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犯了错,也应该去让法律判定他的过错,并非是让路之鱼自己矢口决定。她又不是菩萨更不是圣人,她哪有什么资格去说你有罪这种话?
况且,拯救世界这种异想天开的任务已经让她头疼不已,再要让她做什么维护世界秩序规则的人,那她也别去攻略了,直接当菩萨吧,还能普度众生。
少年安静地听着她的语句,垂下眼帘。
这些道理,他早就知道了。
天下人都知道美之所以为美,那是由于有丑陋的存在,而知道有善,那是因为恶的存在。
正如阴阳不可分离,善恶也不可分离。
“路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王居安冲她笑了一笑,微微欠身,他的嗓音发涩,喉咙上下滚动两遍,“即使作过恶,也能向善,对吗?”
路之鱼眸子微弯,冲他笑道:“你现在所做的这些,不正是向善吗?”
即使个人势力单薄,却竭尽所能提醒他们,甚至将自己的命搭上也在所不惜!
虽然她仍不改变自己的一些观点,但……作过恶的人是有资格向善的。
对于这个法律没办法制裁的书中世界来说,劝诫他们放下屠刀回头是岸,恐怕是最有效的一种方法了吧。
至少目前路之鱼想不出别的方法。
伴随着她说出口的那一刻,王居安那凝望远方的眼神,倏地亮起,乌黑的眸中蕴含着几分期许。
他等待多年,所希望的其实也不过是这一句罢了。即使做过恶,也有向善的余地,如此,即便死亡也无憾。
……
“师姐!”
慕千里远远就瞧见路之鱼牵着赵言从山上下来,天色很黑,两人走得磕磕绊绊的,偶尔还会一脚踩进泥坑,这种时候,另一个人的作用就显得异常重要。
才怪!
少年站在干净整洁的地面上,半无力的牵着她的手,瞳仁在黑夜的衬托下更显幽深。
“对不起啊路姐姐,我没有看到。”
路之鱼站在泥坑里,裙袂沾染上污泥,鞋袜大抵是湿了些。她低下头,艰难地扶着赵言的手从泥坑里踏出来,咬牙道:“没关系,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在起身时,手上暗用巧劲,掐了一下赵言。
倘若现在不趁着薛缠没有办法还手好好欺负他一下,等他恢复过来,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对!
路之鱼渐渐理直气壮。
她现在就是在报复这混蛋掐她脖子之仇!
少年低下头,估摸手上已泛起红痕,眼睛却弯了起来,“路姑娘是真不怕之后会怎么样啊。”
路之鱼方才的举动,他大约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但就是因为猜到,所以更觉得好奇。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倒像路之鱼的风格。
彼时,路之鱼已经从泥坑中踏了出来,正在整理衣裙,听得此话,轻轻‘啧’了一声。
转眼间就从姐姐变成姑娘,可见变脸之快。
“不害怕啊。”
吃一堑长一智。路之鱼是不敢再把手递给他了,她两手支在空中,慢慢迈着脚步向慕千里那头走去,“我想,现在这个并不是你的真身吧。”
赵言脸色不变,依旧笑眯眯的望着她,“何意?”
“只是一个猜测罢了。在你说未到时期不能动用法力时,我就在想,你现在所在的躯壳是否是你的真身?之前也提过了,魔域有一套自己的规则,那么作为规则之外的你,一定会受到某种影响。比如,实力大幅度缩减,又比如,不能以真身进入?”
望着少女渐渐离去的背影,赵言唇角的弧度微微压下。
她猜对了。
他的真身向来不会轻易踏出魔界,如今,自然是在魔殿王座上闭眸假寐。现下所见到的在魔域中的身体,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分/身。
“既然是分/身,那我还有什么怕的必要?”路之鱼转过身,微微侧了下头。她头发尾端的发带忽而散掉,墨发瞬间散开,几缕发梢打落在脸上。
“咦。”路之鱼挑起一缕头发,“头发散了呀。”
发带不知道掉落在哪儿去,眼下天色昏暗,她也没有办法再去寻找,索性任由头发散开。
“魔域解除后,想必你也不会在此停留太久……”
赵言微不可查地挑起眉头,几乎立即领会了她的意思。
因为是分/身,所以在魔域解除后,他们便不会再相见,所以路之鱼也没有必要怕他。
呵。
少年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后,没有出声。
她怎么就这么确定两人之后不会再相见了呢?
说起来,之前两人曾谈过魔尊是个怎么样的人?当时的他是怎么想的?
少年挑起眉梢。
对,他当时想的是,日后让她见见真正的他,再来评判他是什么样的人!
于是,赵言一手抱臂,一手捏着下巴,轻快道:“路姐姐对自己的猜测倒是有信心。”
“当然有信心。”路之鱼背对着他大声道。那双如天上银月般弯起的眸子,掠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一定是有信心的。
不然,她怎么能确定薛缠之后会来找她?
她没有再多言,只是迈着轻快地步伐向着慕千里跑去,然后,当着师弟的面,大声道:
“师弟,我还有事要做,先不跟你回去啦!”
慕千里一愣,只见路之鱼抬手向后一指,“那个小孩你带回去,黏糊糊的,真让人受不了!我果然还是不喜欢小孩子!”
被指到的少年那双不悦的眸子弯起,差点被气笑。
到底是谁粘人!
分明是她害怕,一直牵着他手的!
少年微微咬牙,盯着少女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黑白分明的瞳仁中掠过一分不爽。
很好。
他记下啦。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
一段时期一个想法。
之前十七觉得恶人该死。
现在又觉得这样想有失偏颇,恶人当然有活下去的权利,也有向善的余地。
等过一段时间我再来看看我的想法会不会改变。
【小剧场】
后来的薛缠用行动教会了路之鱼一件事——魔尊可是非常记仇小心眼的。
薛缠挑了挑眉:谁记仇?
路之鱼:你!不仅记仇还小心眼!
薛缠:……啧,胆子大了?不怕啦?
路之鱼:反正在这里你又不会对我做什么,我就要控诉你,小心眼!某些人因为吃醋将我手环摔烂的事,我还没有跟你算呢!
薛缠:……
身形一转,又变换成小孩子模样。
少年薛缠:我赔你嘛,别生气了好不好?
路之鱼:!你耍赖!
第25章 赵家村(二十四)
◎师姐早就猜到你会对我们动手,就在今晚!◎
“此处便是我们放火灯的地方了。”
赵子明抬头去看。
这处极偏, 似乎已经远离了赵家村的地界。远方是山,天色暗沉深蓝,层层山影在朦胧中显得空阔高远, 近处是竹,竹叶托着月光,叶子边缘浮动着银白色的光。
溪流的声音有些小,水皱起来, 圈圈涟漪在水中荡漾开来。河面上飘着几盏莲花灯, 顺着河水的流逝慢慢向远方流去。
赵子明一瞧放下心来。
原来就是放花灯啊, 这就没什么担心的了。
“路姑娘。”
有人在叫路之鱼的名字。
赵子明原本并没有反应过来,他还在想, 师姐不是去找疯子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直到常净的手肘轻轻碰了碰他, 他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学着师姐往日的模样,道,“赵公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书面色有些古怪, “路姑娘, 你的嗓子……”
虽然话未说完,但赵子明凭借自己高超的眼力,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
为何你的嗓子变得那么粗?
那是因为他是个男人, 他嗓子本来就粗!
尽管暗自腹诽,赵子明也始终记得自己现在是化成了谁的模样, 遂只得掐着嗓子, 细声细语道:“许是昨日着凉啦, 不过我已经找大夫开过药,吃几幅或许就好了。”
“原来如此。”赵书颔首,视线落到水面飘着的莲花灯上,又说,“我们村子向来都有放火灯的习俗,祈福求神,为自己或者家人求个好兆头。”
接着,他伸手作出一个请的姿势,“路姑娘可要试试?”
赵子明掀起眼皮觑了一眼闭眸念佛的常净,见他没什么反应,于是玩心四起,道:“灵吗?”
赵书点头:“灵。”
闻言,赵子明瞬间起了要放一盏莲灯的心。
他们现在困在这种地方,没有办法出去,江师兄因病昏迷不知何时会醒……若是放灯灵验的话,就算让他放个千千万万盏,他自然也是愿意的。
这么一想,他立即摩拳擦掌,走至买莲花灯的人跟前,道:“要一盏莲花灯。”
小贩抬起头来,笑道:“好勒,这就给您拿。”
待看清商贩的脸时,赵子明一愣,“赵掌柜?你怎么在这儿啊。”
赵有才吐着云雾将花灯递给赵子明,意味不明道:“自然是要来的,这可是赚钱的大好时机。”
说的也是。
赵子明接过花灯后便向河畔走去,经过常净身侧时,神情平静的和尚双手合十,轻声道:“小心。”
小心?
赵子明瞳孔睁了睁。
常净大师要他小心什么?
他低下头俯瞰河中,在弯腰放花灯时,时刻警惕着河面,以防有某种东西突然冒出来。
等待片刻,赵子明俯身蹲下伸手掬起一弯清水,水面溅起层层涟漪,指尖冰凉的仿佛像捻起一手雪。
直到他放完花灯,水面仍旧风平浪静,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风雨即将遇来之势。
是不是大师多心了?
思及此,赵子明再度转身,回头去看常净,却见和尚脸色平淡,面容清隽,仿佛高山上的圣僧一般与世无争。
见状,赵子明恨不得去摇摇常净的肩膀,拜托他清醒点,他倒宁愿他争一争啊!别的不说,大师能先把眼睛睁开吗?
算了。
赵子明又耸耸肩。他连师姐那样的坏脾气都能容忍,又岂容不了一个不爱说话的和尚?
这么一想,他转身迈步,打算过去与常净说两句话。
熟料,刚抬起脚,他便觉得古怪,面前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屏障将两人分隔起来。赵子明瞳孔倏地瞪大,还未来得及提醒常净,整个人便被抬脚吊起,一张大网从天上降落,将他整个人网在其中。
依稀间,他在网缝中看到,一股火焰从赵书脚下骤然幻化成冲天火龙,携带熊熊火焰直冲两人。
赵子明瞳孔地震。
他总算是明白何寡妇口中那放火灯的意思了,这是要将他做成这个火灯啊!
刹那间,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双手交叉结印,手势不断变化,嘴里振振有词:
“临兵斗者列前行,召唤,剑来!”
一道闪烁着铮铮寒光的剑破空而来,几个来回闪过,大网瞬间被割断,赵子明翻身落下,一把拿起剑接着就使出了极其耗费灵力的法术。
“天地玄宗,万物本生,广修亿劫,证我神通!”
“三九严寒,冻!”
豁然间,那道宛如火龙的巨火在冰系术法的作用下,立即结冰,冻在了半空中。
赵子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攥紧手中的剑,艰难地挪动到常净身边。
“小心。”和尚仍闭着眼。
赵子明一僵,脸色扭曲了一下,“还有东西?”
常净安静下来没有回答他。他的神情看起来极其平淡,仿佛这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让赵子明看的稍微放下心来。
不消片刻,常净的耳尖微耸,依稀听见有东西滑行的声音,随后,立即睁眼,厉声道:“来了!”
赵子明骤然警惕,握剑环顾四周。
草丛中飒飒作响。数不清的人身蛇尾怪物从树林里钻出,滑行至此,将他们包围其中。
怪物纷纷闭着眼睛,上半身衣衫褴褛,下边被针线缝上一条蟒蛇尾巴,神情异常可怖。
不知何时,原本在此处放花灯的民众纷纷散去,赵有才离开之时甚至将自己的小摊也搬走了,显然是预料到了之后会发生的事。
转念一想,赵子明又否认了这个念头。
不是预料,是预谋。
这本就是针对他们的一场暗算,如果今日自己没有代替师姐来,依照路之鱼那个性子,一定会形单影只前来赴约,到那时可就晚了。
赵子明想想都后怕。
幸好师姐不在,也幸好他来了。
“呼——”赵子明生生吐出口气,“大师,连累你了。”
常净偏头颇有不解,“何意?”
赵子明挠挠头神色尴尬,干笑道:“你本不必跟我一起来的。”
虽然他也不知常净想要做何事,他总觉得常净就跟师姐一样,总有很多事情瞒着他们,但这并不耽误让他分得清他们的善意。
师姐也好,常净也好,他始终这般坚信,不告诉他们或许是为他们好。
秘密有时知道了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闻言,常净双手合十,没有应答,又开始念起经来。他的脸色异常平静,唯有那双如蒲扇般密集的睫毛轻轻颤了下。
“赵公子,我知道你在,”赵子明高声道,“何不出来谈谈?”
竹影间掠过几个身影,那群怪物身后,有几人迈着悠闲的步伐缓缓走来,停在他们身前。
“路姑娘好耳力。”赵书一手背后,手中转着一只竹笛。
赵子明潸然一笑,挖苦道:“我耳朵自然是好的,不过赵公子你这眼力可不怎么样。”
赵书神情不变,用一种全新的目光将赵子明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后,眉梢扬起,笑道:“啊说错了,应当是赵仙师。”
赵子明冷哼一声,目光扫视一圈后,道:“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但想必你们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对付我师姐……赵公子,很可惜,你们的如意算盘打空咯,今日来的并不是我师姐,而是我!”
闻言,赵书仍然面带微笑,眸光冰冷而锐利,投向两人,不慌不忙道:“赵仙师,你又怎知……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呢?”
方才那副心中有数的模样全然不复存在,赵子明心里‘咯噔’一下,舔了舔唇瓣,“什么意思?”
“后山你们去过了吧。”他说这话时语气甚是笃定,仿佛对他们的路径了如指掌,“那你猜,那批僵尸现在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