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凛冬去见你——持尘【完结】
时间:2023-06-17 23:07:52

  宋主任要不是有点手段和人脉背景,还真是压不住她的。
  方于淼快速扫了眼屋里乱糟糟的场景,这会儿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找宋文华,没有空管蓝微,快步走到宋文华身边,附在耳边说了一句:“主任,台长这会儿让您过去一趟。”
  “好,知道了。”宋文华整了整衣服,吩咐道,“叫人过来打扫干净。”
  方于淼答应着,紧随宋文华身后走出门,擦过蓝微时,瞥了眼她,没说什么,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走出门后,宋文华放慢脚步,将左边脸颊朝向方于淼,“手指印明不明显?”
  “看着好像有点肿,我叫人给您拿块热毛巾敷一下。”
  “来不及了,过会儿回来再说。”
  犹豫了一下,方于淼问道:“这是让蓝微给打的?”
  宋文华啐了一口,恶狠狠骂道,“臭三八,回去再折磨她。”
  走了会儿,方于淼压低声道,“还有件事,报警人不是蓝微。”
  宋文华从他的语气中听出端倪,停下了脚步。
  方于淼凑近宋文华,声音压得极低,“吴警官那里守口如瓶,何局更是直接说了,报警的这人您摆不平,还让您行事小心些,现在上头查得严,但就是怎么打听也不肯透露一个字。”
  宋文华听得越发皱起眉头。
  方于淼接着道:“虽然明面上是打听不出来什么,不过我们也有别的渠道……”
  宋文华不耐打断,“你就直说是谁。”
  “江榆舟。”
  宋文华摇摇头,“不可能,江榆舟是什么人,犯不着为了这么个女人不给我面子,绝对不可能。”
  方于淼意味深长道:“听说他和蓝微是同学,难免有些旧交情,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宋文华眸光微凝:“你确定?”
  “千真万确。”
  *
  宋文华他们一走,蓝微也赶紧离开了。
  她几乎跑着下了楼,面对宋文华时她是极度的冷静,所有的精神力量都集中对付这个老东西,大脑也没有给予自己多少时间去思考,直到走出电梯,握着办公室冰冷的门把手,才发现手在发抖。
  确切来说,全身都在发抖。
  说不清是气愤多一点还是害怕更多一点。
  进了办公室,她赶紧把门锁上,拿出录了音的手机,从抽屉里取出自己的电脑,把音频导进去。
  中午休息时间,办公室的空调也都休息了,她一个人在这开空调也不合规矩,南方冬天的屋里比室外还要冷,她坐在椅子上边等边跺了跺脚,还是无济于事,冻得上下牙齿直打颤,也说不清是情绪导致的冷,还是本身室内的冷。
  连忙喝了一大口热水,这才好了一些。等导入成功后,她合上笔电放回抽屉锁上,接着打开工作电脑,试图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工作上,可怎么也无法专心,脑海中不停萦绕着各种信息。
  现在的情况就是,江榆舟帮她报了警,可能还调查出了一些东西,警察找到了宋文华那里,但是他却以为这个警是她报的,也就是说他并不知道报案人是江榆舟,以宋文华的人脉手段,想查一个区区的报案人何其简单,那为什么他会不知道那是江榆舟报的案?
  那就有可能是他并不想在明面上和宋文华为敌?
  整件事似乎在朝着不可预测也不可掌控的方向进展,那杯热水并没有驱走寒气,蓝微越想越感到冷意遍袭全身。
  目光掠过电脑旁边的台历,定了定神,今天是12月7号,旁边写着“大雪”。
  时间过得真快,再有几天就到蓝荣华生日了。
  蓝荣华生日跟蓝微没差几天,说来也神奇,蓝微生日在小雪后一个礼拜,而蓝荣华刚好也在大雪后面一个礼拜左右,父女俩的生日就像说好了似的。
  自从家里破产后,蓝荣华便没有再过过生日。小时候蓝荣华总是忙于工作,一年到头也难见他几面,有时候好不容易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吃个饭,吃着吃着又被叫走了,在蓝微的印象里,童年是和孤单联系在一起的,连保姆都比父母亲,后来家道中落,父母遣走了照顾她多年的保姆,很长一段时间蓝微都很难过,也难以适应。
  只有蓝荣华生日那天是最热闹的,也因此,小时候蓝微最期待的不是过年,而是蓝荣华的生日。
  小时候父母对她宠溺,每到蓝荣华生日那天,家里到处都是人,商界政界要客济济一堂,衣香鬓影,酒肆环绕,谈笑风生,蓝荣华带着她挨个敬酒,见过她的人无不夸上一句“蓝董,令千金可真是美人胚子啊”。
  蓝微从小就生得美,这样的话听得多了,也不稀罕,当着众人的面抱着蓝荣华的脖子撒娇,“爸爸,我要上楼练琴了。”
  说是练琴也不过是她不想再这儿待下去的借口,她的父母希望把她培养成窈窕淑女,她自己不喜欢那一套。
  那时候没有人不会给她面子,全都宠着她捧着她,即便当众甩脸子,也多得是讨好她赏脸的人,即使这句话听起来像有赶客之意,但也都笑着说,小姑娘怕生,蓝董,您就放人上去吧。
  熟一些的爱开她玩笑,张景就是其中之一。他是蓝荣华多年好友,也是从小看着蓝微长大的,对她甚是宠爱,举着酒杯说,“放你走可以,不过,你得先替叔叔干了这杯酒。”
  蓝微嘴巴一噘,不高兴了,“哪有大人欺负小孩的,这一杯酒下去,我都晕了,还弹什么钢琴?”
  逗得大人们哈哈大笑。
  可也是张景,在蓝家失势后,第一个撇清关系,躲得远远。几年前她硬着头皮去请张景帮自己一回,只是替她做个证明,让宋文华不要为难她的父母,可就只是这样,张景也不愿意。
  那天茶室里,她等了一晚上,客人都散了,夜也深了,张景靠在蒲垫上,神色倦懒,叹气道,“可心,不是叔叔不肯帮你,你从小生在名利场,也该清楚叔叔是左右为难啊。”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拖着酸麻的腿脚站起来,没有半刻停留,走出了茶室。回去的路上夜路寂静,她的心也很静,那一刻她更深的明白了,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即使提无理要求也永远会有人卖面子的小女孩了。
  从门庭若市高处立到人走楼空万人踩,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一朝失势宾客落”的滋味。
  电话在此时又进来了,打断了她的思绪。
  蓝微心头一跳,看到是柯灵时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好笑的发现自己现在像极了惊弓之鸟。
  柯灵很少打电话,多半是有急事才会打这通电话。
  蓝微开门见山问:“怎么了?”
  “中午没有休息啊?”
  蓝微单手敲着键盘,“不是说还要加班吗?”
  停了停,她想起什么,问,“你们没去玩桌游?”
  柯灵笑得贱嗖嗖的,“你说的我们指的谁啊?”
  蓝微撇了撇嘴,“你不会专程打电话来找我贫的吧?”
  “好了好了,你这女人,会不会聊天啊,想跟你闲贫几句都不行,你都走了,这个局组起来也没意思啊,咱们江老板吃完饭就回去开视频会议了,我们三缺一,孟响这会儿在叫人。”
  蓝微挑了挑眉,“你该不会叫我过去跟你们打牌吧?”
  “你要是愿意来就好了,”柯灵叹了口气,回归正题,“刚才你走之后,我问过阿舟了,他承认了。”
  在柯灵说前半段话时,蓝微心跳不由自主加快,等全部说完了,反而恢复了平静,她盯着电脑上刚才打出来的一排字半秒,索性将键盘一推,站起来走到窗边,“所以你想在我这儿得到什么验证?”
  “你这我都不用验证,”柯灵说,“你俩肯定处过,我早该怀疑了,之前怎么就没察觉呢,肯定是被表象蒙蔽了,现在想想真的有太多的蛛丝马迹,江榆舟看你那眼神就很不对劲,跟拉丝似的,我之前还以为是判断失误。”
  柯灵说着话的时候,蓝微一直盯着对面楼上的两只鸽子看着,一黑一白,在这好几年了,有人养着的,具体是谁不清楚,很喜欢停在对面歇脚,它们有时候看起来像是一对,有时候看起来又不像,让人琢磨不透。
  她知道柯灵想说什么,她给予不了答复,只能沉默地等揭过这个话题。虽然也知未必能揭过去,该面对的总归需要面对,今天不来,总有一天都会来。
  见她沉默,柯灵试探道:“咱们江老板这人虽然脾气不怎么样,但是有钱啊,长得那也是顶呱呱,要身材有身材,要样貌有样貌,这种男人你就真的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落入其他女人手里,这不是你的性格啊!”
  “那我的性格应该是什么样?”蓝微轻声问。
  这一句把柯灵问楞了,她担心道,“可心,你怎么了?”
  “江榆舟说我傲慢、偏执、理性,但我现在看不到这些,一丝一毫都看不到,我倒希望我还是他说的那个样子,至少说明,我还有这份底气。”蓝微语调缓缓的,脸色很平静。
  “柯灵,我连自身都照顾不暇,生不出别的心思来,更何况江榆舟,他的状态未必比我好多少,我俩恐怕连这到底是爱还是执念都搞不清楚了。相互拖拽着的感情,只会陷入旋涡,不会向上,而是向下。”
  她已经一败涂地了,不想再拉一个同样满是沉疴的人,将他唯一所剩的事业摧毁,两个人在一起应该是治愈,不该像他们这样,只有负伤和更痛苦,江榆舟想要的,她给不起,他也无法将她带出这荆棘遍野的虎穴狼窝。
  昨晚他问她就那么厌恶他的时候,她的回答是“我的身心都不是你的,哪来的厌恶”,江榆舟听懂了。
  为什么要这样骗他,也不过是希望他能离开,这样的纠缠和拉扯对他们双方都没有好处,今天她又把项链扔了,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彻底断了,他应该不会再来找她了吧,录完今明两天的节目,就可以乖乖回上海去了吧。
  柯灵没有明白她这番话的深层含义,但是隐隐感觉蓝微遇到了什么困难。
  “可心,”她问,“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你帮不了我。”她淡淡道。
  她知道以柯灵的人脉圈不会帮不了她,是不想让柯灵为了她白担那些人情。人性的冷漠,她最有体会,她不希望柯灵因为她受那些罪。
  “可以和我讲讲啊,你这总是什么都不肯说,我也很担心的。”柯灵焦急道。
  “工作上遇到了一些麻烦,没事的,别担心。”蓝微放轻松语气。
  也知道蓝微的性格就是这样,越问越不肯说,除非她自己想说,谁也别想从她嘴里掏出来一点东西,柯灵怕她生烦,只好打住,叹了口气,“真觉得你跟江榆舟这性格简直绝配,你俩要是真过日子的话,有的气受,还好没在一起,这没在一起就把我们这些朋友累得够呛了,这要是在一起,那还不把我们折磨死。”
  “可心,不管怎么样,我永远都支持你,站在你这边,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既然你都拒绝了,那我也不能强求,我还是那句话,不论何时何地我都站在你身边,朋友是什么,朋友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需要陪伴的时候陪你一起说话喝酒掉眼泪,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扛不住的时候,记得还有我。”
  虽然命运对她如此不公平,再苦的人生也有一丝丝的甜,交了柯灵这个朋友,是蓝微觉得最值得的事情,这辈子没有白来。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这一刻眼眶微微泛湿,喉口哽咽,过了几秒,待情绪平静,轻轻说:“谢谢你,灵儿。”
  挂了电话后,蓝微在窗边站了许久,从这里望出去能看到演播厅大楼的一角,这会儿楼下停着几辆车,有人陆陆续续往里面搬着东西。
  冬天的阳光是稀罕物,还没到两点就早早地退了下去,零星的几抹余光落在孤立的树干上,几只麻雀来回跳着叫着,给这冬日余晖里带来了几分热闹。
  宁北市已有好几年没下雪了,又或者是进入社会的这些年,年年相似,模糊成一片,身边的人来了去,去了来,来来回回,形形色色,没有可留恋的,往年冬天下没下雪也早已记不清了。
  却到现在都还记得高二冬天的那场大雪。
  期末考最后一门,江榆舟提前交了卷,比蓝微早出考场,还剩最后十分钟,她等不及频频往窗外瞧,却不见人影,最后还是选择了提前交卷,整理好东西边往教室外走边给他发信息。
  从教学楼出来,已经开始下雪了,路灯下洋洋洒洒的,抬起头,雪像是纸片儿似的从黑暗的夜空中洒落,掉入眼里。
  突然,一个雪球不轻不重地撞上她的后背,从厚厚的羽绒衣上滑落而下。蓝微皱着眉心转过头,江榆舟站在不远处,弯腰捡起了一把雪,在掌心里一搓,没等她反应过来,第二个雪球飞了过来。
  蓝微一躲。
  “江榆舟!”她又气又恼,随即抓起一把雪扔了过去,江榆舟既没躲也没闪,任那雪球直直砸中了他。
  然后迈开长腿朝她走过来。
  “你干嘛不躲啊?”他都不躲开,她玩得好没意思。
  “躲了你不就砸不中了,怎么出气?”他笑着,手背碰了碰她的脸颊。
  蓝微脸撇开,“拿开你的爪子,冻死了,哎,你的笔袋呢?”
  “让孟响他们带走了。”他倒是挺乖,收起手没再碰她的脸,而是伸下去摸到她的手,然后塞进了她的口袋里。
  蓝微抬眼瞧他,“你自己没有口袋?”
  “嗯,没有。”他语气懒懒的。
  “那这是什么?”蓝微下巴指了指他黑色羽绒衣旁边的拉链口袋。
  江榆舟停下了脚步。
  蓝微:“你又干吗?”
  他没说话,低着头捯饬着什么。
  然后蓝微看到,他用左手拉上了左边口袋外面的拉链,又绕到另一边,把右侧口袋上的拉链也拉上了。整个过程,他的右手都没有从她的口袋里拿出来。
  做完这些,江榆舟垂眼注视着她,歪了歪头,一本正经道,“你看,这不是都没了。”
  “……”
  蓝微晃了晃脑袋,想把关于江榆舟的记忆全都从脑海中剔除出去,这些年也确实刻意的没去回忆,以为想不起来就代表不存在了,可是一旦遇上相似的场景、画面甚至是气味,就像触碰到了暗藏的机关,那些被她努力藏起来的回忆便会悄悄冒头。
  和那个特殊的人在一起的每个当下,无论是美好的也好,痛苦的也罢,经历过的就是经历过的,就算只是忘记,也只是短暂的,它们一定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出现,让人猝不及防。
  蓝微坐回桌前,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中,不想再去触碰那个让她起波澜的人,无论是有关他的好的还是不好的回忆,都不想再去想。
  工作起来就会忘记了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徐磬高跟鞋踏进来,蓝微稍稍抬了抬头,与她视线一碰。
  徐磬突然说道,“蓝微,江榆舟合同期延长至两个月,和其他嘉宾一样,你过会儿和柳榕把脚本初稿弄出来。”
  蓝微敲击着键盘的手指一顿,下意识问:“台里领导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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