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凛冬去见你——持尘【完结】
时间:2023-06-17 23:07:52

  这让燕姐有点意外,那时候她也已经大学毕业,经常去学校送饭,总是能看到江榆舟在办公室,有时歪靠着桌子,有时候坐在电脑前和金老师插科打诨,因为少年长相俊朗又醒目,燕姐不由多注意了几眼,时间久了,也熟了。
  她刚认识江榆舟的时候,他就懒懒散散没个正形,和那个年纪的少年一样,张扬肆意又夺目,很多次在校园里遇见,他都会大方地打招呼,叫一声“燕姐”。
  燕姐对他俩的故事很好奇,听到蓝微主动开口提,便抓住了这个机缘,问道:“你和阿舟早就认识了吧?”
  蓝微以为江榆舟对燕姐提过,嗯了一声,“我们是高中同学。”
  燕姐长长哦了一声,“好像是听说过他高中交过一个女朋友。”
  蓝微楞了楞。
  接着,燕姐又说道:“他本科那会儿身边的同学都谈恋爱了,我本来以为像阿舟这样的男生何该桃花很旺才对,结果本科四年他都孤家寡人一个,他身边别说桃花,就连一个女生都没有,干干净净的,我就很纳闷,有次吃饭聊到这个话题,问他为什么不谈,你猜他怎么说?”
  燕姐停了停。
  她至今都还记得,少年垂眸不知想什么,过了半晌才低语了一句:“高中谈过,分手了。”
  那语气说不出来的失落和遗憾。之后他没再开过口。
  燕姐说完,看向蓝微,后者心事深沉低着头,忽然恍然大悟,她喃喃了一句,“也许,我应该知道了,为什么他会变化这么大了。”
  蓝微抬头看燕姐,没明白她这么说的原因,燕姐眼含笑意,对她提及了另一件往事。
  “本科毕业那年,他本来要保研的,却因为生了一场大病给耽搁了。”
  蓝微心一跳。
  燕姐问:“你不知道?”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件事,蓝微心跳很快,大病?是多大的病?江榆舟从来没有对她提过。
  她只好如实回答:“我俩是最近才复合的。”
  燕姐轻轻说道:“难怪了,他也没对你说过?”
  蓝微摇摇头。
  “也确实能理解,生病的事情他连他妈妈也没告诉。”燕姐叹了声气,“他就是那样的性格,老头最看重的就是他这点,别看他平时滑不溜丢没个正经样,有事他是直接上,责任心强,重情重义,最厉害的一点是自控力强,说一不二,独挑大梁他行,团结组织他也最擅长,这种人无论是团队协作还是个人创业都是一把好手,不过这些都还不是重点,干他们这行的不能贪,要不然迟早得栽,阿舟是我见过对钱财权利看得最淡的人了,但也很奇怪,他明明很不屑,却热爱赚钱,可能比较有成就感吧。”
  说到这点,蓝微也很奇怪,江榆舟对赚钱有一种超出同龄人的热忱,再加上天生有本生意经,让他在赚钱的路子上走得很远,有一个说法是,小时候穷苦的孩子会对钱生出一种本能的欲望。但是江榆舟又不一样,他对钱没有如饥似渴的欲望,反而对赚钱这件事很执着,可是他也不是什么钱都赚的,就拿上次饭局上方于淼请他帮忙的差事,虽说油水丰厚,还是被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拒绝了。
  蓝微收起思绪,问道:“他生病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件往事,燕姐有些心疼,“那会儿他已经开始着手接项目了,一边又准备保研的事项,忙的不可开交,那段时间胃老是不好,老头子就催他做个检查,他还一直说没事,估计心里也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敢去罢了,项目也忙,要飞英国,一个礼拜就传来消息说人住进医院了,胃里长了颗瘤子,当时为了宽慰我家老头,只说是良性的,让学校帮忙瞒着家里,在英国治疗了大半年,保研也取消了,那时候老头子就估计这病没那么简单,专程飞去英国看了他一趟,才知道那是恶性肿瘤,好在发现的及时,还处于早期阶段,回国又治疗了大半年才好全,不过听说现在还时不时回医院复诊。”
  蓝微心里坠坠的,胸口像是被压着般难受,喘不上气。她扭头看向窗外,太阳已经西沉,打在栏杆上的光圈也淡了,忽然想起来毕业那年收到过他的短信,他生病应该也是那个时候,远在英国,孤身一人,躺在病榻上生死未卜,却还在关心着她是否能找到工作。
  原来这十年来,辛苦艰难的远不止她一个人。
  蓝微垂眸看到手腕,那道狰狞的疤痕,那晚在她家那套被拍卖出去的别墅里,他失控发怒,后来又问过她一次。
  他是在意的,甚至可能比她自己都要在乎她的命。
  蓝微望向病房里的男人,他的背影慢慢和外面的夕阳消融在了一块,她感到眼眶酸涩起来。
  *
  病房里。
  江榆舟坐在金老师身边,俯身低头,将头凑近他脸前,窗外的夕阳洒落在地板和病床上,老人在他耳边低声念叨着。
  他听得很认真,谨记下老师让他做到“低调”两个字。
  金老师比江榆舟更清楚这个圈子人心险恶,“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是金老师时常挂在嘴边的金科玉律,以此警戒学生。
  老人家说话也已经不顺畅了,却还在为这最得意的门生未来担忧,怕自己这一走,他羽翼还未完全丰满,没有了铺路人,越是登高位,越是多的人想把他拉下来,不慎差池、随意一个错误的决策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金老师常说,在这个圈子里,一个情,一个欲,一个贪,还有一个赌,是必须要时刻牢记克戒的。他本该对江榆舟最放心。
  江榆舟想,老师大概听闻了一些风声。
  “金老师,您说的学生都记在心里,这些年,我一直按照您教诲给我们的‘低调谦卑,谨言慎行’行事。可您也说过,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也许您不认同我的行为,但学生还是认为,低调固然没有错,明哲保身却是懦弱没有担当的表现,我不能为了怕被报复、被人拉下去,眼睁睁看着我能帮得上忙、说得上话的事情,因为我的不愿沾染是非而使他人困于囹圄,甚至堕入地狱,我的良心会因此不安。”
  金老师握着江榆舟的手,摇了摇头。
  江榆舟将头抵在老师手上,低声说道:“老师难道忘了,您年轻的时候也为兄弟侠肝义胆。”
  金老师闭了闭眼睛。
  那是一件尘封多年的往事,因为被那个人伤透了心,久久无法走出来,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也该放下了。
  “您那时候做了您认为最正确的事情,是他没有善待您的真心,错的本是他,不是您,却让您这一辈子都困在被伤害的痛苦中,那时候我和您一样,困在这痛苦中,无法平息恨意,也觉得是那个人伤害了我们,和老师您一起同仇敌忾,但如果因为这恨意而无法再爱人,得不偿失,况且,爱本身没有错。”
  金老师浑浊的眼睛流下两行清泪。
  片刻,他动了动嘴唇,江榆舟听清了,老师说的是:“你变了。”
  过去他还是那个非黑即白,二元对立的少年,而现在,仅仅一个月时间,在感情的经历中,成长了。
  也许这变化是多年以来量的积累达到质的飞升。
  向来他奉行的是“没有雷霆手段莫行菩萨心肠”,他江榆舟从来不轻易助人,更不会弯腰渡人,为了雷霆手段,他放弃菩萨心肠,后来有了雷霆手段,依然没有培养出一颗菩萨心肠。
  如果不是老师提醒,他自己也没发现这样的变化。
  夕阳光中,江榆舟轻微滚动着喉结,眸底因为脑海中划过的那个身影而变得温柔起来,他低声说道,“因为我有了穷极一生都要守护着的人。”
  这时,江榆舟侧过了头,看到了门外的蓝微,两人视线一撞。
  过了没多久,他走了出来。
  听到动静,蓝微抬头朝他盈盈一笑,“江老师。”
  江榆舟走过去,顺势拉起她的手捏了捏,低头在她耳边说道:“又给我安什么人设?”
  蓝微抬眸,与他视线相触,弯着唇,“你不知道?”
  他歪了歪头。
  燕姐笑道:“刚还在聊着你呢,这么快就出来了,我爸睡下了?”
  江榆舟点了点头,“刚睡下不久。”
  “今晚要不要吃个饭再走?”燕姐问。
  江榆舟牵着蓝微的手摩挲着,嘴上说着:“不了,晚上还得回去。”
  燕姐知道他回老家是为工作上的事情,“就是去录个节目,来回跑跑就行了,怎么还一直住在那里呢,打算在那定居了?”
  江榆舟笑了笑:“说不定。”
  燕姐突然反应过来,“哦,我知道了,你女朋友在那工作吧。”
  江榆舟笑笑没回答,停了停说道:“燕姐,我们先回了,有什么事随时喊我。”
  燕姐没有再挽留,将他们送到了楼梯口。
  落日已经完全沉落,暮色将近,霓虹彩灯以及路边的街灯纷纷亮起。
  蓝微和江榆舟手牵着手,一前一后走出大楼,晚风轻扫,飘动发丝。
  她伸手撩开乱发,喊了一声:“江榆舟。”
  走在前面的男人顿了顿脚步,回眸看她。
  她眼里有这片天地最璀璨的光影。
  女人沉静看着他略带疑惑的眼睛,终于鼓起了勇气,说道:“我想去看看小Q。”
  江榆舟怔楞了下。
  她以为他不同意,软下了嗓音,用迫切渴望的目光看着他,“可以吗?”
  无论多少次,江榆舟都对这样的蓝微没有抵御力,即使这曾经是他不愿回顾的伤痛,但是此刻,面对她的请求,他垂了垂眸,低沉的应了声:“好。”
  蓝微刚松下一口气,很快又担心起来,她轻轻晃了晃他的手,“你说,小Q还会认得我吗?”
  江榆舟低头看着她。
  白皙的巴掌脸微微仰着,光影落在上面,给人一种娇俏可怜的模样,她仰头看着他的模样,像当年的那个少女,小心翼翼的征求他的意见,想从他这里获得希望和力量。
  突然,江榆舟很怀念这样的蓝微。
  像久违的梦,重新跳入他的世界。
  江榆舟努力克制住拉她进怀里的冲动,轻滚的喉结却出卖了他。
  等了他好半会儿也不见回答,蓝微失落地垂下眼睫,手也从他手里收走了。
  她轻轻的吸了吸气,不让眼泪掉下来,“是我不好,把它扔给你不管不顾这么多年,它不认得我也很正常……”
  她这爱哭的毛病还是改不掉,一碰到感情上的问题就容易掉眼泪,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很脆弱,可就是改不了。
  江榆舟叹了声气,没辙似的将她重新拉回去,像是怕她再跑,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很多,低头看着她,眼里幽暗深邃,“它记得你。”
  蓝微眨了眨眼,似不可思议般,“真的吗?”
  江榆舟眸色浓重,又重复了一遍,嗓音从喉间滚出,晦沉低哑:“它记得,所以你以后不要随随便便抛弃它,这么多年,小Q和我都很想你。”
  这一次,蓝微听懂了。
  眼泪几乎在他话音落下之际,刷得掉落下来。
  “江榆舟。”她流着泪,踮起脚抱住他俯身下来的脑袋,将脸埋下去,嘴唇贴到他耳边,轻轻说道,“对不起。”
  风扫过,他们头顶的香樟树叶掉落下来,发出沙沙的清脆响声。
第47章 2022.12.26
  他们的关系看似缓和, 却不乏小心翼翼不敢触碰实质。十年前分手的原因,一场误会导致十年不相往来,现在看来多么可笑, 也让蓝微不敢面对。
  人都要为自己的过错买单,但这分明是她的错误,不该拉上江榆舟填单。在今天之前, 蓝微以为江榆舟的这十年如他的事业蒸蒸日上,风光无比。
  直到燕姐告诉她那些事, 才发现自己的自私和狭隘。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以受害人的身份自居,让自己有充足的理由恨他,一遍又一遍催眠自己, 是他背叛在先,她理应要与他的世界划清界限。即使内心压根忘不了,到最后她自己也迷糊了,对江榆舟的感情到底是爱意还是浓烈的恨意。
  这十年来,加诸在她身上的, 除了家里和工作, 剩下的便是那段年少时的感情, 在感情最纯粹的时候遇到一个足以惊艳一生的人, 此间难忘不可言喻,可最终的惨败让那样骄傲的她始终难以放下,也许这其中掺杂了许多的不甘心,但倘若不是真心的爱过和付出过,又怎么生出这些复杂的感情。
  却还要微笑着告诉自己:早就放下了, 将他从她的世界和记忆里强行抹除。
  这十年来, 她在痛苦的自我拉扯中渡过了她自认为的踽踽独行,那么江榆舟呢?
  因为一个误会, 被她抛弃在十年前的夏天,因为家里突如其来的破产和那个误会所预示失败的初恋,她将所有的不满、怒气都发泄在他的身上,以后种种与他有关的回忆和话题,全都带上了不可被原谅的偏见。
  而真正不可原谅的是她自己。她不敢重提过往,不仅只是不敢面对他们确实因为她的过失错过的那十年,也许他们并不能一路平坦走完这十年,无疾而终也好过被怀着满腔的恨意和误解,她越是对江榆舟满腹的歉疚和亏欠,越是为自己的自私、狭隘、小气感到惭愧。
  江榆舟知道,这句“对不起”背后,包含了她所有的歉意、后悔和遗憾。
  她从来不是轻易肯低头的人,这些天她一直在主动缓和关系,虽然她不说,或者自己也未必知道这行为背后的原因,江榆舟却清楚,行为背后代表人的潜意识,她想以此弥补亏欠。
  他原先并不知道她对他怀着这样的误会,后来知道了,也必然清楚,这些年她对他怀着怎么样的敌意,就像当初他对她的感情,爱恨交织,说不清理还乱,只不过最终他妥协了,承认他确实忘不掉她也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但这个误会却伴随着她长达十年,也让他一下理解了,在她的处境中当初做那个选择的原因,他们都是那么骄傲的人,把尊严看的比天高,错就错在谁都不肯先低头,也许他曾有过低头,但现在以成熟了十岁的心态去看当初,还是做的不够好。
  他知道她那么善良心软的人,一定会愧疚死,但总归解开误会是好的,他们的相处比刚开始敌对的状态明显进步很大,她的小性子也会在他面前展露,再不是为了挑衅他拼个你高我低时候的装腔作势,而是触及内心的信任感,他想再往前走走,再多点耐心,会更好的。
  但他不需要蓝微的亏欠,也不用她内疚,那并不完全是她一个人的错,但试想,他若站在她的角度,误会了他十年,刚刚得知真相,定也会无法面对,需要调整,况且是她这样心软的人,他愿意给她多一些时间慢慢消化。
  她的眼泪巴巴的流,像断线的珠子,在暖黄的路灯下,滴滴答答淌进他的衣领里,滑进了后颈。
  江榆舟抓着她纤细的腕子,从她怀里站直起身,顺势将人搂进怀里,俯身在她耳边叹了声气,“哭成这样子,路人都以为我欺负你。”
  她的手被他抓着穿过手臂下面,攀在他的后背上,她每次抱着江榆舟都有个习惯,都要揪着他的衣服不松手,衣服在她手里都皱皱巴巴的,她那时候很爱哭鼻子,一哭起来就喜欢往他怀里钻,就把鼻涕啊眼泪啊都蹭他衣服上,这毛病直到现在也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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