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为这难得的亲密,让他们更珍惜在一起的时间。
一曲结束,江榆舟没有恋战,两人各自收拾东西,衣服还是原来那套,因为还要开车回上海,澡得回到那里的家才能洗了。
再过一周除夕到了,沈芸舒忙着置备年货,江榆舟把司机和车都留给了她。
出门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水汽和干净清冽的味道。
江榆舟把行李放进后备箱,走到驾驶位,窗户里探出她的盈盈笑脸,对他一挤眼:“我来开吧。”
他扶着车门,垂眸看着她,笑:“上了高速得开四五个小时。”
“放心,累不着我。”
江榆舟没再说什么,绕过车头,拉开门坐上车。
系安全带的时候,不放心瞥了眼她,欲言又止。
蓝微怕理他一下,到时候又整出什么歪道理让她争辩不过,当没看见似的启动了车子。
快要到第一个服务站的时候,江榆舟说:“去歇歇。”
蓝微:“我不累啊。”
“去歇歇吧。”他换了哄人的语气。
蓝微笑:“我们赶时间,不了吧。”
他干脆说道:“我坐得有点累,我们换换?”
“好像开车更累吧?”她瞥他。
江榆舟停了会儿,不紧不慢道:“要不要跟我赌?”
“赌什么?”
“开车更累还是坐着更累。”
“……”这有什么好赌的。
见她不说话,他自言自语道:“不赌一下怎么知道?”
“赌一下就知道了?”蓝微接茬。
“换一下不就知道了?”
“……”这是什么逻辑。
蓝微懒懒扫过去。
“来赌赌?”
“想骗我上套,没门。”
他轻笑了声。
过了会儿又说:“你不是肚子饿吗?”
“不饿。”
“我肚子饿。”他靠在椅背上,揉着肚子,皱着眉,叹着气,“饿了。”
蓝微烦死他了,方向盘一打,拐进服务站去。
他们在服务站休息了会儿。
蓝微上完厕所回来发现,江榆舟坐在驾驶位上,对着窗外的她微笑道:“去副驾驶感受一下吧,宝贝儿。”
蓝微忍住了把纸巾砸到那张俊脸上的冲动。
后半段路程几乎都是江榆舟开着,无论蓝微怎么诱导哄骗都没有任何作用。
回到上海已近凌晨,两人洗完澡,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江榆舟这几天有些失眠,怕她看出来担心,也怕影响她的睡眠质量,打算等她睡着后去看一眼,然后在隔壁卧房睡了。
来到主卧,发现房门开着一条缝隙,他顺势推开了门。
蓝微赤脚蜷卧在沙发上,腰上挂着一条丝绒薄毯,半条落在了地上,书也滑落在了地毯上,旁边踢着一只拖鞋,另外一只在沙发另一边。
蓝微有个习惯,喜欢躺着看书,读书那会儿就很喜欢,保留到现在。江榆舟讲了好几次,眼睛会看坏,她从来不听的,现在也不讲了,知道她改不了的,况且这样做让她觉得很快乐,让她强行改正过来,相当于是剥夺了她享受快乐的权利。
江榆舟弯腰捡起地上的书,一顿。
他几乎一眼认出,这是他那时候给她做的错题本。后来关系破裂,这本子也没再送出去了。
江榆舟将本子放到一边,勾起那掉落一半的毯子盖回她身上,手臂穿过她后背和膝盖,轻轻将人抱起来。蓝微半睁开眼,睡意惺忪地看着他,“我睡着了?”
“嗯。”江榆舟把她放在床上,掖上被角,低头亲了亲她额头,“睡吧。”
她眼里还有刚睡醒的茫然,嗓音微沙:“你去哪儿?”
“我去隔壁睡。”江榆舟揉了揉她的头。
蓝微抓住他的手,“就在这儿吧。”
江榆舟望着她,眼里挣扎几息,“最近失眠严重,怕惹你睡不好。”
蓝微摇摇头。
江榆舟只好坐下来,“我陪你睡会儿。”
蓝微仰头看着他,坚定的轻声说:“在这睡。”
他脱了鞋子,掀开被子,半靠在她旁边,揽着她。
蓝微的脸靠着他胸膛,听着心跳声,她闭了会儿眼睛,复又睁开,抬起头说:“把灯关了,我们一起睡。”
江榆舟伸手碰到壁灯开关,灯光都熄灭。
江榆舟躺了下来,蓝微侧身面对他。
她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今天晚上我会陪着你,要是你睡不着,我也会陪你熬到天亮。”
江榆舟看着她,喉结轻滑。黑暗里,他们鼻息相抵。蓝微靠过去,双手遮住他的眼睛,用低哑的,近似催眠的声音说道:“睡觉的时候什么也不要想,就算明天天要塌下来,都有我在,没什么大不了的,睡吧。”
江榆舟闭上了眼睛,在她沉静舒心的声音里,那颗喧嚣尘上的心慢慢沉落下来,落在她柔软的嗓音之上,他俯身抱住她,埋下头,将呼吸和整颗心都泡进了她的香甜和柔软之中。
渐渐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是这段时间以来,最踏实的一夜。
第二天上午,蓝微和郑导在约定地点会和,前往杜传峰家。敲了半天门没见里头有回应。“你们找人吗?”身后一扇门打开,走出来一个女人,住在杜传峰家对门,女人年纪约莫五六十上下,嗓音有些粗犷。
蓝微和郑导等人转过头。
“他们家人都出去了。”女人说,“去他老婆娘家了。”
“小孩呢?”郑导问。
“小孩寄住在老师家里的,一般周末才接回来。”
“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吗?”蓝微开腔。
“这就不清楚了。”女人说完话,迟疑地向四周瞅了瞅,声音压低道,“我知道你们在找人,这里不好说话,跟我到我家里来吧。”
郑导和蓝微心照不宣地彼此看了眼,跟着女人进了屋。
屋里头跟螺蛳壳那么点大,门口放着一个鞋柜,有小孩穿的,也有男人穿的,蓝微他们三四个人一进来,连转个身都困难。女人倒是周到,端来几张椅子请他们坐,又泡了茶,说家里很少来这么多人,坐下之后才打开了话匣。
“你们前几天来我就注意到了,”这句话让蓝微和郑导都纳闷,女人也不急,徐徐往下说,“之前也来过人找那小姑娘,峰子夫妻俩做了亏心事不敢说,骗了过去,说那女孩带过来发现有精神疾病,不敢要,给还回去了。人问他要那两贩子的联系方式,又说是老乡接头的,他们不清楚,你们去过鞍县也发现了吧,他那老乡是个不会开口的。”
郑导和蓝微互相望望,蓝微忍不住问道:“小朵到底在哪儿?”
“小朵?”
蓝微想起来,小朵到了上海之后改了名,到杜传峰家以后又改了个名叫杜圆。
于是她纠正道:“杜圆,是不是那个女孩的名字?”
“对对对,他们喊她阿圆。说起来那小姑娘是可怜的啊,那两个人贩子没少打她,打的脑子也坏掉了,峰子家里买了之后,前面还好好的,后面就发病了,疯疯癫癫的,看病花了不少钱,医生都说这是治不好的病,峰子夫妻俩只好把她带回家,送么送不走,留着么又费钱,想想看她也可怜的,个么就留在了家里,谁想到呢后来那天她在楼梯边玩,阿绢抱着个箱子出来,没看到人,那箱子撞到她了么,摔下去头着地当场就没了。”
蓝微后背发出一阵冷汗,问道:“后来呢?”
“哪儿还有什么后来啊,死了么就埋了咯,怕都怕死了,谁敢说出去,我们邻居这么多年,都不说的,但年份长了,心里也慌牢牢的,峰子老婆因为这个事情老是疑神疑鬼,说房子里闹鬼,我们这边的几户人家能搬的都搬走了。他们后来生了个女儿,小姑娘一出生开始就天天哭,身体也不好,就觉得可能跟之前那个事有关系,法事也来做过几场,还是不顶用,要是能搬走,谁愿意在这儿呢。”
一起的另外一个同事说道:“你今天都说了,就不怕他们记恨你?”
女人哼了声,“他们自己都被折磨的神经出问题了,我们也给害死了,之前就后悔老早想讲的,想想么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了,算了算了不要管这个闲事了,不说我这良心过不去。”
从女人家里走出来,一路上车里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沉肃而凝滞。
尽管做足了思想准备,却没料到是这样一个结果。蓝微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江榆舟,想到这段时间他自己也有一堆事务要处理,表面看着没事人一个,实际上他也会失眠、担心、忧虑。她打算先瞒着,即使知道这不是长久事宜,至少等到他解决完自己的事情再说吧。
她期盼着。
接下去就是去当地派出所。下车的时候,郑导叫住她:“蓝微。”
她侧过头去,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笑道:“没事的,不用担心我,郑导,我们现在把手头的事情做完才是关键。”
蓝微的反应让郑导没想到,他顿了顿,把准备了一路安慰的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好。”
警方这边接到了汇报,迅速展开了调查。一通忙下来已经到下午的时间了,连中饭也没有时间吃,于是和郑导他们在附近的小餐馆随便对付了一顿。
吃饭的过程中,蓝微都有些心不在焉,因为整个上午江榆舟都没有发一条信息,也没有一个电话,这是以前几乎没有过的事情。
*
把蓝微送到约定地点之后,江榆舟驱车去了公安局,到了经侦大队,见到了他们的大队长樊波。
江榆舟和樊波是多年的朋友,虽然如此,樊波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公允正直。这次也是他喊江榆舟过来接受调查的。
樊波请江榆舟坐对面沙发,从玻璃柜取出一盒茶叶,“这茶叶还是你上次送我的,不算得特别好,吃吃么也就这样。”
江榆舟靠着沙发,半掀着眼帘看他,“少拿乔。”
樊波见状,也不拐着弯了,坐到了对面,“你这胆子也是够大的啊。”
江榆舟不带笑意地勾了勾嘴角,“你觉得我是那种会触碰法律底线的人?”
“所以我才奇怪啊,”樊波点了根烟,看着他,“怎么回事?”
江榆舟便把自己的计划和目的告知了樊波。
对方听完,连连摇着头感慨,“我看你是疯了,现在网上舆论对你很不利,就算你是清白的,还是免不了一波牵连,辛辛苦苦打下的事业一个不小心付之东流,你这牺牲太大了。我真佩服你,哥儿们。”
江榆舟没吭声,看了眼樊波,“能把窗打开吗?”
“咋啦?”樊波虽说着,还是站起来去开窗。
江榆舟懒着声:“二手烟啊。”
樊波轻哼:“连命都不惜搭进去了,你还会怕区区的二手烟?”
“那可不一样。”
樊波懒得跟他贫,敛眉正色:“调查出来是谁没有?”
“嗯。”
“幕后是谁?”
江榆舟隔着一团青白烟雾看着樊波的眼睛,微微眯起了眼。
接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吐道:“言奇盛。”
第61章 2023.1.26
蜱, 一种靠吸食血液为生的节肢动物,多附着于人体或者哺乳动物身上。往往,一旦被蜱虫叮上, 它的口器穿透皮肤,牢牢咬住不松口,身体随之胀大。
言奇盛就好比这蜱虫, 在江榆舟打算对宋文华动手时,便已被言奇盛盯上了。言奇盛和宋文华是同一条船上的蚱蜢, 江榆舟若也上了他们的那条船,大家都是好兄弟好哥儿们,一切都好说, 但他既然跳出来要和他们为敌,言奇盛也不会让他好过。
樊波说江榆舟太狠了,言奇盛死都想不到他会不惜拿自己当诱饵引蛇出洞,用这种近似自毁的方式,和言奇盛同归于尽。
江榆舟没有接樊波的话茬, 前途不前途的他没看得那么重, 他要是连这么点胆识和魄力都没有, 早被人搞死了不知道多少回, 哪还会有命站在这。
樊波心想,言奇盛到底是太轻敌,低估了江榆舟,以为他年轻,没经历大风大浪, 看似温文尔雅的面孔, 却不想竟是这样一个拔刀见血不择手段的主。
真正的笑里藏刀。
樊波深深吸了口烟,徐徐吐出:“接下去就等言奇盛伏法了, 尘埃落定。”
江榆舟望着那一颗一颗的烟圈出了片刻的神。
樊波不解地看眼他,“怎么了,还有问题?”
“不到一周就过年了,很可能拖到年后,到时候就不好搞了。”江榆舟说的很淡,像是已有盘算。
樊波还是没明白,“你是怕中间出岔子?”
顿了顿,樊波继续说:“过年是肯定的,调查嘛,需要不少时间,言奇盛的身份也是轻易动不得,你知道的,他给宁北市的经济带来的贡献不小,光只是一个人证是不够的,很有可能被他糊弄过去。”
江榆舟沉默了许久:“过两天我就要出国了,什么时候回来还是个未知数,如果在年内解决,我太太和我母亲在国内,我担心……”
樊波连连点头:“我明白,你放心,能帮的我一定帮,你在出去之前把一切都打点好。”
江榆舟了解他的意思,不再说什么。
他走出樊波办公室的脚步并不轻松,直到走出了电梯,一缕冬阳穿透玻璃窗洒落在他身上,金色的光芒中,江榆舟转过脸,迎光看去,似乎感受到了一点复苏的生机和温暖。
他长身立在光里,拿出手机点开置顶对话框:【结束了没?】
发完之后,他低头看了好几秒,是一个等待的姿势。
不断有人从他旁边经过,电梯开开合合,不变的只有他仍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低头握着手机,模样虔诚又耐心。
过了不知多久,夕阳斜移,阳光不再直射,江榆舟收起了手机,就在手抄进兜里迈开脚步的时候,手机在掌心里一震,像是连接着一根弦,心脏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重新将手机拿回眼前,脚步也慢了下来,看到她回复的信息:【刚吃完午饭。】
江榆舟停下脚步,慢慢敲着字,仿佛每一个字眼都带着思考才落下手指:【现在才吃饭?】
这才想起来他也没吃过午饭,本想和她一起吃的,现在她已经吃过了,他也懒得再吃,省的她担心。
想着,江榆舟删掉了这句话,不提也就不会再延伸这个话题。
没等他重新编辑,蓝微又发了一条:【你吃过了吗?】
江榆舟动作缓下来,接着彻底停住。
这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怎么回复都不行。
说吃过了,那其实没吃过,他不想欺骗她;说没吃过,答应过她按时吃饭的;如果岔开话题,相当于默认没有吃饭。还有不尊重她的嫌疑。
江榆舟头一次发现,他的那些手段和情商是没法用在她身上的。也后悔,怎么就不听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