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在那天他遇到了李菁菁,女孩穿着昂贵的公主裙比在墙边偷窥他,像在看动物园中稀奇的物种。
他见她第一眼就知道她对他感兴趣,这种兴趣不是喜欢也不是爱,而是一种对同类之间的吸引,就像那头52赫兹的鲸鱼终于嗅到了同伴,她靠近他,想让他在这个荒凉寂寞的世界陪她。
但他看到在明斓时却读不懂她,诚然她对他也是感兴趣的,可是如果只是一时兴起又为什么对他百般着想,如果真的喜欢他又为什么能这么轻易放弃。
烟雾在雪地冉冉上升,夹在指尖的星火明灭,比药物更让人依赖。
回家吃完饭,许墨白的精神突然变得亢奋,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卫生,又把大白和小花猫拖到浴室洗澡,大白还好,小花猫怕水,浴室传来杀猪般的尖叫。
许墨白手臂被它划了血淋淋两道口子,触目惊心,他却感受不到疼,面无表情摁着它使劲搓洗,动物比人更灵敏,它似感受到他的异常,在他手下逐渐变得乖顺,连哀叫的力道也可怜巴巴的。
许听白看着他进进出出,根本坐不住,很像躁狂期的症状。她忽然有点害怕,看着他焦躁的来来回回的背影莫名想起当初的许成镇。
许成镇发病时也是这样亢奋又坐不住,他不会克制自己的情绪,想打人就打人想砸东西就砸东西,真发起疯来他连自己都打。
许听白紧张都跑过去抢他手里的拖把:“哥哥,休息一下、好不好,求你了。”
许墨白不肯给,抓着扫帚躲进房间,继续打扫卫生,地面明明干净地一尘不染,他却还是看着脏,又烦又脏,疯狂拖地扫地,一直把自己累到睡着。
夜里许墨白又梦到他了,那个一直活在他噩梦里的男人。
“许墨白!”
男人喊他的声音很大,几乎是咆哮。
许墨白本能一个激灵,被男人抓住头发殴打的记忆瞬间浮出来,他下意识拔腿就跑,被门框绊了一跤,滚出了院子。
“哈哈哈哈,瞅你这怂样,还没过年,就给你老子磕头啊。”男人晃晃悠悠朝他走过来,高大的身影将他笼罩在里面:“怎么?怕我打你啊,我是老子你是儿子,我就算打死你也活该。”
许墨白没说话。
坐在地上,冷眼望着他。
“啧啧,老子真讨厌你这双眼睛。”离开前他又踹了他一脚。
许成镇不喜欢他的眼睛,实际上见过他们的人都说,他的眉眼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
许墨白被他踹了一脚,失去平衡,像从高空一步踏空。
他醒了,额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枕巾和睡衣都湿透了。
屋里拉着厚重窗帘,月光透不进来,房间一片漆黑,很安静,他睁眼盯着天花板,听秒针滴答滴答响。
没多久手机屏幕发出亮光,照亮惨白的一张脸,叮叮几声铃声响,是他定的零点闹铃。
他的生日已经过了,而她却忘记了。
他重新闭上眼睛,封闭所有感官。
她根本就不会在乎他,他到底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第43章 月亮43
和许墨白不欢而散第三天, 明斓仍没有收到他的只言片语,明斓是个不记仇的性子,就算当时再生气也不会持续多久。
回来后她又冷静思考了很久, 觉得这件事两人都有错,主要原因归咎为沟通不到位。
虽然说她没有玩弄他感情的意思,可是一开始她确实心怀不轨,找他消遣, 打发时间, 这是她的错。
可就算她出发点不对, 他既然知道了还陪她演戏,他的心思也没那么纯。
所以明斓一直在等, 如果许墨白给他打电话道歉,她就顺着台阶下来,与他和好。
但许墨白这次还真就没打算跟她道歉, 要知道两人在一起半年多, 就算她故意失踪那段时间, 他也没有超过三天不找她。
明斓很纠结,在想,到底要不要主动去道歉,虽说每次他生气她哄哄就好, 这次也不会很难,但凭什么每次都是她哄他啊,她一个女孩子不要面子的嘛!
她都快纠结秃了, 旁边,江琳茜翘着二郎腿给脚指甲涂指甲油。
明斓推她:“你快给我想想办法啊。”
江琳茜手一抖, 涂歪了,她睨她:“当初不是你说的要让高岭之花尝尝爱情的苦, 这苦是吃到了,你功成身退,甩了他算了,我再介绍新帅哥给你。”
这是什么破主意!
明斓鼓着腮帮子:“哼,许墨白说的果然不错。”
江琳茜:“嗯?”
明斓:“你个玩弄人心的渣女,都怪你坏我名声,他觉得我和你是一伙的。”
莫名躺枪的江琳茜笑了:“咱俩可不就是一伙的,当初这个赌约可是你提出来的,我只是从犯呢。”
啊啊啊!
明斓烦的不行,把沙发上抱枕揪过来搓圆揉扁。
江琳茜凑过来:“怎么,舍不得?”
明斓噘着嘴巴,就算承认也是嚣张的:“是啊,就舍不得了怎么了?”
不就吵架嘛,情侣哪有不吵架的,她根本就没想过要分手。
“我倒是没想到,你这种三心二意的性子,谈恋爱会这么上心。”江琳茜说的随意:“既然舍不得他,就去挽回呗。”
“怎么挽回?”她就是不知道怎么挽回所以才纠结。
“俗话说的话好,小情侣床头吵架床位和,睡服他。”
明斓:“……”
这个不正经的女人,她就不该来询问她的意见。明斓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想了想去,她决定还是去道歉吧,面子和男朋友一比不值一提。
她做好心里建设,就在鼓足勇气时,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了下。
以为是许墨白打来的电话,明斓激动的跳过去,一看居然是明琛打来的。
她表情立马变了,很失落的接通:“干嘛啊?”
“到医院来一趟,爷爷晕倒了。”
明斓脑子嗡的一声,二话不说套了件外套,往市区医院赶。
到了之后才发现是明琛这条狗夸大事实,虚惊一场。
明老爷子确实是在家摔倒了,不过只是脚踝轻微骨裂,被家里佣人发现打了120,又立马打电话给明琛,明琛又在路上给她打电话。
他语气过于严肃,明斓差点就以为爷爷出什么事推进ICU,晚一点就见不到他了。
推开病房门,老爷子正悠哉悠哉剥着香蕉,和明琛说闲话,腿上打了石膏被吊了起来。
明斓喘匀一口气,悬在喉咙的小心脏落回去,走到病床前:“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就摔倒了。”
明老爷子嘿嘿笑着:“我逗鸟,不小心被地上的君子兰绊了一跤。”
明斓皱着眉:“家里佣人连花盆都不收拾好,干的什么活,回去都炒了。”
明老爷子安慰地拍拍她手:“人总会有点意外,我没啥事哈,别担心。”
明琛工作忙,没法全天待在医院。明斓不放心爷爷一个人住院,就想申请陪护,明老爷子却一万个不愿意,就算是VIP病房,她一个小姑娘天天跟老头睡一个屋是怎么回事。
明斓拗不过他,只能说:“那我白天来,晚上让我哥陪你。”
明老爷子:“这还差不多。”
晚上回到家洗完澡,明斓累的浑身酥软,躺床上眼皮都睁不开了,迷迷蒙蒙之际想到了许墨白,她本来是想给今天他打电话道歉来的,这么晚了他肯定睡了,算了还是等明天吧。
明老爷子在医院住了三天,明斓就陪了他三天,办完出院手续,明老爷子回老宅静养,那边有专门的护理人员,明斓也就不用天天盯着。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看到江琳茜发的拜年短信她才意识到,原来要过年了啊。
那岂不是说许墨白的生日都过去好几天了!
她完全给忘到脑后了。
甚至都没来得及买礼物。
明斓跑回卧室,噼里啪啦一阵乱翻,家里都是女孩子的首饰珠宝,也不能送他啊。
想了想还是让司机载她去商场,郑重挑了件礼物,顺路买了捧玫瑰,再去花枝巷。
拐上六楼,看到他家门前站着个穿工装的男人在敲门,敲了好久没人应。
明斓走过去:“你是?”
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收电费的,你是谁?”
“我是这家人的朋友。”
“朋友啊,那你知不知道这家人到底怎么回事,电话不接,门也不开,再不交电费就要停电了。”
这片是老城区,没有接入线上缴纳水电费,一般是转人上门收取。
“他可能不在家,明天再来吧。”
“都大年三十了,明天公司都放假了,再说他明明就在家,是故意不开门的。”男人笃定说。
看她不信,他嘟囔着摁出一段号码,把手机往她眼前一送:“你听。”
电话响了几声,紧接着一段铃声从紧闭着的房门缝隙飘出来,隔了几秒钟被挂断,铃声戛然而止。
明斓:“……”
“看吧,挂了。”男人拧着眉的收起手机:“没见过这种人,几十块钱的电费都不按时交。”
“多少钱,我先给替他交上,回头我问问他怎么回事吧。”
男人撇撇嘴上下打量她:“也行,到时候钱要不回来不赖我啊。”
“不会。”
男人离开后,明斓走过去敲了两下门,房门根本就没锁,“啪嗒”一声从里面打开,冷风呼啦啦从里往外倒灌。
明斓抬胳膊挡住眼睛,冲里面喊了句,“许墨白,你在干什么?”
没有回声。
明斓咬了咬牙,顶着寒风推开门,客厅里的窗子敞开着,窗帘被刮得乱飞,桌椅倒斜,啤酒瓶歪倒一地,满屋子狼藉,彰显着主人的烦躁。
“许墨白……”明斓四处扫了一眼,阳台和客厅都没有看到人。
她摸出手机给他打了通电话,循着铃声找到了亮屏的手机,被扔在暗木茶几下面,磕碎了角,屏裂了。
明斓捡起手机,心里的不安情绪被放大,不会是家里进贼了吧。
“许墨白,妹妹,你们在家吗?”明斓喊了声。
大冬天,室内的温度竟比外面还要冷,明斓有点受不住,搓了搓胳膊,往卧室走。
“你在房间里面吗?不说话,我要进去了……”
手指握上门把手,刚拉开一条缝,抬头,对上一张脸色惨白的脸。
卧室很暗,透不出一丝光,许墨白身上的烟酒味很重,脸上疲态明显,整个人阴沉的像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明斓看到他,同一时间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进贼了,同时火气也上来了:“你怎么回事,在家怎么不接电话,也不开门,不知道别人很担心你啊。”
许墨白盯着她,又不像是在看她,只是望着眼前的虚空,眼睛空洞地令人心慌。
“喂,许墨白?”
他穿的很单薄,一件黑色长袖家居服,室内温度直逼零下,冷风飕飕,他身上冷的像结了一层冰,单纯靠近都能感到寒气。
他难道都不会冷,大冬天开什么窗子。
“家里是怎么了,怎么乱成这样?”
许墨白眼皮动了下,垂下眸,哑声说:“没事,你怎么来了?”
明斓说:“我这不是过来给你送生日礼物嘛。”
室内暗沉沉,许墨白的五官被阴影覆盖,半明半灭,他看着她怀里的礼盒,眼睛没有丝毫生气和惊喜,冰凉地像是看一个死物。
以为他还在生气,明斓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我不是故意忘记你的生日的,我那天有事耽误了,今天来给你补上好不好?”
许墨白低着头,气息奄奄:“我知道。”
“你知道?”她没和他说过啊。
“嗯。”
“那……你没怪我吧?”
“没有。”
“那就好,”明斓松弛下来,欣喜道:“我差点以为你又生气了,看来许乖乖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看我买的花漂亮吧,让让,我进去找个花瓶装起来。”
许墨白没说话,看着她,目光很深,分明的手指握住门把,没有丝毫让她进的意思。
明斓抿了抿唇:“对了,就那天的事,我觉得自己确实也有点不对,我真的没有玩弄你的意思,我和你道个歉,我们和好吧……”
她话都没说完,许墨白忽然有点烦躁的按了按眉骨,提高声音打断她:“你走吧。”
明斓整个人懵在原地:“啊?”
许墨白整个气场都不对了,压抑不住的烦躁,连目光渐渐变得汹涌,声音透着不耐烦的厌恶:“以后别来烦我了。”
他说的极其艰难,每个字都似用了极大的力气。
明斓呆住,直愣愣站在门口。
“啪”的一声,面前房门关上,他再次走进死寂般的黑暗。
凛冽寒风吹进来,明斓云里雾里,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的楼。
走出花枝巷的筒子楼,许听白正牵着大白往家走,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急忙抬头望向六楼方向,一排禁闭的玻璃窗,只有一家是窗子敞开,烟灰色窗帘随风出窗外。
她心里咯噔一下,她就离开一会,他不会是又……
许听白紧张的追上来:“姐姐……”
明斓停住脚步。
许听白喘着气,焦急道:“姐姐、发生、什么了?”
明斓摇头说:“没事。”
她回想起刚才许墨白厌恶又不耐烦的话,其实从她进门他就表现得非常明显了,眼神冷漠又没有温度,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这句话他估计忍了很久吧。
今天也算说出实话了。
明斓攥紧拳头,玫瑰的花刺穿透包装纸,她的鼻尖也越来越酸,有想哭的冲动,但忍住了。
她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来自取其辱。
怪不得江琳茜骂她恋爱脑,明明都闹得那么不愉快了,她还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她的确不想分手,但说白了更多的是舍不得他的皮相,感情这种东西又不是什么必需品,她从来都不是非谁不可。
明斓果断扭头,把鲜花和礼盒扔进了垃圾桶,毫不留恋转身离开。
雪花洋洋洒洒,落进雪白的世界,火红的玫瑰很快覆上一层冰雪。
第44章 月亮44
这个新年明斓是在老宅过的。
明家年夜饭向来隆重, 老宅子里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人,大多数是只见过几面的旁系亲戚还有些多年的老合作商,包括李鹤城夫妇, 不过这次李菁菁没来。
老爷子穿着暗棕色花纹唐装,拄着拐坐在沙发中央,面对周围人的恭维,只含笑着点点头。
明斓没多大兴致与这帮人闲扯, 一回来就要往楼上走。
“呦, 斓斓回来了啊!”大嗓门的是李氏, 她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上来就拉着她的手:“这才半年不见, 斓斓又漂亮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