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多梨【完结】
时间:2023-07-11 14:44:28

  她低下头,能看到叶扬书雪白雪白的鞋子和他蓝色的、干净又平整展开的牛仔裤。
  叶扬书看起来似乎有强迫症和洁癖。
  李穗苗再低头,看到自己灰蒙蒙的鞋面,这样强烈的对比让她不安地蜷缩了一脚,担忧被祁复礼看到如此鲜明的对比。
  妈妈电话打来,问她什么时候到家,她准备去买韭菜和虾仁了,李穗苗低声说了几句,匆匆结束通话。
  也是在此刻,祁妈妈同叶扬书寒暄完毕,注意力转移到李穗苗身上,亲切地问她,是复礼的同学吗?以前怎么没见过?
  李穗苗话不多,偶尔回应一下祁妈妈的问题。
  比如家在哪里,以前也是祁复礼的学妹,什么专业,父母做什么……
  李穗苗刚说了父亲是警察后,祁复礼打断了祁妈妈:“妈,我累了,让赵哥开会呗。”
  叶扬书笑:“多久就累了?”
  祁复礼瞥他一眼:“你一个坐车的当然没什么,我已经连续开俩小时了。”
  这样说着,他打哈欠:“下车,你去副驾驶,我在去第二排睡一会儿。”
  叶扬书下车,去了副驾驶,祁复礼上了车,李穗苗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庆幸车内灯光昏暗,祁复礼应当看不见她红透的耳垂。
  祁复礼身上没有香水味。
  很干净,干净得连肥皂和洗衣液的味道也没有。
  这样明显的对比令李穗苗微微抬头,她认真思考,上次难道真的是祁复礼用了叶扬书的香水?
  还未想清,只听身后祁邵陵开口。
  “孩子,你姓什么?”
  李穗苗说:“李。”
  “李?”祁邵陵略一思索,恍然大悟,“你爸爸是李天自,对不对?”
  李穗苗点头。
  “我和你爸一块儿吃过饭,”祁邵陵笑着说,“上个月,复礼的――”
  祁复礼轻轻咳了一声。
  祁邵陵转了话茬:“复礼的学校附近,之前不是老闹贼吗?我有个店在那边,也被偷了。小偷是你爸爸蹲点抓住的,我还让人送了锦旗过去。”
  李穗苗说:“他是警察,职责所在。”
  祁妈妈温柔地说:“李警官是个很负责的警察。”
  说到这里,她也打了个哈欠,叹气:“我也困了,先睡会儿,邵陵,等到了你叫我。”
  李穗苗乖乖不出声,怕打扰了祁复礼和祁妈妈睡觉。
  十一期间高速路免费,还会堵车,尤其是出京的一段路,刚开始还好,上了高速没多久就开始堵――前方有两辆车相撞,交警已经到了,正在组织疏散,预计通行时间二十五分钟。
  李穗苗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前提是,她不尿急。
  她上午喝的水不多,也提前上过厕所,但大巴车出了意外,等待那么久,暴晒下,又喝了叶扬书递过来的水,刚上车时还好,一上高速就受不了了,偏偏堵在这个地方,车子一进一停,加剧了李穗苗的膀胱负担。
  李穗苗快憋不住了,她低下头,车内开着冷气,她身上一直发汗,一团接一团的,受不了了,牙齿咬着嘴唇,满脑子都是天啊神啊救救我吧我下次一定多上厕所。
  旁侧祁复礼闭眼休息。
  李穗苗从没想过这么难熬。
  她闭上眼睛,艰难地咬着唇,忍不住了,张开嘴,小小地吸一口气。
  担心声音太大,她转脸,看了眼祁复礼。
  后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眼睛清亮,干净,如澄净的碧空,此刻正看着她。
  下一刻,祁复礼问司机:“赵哥,距离下个服务区还有多远?”
  司机说:“不到一公里。”
  祁复礼问:“咱现在能过去吗?等会儿能插右边的车吗?”
  司机说:“应该能行。”
  叶扬书问:“你干什么?”
  祁复礼懒洋洋:“我尿急。”
  李穗苗傻眼了。
  叶扬书没听清:“什么?”
  祁复礼还是那副样子,漫不经心的,提高声音:“我尿急。”
第28章 浮
  在和朋友分道扬镳之前,我需要向你阐述更多的细节。
  因为你我都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够向警察一五一十地描绘清楚,那样不合适,也不妥帖。
  比如,我爱你。
  我不能在你父亲前来做笔录的时候,告诉他,我喜欢您的女儿。
  那个时候你还在读高中,我不想被你的父亲当作变态抓起来。
  那么,那些不方便公之于众的细节,要从哪里开始讲起呢?
  还是从那天的大雪吧。
  那天我的手臂被烫伤,右手手肘到小臂的位置,大约二十厘米,起了一层红色的油泡,亮亮的,看起来像有人往我的手臂吹了不易清洗的小泡泡。
  用针戳,轻轻一下。
  红肿的水泡破开的瞬间,就像我看到你笑时的心跳。
  难以言喻。
  我怀着如此心情戳开那一个又一个的水泡,总共七个。七这个数字听起来不错,“七日回魂”“七仙女”“七个葫芦娃”“七个小矮人”,看,那么多玄妙又奇特的故事,总是喜欢以七作为开头。
  就像七个小时前,我的父亲故意将东西丢进我刚浇了热油的锅里。
  然后我用这条被烫伤的手臂,端着锅,将里面跳开的热油浇在他的鞋上。
  你肯定不愿意听我讲他发出的声音。
  朋友也是这么说的。
  他刚和你见面,我不知他脸上的笑容是因为初坠爱河,我以为他是被这傻子一样的风给抽傻了。
  因为朋友的话也透露着难以置信的天真和愚昧。
  他真诚地问我,为什么要以恶制恶,为什么要向父亲的脚浇下那滩热油?有什么问题,不能好好解决吗?
  我想了想你的脸,又想了想这是你母亲的医院,忍住和朋友打一架的冲动。
  洁白的雪落在脸上,我想要将外套脱下,用被戳破水泡的手臂去好好拥抱这些从天而降的水和灰尘。我想到你期末作文上对雪花的歌颂,你说人喜欢给一些本质不那么美好的事物赋予美好,这是人最珍贵的品质。
  那么――
  现在我能否称呼――落了雪的、布满烫伤和疤痕的手臂――为裹了冰糖的冰糖葫芦?
  不,不,不。
  别露出那副表情,小麦穗,我知道这个比喻逊毙了。
  我没有你那么丰富的、美好的眼睛和想象。
  我更像是一个AI,通过大量的阅读来分析人们对每一种手法、语句的赞颂,再将它们完全切碎,写进我的作文中。
  这就是我语文保持高分的秘诀。
  我唯一能创造出的,大约就是对你的爱。
  这是我那AI一般的枯燥思维、唯一自主的创造力。
  言归正传。
  不经他人苦,莫劝人向善。
  旁观者清。
  冬去暑来,当朋友亲眼目睹他父亲出轨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告诉我。
  “我宁愿他死掉。”
  死在工厂之前的那桩意外中。
  你应当也对那场意外有所耳闻。
  本质上也是商业竞争,两个厂区之间的争斗,对方派来间谍,安插在厂区工人中,偷偷搞小动作。被发现后,对方踉跄逃跑,朋友父亲发现,连夜去追,撞在墙上。
  厂长胡文民和他的妻子林棋蓉前去慰问。
  我想,林棋蓉和朋友的父亲就是那时候有了关系。
  这件事,我向你的父亲隐晦地提起过。
  遗憾的是,林棋蓉出轨过的人不止一个,我朋友的父亲不过是她诸多情人中的一位,并未引起特别的关注。
  我还要必须向你说明一点,在撞破朋友父亲和林棋蓉的苟且之前,我的朋友,没有看过一次色,情相关的图片或书籍。
  这是真心话大冒险中他亲口承认的。
  当然,小麦穗,我也没有看过。
  (以后如果需要的话,我会充分学习能够令你愉快的方法和技巧;请信任我。)
  (我现在不想让这种东西介入我们纯粹的感情)
  (我爱的是你全部的灵魂)
  可想而知,一直崇拜的父亲,忽然间堕落成一团只会蠕动的恶心烂肉,多么的触目惊心啊。
  如果当时朋友手中有枪,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就像看到已经变成丧尸的亲人。
  那段时间,我很忙。
  我一边需要学习,才能考上你理想的大学;一边要观察你的近况,确认没有恶心的蛆虫打你的主意;一边尝试腌制咸菜、购置大量的酒、从爷爷家带来的熏肉、腊肉等等也需要处理,这些食物必须送给我的父亲,否则没有足够食物的他会纠缠我可怜的母亲;一边还要安慰我那从云端掉下来的朋友。
  还有,想办法在小林面前隐瞒。
  小林是林棋蓉的女儿。
  一个在化学和生物上很有天分的小姑娘,她的梦想是成为《绝命毒师》中的主角,不过我认为她或许更适合去学习生物制药。
  朋友做过她的家教,教小小年纪的她学习数学、物理和化学。
  林棋蓉是个望女成龙的家长。
  你见过她一次,还有印象吗?
  小麦穗?
  厂长被人发现在办公室中死去的前天晚上,你生理期来了,弄脏了裤子,还是体育课上,你窘迫得蹲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后你发现旁侧的乒乓球台上有一件校服外套,上面沾了一张纸条,写着「请将我系在腰上带走吧,不必归还」。
  没错,那件外套就是我的。
  我默不作声地跟随着你,看着那件外套帮助你遮盖了尴尬,你回宿舍更换裤子,中午请假出校门,去最近的药店里购买抑制痛经的止痛药。
  我不得不讲,学校附近的这家药店喜欢滥用一些抗生素,比如阿莫西林,头孢,等等。这些常见的药物,他们喜欢轻而易举地就开给一些仅仅是轻感冒的人,因为他们认为这些药物能为药店博得“吃一顿药就能好”的神奇名声。
  你很慎重,你的母亲教给你了基础的医疗知识,所以你进去后就报了你想要的止痛药名字,特意说明,不需要其他的药物推荐。
  你站在柜台前,为着肚痛而微微蹙眉。
  店里的生意不好,只有你,还有那个去最下层寻找你要的廉价止痛药的店员。
  小林就在这个时候走进药店。
  她那年应该才十岁,瘦瘦高高,还是孩子模样,会背一个粉红色的双肩包,上面挂着你最爱的玉桂狗,所以你回头看了她好几眼。
  ――等等,如果我穿一件全是玉桂狗的衣服,你会不会也这样看我?
  小林靠近柜台,她还没有抽个子,双手吃力地搭在柜台上,奶声奶气地问店员。
  “叔叔,我的爸爸发烧了,可不可以卖给我一些退烧药呀?”
  太阳斜斜照入房间,被光亮照耀过的光柱漂浮着闪耀的灰尘,像一层碎裂的、吸入后会致命的金灰。小腹阵痛来袭,你疼痛地捂住小肚子,看着店员同时拿着你的止痛药和小女孩要的退烧药走来。
  你应当看到了,那个店员拿了两盒布洛芬和一盒阿莫西林。
第29章 下一个夜晚
  被叫做“赵哥”的司机,顶着后面几辆车的不满意喇叭声,仍旧将车子稳稳地开入了服务区。
  前面堵车,服务区的车位也几乎全都满了,刚停稳,祁复礼便叫了叶扬书一同下车。坐在中间的李穗苗如蒙大赦,同样抖着腿颤巍巍下车。
  下次再也不要喝那么多水了。
  男女卫生间在一块儿,中间有俩中国福利彩票的自动机器。李穗苗庆幸祁复礼和叶扬书两人走得快,她自己也得以飞快地、尽量正常地进卫生间解决个人问题。
  女厕所里排队的人不多,李穗苗出来的时候,祁复礼和叶扬书两人站在彩票机前,正在看彩票。
  “得了吧,就你那运气,”祁复礼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轻飘飘、云朵般的笑,“你要是运气好,当初就不会吃个凉菜进医院了。”
  叶扬书说:“你运气好,身――”
  余光瞥见李穗苗,叶扬书止住了话,有清浅的笑:“穗苗。”
  祁复礼倦倦散散地转身,笑着问李穗苗:“试试手气?”
  李穗苗也看到了他们俩人,一人手里一张刮刮乐。
  李穗苗问:“中奖了吗?”
  叶扬书说:“中了五块。”
  祁复礼纠正:“你是亏了五块。”
  最基础的一张彩票十块钱,奖金五块,可不是亏了五块。
  李穗苗摇头:“算了吧,我运气不太好。”
  “谁说的?”祁复礼扬眉,“我看你运气好,来,我帮你扫一个,你看看你喜欢哪一个,你刮,免得我影响你的运气。”
  叶扬书打断他:“没听说过请彩票这回事,如果学妹中了一千万,是分给你好,还是不分给你?”
  祁复礼看李穗苗:“穗苗,我看起来像是那种贪财的人吗?”
  李穗苗摇头:“我不买彩票――对了,学长,你俩都好快啊。”
  这话一说,两位男性都有片刻的凝滞。
  沉默中,李穗苗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犹豫间,叶扬书自然地接过话茬,问李穗苗现在饿不饿,刚才看到有卖烤肠和汉堡可乐的,她要不要?
  李穗苗说不用了谢谢学长。
  话题就此揭过。
  出门的时候,祁复礼买了几瓶水,李穗苗走得快,隐约中听到他似乎又笑了一声,问叶扬书,刚才有没有感觉到被天真地侮辱了?
  叶扬书说闭上你的嘴,她脑子比你手里的水还干净。
  往后的路程,李穗苗也睡着了。再次醒来,太阳已经斜斜地往另一个方向去了,身后的祁邵陵在温柔地叫着“秀秀”“秀秀”。李穗苗恍惚了一阵,才意识到,应该是祁复礼妈妈的名字。
  下午三点五十分,下高速。
  四点二十分,先抵达了叶扬书的家。
  李穗苗有些吃惊,因对方居住的地方,距离李穗苗现在的家很近,骑电动车大约十五分钟的车程。下车前,祁妈妈叫住了叶扬书,让祁复礼去车后备箱里拿了一箱猕猴桃一箱阳光玫瑰,说是让叶扬书给他妈妈带过去,他妈妈身体一直不好,多吃些水果润润胃。
  叶扬书礼貌地说谢谢王阿姨。
  四点半,到了李穗苗家小区前。
  祁妈妈温柔地和李穗苗告别,祁邵陵同样给了李穗苗两箱水果,李穗苗推辞说自己拿不动,谁知祁邵陵直接笑眯眯地支使祁复礼帮她拎上去。
  李穗苗父母还没有下班,祁复礼力气大,连她的行李箱也拎得轻轻松松。房子总共六层,没有电梯,李穗苗的家就在第六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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