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柏青的侧脸在虚虚黄黄的光里,语气真切:
“哪天?我想想。”
他从酒精里拨冗半天,理清了思路,答:
“哦,和今天早走的那几个领导吃饭,喝了很多很多,结束的时候都凌晨了,就没打给你。”
“那你没喝很多很多之前,怎么不给我打一个电话?”
余津津委屈。
但这委屈,因为强烈的地位不对等,只能在他动情的时候,趁机发作。
还要拿捏好分寸,委屈着发作委屈。
边柏青的记忆又倒回那天,但已过去很多天,今天又喝了酒,日日公务差不多的繁忙,一般靠秘书查行程,回忆具体的时段,属实有点为难。
他怔了半天,终于想起来,放她下来:
“又去机场接人,又安排场地,我是做东的那个,分身乏术。”
余津津尚不明白,一个集团的接班人,他人生的大部分属于事业,恋爱靠挤时间,并非纨绔的自由散漫。
时时你侬我侬,只存在故事里。
但边柏青点住余津津的肩头,很快承诺:
“我今后,再忙,都会提前跟你讲在做什么。”
又从她肩头点向他自己的肩头:
“如果真忙到忘记联系你,你可以打给我。”
余津津在黑暗里默然,曲折了半天,终于揭发他:
“可在医院时,你说那晚在玩女人!”
边柏青气笑了,扶住余津津肩头,晃了两下,接就她的身高,低下头,问:
“那不是气话吗?”
“你说的很真。”余津津气鼓鼓的。伤心了很多天。暗暗的,时不时的。
“你自己想想,我们两个刚特别契合了一晚,你出门背着我去化验,怀疑我不干净。我气不气?”
余津津拨开边柏青的手。
发些正牌女友的脾气。
边柏青斜出手掌,做半个发誓的手势。
连发誓都带着漫不经心的不耐烦。
余津津心底切了一声,翻个白眼,拧过身。
边柏青一把转过余津津肩头,一手搭在她肩膀,一手把半个发誓敲在她肩头:
“首先,我不会乱搞,要乱早乱了!其次,‘玩女人’这种话,我从来不讲,太下流。那是因为刺激你,怎么难听怎么说。你怎么这么当真?”
他一晃神,手扶在额角:
“哎?我说到第几点了?”
酒席上,边柏青喝了不少,尤其当着余津津的面,喝多了也强说还没到量,其实又醉又困了。
余津津有点想笑,但心里拧着的醋劲儿大过想笑。
边八蛋轻飘飘的那句“都比你好玩”,让她醋意磅礴到想找机会宰了他。
可别过了多天,才见到边八蛋,还叫他一串情话忽悠晕了。
矛与盾在她心中乱扎、胡卫。她被他左右到处处沦陷。
边柏青醉蒙蒙的,手指点在额上,还在捋思维,不忘记点一下余津津肩头,像领导训人:
“不许笑。马上第三点。”
“当领导的废话多!”
边柏青上前,对余津津又搂又抱,非要像刚才那样抱着她进卧室。
“第三点,不要破坏气氛!少胡说同归于尽的话,哥带你开启一扇新大门。”
余津津就不顺从,躲着边柏青。
女人上了找男人算账的邪劲儿,那是一丝一缕的话缝都要捋明白了。
才不会像男人那样,水过地皮湿,否认、发誓、承诺三件套就糊弄过去。
余津津弯着腰,就不让边柏青抱。
也许沉迷打打闹闹的小趣味。
边柏青好容易逮住了她,躬身子,贴到她后背,簌簌念着:
“不去卧室?在客厅?那你小点声,窗帘没拉,走廊感应灯很灵敏。我不许你叫别人看到那副迷离的样子。”
他已经开始揪扯她衣服上的钮扣,嘴巴找她的耳垂。
“怎么这么多扣子?嗯?你给我选的钮扣,我鼓掌时特意露出来了,你看到了是不是?”
客厅没拉窗帘,边柏青的话叫月光显得过于明亮。
余津津感到尖锐的惊心动魄。
余津津拿胳膊肘子捣了边柏青的胸膛:
“你是狗吗?”
女人是每句话都要捋捋清,而男人只知道“你就是想要了,别作了”——
边柏青抬手抽了余津津屁股两下,去咬她的耳朵,气息已经重起来:
“又想挨鞭子了?啊?”
余津津心里存的疑问,一条一条,正把她的心塞得满满当当,才问了几个,他就不耐烦了,她的心一下就窄了,委屈开始压缩。
她压根就不是做捞女的材料,嘴上硬,没有实战经验,很快被打回原形,马上就不痛快:
“休想搞乱我思维!你周围的人也在帮你圆谎!”
边柏青手上的动作不停,皱眉:
“谁?”
“司机。他还说你的车子从不拉年轻女人,说的那叫一个真!秘书也是女的,她就坐的你车子!你别否认!”
边柏青松了手,直起身子,叉在腰上,挥了下胳膊:
“没完了?我告诉你,我最烦工作关系中搞男女关系!你要诬赖我,最好换个对象。你也是国外受过教育的,怎么脑子拎不清?秘书那天为什么能坐我车子?不是为了执行我命令,给你撑腰?而且——”
边柏青用手指捅了下余津津的肩膀:
“她,只能坐副驾。有且仅有这一次。”
余津津对女秘书印象很好,她不过是觉得司机说的和事实有轻微出入,难保不齐边柏青生活里还有其他出入。
她并非怀疑秘书,而是事件。
学法律的人的悲哀,事事要明镜到底。
与工作周旋了一天的边柏青已经烦了,一路走向厨房,一路拍开关,拉开冰箱,挑了一瓶酒,没好气拔开塞子。
酒杯被边柏青“咚——”蹲在吧台,他一手持瓶,一手指着余津津:
“过来!给我倒杯酒,哄哄我。我就原谅你!”
草!
刚才在沙发上还爱她,情话跟批发似的,问了两句,就开始拉拉脸!
“我不!我又不是你的使唤丫头!”
余津津拧着脸。
“我还没原谅你,你还倒抢着说原谅不原谅的话!”
边柏青朝她晃下酒瓶:
“我向来没那么多耐心给别人。因为是你,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余津津站着不动。
他能怎么着?
下午“妲己攻”好用着呢,再攻就是了。何况他说爱她。
边柏青等了余津津一秒。
自己开始倒酒,仰脖子干了。
“你自找的。”他说。
边柏青本来就醉,置气多喝了一杯,判断失误,放酒瓶的时候,不小心溜了手,摔了瓶子。
余津津以为他是发火摔东西,刚按下去的不平又爆发了。
她快步走到沙发,抓了个靠垫,直接朝吧台砸来。
边柏青伸出长臂,接住了。
他动作太过精准,余津津更加不会想到刚才他是喝多了。
边柏青没好气一甩靠垫,走出吧台,指着余津津:
“我把你惯坏了。你也太欠收拾了。”
“你是什么好东西?敢摔东西?靠垫要是块石头就好了。”
余津津不管不顾,没过脑子,只图痛快。
“余津津!”
边柏青喝了一声,嗓音沉戾。
吓了余津津一跳,她愣愣看着踱步过来的边柏青。
他盯着她的脸,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腮,往上一提。
她的脖子都被拔高了。
酒精麻痹了边柏青白日修养,他醉眼平静,努力克制:
“真的,别再惹我。我从来没在感情上主动花过心思,别挑战我的耐心。”
别人眼中温顺的余津津,唯独在遇到边柏青后被激发完全相悖的一面——
她拿一双桃花眸子瞪着他,作出害怕无辜的样子,又想故技重施,拿捏他。
“又来?”
边柏青笑了一下,忽然转微微的恨恨,捏脸的手一紧。
“拿捏我?今天下午在露台用顺手了?那是我疼你,给你面子。”
边柏青怒了,眼中带着被伤害的动容,指着沙发,艰难吞了下喉结:
“觉得刚才我说过爱你,你就想左右我?”
他一挑眉梢,眼中有湿润的闪动。
余津津有点被震撼:他也会受伤吗?
自己又没真的砸到他,靠垫说说也不会真变石头。
边柏青垂下睫毛,望着余津津的嘴巴,眼神一路扫到她的双眸,盯牢了她。
“津津,今晚,我在那些人面前说的那些话,你也不要太得意。我说了是你老公,全桉城,你听清了,是全桉城,没有几个男人敢再和你有接触。你才从英国回来不久,可能还不太知道边家在桉城,意味着什么。什么狗屁科长的侄子,才见你第一面那个急切霸占的样子,知道我是谁后,还敢联系你吗?”
余津津修炼不精的“妲己攻”破功了,眼波里闪过一丝震愕。
边柏青缓缓垂下下巴,轻吻了她的嘴巴一下,离开一点点的距离,气息喷在她的人中周边。
“你的楚楚可怜,要我买账的时候才奏效。”
明明边柏青在犯混,余津津就是有种被打动。她挤出最后一丝挣扎:
“我今后跑路,大不了桉城不待了!”
“这话不聪明。我现在告诉你,有出不来的薛永泽,也有出不去的余津津。”
“你威胁我?你是学法的!你个傻X!”
边柏青一手捏着她的腮,俯视着,眼光忽然精察,一手指着她的鼻尖:
“哦,你不惊讶,是已经知道姓薛的被关着呢。我还没告诉你呢,你居然知道了。你很关心他?”
“不是。”
余津津后背一凛,边柏青即使醉了,思维照样敏觉得令她害怕。
“我没有。”
她完全没想到,边柏青会吃她和薛永泽的陈年老醋。还如此尖酸。
余津津的下巴瞬间被边柏青扬起来。
边柏青压迫身子过来:
“他还想算计我?什么货色!”
“是你自己提的他。”余津津降了声调,胸口起伏,“我又没提。”
余津津明明是极力撇清。
但一听到她提薛永泽,边柏青却脸色瞬间阴沉,捏她脸的手一紧,她的腮发酸,她说不出话,只好伸手拍他胳膊。
边柏青不为所动。即使余津津毫无还手之力,眼眸在灯光里泪光点点。
“我让你说话了吗?我刚才说的,你忘了!你没机会了。”
边柏青变得冷硬。
“哼,还同归于尽。惹了我,我亲自叫你看什么叫别人葬身火海,我却明哲保身。”
他说。
第23章
第二天,余津津在上班,上面越过陈主任,直接通知她:
整顿后的自媒体部重新投入运营,首刊头版就是天青集团的宣传,需要余记者出稿出照片。
余津津从相机里找了一张边柏青在烈士陵园的风采照,场面肃穆,加上他祖父功绩背书,配上秘书给的U盘存稿,发到了报社新部。
一小时后,新部已经返回了定稿给余津津查看。
稿子没变,照片被替换。
换成边柏青在集团附属公司一线的远照,表情寡淡,远不及余津津拍的那张生动。
余津津打电话问同事,他们说替换照片是边总本人的意思。
领教!
昨晚吵架后,边柏青冷脸睡过去,今天醒了就要施威。
随他所愿。余津津刚挂了电话,工作群里立刻更新最终定稿,出了发布时间。
周转了很久的一篇稿子,历经那么多疙瘩,说完成的时候,一切像开了绿色通道。
余津津的心情豁朗中,带着淡淡的惆怅,有一种“既然这么顺利,那些困难又是哪儿来的”的白受折磨的感觉。
这边刚敲定了发稿时间,老谭的电话就来了。
余津津稀里糊涂先上了车,路上才知道:
去4S店,给她买辆代步。
库里南后面还跟了一辆车,全是陪着余津津来买车的。
4S店这里早收到了接待通知,备了巨大的鲜花捧迎接余津津。
边柏青派来的人、4S店的人,浩浩荡荡跟在余津津身后,她走在哪里,那群人的夸张笑脸和极大的热情就转向哪里。
那些谄媚的热情,烧的余津津脸上热剌剌的。
边柏青又不出面,在背后施展小魔法了……
余津津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镇定。
当然有虚荣,拱的心一直下不来,可更多的感觉是:不真实。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也不需要余津津考虑车子的性价比,她要做的就是——挑。
老谭和余津津已经算是很熟了,跟在最前面:
“边总交代,直接挑第一眼最喜欢的。”
余津津还没走几步,一搭眼,随手指了指其中的一辆:
“那辆就不错。”
她不知道哪儿来的气魄,也许靠着边柏青魔法的兜底——
余津津就这么随意地上了车,就要这一辆,就开走,老谭陪在副驾试车,她直接把老谭拉到报社了。
美其名曰:赶着上班。
老谭在报社门口,掏出手机,朝等在4S店的:
“可以办手续了。”
所以,那辆911买的,余津津压根不知道去4S店的正常购车流程和需要的手续,以及它真正的价格。
新的911,停在院子中央,报社里轰动了。
众人朝余津津打听多少钱,她微笑着说不知道的时候,大家脸上闪过隐秘的微异表情,她就知道这些人私底下会骂她装逼。
但911带来的快乐,已经淹没了可能负面评价带来的不悦。
工作群里被同事发满了911的各种角度的照片。
有的男同事装x,竖大拇指站在车前拍照,发到朋友圈,配上模糊的文字:
新车怎么样?
说得跟男同事买的似的。
余津津在朋友圈刷到好几个男的这样,估计是为了欺骗不知情的异性。
拿着别人东西装阔。她心底鄙夷。
小唐在群里:我要是有个开矿的爸,扶扶我,我起码也能用千金的身份,和公子哥谈恋爱。
余津津坐在不停有人进来讨论车的大办公室,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