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那几个说闲话的人与他们离的距离不远,经纪人能听见,自然也不妨碍姜幼胭听个大概。
冷嘲热讽,他们不在意费熙的努力改正,全是否定。
姜幼胭觉得有些不舒服。
陆屿侧着脸,看她因为忧切而皱起的眉,澄澈的目光清晰地透露出着她的关心,无奈而又宠溺地笑了。
她的情绪根本藏不住。
心底喟叹着:胭胭啊。
他们的话依旧在说着,以费熙为话题,又说了许多非影视专业转来演戏的例子,说他们放着本职不作,非要掺合一脚,动他们的奶酪。
“你当初不是也试镜了这个角色?”
“导演说我演的不好。”
“费熙哪有演技啊。”
互相心领神会发出古怪的笑声,“本来我们这些人想出头就难,还那么多拿着流量和钱而混着玩的。”
姜幼胭抿唇,像她这种非专业的,因为兴趣而参演,在他们看来也是不公平的,她也拿走了他们的机会。
陆屿的神情平静,没有因为那些话而产生波澜,而是戳了戳姜幼胭的小酒窝,让她注意到自己抬起头看自己。
见她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陆屿这才低下脸,以讲述着一件事实的温柔口吻,“他们是在嫉妒。”
嫉妒?
他看着胭胭眸子里的惊讶,点了点头。
“轻而易举地得到旁人苦求不得的机遇无疑是让人羡慕嫉妒的。
可很多东西,即使再不肯承认也没办法改变,成功不仅仅靠努力就能做到的,运气这种事可遇不可求,实力和机遇都缺一不可。”
“无论胭胭和费熙会不会出现,那些机遇也不会落在他们的身上,他们已经是被舍弃的选择。”
“他们尝试过了,但是仍失败了。”
陆屿想了一下,举了个简单的例子,“如果胭胭去求学,有很想拜入门下的老师,可老师选择了另外一个人,胭胭会嫉妒她吗?”
“不会。”姜幼胭回答的不假思索,“我会羡慕,但不会嫉妒。”
陆屿莞尔,不意外她的回答,继续引导她,“为什么呢”
姜幼胭想了一下,然后认真地开口,“老师选择她,她定然是有比我优秀的地方,尽管我没有发现,但老师却是发现了的。”
真可爱。
尽管除此之外还会有很多种可能、因为利益、诱惑、人情又或者种种原因导致对方做出最后选择。
但陆屿不需要说,他只觉得这样的胭胭很可爱。
他笑着颔首,认可了姜幼胭的回答,然后带着姜幼胭一同看向场中央的费熙。
在江导讲戏后,在没有拍摄的情况下,费熙按照自己的想法摸索表演,直到江导认可后,再次开拍。
姜幼胭看着拍摄,目光随着费熙的动作而动,他这次比先前又好上许多。
陆屿又让她去看江导,他盯着拍摄,面上一派严肃,有着让人信服的安定能力。
江导没有喊停。
陆屿看着姜幼胭的发顶,“你和费熙都是江导觉得优秀的人选,比他们都要合适。”
而那些人,便是没有发现你们的优点,自得于自己已经拥有的能力裹足不前的人。
“你们没有占有任何人的机遇。”
在姜幼胭怔愣中,拍摄那边传来了欢呼声。
“好,过!”
江导拍着费熙的肩膀,笑容可掬,“行啊,还是有天赋的。”
江导严厉的时候横眉冷对可怕得很,释放善意时又实在是个慈眉善目的沉稳长者。
江导很喜欢费熙。
江导便是那位大家都很崇拜的围棋老师,而弟子名额有限,每个人都争抢着想投入门下,可他偏偏从一众学生外挑出一位擅琴的弟子。
他说,“你也适合学棋。”
不会又有什么关系,谁不是从无到有的呢?
姜幼胭松开了眉重重地点头。
第123章
这一天的拍摄格外漫长。
姜幼胭和陆屿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而当时费熙还在拍摄。
因为来得晚,赶进度,给他和剧组的时间都不充裕。
费熙的经纪人高况早早备了丰盛的晚饭,可口的夜宵点心,留给陪着加班加点工作的人。
吃人嘴短,怨念总归会减少一些。
姜幼胭在晚间的时候也听了几首费熙的歌,费熙的歌大多节奏感强烈,燥动。
因为担心姜幼胭接受不了太躁的音乐,裴金虎和赵瑚珊还帮忙挑选了几首不那么燥的歌曲。
前奏便很吸引人,姜幼胭有注意到,作词作曲以及混音都是费熙。
他的音乐很炽热,炽热的青春炽热的理想。
尽管个别的词句很是压抑,可字里行间都是对世界的热爱。
姜幼胭一开始的确适应不了这样的音乐,她接触到的音乐一直都是轻巧的,如春风细雨、如流水潺潺,优雅和煦一直为文人雅士所推崇。
而费熙的音乐太嘈杂也太热情,心跳不自觉地跟随着乐感而跳动、激昂,整个人都开始热情起来。
就像是战鼓。
只不过,这是一个人的战鼓。
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跃跃欲试着。
“心怀炽热人总会爱上他的音乐。”姜幼胭念着热度最高的评论,点赞是10万+。
姜幼胭怔愣了一会儿,然后也点了一个赞。
夜晚姜幼胭做了一个梦。
梦里,飞沙走石,贫瘠荒凉的黄土地,再恶劣不过的天气。
而她,似乎置身于沙场,身侧不同阵营的将士浴血拼杀着,耳边是悲壮激昂的战鼓声、还有兵甲相击的鸣声……
她慌乱地躲避着面目狰狞的人群,无措地蹲在角落里。
可奇怪的是,仿佛没有人能看见她,听见她的声音。
她惊魂未定地抬眸,看着穿着盔甲的士兵们穿过她的身躯,径直向别处而去。
她试探地伸出手,人影虚化在她的手上,穿透而过。
她这才确定自己做了一个梦。
姜幼胭茫然地站了起来,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她迈出一小步,裙裾绰约,腰间环佩叮当作响,她这才发现梦里的自己穿着的是安国的衣饰,脚上的绣花鞋小巧而精致。
她抬起宽大的袖子,多层单衣厚重而繁琐,袖口上的银线勾勒的牡丹彩蝶花纹熠熠生辉。
“三军之士,视死如归!”
猛然间,她听见一声高喊。
继而便是千呼百应。
“三军之士,视死如归!”
声音之浩大,气势之磅礴,带着一往无前的悲壮,响彻云霄,震耳发聩。
她诧异地看向发声呐喊的将士们,那是她熟知的语言。
他们是安国的将士!
远处高台之上,擂鼓作响,她听见红衣的将军高举旗帜扬声宣誓,
“城在,军在;城亡,军亡!”
“城在,军在;城亡,军亡!”
可这一战,何其悲壮。
姜幼胭怔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身侧堆叠如山的尸体,血色将大地浸染得一片通红。
连她的脚下都踩着无法辩识的皮肉脂肪。
她分明是闻不到,摸不到的。
可她只觉得鼻尖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厚重得直冲脑门,让人作呕。
她望着不远处城门下挺直站立着的红衣将士,他厚重的盔甲之下,他怒目瞪视着前方,手中的红缨长枪从他的手臂穿透直抵入战靴之中,深深没入脚下的黄土地。
被血液凝结成块的红缨长穗只有几根能飘飞在空中。
而他的眉心处是一支尖锐的羽箭。
姜幼胭望着他那双被怒火充斥倔犟得不肯闭上的眸子。
脑海里回荡着他的那句:“毋宁死不屈。”
胃中灼热酸涩得厉害,仿佛有人拿着锤子敲打着她的胃壁,翻腾着。
“唔哇――”
姜幼胭忍不住翻身趴在床头吐了出来。
无意中碰倒的玻璃杯自床头柜上滑落,破裂在地的一刻迸发无数碎渣。
床头柜上的小夜灯灯光幽幽照着一地狼藉,腐烂的食物渣滓挥发着恶心的酸腐气息。
灯光惨白阴翳。
姜幼胭突然想到梦中那些支离破碎的肢体器官,已经空了的胃再次翻腾起来。
“呕哇――”
酸涩涌上眼睛,无法控制的泪意从泪腺中涌出。
咚咚――
“胭胭!”
“胭胭!”
陆屿和席崎慌乱地敲着门,他们听见声响醒了过来,发现是从姜幼胭这边传来的后更是紧张得立刻推门往外赶。
走廊的感应灯照射在着他们凝重的脸上。
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连脚下的棉布拖鞋都穿反了。
楼下的赵瑚珊和裴金虎被楼上的响声惊醒,听清了他们喊着的字眼后也慌忙跑着往楼上赶。
赵瑚珊看见那两人无措地拍打着门扉,而屋里的姜幼胭一直没有出来。
忙喊,“钥匙,有备用钥匙!”
“对,钥匙!”
席崎忙往楼下跑去,翻着柜台抽屉,找到后又迅速跑了回来。
灯光骤然驱散一室黑暗。
趴在床边的粉色身体娇小单薄,而她身前是狼藉的一滩呕吐物。
“胭胭!”
生病了?几个人立刻快步上前。
“哥哥。”姜幼胭迷蒙着眼睛抬头望了过来,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就散了,“别过来,有玻璃渣。”
眼圈都红了,肯定是难受极了。
哪有人肯听她的话,席崎当即大步迈了过来,将人半抱着放到腿上,无视地上的一滩狼藉,抚着姜幼胭的背脊,轻轻拍着,“还想吐吗?”
姜幼胭轻轻摇头,捂着嘴巴没再说话。
太狼狈了。
赵瑚珊看了看姜幼胭,又看一旁的玻璃残渣,可以轻易看出是杯子碎了,“我下去倒水!”
裴金虎也开口,“我去拿簸箕和拖把来。”
陆屿注意到姜幼胭的手背上有浅浅的划痕,应该是玻璃渣的迸溅到的,“我去拿医药箱。”
分工后各自散去,只剩下席崎一边拍着她的背,轻声询问,“是晚上的菜不合适?”
“或者是胃受凉了吗?”
姜幼胭摇头,没有说话。有气味的。
席崎立刻猜了她的尴尬,然后看着她道,“没事的。”
姜幼胭还是捂着嘴巴不说话。
席崎也不逼她,注意到她的床沿和袖口上沾染了污渍,便拿纸巾去蹭干净了。
察觉到手背上肌肤的触感,姜幼胭愣了一下,看向席崎,大哥哥是最爱干净的,而三哥哥最爱吐槽他死洁癖。
姜幼胭下意识退后了些,她手上也沾了的。
“怎么了?手上有吗?”席崎看着那道浅浅的划痕,眸中划过心疼。
又见她实在尴尬羞涩,低头看着她,有些无奈地开口,“我喝醉的时候也会吐的。”
姜幼胭点头,喝醉了会吐的。
“若是我吐了,胭胭会嫌弃我吗?”
不会!姜幼胭摇头。
“那胭胭会帮我清理吗?”
当然会!姜幼胭重重点头。
席崎莞尔,“所以,我也不嫌弃胭胭。”
他看着脚下的污渍,“那我抱你去漱漱口?”
在姜幼胭点头后,他便将人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第124章
席崎将姜幼胭放在了洗手台上,知道她尴尬,席崎把毛巾递了过来,给她挤好牙膏放在漱口杯上,拍了拍她的脑袋,又转身出去了,“我去拿拖鞋。”
姜幼胭低头,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套上鞋子,虽然穿了袜子,还是有些羞人。
她的面上泛起薄薄的红晕,可一想到梦境又淡去了。
距离梦醒已经隔了些时间,梦里的血腥她是记不住细节的,清晰的,唯有梦中突然面对那些血腥时的震撼和悲恸。
常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她怎会做这样的梦?
她不曾去过战场,虽曾读过几本关于沙场征战的诗句,也曾为其中的忠义悲壮而震撼,可到底不曾经历无法感同身受。
爹爹忧国忧民之心,对边疆情势素来关注,因而姜幼胭也有耳闻。
她所在的时空,四国鼎立,小国依附大国而存,安国虽非强盛,与周国都有贸易,又有和平条约约束百年相安无事。
边疆之地虽偶有摩擦,却无大战,更何况是攻打城池的大事。
姜幼胭一边劝说着自己这只是一场匪夷所思的梦,梦与现实是相反的,可不知怎么,她却无法说服自己,安心下来。
梦,也是有预警的。
浴室的灯光很亮,镜子被擦洗得干净的镜子一尘不染,正反着光。
姜幼胭看着镜子,那里清晰地照出她的容貌。
她突然产生了一种陌生感。
镜子里的少女穿着单薄却舒适的睡裙,长发披散,再舒适随意不过的打扮。
就像她在这儿见到的每一位女性,并无太大区别。
可,没有丝毫安国的特征。
只有这张脸,才是熟悉的。
而安国,是没有那么清晰的琉璃镜,她也不曾这般清晰地看过自己。
一时间,姜幼胭恍惚了起来。
赵瑚珊和裴金虎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没看到姜幼胭,只看到正在换床单的席崎,环顾了一下,问道,“胭胭呢?”
“在洗漱。”席崎把床单的边角抹平褶皱。
两人下意识看了眼浴室,然后把各自手里的东西放好。
赵瑚珊把杯子放在书桌上,走过来帮席崎一起铺床单,一边抚着边角,一边询问,“问过是怎么了吗?是不是胃受凉了?”
“还是晚上的饭菜是不是有胭胭克化不了的,起反应了?”
裴金虎拿着扫把清理着玻璃残渣,闻言也看向席崎。
“胭胭没说。”席崎摇头,把另一头也铺平整了。
“我们快些收拾,等胭胭出来再问。”席崎转身把门窗开了,通风,夜风冷凉,吹动窗帘浮浮沉沉。
“妹妹都吐光了,待会儿会不会饿啊?”裴金虎打扫着地面,没有觉得恶心,只顾得担忧。
赵瑚珊诧异地看了裴金虎一眼,没想到他这么细心,连忙点头,“对,要煮点暖胃的粥。”说罢就要转身出去。
陆屿抱着医药箱从外面走进来,开口,“不用去了,我煮了白米粥,放了些红枣。”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把医药箱打开,拿出了胃药和云南白药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