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章,你们来这里呆几天啊?”
“看费总安排,两三天是有的。”
“哦,没事我随便问问。”
以为小章不想与她搭话,正要下车,小章侧头问。
“棠小姐,您在庆川还好吗?”
棠鸢开门的手顿住,这是谁的问题呢?
“挺好的。”
“小章,你要转达吗?”
“不会,是我自己问的。”
棠鸢咬了咬下唇,“他呢?”
“您觉得呢?”
尊称语言的攻击力太强,小章对她不满意。
棠鸢淡然靠回车座,“应该更好吧……刚听说了他工作上的成功。”
“嗯,他只是向您学习,以事业为重。”
“……”
“我先下车了。”
“晚上来接您。”
“啊?不用,我和朋友们一起去。”
奇怪间,听到小章一本正经。
“费总说,但凡你问起关于他的事,就让我晚上带您去一个地方。”
棠鸢当下想,如果她刚刚没问那一句“他呢”,是不是就错过了?
藕断丝连,悬而未决。
就是这样,飘渺得没有实感,一点疏漏,就断了一条线。
然而,听到他主动要见面,她的心都在抖。
“他有说要去哪儿吗?晚上还有晚宴,我记得他也要参加的。”
“放心,我到时联系您。”
“知道了。”
-
她在车上的时间有点久,编了个理由随意搪塞了陆清扬和江年。
为了晚宴买礼裙的整个傍晚,棠鸢心神恍惚。
她和费闻昭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粘合。虽然很慢,但起码方向是对的。
他们在靠近。
只是,死水一样的四个月,突然被扔一块大石头,溅起的水花惹人心颤。
她的紧张大过期待。因为她想象的再见面不是这样,是她主动约他,主动靠近,主动求和。
她总觉得——
费闻昭这次见她,显得太过随便,好像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被简单一句话就扰乱思绪,棠鸢心里叹气。
“华帛杯”决赛也快临近,她准备的设计作品阐述文案,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反而越来越没有信心。
多重焦虑,她只好自我麻痹着寻求一些快乐,比如晚宴的自助和蛋糕。
颂风为了犒劳展会员工的宴会,费闻昭只是说了一些感谢的话,便离开了。
棠鸢吃了不少法式甜点,马卡龙甜腻,她担心自己晚上紧张,吃不下饭。
“年年,我一会儿可能要去见朋友,晚上…还不知道几点回去。”
“没事啊,我夜猫子,手机不静音。”
“谢谢年年!”
-
事实证明,棠鸢下午觉得不对劲的第六感,准到离谱——
小章来接的她,费闻昭不在车上。
一路无话被带到餐厅。
接着看到骆凡一朝她招手。
四人座,骆凡一和费闻昭面对面坐着。
……
“骆大哥好。”
“你们两个怎么还不一起来?”
“哦我有点事晚了,不好意思。”
“别客气快坐,都是你喜欢吃的,闻昭说你爱吃甜的,我说那可是来对地方了哈哈,都是特色甜点,快尝尝。”
骆凡一热情,棠鸢无措,他明显还什么都不知道。
她明白为什么费闻昭会突然见她了——他们现在,需要在骆凡一面前,假扮当时在南城的他们。
理应热烈,理应亲昵,甜蜜到会夜不归宿的他们。
“坐吧。”
他给她台阶,她便在他身边的座位坐下。
绷着身子,棠鸢盯着诱人的甜点,心里叫苦,刚刚不应该吃那么多,不然现在还能吃点东西缓解尴尬。
费闻昭没同她讲任何话,只是骆凡一心情不错,与他们俩滔滔不绝。
“咋了,你俩吵架了?一个比一个表情僵硬。”
骆凡一终于看出点端倪。
棠鸢立刻开始蜷缩脚趾,不知道怎么回话。太过明显,可是完全没办法不明显。
费闻昭的手,自然地放在桌上,在她手边,又垂下,在她身侧。
可惜她不能牵。
这样一顿饭心不在焉,只会让骆凡一觉得扫兴和难堪吧。
她刚要笑着装作轻松,听费闻昭自然接话,“最近有点忙,她闹脾气。”
说得像真的。
骆凡一笑着随口道,“支持小棠,小棠你多管管他,别太拼了,上回我听说他晕倒又是送急诊,又是住院。”
棠鸢今晚第一次,想都没想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她想问。
可是一问就露馅了。生生闷回心里。
“别夸大事实,那是两码事,一次低血糖,一次脚被砸,都是小事,无碍。”费闻昭说得轻松,像是对她解释。
棠鸢听完,移了一块马卡龙,轻轻放到他面前。
“哪个大男人这么容易低血糖?要不是你过劳,弄什么康养,小棠,他野心太大了,这么下去身体吃不消的。”
“人啊,不能什么都想要。”
“你看,因为你太忙,忽略了女朋友,对吧,女朋友跟你生气还是小事,万一哪天哄不好分手了,你不后悔吗?是不是小棠,你生气是对的,就要告诉他,让他多陪陪你,钱能赚完吗?”
骆凡一滔滔不绝。
棠鸢坐如针毡:……(呜呜呜骆大哥你还不如直接点我名呢)
曲线“骂人”。
棠鸢扣手。
只听费闻昭轻嗤着笑,“骆大哥教育的对。”
棠鸢没忍住微微侧着头去瞧他放松时的眉眼,凌厉化作温柔,又有了熟悉的感觉。
“那你们婚事怎么还没定啊,祖母还说是不是忘了告诉她。”
棠鸢是发现了,她根本没有演戏的天赋,临时演员,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只能干着急。
费闻昭还不如不演这出戏。直接不叫她得了。免得她全程社死。
而此刻,显得另一位演员十分游刃有余。
“还没定,定了一定告诉你们。”费闻昭说。
废话文学,永远是不露马脚的好方法。听君一席话,胜听一席话。
整个晚饭,他们俩没有一次单独对话。
箭头单单指向骆凡一一个人,全由他撑起来,最后他对棠鸢说,“别不开心啦小棠,你也要理解一下闻昭,他也不容易,感情要长远,两个人就要互相理解包容,对不对,不然闻昭他也会累的。”
前面的大道理棠鸢听完就忘。
只听到那句,他也会累的。
-
忍了一晚上,在门口送完骆凡一,她才有空好好大口呼吸,平复情绪。
费闻昭站在她身边,也不是身边。只是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叫站在身边。
那距离很远,走过去也要两三步。
她便走过去。
费闻昭只是点烟,没抽,垂下手,棠鸢便盯着那猩红,稳着心跳说。
“骆大哥他……好像全部弄反了,其实你可以说我不在巴黎的。”
费闻昭侧头。
“谎话太多,我怕圆不回来。”
“对不起。”
“回去吧,小章送你。”
棠鸢抬头,拧了拧眉毛反问,“你不能送我吗?”
以前,哪怕有小章在,都是他自己开车,说想陪她。
接着对上那双许久没有好好端详的眼睛,原来只盛满她一个人的眼睛,此刻寡淡没有情绪,甚至她读出一点不耐烦。
等待回应的空隙,心在下坠。
“宴会喝了酒,不能开车。”
“那你怎么回酒店呢?”
“在附近,走回去。”
“我陪你。走吧。”
她便和他保持一条平行线走着,一时无话,为了搭配礼裙的高跟鞋,此刻隐约发出哒哒声,成了两人之间唯一的声音。
“你很早就认识黄老师了吗?”
棠鸢一直盯着路面,不知道费闻昭在看她。
“没有很早。”
“噢。”
“你什么时候回去?”
“很快。”
“我过几天还要去京市参加决赛评审。”
“嗯。”
想起骆凡一说他住院的事,棠鸢问,“你的脚好些了吗?”
“没事。”
“被什么砸到了?”
“健身房的哑铃,”他顿顿补充,“女生的,不重。”
而棠鸢只在意,“女生的啊……”
“低血糖的话,可以向我学习,你多吃点甜的,出门备一些巧克力什么的。”
“嗯。”
棠鸢不知道他说的酒店在哪里,只是跟着他的步伐,漫无目的。
但好想这么一直走下去。
“今天,你面前的那件,是传统的宋制圆领癸袍*,”棠鸢想起祁瑶给他介绍的那件,温声解释,“宋代公服,里面搭交领里衣,很适合你穿。”
费闻昭挑眉不解,“我面前?”
“嗯……”棠鸢抿嘴,不想被看出心思,“你和祁瑶姐站在一起看的那件。”
“你刚说的癸袍,很少听。”
“哪个字?”
他倒是很赏面地继续聊,棠鸢便接话,“就是……你伸手。”
“我写给你嘛。”
巴黎的夜晚,丝绒礼裙与黑色衬衫,棠鸢垂眸拉起费闻昭的手腕。
指尖滑过他掌心。
轻,重,缓,急。
垂下的睫毛轻晃,然后她笑起。
“写完了,你知道哪个字了吗?”
费闻昭在寂静里克制着抖抖喉结,努力压回心头的颤意。
“少了一点。是衣字旁。”
“啊?不可能吧。”
棠鸢停下脚步,又在自己的手心写了一遍,一笔一画边写边疑惑,“我刚刚写错了吗?”
接着她尴尬拍拍额头,“你忘掉吧。”
费闻昭只是缓步继续走,等她跟上。
“没白学。”
一下子就绕回原点。
棠鸢攥着手,不想回到那个话题上,都快要成过去式了。
很快,很快她就能回去。
“费闻昭……”
她突然有了勇气叫他的名字。
太久了,只在心里念过无数遍的名字,叫出口时,自己先心里紧了一下。
棠鸢深呼吸。
在他们第一次旅游的巴黎,在他对她第一次告白,问她要不要和他交往的巴黎。
她哽着嗓子,轻轻问。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第68章 锤炼
来见面之前, 棠鸢也没想过这么问,可当下的氛围让她不由自主地就问了出来。很不合时宜,因为问得突然,问得太快。其实把她自己也吓到了。
她见费闻昭明显愣了下, 脚步一顿, 背对着她捻灭那根一口没抽的烟。
手机铃声响起来, 他接起。
“酒店往前走。”
跳过刚刚的话题, 他只是赶她,“回去吧,小章就到了。”
棠鸢想捕捉费闻昭眼神间的一丝挽留,但没有。
两人的距离不近, 他又回到那种高高在上的疏离和寡淡。
哪怕他目光在她身上有一点贪恋, 棠鸢都会觉得,今天见面是他想见她, 而不是找她演戏。
“所以……今天你找我, 只是为了应付骆大哥吗?”
“不想让他和祖母担心。”
“知道了。”
多现实啊。
现实到, 她觉得他的反应太过理智和正常, 因为不掺杂对她的任何感情。没有任何因她而起的情绪。总的来说, 就是冷漠。
也是,接近四个月断联, 谁会傻乎乎等你呢。
更何况, 他是费闻昭。
放在以前, 这种情况她就说,不要,我不想走, 我想陪你,撒撒娇, 像上次在南城过夜哄他。
现在这样,估计费闻昭会觉得她有病。
好像真的变了,什么重新开始,都是狗屁,她连这点机会都没有了。
光想着,棠鸢就红了眼眶,没敢再看身边的人,在小章的车停稳前,努力没掉下来。喉咙发堵,她很快上车,稳住声音说——
“那再见。”
关上车门,费闻昭消失在视野里的一瞬,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车里安静,她捂着脸,从断断续续的抽泣到声音越来越大,小章停车从储物箱里给她递纸,好声好气安慰她。
“别哭了棠小姐,你有什么问题问我,别问费总,你们俩现在这情况,我瞅着两人都不能好好沟通。”
棠鸢闻声才慢慢止住,觉得有道理,白皙小脸上满是泪痕,眼睛里带着期待和不安,像极了受惊小兔,又重新呆呆地问。
“小章,他今天见我真的是为了应付这顿饭局吗?”
“你觉得呢?”
“我问他了,他没否认。”棠鸢抖着声音。
小章无语。
“饭局本来在明天,而且骆凡一不知道你来了,费总自己说的。”
“棠小姐,是他自己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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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章回去接费闻昭。
“你一个集团董事长,能不能懂事点,惹得人家小姑娘在车上哭的稀里哗啦,我听着都心疼。”
“好好说话,懂吗费总?”
“再说了你俩又没分手,有啥说不开的。”
费闻昭在后座蹙着眉头,“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我看不下去了!”小章都想拍喇叭泄愤,“我就不该送她回什么酒店,把你们俩扔在这大街上,你还骗人家你酒店在前面,你看这地方像有酒店的样子吗?”
两边除了河岸,就是打烊的店铺。
费闻昭仰头闭着眼睛,突然就笑了下,“她信了。”
小章后面的教育他没听进去。
他在心里骂自己:费闻昭,你可真他妈会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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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颂风出事的时候,棠鸢刚到京市,决赛评审是明后两天。
但她等不及了。
汉服展第三天,知棠被爆出多次抄袭别家设计。先是微博上一些大v图文并茂地做什么调色盘对比,转发并指责,然后一大批的自来水开始轮博过万,增加话题热度,痛斥颂风家大业大,却不守行规,是设计圈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