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尘笙人未到，声先到。
但他的样子，并不像声音一般充满活力。
脸上挂着重重的两个黑眼圈，相比白天那会，感觉凭空多了几道皱纹。
徐然：“......”
果然还是他年纪比较大吧，这个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年轻。
“好累。”沈尘笙找个石凳一屁股坐下，双手撑住脸，瘫在了石桌上。
每日功课会根据完成进度随时调整，在众人走后，他用了半天时间就将功课全部完成，于是值勤老师又给他额外增加了不少修炼项目。
一天下来，已经累到骨头都不是骨头了，像是绵软的布条，沈尘笙此刻只想找个地方躺倒。
事关云弦山，徐然便一把将沈尘笙拽起，“我们进屋说。”
众人目光被徐然这一举动全部吸引过来，目送两人进了东边角落的一个房间中。
羽泽君看了看沈夏，喃喃道：“他们——”
沈夏眉头皱起，怒道：“沈尘笙他不配！”
徐然是什么样的妙人，是沈尘笙这种懒人可以搭上的吗？
必然不能。
羽泽君：“......我就是想问问，你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事情吗？”
有什么事，是必须两人独处说的。
他好奇的很。
......
沈尘笙也有点懵，他跟然姐之间也没什么小秘密要避开众人说的啊。
“你今年多大？”徐然直接问道。
“二十四岁。”沈尘笙有些害羞，“然姐你该不是想给我介绍道侣吧，我还年轻，暂时不考虑这些的——”
徐然：“......”
想多了，她没闲到带小姑娘走进婚姻坟墓的地步。
“你比我大。”徐然诧异地看了沈尘笙一眼，“姐倒是叫得挺顺嘴的。”
“然姐你年龄虽小，但气度风韵已经到了我难以企及的地步。”沈尘笙真心道：“我想当你一辈子的小弟。”
......
徐然赶紧叫停，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和我师父在小时候一起玩过？”
匪夷所思。
云弦山如果是二三十岁到了现在这般境界的话，只能用恐怖两个字来形容了。
但听徐西宁的话，他明明是认识云弦山的，这便与这个假设矛盾了。
几百年前就困于镜中的无量宗大能，总不会是在镜子中见过云弦山吧？
“这事啊。”沈尘笙想了想，说道：“是宁尊主将云弦山领到无量宗的。”
他不知道要怎样形容那会的云弦山，明明是跟他一般大小的孩童，但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股悲凉的感觉。
不像他，嘻嘻哈哈地跟着宗门内的人快乐打闹。
那会的云弦山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无量宗的城墙上，晃着脚，放空眼神。
一次偶然，沈尘笙看到云弦山半边身子坠在城墙外面了，他只当对方顽皮，慌忙将人拉了回来。
云弦山只看了他一眼，便让沈尘笙如坠冰窟一般。
这个眼神，太冷了。
甚至都不能称之为活人应有的眼神。
可能是因为这次交集，宁言当时特地与他叮嘱了几句，叫沈尘笙多带着云弦山玩一玩。
自此，沈尘笙开启了自己的挨揍岁月。
沈尘笙偷偷抹了把眼泪，现在想起来都是一种折磨。
他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盼着云弦山早日回到自己家。
但云弦山没有在无量宗呆太久时间，差不多一个多月，沈尘笙就没有再见过云弦山了。
直到不久后，衍天宗云弦山的名号响彻大江南北，沈尘笙这才知道那个小孩儿是何许人也。
那就是二十年前左右，云弦山因为什么事情只能维持孩童模样，所以才被宁言带来了无量宗。
徐然在心中猜测着，突然间想到了她之前一直都曾忽视的地方。
在幻月秘境中时，云弦山曾给了她一瓶治疗元神伤势的丹药。
但这种丹药，若是自身没有受伤的话，一般是不会特地带在身上的。
除非——
云弦山的元神也受了伤。
徐然垂着眼睛，半晌后抬头看去，“没事了，我就问问。”
说罢冲沈尘笙挥了挥手，“明天见。”
明天是剑道大会举办的日子，想必沈尘笙不会不去凑这个热闹。
徐然目送沈尘笙出了房间，自己坐在床上静静思考。
好像有一条线将事情都串联了起来。
在药仙宗时，云弦山几度力竭，甚至还在她面前变回了原形，徐然还以为是毒丹的药效没有完全清除，现在看来，应该不止这么简单。
若是云弦山元神有伤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是什么伤，让云弦山成为了药仙宗常客，这么多年来都未治愈？
徐然叹了口气，不知这伤会不会和之后云弦山的死有关。
她用被子蒙住脸，想这么多，不如找个合适的时机当面问问好了。
张张嘴就能解决的问题，算不上什么问题。
徐然闭上眼，片刻功夫就进入了梦乡之中。
*
翌日。
羽泽君一大早就到了徐然房间门口，“咚咚咚”地敲了几下。
小师妹的作息一向规律，今日竟然睡起了懒觉。
半晌后，门被“唰”地一下拉开，徐然眯着眼睛，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
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睡前想事情果然不利于睡眠，接连不断地做梦，让徐然有种还在梦中的错觉。
荒谬的是，不管是哪个梦境，她的怀中都有一只尾巴上带着红色的纯白小猫。
自己竟然在梦中摸了一晚上云弦山的毛——
这大概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徐然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这样想的话，勉强能称作是美梦吧。
第120章
◎幻梦◎
剑道大会的地点位于无量宗中央位置的广场上, 待众人过去时，广场上已经聚了不少人了。
相熟的人之间互相打着招呼，不熟的则一动不动地站着，抿着嘴神情严肃。
昨日来时还没有这么直观的感受, 今天一看, 徐然才知道这算是什么性质的活动。
像奥运会一样，修剑道的人, 只要能来的都来了。
穿着不同样式衣服的剑修依据宗门分派站立, 跟奥运会的代表方阵没什么两样, 就差领头的人手中举个大旗呐喊了。
“怎么这么多人？”几人都是第一次参加大会，因此见到这种场景难免有些惊诧。
广场上连落脚的地方都快找不到了, 甚至有剑修因为拥挤御剑浮在了半空中。
“连个凳子都没有吗？”徐然深觉此次大会条件艰苦，瞬间觉得云弦山随身带垫子是明智之举。
想到这, 她转头向四周望了望，既然云弦山在无量宗，那他应该会来参加剑道大会的吧, 刚好管他要一个垫子。
“不是没有。”羽泽君哀叹一声, “是我们的境界还没到能坐下的地步。”
他伸手指向不远处, 那边的空地上整齐摆放着几排椅子，椅子右手边还放着一个小桌子，上面还放着冒着热气的茶水和果盘。
一看就是给有地位的人准备的。
说完，就看到几人谦让着入了座。
“那是萧惘和文洛, 大乘境界的剑修。”楚沉抬眼看去，说道：“他们都坐到最后一排的话，前面位置的人只会更厉害。”
楚沉越想越兴奋, 能一次性见到这么多剑修大能, 即便是看人展示几套剑式, 可能都会有新的感悟。
这是平常不会有的机缘。
连这种大会都有座次之分。
徐然在心中道，看来争C位这种事情还是老传统了。
她又向别处看去，密集的人群中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徐然冲那边挥了挥手，“许乌师兄！”
是万剑山庄的那群人，林生和江白也在其中。
“然姐！”江白好久没有见过徐然，再一见面难掩激动之情。
他噔噔两步快跑过来，“我们刚刚还在说你会不会来无量宗！果然在这见到你了！”
小师弟要去凌光剑阵，他们的境界不够，但可以来剑道大会看看热闹，所以一道跟了过来。
只是背着破剑，穿着破衣的剑修，在这里基本不会有什么人搭理。
但许乌他们倒也无所谓，能来看看就已经很满足了。
“咦，那群穷剑修也有认识的人。”有剑修看向这里，和周围的人议论道：“看那几人的穿着打扮，应是大宗门出来的弟子，怎么会跟这种人混在一起？”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家想玩就玩在一起，你管那么多干嘛？”
阴阳怪气的腔调都要溢到徐然这边来了。
“别管他们。”牵扯到徐然，江白有些不好意思，“看不起我们穷修剑，但我们没有灵石，进阶依然比他们快，这就是赤裸裸的嫉妒。”
剑修缺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结果穷却成为了这些人的谈资——
徐然摇了摇头，如果剑修都是这种人的话，迟早要完。
正巧见到了林生，徐然将提前数好的灵石给了他，故意大声道：“上次去孤剑冢时的报酬，一共有五千块上品灵石，你收好！”
林生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许乌拿过了乾坤袋仔细数了数，“这么多灵石！”
不怪他惊讶，属实是在万剑山庄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上品灵石。
孤剑冢的事情林生回来后也与他们说过，只是没想到徐然当时承诺的分成会有这么多。
探头的剑修们瞬间哑了火，这年头怎么都喜欢装穷？
一趟秘境下来能赚这么多灵石的人，非要穿破衣烂衫，引人误会。
“哼——”
语气中有些嫉妒，又有些不甘，但剑修们终是将脑袋转向了别处。
“话说，然姐。”江白向右侧努了努嘴，“那边那个人你认识吗？”
一直偷偷摸摸地向这边打量，视线的方向正是他身边的徐然。
江白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那人见被发现，便慌忙调转方向，假装看向另一侧。
“怕是来找事的。”褚兰因想到昨天在大门处发生的事情，提醒道：“你要注意一些。”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一脸担忧地看向徐然。
那人的针对性太强，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会跟章泽联想起来。
再加之他们在无量宗人生地不熟，要想偷偷做些手脚，对于章长老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羽泽君抽出剑，正准备冲过去时，那人已经在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算了。”徐然没放在心上，众目睽睽之下，想做什么事情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原来你们在这！”众人说话时，沈夏带着沈尘笙似一缕风般飘了过来，她拉着徐然的胳膊，“别站这了，去我们那边坐。”
剑道大会主要就是提供一个讨论的地方，让剑修们各抒己见，因此各宗门的弟子混坐在一起，反而应了举办的初衷。
沈夏昨晚上就想好了，要将徐然拉到自己这边来，好好跟对方聊一聊。
至于无量宗的其他人——
沈夏眨眨眼睛，算是徐然的附属品吧，跟来也成。
沈夏将几人带到了广场左侧的一个角落中，那边的人相对来说要少一些，甚至有人提前在地上画出来一小块空地，用法器占住。
羽泽君“啧”了一声，肯定道：“这人够有先见之明的。”
剑道大会上，空地难求，更何况是这么一大块地方。
“多谢夸奖。”沈夏右手向空中一挥，将法器收了回来，她冲沈尘笙使了个眼色，对方立马动手布置起来。
空地上逐渐被桌椅板凳填满，徐然顺手从包里拿出水果点心放在桌上，俨然一副要开茶话会的架势。
“剑道大会我小时候来过一次。”沈夏有经验，“先是宁尊主她们发个言，然后就到了自由谈论的环节了。”
“有些剑修说的话还行，有些纯属就是在那里背书本，无趣的很。先准备好，免得呆会儿还要站着听那些无聊的话，累人。”
“靠谱。”徐然冲沈夏举起大拇指，找了个凳子坐下。
她从包中拿出丹书放在一旁，抬手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
要真如沈夏所说这么无聊的话，她还不如啃啃书本。
楚沉几人：“......”
无量宗内又没有原先师门那些人，还要在他们面前做戏，有点过了。
沈夏好奇地看向书籍封面，“你还看这书？”
剑修看丹书，是为了实现丹药自给自足，然后节省灵石吗？
“最近在学炼丹。”徐然说得云淡风轻，一旁侧着耳朵听的林影差点就没绷住。
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在徐然身上，根本就看不到这两个词的体现。
为了面子在衍天宗内吹吹牛，他们都能理解——
但吹牛吹到无量宗内，这就不太好了。
“我小师妹，全能。”羽泽君与有荣焉，“符篆，阵法什么的也都会一点。”
他甚至还谦虚了，在他看来，能画出上品符篆的修士，怎么样也不能算是会一点。
“然姐！厉害！”沈尘笙看向徐然的眼神中都泛着光，怎么会有人在短时间内学会这么多东西的！
说句天才也不会过吧！
“过奖了。”徐然摇摇手，“还在探索，但确实都会上一些。”
林影几近晕厥。
怎会如此!
吹牛都不带打腹稿的！
偏偏沈夏两人还都信了，跟徐然讨教起时间安排的问题了。
徐然面不红气不喘地跟两人说了自己每日的修炼安排，半晌后，沈尘笙缓缓吐出两个字，“服了。”
不说修炼强度了，单单一天之内做这么多件事情，他就办不到。
然姐果然是最强的！
另外几人别开头，看向广场中央，假装自己没有听到这番言论。
不多时，就见那几排座位上差不多坐满了人，全都是剑修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只余最前排有三个座位空缺。
“诸位道友——”
宁言爽朗的笑声从天而降，吴极和云弦山跟在身侧，一同从空中落下。
“凌光剑阵将在明日开启，因此今日特设会场款待诸位道友，还请各位在今日畅所欲言！”
“款待？”
徐然扭头看了看简陋的布置，真没看懂这个词是怎么说出口的。
“咳......剑修都比较抠门......”沈夏捂嘴低声道：“尊主他们也是想省点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