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月亮——程予yu【完结】
时间:2023-06-19 14:49:38

  很多年后,许听白仍能回忆起这一幕。
  在我看来那人有如天神
  他的笑,我一听到,
  心就在胸中怦怦跳。
  我只要看他一眼,
  就说不出一句话,
  我的舌头像断了,
  我流汗,我浑身打战,
  我比荒草显得更加苍白。[1]
第49章 月亮49
  儿童福利院的校长是位六十多岁的女性, 她一生没有生育子女,和丈夫把所有心血都凝聚在这家福利院,这里每个孩子都是他们的孩子。
  福利院的小孩大多有身体或精神残疾, 除去生活不能自理和精神障碍的小孩,其他孩子可以在园内接受九年义务教育。
  有聋生班、盲生班和普通班。
  聋生只有两位学生,年纪小的只有三岁,大一点的六岁, 因为福利院没有手语老师, 他们的日常交流几乎是瞎比划, 没有语言基础。
  许听白一开始很没有信心,看到这样两双神采熠熠的眼, 她怎么都不忍心拒绝,想尽一份力,就算做不了太大的贡献, 至少这几个月的时间能教教他们简单的单词短语。
  许听白工作起来很认真, 每天都回去备课, 看网上的教程,因为她的手语也是跟哥哥学的,怕有些地方不是很标准。
  明斓和明琛过来时正好看到许听白带着两人在院子里认花,因为两个小孩太小了, 还不识字,所以她只能用图画和实物的方式来教他们。
  三人坐在草地上,许听白比划出一个动作两人就跟着学一遍, 之后她还会教他们认口型。
  明斓轻轻撞了下明琛的胳膊肘,得意:“怎么样, 我请的小许老师不错吧。”
  明琛笑着“嗯”了声。
  “记得多给人涨点工资。”
  “这是当然。”
  虽说许墨白最终同意许听白来福利院教小朋友手语,但也约法三章, 最重要一点就是不准她回家的太晚。
  福利院离花枝巷有二十多公里,许听白一般不在福利院吃晚饭,平时五点就开始收拾东西回家。
  今天有点事耽误了,走时已经接近六点半,天边都暗了下来,许听白心里焦急,背着书包一路往地铁口跑。
  不多时,一辆黑色迈巴赫徐徐超过她,车头一横停靠在她身前。
  许听白捏着书包,警惕地后退好几步。
  车窗摇下,一张年轻英俊的脸露出来,他的眼尾微微往下一压:“上车,我送你。”
  看到是明琛,许听白更紧张了,结巴的话都不利索:“不不不……不麻烦明琛、哥哥,我可以、坐地铁。”
  明琛没打领带,领子闲散的解开,露出平直的锁骨。他好半天没动,胳膊肘搭在车窗外,就这么好整以暇看小姑娘局促不安的模样。
  半晌,他终于笑了一下:“我又不吃人,上来吧,我正好也要回去,顺路。”
  许听白抿着唇,低头说了声谢谢,挪到车边,拉开车门。
  上车后明琛就帮她调整了座椅,扯过安全带扣好,车内有淡淡的佛手柑香,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许听白太紧张了,紧紧抓着安全带,跟个小鹌鹑似的,一动不敢动。
  车子缓慢启动,正值晚高峰,道路拥堵。
  明琛手散漫地搭在方向盘上,调了下车载电台,偏头看她一眼,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你们小朋友平时都听什么歌啊,孤勇者?”
  许听白“啊”了声,没懂他的意思,懵懵的望过去,对上他促狭的表情,才明白他是在开玩笑。
  她脸颊涨红,抿着唇:“我听不懂、哥哥听、自己喜欢的就好。”
  “嗯?”明琛没理解。
  “我……”她指了指自己的耳蜗:“我的、人工耳蜗是无法感知、音乐的。”
  明琛愣住几秒钟,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会他直接关掉了音响:“抱歉。”
  “不用、抱歉的、我不是很在意,不用……抱歉、没关系。”
  天啊,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明琛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绿灯放行,他启动车子,随口换了个话题:“听斓斓说你考上了附中?”
  许听白:“嗯。”
  明琛:“很厉害,是斓斓都考不上的高中。”
  “哪里,还是姐姐厉害。”
  “也是,调皮捣蛋胡作非为肆意任性确实是她厉害。”
  这话带了点轻松的氛围,许听白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腼腆一笑。
  稍稍放松一些后,她的话也稍微多了起来,试探地跟他搭话:“哥哥、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我啊,”明琛笑了笑,非常坦然的说:“我都没上过高中。”
  “啊?”许听白以为自己听错了。
  明琛从后视镜中看到小姑娘嘴巴张的能塞鸡蛋,足见惊讶程度:“怎么,这么惊讶吗?”
  许听白不信:“哥哥是、跟我、开玩笑吧。”
  可能他是在国外读书的,所以没上过国内高中。
  明琛:“我看着很像学习很好的人吗?”
  许听白很认真点头,在她促狭的想象里,他这种权贵人家的继承人,理应是生活丰富,学业有成,一路拿奖拿到手软才对。
  明琛笑着伸出手,揉揉她的短发:“你怎么这么可爱。”
  许听白又被他逗的脸红了。
  “千万别对我有太深的滤镜,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这话她不同意,许听白在心里默默反驳。他如果不是好人才不会帮她找人工耳蜗,也不会那么忙还每周都到福利院来做义工。
  见她没什么反应,明琛看她一眼:“不信啊,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许听白眨着眼:“什么故事?”
  明琛从来没和陌生人讲这些,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说出来。
  “你应该知道吧,我并不是斓斓的亲哥哥,我是个孤儿,在孤儿院住到十五岁,后来跟着一伙人到边境抢劫。”
  许听白听到这震惊了,抢……抢劫?
  “当时碰上了一个硬茬,抢劫没成功还被他追着砍了几刀,躲在柴草堆里半死不活时遇到的了个女孩,她当时太小了,连话都不会说,抱着奶蹲在旁边怯生生看我。”
  “……”砍了几刀!
  “你知道我当时干了什么?”他冷不丁提问。
  许听白听故事听的正上头,怔怔摇头。
  “我去抢劫了一个还没断奶的娃娃,她还挺乖的,抢不过就主动松手把奶瓶让给了我,喝完我顺便踩碎了她的奶瓶。”
  许听白:“……”
  明琛笑着说:“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我很不是个东西?”
  他说的很轻松,完全是当故事在逗她开心,许听白听得心都揪起来了,一双鹿眼含着雾气,怕他发现,又赶紧低下头。
  明琛原本是想逗逗她,但是小姑娘好像被他吓到了,缩在一边瑟瑟发抖。
  莫名让她想起那个被她抢走奶瓶,委委屈屈的奶娃娃。
  明琛有点郁闷。
  他果然很不会劝人啊……
  还是闭嘴吧。
  后半段路,车内安静的像是真空,连空气流动都停止。
  “哥哥、”许听白突然郑重扭过头,小鹿眼倔强又明亮。
  “嗯?”正巧经过一段路口,明琛打了转向灯,路灯短暂地照亮他的脸,又熄于宁静。
  “她不会怪你的,真的。”
  你不需要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
  明琛什么也没说。
  这段路说长是很长,说短也很短,到了花枝巷,许听白和他道谢下车。
  进了楼道,她一路狂奔回家,气喘吁吁跑窗边探头往楼下看。
  楼下,路灯只余昏暗的的几盏,有气无力的在绿化带摇曳。
  明琛的车还停在楼下,没开车灯,车窗也关着,她看不见里面,但是透过漆黑的夜色,她好像看到了男人沉默静坐的背影。
  许听白的手指缓慢捏紧纱帘,喉咙发干。
  一种本能地冲动。
  想跑下楼,什么都不说,单纯去抱抱他。
  可是她好像并没有怎么做的资格。
  到底怎样才能快点长大一些呢,长大后是不是就有机会陪在他身边了。
  _
  汀兰水榭。
  明斓正捏着手机窝在沙发里,余光瞥见明琛回来,学着他的语气阴阳怪调:“夜不归宿,去哪鬼混了。”
  明琛看一眼时间,十一点多了,往常明斓这时候回家一定会被他臭骂一顿。
  他将西装外套递给楼下李姨,站在中控台倒了杯纯净水一饮而尽,往浴室走去:“赶紧去睡觉。”
  明斓皱皱鼻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哦。
  手机里是许墨白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斓斓,周末要不要去游乐场玩?】
  明斓眼睛一亮,小心脏又动了。
  眼看聊天框里那个【好啊】都要发过去了,她猛然想起什么,速速删除。
  他们还在冷战呢,不能回他消息。
  扔掉手机,明斓回房洗漱,护完肤躺在床上,手机嗡嗡响了两下,她点进去看。
  BAI:【抱歉,忘记了。】
  BAI:【你这周不打算理我。】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BAI:【那我晚点再问一遍。】
  明斓:“……”
  明斓已经好久没出去玩过了。周末是个晴天。
  因为要去游乐场,她穿的很简约,牛仔短裤和黑色短袖,长发绑成马尾,耳环项链什么的也都没戴。
  上车后她靠在后座,不知为何她今天右眼皮总在跳,像是有什么事发生,她闭上眼睛假寐,不多时睡着了。
  再醒来时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她摸过手机也没看是谁暗了接通:“嗯?”
  “斓斓,你在哪?”
  是明琛,他的语气是从没有过的焦灼,明斓一下子清醒了:“在车上,怎么了?”
  “你赶紧来医院,爷爷晕倒了。”
  “啊?”明斓大脑空白了一霎,手指不由的发颤,想起上次的事,她抱有侥幸的问:“是又摔倒了吗?”
  “不是,这次很严重,你快点过来。”
  电话挂断,明斓懵了很长一段时间,什么叫很严重,有多严重,爷爷平时除了上次摔倒没什么别的病!怎么会很严重。
  她完全慌了。
第50章 月亮50
  半夜明老爷子突发脑溢血, 被保姆紧急送往医院,命是抢救回来了,但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 在ICU观察。
  深夜的医院寂静无声,明琛在长廊坐了一晚上,一双眼熬的通红,却全无睡意。
  他想起了多年前第一次见到明老爷子的场景。
  那时他十七岁, 被骗到缅甸地界□□.拳, 这是个私人格斗场, 盘口一开,除非一方再无行动能力比赛就不会停止。
  他身上没穿戴任何保护措施, 对方拳风凌厉,杀气腾腾,拳拳都往他脸和腹部要害砸。
  底下观众尖叫声沸反盈天, 靡乱的疯狂的, 喝彩声无一例外都是给对手的。
  没人觉得他会赢, 因为守擂的是缅甸□□培养的专业拳手,叫什么他不知道,只知道名声很响,满身腱子肉, 赢下他就能拿到一笔不菲的赌金,当然前提是他得活下来。
  明琛呕出喉咙的血,身体靠着八角笼格往下滑, 裁判在读秒,对方的脸上已不经意流露出胜利的笑容。
  可惜, 这些年他别的不会,学得最多就是挨打。
  倒数最后一秒时, 他忽地睁开眼,出其不意握住他的脚踝,翻身,双腿钳住他的脖子,狠狠将他撂倒在地……
  场外宁静了一秒钟,再次爆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胜负扭转。
  这场胜赛令他名震缅甸。
  半年后,又是一场比赛结束。
  明琛踉跄着走下台,在唤衣室碰到身世显赫的老人,他穿着暗格纹西装,面色和蔼,手持一根纯金手柄的乌木手杖。
  “中国人?”
  这是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老人打量着他,目光就像在看古罗马斗兽场上的奴隶。
  明琛对这些喜欢看人厮杀的变态有钱人没半点好感,他只想赚够钱走人,远离这销金窟。
  “我可以带你回国,你来为我做事。”
  错身而过时,他对他又说了第二句话。
  医院长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明斓来时老爷子还没醒,明斓焦急跑过来:“哥,爷爷他怎么样了?”
  明琛:“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还在ICU观察。”
  明斓松了口气,和他并排坐到了椅子上,静静等着。
  媒体那边边明琛早就封锁了消息,防止泄露风声,医院的气氛很安静,没人说话。
  两人轮流值守,守了三天三夜,老爷子终于转到了加护病房,每天有两小时探视时间。
  病床上的老人瘦骨嶙峋,形容枯槁,像一块渐渐腐朽的枯木,再昂贵的营养针也令他恢复不了生机。
  又过几天,老爷子能说几句话了。
  早上喝了点米粥,中午坐起一会,明琛说着:“斓斓下午过来,您先再躺会吧。”
  明老爷子摇头:“再躺我这骨头都蜷不动了,想起来活动活动。”
  明琛也就依他了,帮他调好病床高度,又拿了点好消化的水果。
  明老爷子说:“阿琛,陪我下会儿棋吧。”
  老爷子从年轻时就爱下棋,明琛的象棋也是他教的,棋子千变万化,方寸之地可观心性。
  老爷子曾说他车炮巡河,稳固士象,棋风看似霸道冒进,咄咄逼人,实则不忍牺牲一兵一卒,一旦被捉立即放弃大观,优先逃子。
  他的本性不够心狠,太善良的人终会不是个经商的好苗子。
  明琛却不服,回去苦练棋艺,背遍棋谱,渐渐也学会了步步□□,不露破绽,谈笑间拆掉对方棋招。与老爷子对局也能五五开。
  棋盘支在病床上,老爷子大病未愈,不能久坐,明琛不敢与他打持久战,周旋几圈后开始主动进攻。
  这盘棋老爷子下的颇为谨慎,举棋不定:“你可真是长大了,这步棋我愣是都没看懂。”
  “主要是爷爷教得好。”
  “哈哈哈。”
  最后明琛获胜。
  老爷子输棋还笑眯眯的却是头一遭,他托人撤去棋盘,看了他半晌,才说:“阿琛来明家有几年了?”
  “十二年。”
  “一眨眼都十二年了啊,”老爷子叹息着:“我还记得你刚来那会,警惕心强的,连睡觉都在枕头底下压着一把枪,我都不敢让斓斓在你身边超过一小时,当时我怎么都想不到这位沉默寡言还不会讨好人的小孩居然是在我身边待的最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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