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呦!诸位这话可是说错了,城外没什么玩的不代表城内也一样啊!诸位客官可知道风雨楼?”
“风雨楼?”梅玹瑞笑了:“没听过,只听过雍京里有个听雨楼!”
“这风雨楼里才是真仙境!不仅男人玩得好,女人去了也滋润!”说起这话时,小厮脸上露出如痴如醉的笑容,手上掂了掂梁冀刚给的银子:“只可惜,那个地方得有这个才玩得转!”
要银子?那八成是个纸醉金迷的风月场。
梅玹瑞不由得怀疑:“这能比雍京还迷人眼?”
“贵人你去了便知道了!那可是天上人间!蕲州旁边十几个州县的达官显贵,都知道这风雨楼的名声。”
梅玹瑞忍不住再朝前凑了凑:“那这背后的老板岂不是要赚翻了?!”
“谁说不是呢,但这份钱可不是谁都能赚到手的,这得看上面的脸色?”
“上面?”
那小厮压低了声音凑到梅玹瑞的耳边:“自然是知州李大人与姚通判了,自打李大人来了这,风雨楼的名声可算是传出去了,雍京里有的没有的花样,那里都有!”
梅玹瑞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却没有注意到身后背对他们吃茶的男人眯着眼睛正听他们说话。
待小厮拿了赏银离开后,苏云烟才缓缓开口:“刚才那小厮说,蕲州这几年大灾没有小灾不断,怎么李曦年还能这样风生水起?还做起了那样的生意……”
“越是这时候,越是有人想要讨好地方官。”杨绾不屑的翻了翻白眼:“好分食百姓的血肉。”
梁冀提醒几人:“咱们是来游玩的,可不是来暗访的。只管吃好喝好罢了。”
而梁冀也早早意识到,苏云烟是不会那样顺利见到李曦年和苏迎儿,被有心人截在某处暗杀也未可知。
遂在证实翠玉所言是真是假之前,梁冀都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蕲州的夜晚格外闷热,苏云烟忍不住要推开窗子放放风,可那风吹到脸上也还是闷热的,子时的梆子敲过,苏云烟都不能入眠。
迎着月光朝外瞧那流光的瓦片,还真是寂寥无人唯有雅雀声。
就在苏云烟因为睡不着而感到郁闷的时候,窗外传来了猫儿踩着瓦片的声音。
来时见到几只野猫野狗在外面玩,苏云烟便也没太将这声响放在心上,翻身想要睡去,正好撞上了一彪形大汉的双眼!
那人身穿夜行衣,手执长刀,刀刃精光晃到苏云烟的眼睛,苏云烟心跳都漏掉了一段!
还没来得及喊出声音,那刀便要架在苏云烟的脖子上,来人低而狠厉的喊道:“别动。”
话刚说出口,一杆长枪穿过贼人后心而过,血水掩着枪间滴落到窗棂上。
随着贼人倒地,苏云烟看到杀意上脸的梁冀唇角抽搐了下,只看到梁冀站在月光下,将食指按在了自己唇间,示意她不要出声。长枪顺势挑窗,关了苏云烟房间的窗子。
第72章 但求其亡
霎时灯火通明嘶喊一片,刀兵相撞,驿站里乱成了一团。
许姑冲进屋子,抱住床上才苏云烟:“小姐……”
“嘘——”
苏云烟示意许姑不要出声,还吹灭了许姑手上的烛台。转身从自己的小包袱里抽出把短刀紧紧握在手里,主仆两个瑟缩在床角背倚墙面。
若是自己看得没错,外面就只有梁冀与承衍两个人。恐惧与担心弥漫于心头,叫苏云烟自身陷入了寒症之中,胃里一阵翻涌,脸色也开始变得苍白。
忽而一支冷箭穿过了窗纸扎在桌面上,外边的人大喊:“这里面有人!”
窗子随即被踢开,火光照亮苏云烟惊恐的小脸。隔着火海与地上的死人,苏云烟看到了已经杀红眼的梁冀。
脸上的血水,凌乱的发丝,杀将的戾气爬上梁冀的瞳孔,他像是从地府里走出来的鬼王。
他们并不想要梁冀的命,却在见到苏云烟的那一刻,直奔苏云烟而来,梁冀大喊一句:“跑!”
苏云烟拉起许姑,手持短刀打开后门,却看到了被箭射中倒在地上的苏慕。正有一黑衣人站在他的对面,欲一剑送苏慕归西。
许姑忍不住大喊:“二公子!”
刺客闻声看到苏云烟,刚要放弃苏慕走过来的时候,一柄雪白的折扇横空而出,扇面的铁刃划破了刺客的喉咙。
随后梅玹瑞跑出来,利落的拔出插在刺客喉咙上的折扇,一手扛起苏慕,还要招呼着藏在暗处的杨绾。
梅玹瑞前后张望,想着是要逃不出去了,便将几人带到马厩里,掀开稻草给人藏在中间,自己则要去找前面的梁冀。
杨绾小声喊:“你别去!你若去了,我们三个……”
梅玹瑞也放不下心,可如今至少要知道前面院子里到底有多少人,梁冀是否还能挺得住。担心之余,厮杀的声音骤然停下。
几人面面相觑,都以为是梁冀倒下了。
想到这苏云烟再藏不住,挣脱许姑的手朝前跑。短短二十步的路程,苏云烟的脑海里闪过千百种可能。
她害怕看见梁冀倒在血泊里的模样,油然而生一股恨意战胜了恐惧,握着短刀的那只手也挺止发抖。
前院火光一亮,梁冀就昂首挺胸的站在死人堆里头,面前是前来参拜的地方官员,还有数十名官兵。
梁冀的怒过顺着眼睛烧到了为首的官员身上,抬手将长枪压在了为首官员的肩膀上,将人按着跪到了地上。
苏云烟见状松了口气,瘫依在了墙边,手上的短刀也掉到了地上。抬手擦了擦不由自主落下来的泪水,捂着心口大口喘息了几下,终于缓过了气。
对面为首的官员不是李曦年,但官阶应该不小。他跪在梁冀的面前,苦喊道:“不知小梁大人到此,还请赎罪。”
梁冀不语横眉怒目,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些,兵刃压得跪在地上的男人肩膀渗出了血水,男人惊恐却不敢吭声,他不敢惹怒已经瞋目切齿的梁冀。
等到梅玹瑞带着苏慕杨绾出现,梁冀才将长枪从他肩膀上挪开:“你是蕲州通判姚广?”
“正是下官。”
“今日我等若是死在这里,你要如何与雍京上报?”
“……”
“李曦年知不知道我等已经到了蕲州?”
“不知道。”
“哼。”梁冀冷哼,摆手示意姚通判起身,并借着姚通判的衣裳擦干净长枪上的血渍:“这些人是死士,豢养死士可是大罪,下到李曦年上到苏川苏大人,谁也保不住你。”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姚通判随即又跪到了地上:“小梁大人饶命!下官接到小梁大人来信,便马不停蹄的出城迎接,没有想到竟有人为非作歹,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可我的书信,只给了姚通判你啊。不是没有旁人知道我来吗?现而你又说要迎我进城,谁知道你是不是要将我骗进城再杀?”
“下官不敢!”姚通判受不住梁冀与生俱来的压迫之感狠命磕头:“下官不敢!下官定会将诸位贵人安排妥当。”
梁冀俯身凑到姚通判的身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问你几件事吧?”
“下官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曦年在哪?”
“风雨楼。”
“李夫人在哪?”
“这……下官实在不知,李夫人到了蕲州后,下官也只在迎接时见过一面,往后几月便就没见着了。”
“李曦年夫妇感情如何?”
“鸿案相庄,感情甚好。”
“何以见得?”
“……”姚通判被吓得汗如雨下,梁冀却问起了李大人闺阁私事,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苏云烟却知道,梁冀是想以最快的速度判断出苏迎儿的处境,更需要在李曦年反应过来之前做出决断。
等到问得差不多了,梁冀终于放了姚通判,命承衍和梅玹瑞带着苏慕进城医伤。
苏云烟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待梁冀站到自己面前时,仍旧有些惊魂未定,但也知道抬起小手擦掉梁冀脸上的血迹。
梁冀垂眼握住冰凉的手捂在心口:“吓到了吧?”
苏云烟摇摇头:“二哥中箭了,梅先生说位置稍偏,不致命。”
“按照姚广的说法,李曦年不经常在府上过夜,多数时候人都在风雨楼。可见他们夫妇二人的感情一般。至于其他的事情,还得到城中打探才行。你可做好了打算?”
“打算?”
“若是苏迎儿利用翠玉与苏府某人暗中联合将你骗到这,你该当如何?若是翠玉信中属实,你又当如何?这些,你可都想过?”
苏云烟当然想过,只是这一路上自己都没有提过。
如今梁冀问起,苏云烟也不愿隐瞒:“我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我只要他们两个死。”
梁冀愣了片刻,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轻点了点头:“好,那我只要求你一点。”
“什么?”
第73章 风雨如晦
“到了城中,你必须待在我身边,不能乱跑。”
梁冀看到那些杀手的目标是苏云烟,不免担心。他摸不准翠玉的说法是真是假,遂不能任由苏云烟被仇恨蒙蔽双眼,为复仇不顾自己安危。
苏云烟却极为肯定,苏迎儿定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那么今日的一切,又能出自谁的手笔?
念至于此,苏云烟的心里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李曦年。
这是她心爱的人第二次要自己的命了,但这一次,自己一点都不难过。苏云烟紧跟着梁冀,同乘一马,进了蕲州的城门。
蕲州城的夜格外静谧,走了一路,除了忽明忽暗的照亮灯火,再没见有一点动静。梁冀观察着外面的一切,却不着急去找梅玹瑞会和,他驾马一路去到了驿站小厮口中的风雨楼。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样的蕲州城,迎来了李曦年这样一位官,想也知道,不是为百姓之福。
风雨楼内楼阁高耸,亭台小榭靡音阵阵,这里透露着与城郭不同的景象。
“李曦年在这,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梁冀的声音就在耳畔,给苏云烟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想要杀害自己的人就在眼前,苏云烟反倒是不怕了,她回问梁冀:“你觉得我现在要不要去看看?”
“这要根据你的计划而定。”梁冀认真的说道:“李曦年死有余辜,他的烂命不值钱,所以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搭上自己的。”
“其实我的本意,是想先查证苏迎儿的处境是否如同翠玉所说的那般。若真如信中所言,那么这二人的矛盾已经激化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相杀、仇杀、意外,都可以。我并没有想要亲自动手手刃他们,亦能全身而退。”
苏云烟只有冷漠,不见喜怒。她望着雕梁画栋碧瓦飞甍的风雨楼陷入沉思,她不知道自己见到李曦年后的第一句话要说些什么,亦或是什么都不说等着李曦年先开口。
沉思之际,梁冀已经带着她走进了金光灿灿的欢愉楼中。
见过一堆男人进门的,也见过几个女人进门的,但这里的人似乎没有见到过梁冀与苏云烟这般一男一女走进这里的。
尤其是梁冀,身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想也知道他不是来这里寻欢作乐的。躲在角落里的大手见到二人,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推杯换盏的花丛中,一姑娘起身托着酒盏,走到梁冀面前,她迈着款步绕着二人打量一圈,娇滴滴的开口:“二位客官是来寻欢的,还是寻人的?若是来寻欢,自当里边请!咱们这有姑娘……也有男人~”
说话间,浸满脂粉香的帕子扑面而来,打在苏云烟的脸上:“这位姑娘脸生啊?”
言毕,她同那身边的几个姑娘嬉笑起来,苏云烟掸了掸染在衣角的香气,对为首的女人说道:“我们来找李知州。”
听到是来找李曦年的,为首的姑娘怔愣片刻,朝暗处的人摆摆手,便有伙计朝楼上走去了。她却还是一副不肯承认的模样:“李知州日理万机,怎么会到我们这种地方来?二位怕不是找错了地方?”
梁冀不吭声,只盯着楼梯的地方看。
领头的姑娘这才发现,店里伙计的小动作已经被梁冀看在眼里。直到那伙计下楼站回到原处,领头的姑娘才放松神情,对梁冀说道:“要不,客官随处瞧瞧?看看咱们这小店里有没有李知州……不过我瞧这位姑娘涉世未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可就不好了。”
苏云烟下意识的看向梁冀,梁冀便向她摇了摇头。
两人转身走出风雨楼,梁冀才开口对苏云烟说道:“城外刺杀发生了这么长时间,李曦年兴许早就接到消息了。看他们几个的样子,人应该已经从风雨楼离开回府了。”
“这么说,今晚是见不着他了?”
“事已至此,今晚见不见他也无所谓了,去找你二哥会和吧,歇一歇,天亮再做打算。”
狡猾如厮,李曦年就像是暗沟里的泥鳅一般油滑,伸手不能抓住他的首尾。
今晚的刺杀,便是他逃脱以后给自己的下马威。
此一番下马威,折腾得苏云烟属实是累了,躺在客栈里的小床上很快便进入熟睡。梁冀和承衍轮流守夜,听着外面的动静,一直熬到天亮。
这一行人到了蕲州,姚通判知道了,李曦年自然也知道了。他还要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将这一行人请到自己的府邸接风洗尘。
苏云烟也终于见到消失许久的苏迎儿,她跟着李曦年站在府门前去迎雍京来的一行人。单瞧模样,人的确是清瘦许多,但身上并无可见的伤痕。
“哎呦!云烟小姐许久未见呐!”
说话的人正是李曦年的老娘,她站在李曦年的身边,身披绫罗锦缎,头戴金银珠翠,与刚进雍京的时候相比,简直可用‘脱胎换骨’一词形容。
此时苏迎儿跟在李母身边,畏缩谨慎,倒像是个丫鬟般小心翼翼。
李母上前抓住苏云烟的手:“瘦了!瘦了瘦了!怎么几月未见云烟小姐瘦成了这个样子,都不好看了!”
苏云烟不知道要怎样笑才算礼貌,只管咧着嘴应和,眼角却时不时的瞟向一旁的苏迎儿。苏迎儿也跟着笑:“三姐本来也是这样清瘦,只是一路风尘仆仆,显得有些疲倦了。”
李母白眼仁一翻,当时就不高兴了,揪起苏迎儿胳膊上一块肉:“有没有规矩?!婆母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回去备茶!”
这一下叫苏云烟也愣住了,她想过李家母子会离谱,却没想到离谱成这个样子。自己就算与苏迎儿不睦,但自己也是苏家人,但凡用些心思的人也知道不能当着自己的面,明里欺负苏迎儿。
本来李曦年是被贬谪,但李母表现出一种‘衣锦还乡’的高兴与激动。
“诸位到蕲州,怎么也不提前知会?我好出城迎接啊?!”李曦年终于开口说话,他看着苏云烟的时候,竟是深情款款,仿佛不存在那两场致命的暗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