,身边鲜有异性,入眼挂心之人更是屈指可数,少时玉佩为尚是稚儿的姜幼胭所夺,他觉得她生得玉雪可爱,霸道的言辞更是与旁人家教出的端庄优雅截然不同,着实有趣,便道了声好。
虽是在旁人看来,只是一时玩笑,他却是当真了的。
待她长大,她会是他的妻。
乖张也好,跋扈也罢,与他正好相配。
无论是少时他纨绔嚣张还是成年后狠辣无情,他都觉得,若是有那个孩子在身边,倒也不错,即便无关情爱,他亦可护她无忧。
原来,这也是不可求的。
摄政王闭上眼,再睁眸时,神情冷漠,“言辞刻薄,咄咄相逼。”他抚掌赞叹,“好一个玉面郎君,惜花君子。”
姜暮笙依旧含笑,仙姿玉容,好似即将乘风而去,只那双春风化雨的眸子带着难得的灼热,目光灼灼,带着乞求却近乎胁迫。
“我以为,你是知音。”
再淡然不过的语气,却将姜暮笙竖起的铜墙铁壁顷刻崩塌,原本气色不佳的脸刷白。
他看着只站在那里便拥有强大气场让人生不起忤逆的身影,那高大的身影在视线中一点点变得纤细起来。
“世间都道本世子嚣张跋扈,无才无德,是上京第一纨绔子弟,第一蛀虫。”
那人一袭花团锦簇,一张雍容宝气相貌,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但细看之下却发现里头毫无温度,带着与年龄不同的深沉,“怎么,堂堂惜花君子愿与本世子结交?”
金色的发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映衬得他那双华丽的眉眼愈发妖冶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