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笔录——纪闲【完结】
时间:2023-07-18 14:34:56

  即便不满也没有办法了,他也不可能让路之鱼开口去说这话,倘若她说了,这岂不是破坏路之鱼在外人面前的形象?
  当然,云别尘可没那功夫替路之鱼维护劳什子的形象,他单单只是觉得,这家伙心黑的事由他们自己知道就好,旁人无权过问。
  日离一听,遂惊喜道:“不知云公子有何主意?”
  云别尘望向路之鱼。
  少女皮笑肉不笑,从嘴里缓缓挤出几字,低声道:“看我干嘛啊,说啊。”
  这幅举措着实奇怪,或许因为日离是正对着他们的原因,没发现两人之间有什么猫腻,可若是换了个角度,阿厌站在他们身后,将两人的小举动望得一清二楚。
  果然有问题。
  看样子使用了传音之术。
  少年敛了眉眼,清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甚至还有心情把玩着自己的手,琢磨着:看样子方才七里没玩够,要不然再让它出来玩一把好了?倘若玩过火了,偶然杀一两个人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真要我说?”云别尘同样也挤着牙回道。
  “不然我传音给你作何?”不就是觉得这个主意像是云别尘能想出来的,所以才传音给他啊。他倒是在这里犹豫什么呢?真奇怪,搞不懂。
  “好吧。”云别尘吐了口气,神情在一瞬间转换,低声道,“劫持贺公子。”
  “轰隆——”天空忽地响起一场惊天大雷,炸的人耳蜗子疼,紫蓝色的闪电穿破云层,滋滋作响。
  贺醉站在房檐下,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要下雨了啊……”
  虽说这时空隔绝外界,但节气变换四季交替倒是同外界一模一样,一入秋似乎便经常下雨,以前他还在学堂时,每逢下雨必有一帮逢雨作诗之人拉着他来饮酒助兴,雨是好雨,诗也是好诗,那帮人更是知己好友。
  只可惜后来……来得来,去得去,早已阴阳两隔,即便他再想去见见他们,又能如何呢?
  他叹了口气,发觉这雨似乎格外能调动人的情绪,让他陷入一些陈年往事当中,于是,他断没有再继续赏雨的兴致,转过身朝房中走去。
  熟料,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在他尖叫出来的那一刻捂住了他的嘴,好端端一张俊脸上硬是挤出了阴险狡诈的表情,幽幽道:“贺公子,此事非我所愿,不过为了救你,你牺牲一下自然也是值得的。”
  旋即,扛起贺醉就飞往远处。
  贺醉被扛在云别尘的肩膀上,胃被杠的又酸又疼,还未寻了个姿势,云别尘就离地而起,吓的他连忙抓住了少年的衣裳。
  因而靠近山脉以及有山神加持的缘故,云别尘体内的灵力估摸着还算充沛,扛起贺醉运轻功也不是多么费劲,只不过在他飞了几里,云菱终于发觉不对追出来后,便有些不那么轻松了。
  “云公子……慢些,要吐了。”
  贺醉拧起一张脸,神色变化莫测,忍不住捂住嘴瓮声瓮气道。
  云别尘回头吼道:“不能慢,倘若她追上来将你抢回去,我不好与路之鱼交代啊。”
  贺醉惊讶道:“路姑娘……是路姑娘让你劫得我?”
  “除了她还能有谁?”
  除了路之鱼那神经病能想出这馊主意,旁人也不见得会如此啊!
  贺醉听了先是沉默下,又道:“为……为何劫我……”
  眼瞅着目的地越来越近,不等贺醉问完那句话,云别尘一个闪身脚下剑影斜斜驶下,猛而疾行又倏而刹停,使得贺醉一脑袋磕他背上,两人都痛得呼了一声。
  来不及揉自己的背了。
  眼见云菱轻点足尖缓缓落地,云别尘一把扯过贺醉往树后一躲,“接下来交给你们了。”
  方一落地,贺醉神志还没清醒,恍恍然跟着乱窜,脑袋晕晕乎乎的。
  云菱见状立即追上去,一张漂亮的鹅蛋脸上露出几分担心,呼道:“阿醉……”
  忽然,一把利剑穿破风声,直逼云菱而来,发梢被削下几许,索性云菱步子停的快,不然那把剑能直接割破她的喉咙。
  她心有余悸地站在原地未敢动弹,那把长剑横架在她脖子上,紧接着身侧便传来一阵轻响,慕千里手持剑柄,从侧方举剑,面色微冷:“不许动,你再前进一步,割破的就不是头发这么简单了。”
  与此同时,路之鱼一手背后,从棕榈树后慢走出,甚至有空给她打了个招呼,“嗨。”
  正值谷中微风四起,清风吹得两人的衣裙舞动,一人灵动,一人素净。
  自打进了月亮谷,路之鱼便尤其不爱白衣,索性乾坤袋里装的衣物够多,各个款式颜色的都有,正好解决了她衣物的问题。而云菱偏爱白裳,身上素净,便连发钗都是简简单单的檀木镂空发簪。
  粉衣少女自打从树后露出踪迹,又仗着周围有众多人护,因而说话便直言许多,“云姑娘……许久不见啊,不对,距离上次结束才不过几天。”
  云菱抬起眼,眸中一副了然,神色掠过几分戾气:“路姑娘?怎么是你们?”
  路之鱼慢悠悠道:“云姑娘,为何是我,我们为何要做这件事想必你也清楚了吧,毕竟……你我可是皆带着前三回合的记忆啊。”
  “那又如何?”云菱面色冷淡,丝毫没有被人戳破的慌张,对她来说外界的所有事情加起来都没有贺醉一个人重要,“快把阿醉还给我。”
  “阿醉?“路之鱼笑意盈盈的上前走几步,粉白的云纹襦裙随着她的脚步而摆动,“即便是夫妻,也不应该擅自囚禁对方,尤其你还不算是他心上的那个人。”
  话音而落,云菱面色大变,“你胡说什么……”
  一声闷哼后,话音戛然而止。
  她甚至连句完整的话都未曾说完,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啪嗒”一声躺在地上。
  阿厌手中举着一团黑雾,从云菱身后露出身形,笑眯眯道:“真是好聒噪啊。”
  所以你就打晕她了是吗?
  方法真是简单枯燥。
  不过这样也好。
  路之鱼上前将云菱扶起来,靠着树坐下,又为她轻轻理了下凌乱的发梢后,道:“贺公子,出来吧。”
  男人从树后缓缓走出,望着云菱晕过去的容颜,眼中晦涩难辨,“阿菱……”
  他蹲下身,轻轻抚摸着云菱的脸,对着路之鱼道:“路姑娘,你们……找到办法了吗?”
  “办法倒是尚未可知,不过,我们找到山神了。”
  随着她话音的落地,四周大风狂起,呜哇呜哇的吹着,棕榈树摇曳身姿,路之鱼脚步略有不稳,幸亏扶了一把阿厌才稳住。
  嘴里叨叨着:“架势真大啊!”
  阿厌歪了歪头,眸中闪过一抹深思。
  大约过了不久,风掠平地,棕榈树也逐渐支正身子,一团浅绿色的光芒骤然出现在几人的面前,光芒渐渐扩散,大有一个人的身影,待到微光散去,一袭浅绿色云衣,头束羽冠的男子执扇出现。
  他站在贺醉面前,微微颔首,见礼道:“贺公子。”
  贺醉起身还之一礼:“想必你就是山神吧,初次见面,有礼了。”
  日离摇摇折扇微笑道:“贺公子客气,不过……这并不是我们之间的初次见面。”
  空山万年如一日寂寥,他那漫长的生命也是如此,在这幽幽山谷中,他看尽花开花落、万物更迭、林间树下的青苔枯了又绿,听遍啾啾鸟语、唧唧虫鸣、瑟瑟风声、潺潺水响,孤独单调如影随形,伴随了他这么多年。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离开这里的打算。
  这里是他的家,是他万年居住的地方。
  有时他自然也会觉得这山谷清冷,不过要让他去热闹处他也是百般不习惯的,他自安静处呆惯了,偶然一见热闹,他便头疼的不行,遂在这谷中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
  直到有一日,谷中来了个八岁左右的小男孩,唇红齿白,粉雕玉琢,负着手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坐在桃林下温书。
第69章 三周目(五)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空山不见人, 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
  “青……”
  男童双腿盘坐, 一本厚厚的古卷放在他的膝上,他一手指着书卷,念一个字跟读一句,“青……”
  时有一片桃花轻飘飘落下, 掉在他的书页中, 扰了他的视线, 将他读书的心拉了回来。男童小大人似的叹口气,自顾自道:“真笨!怎么也学不会这篇, 又要惹娘亲生气了。”
  接着,又指着那篇《鹿柴》重新读起来:
  “空山不见人, 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
  “苔,那个字念苔。”
  宛如清风般柔和的声音往下一压,突然出声, 吓的男童惊呼一声, 赶忙捂住嘴巴, 抬头问道:“你是谁?”
  入目,是一个身着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外罩一件浅绿色长袍, 墨发半扎半披的男人。
  男人大约二十多岁,玉清隽秀, 他单膝屈起, 坐在桃树上, 温和的望着他。他的眼睛很独特,不似他们一样是纯黑的眸色,他的瞳仁是苍青色的,好似遍原野的春意燃烧到眼睛里去。
  “我是谁?”
  日离微微一笑,抬眸扫遍整个桃林,遂道:“我是这里的山神。”
  “山神?”男童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是只有话本里才会出现的神明吗?”
  倘若有大人在此,面对只在传说里出现的神明,一定会吓的伏在地上,诚惶诚恐,诚心跪拜,哪儿敢像面前小儿一般跟神明论起长短。
  日离来了兴致,唇间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回道:“是,你又是何人啊?”
  男童仰着脖子道:“我是月亮谷的少爷,那里就是我家。”
  他将远山那处仿佛凹进去的谷指给日离看。
  “哦,那你叫什么?”
  “贺醉。”
  男童讲话分不清语调,说自己的姓时音调平平,听到日离耳里又是另一幅语气。
  喝醉?
  日离忍俊不禁:“小公子,你这名字真有意思。”
  男童虽然不明发生了什么事,但架不住他这名字被人笑惯了,贺醉向来又面皮薄,被这么一笑也恼了,气呼呼道:“我不跟你说了。”
  他拾掇着东西就起身,日离也不拦,笑意盈盈的送他远去,没过一会儿,男童的背影便消失在桃林里。
  日离收回目光,嘴上原本噙着的那抹笑意渐渐抹平,他倚回树干上,将那双苍青色的眸子缓缓闭起。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童,不过碍于这个名字的独特性以及男童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神,倒是让山神即便过了十几年也仍然记着这个人。
  过往的记忆如云烟一般在他眼前浮现,短短几秒,就让日离再次感叹时间飞逝。
  那个记忆中小小的矮矮的男童何时长成了如今这般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
  他收回视线,目光沉稳而复杂,觑向路之鱼,缓缓开口:“路姑娘,之后我会收回云姑娘身上的时间之力,并打开时空通道,到时你们直接进去便好。”
  路之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凑到日离的跟前,见他手上掐诀,指尖捻起淡淡的流光,也觉有趣,暗自记下了那个手势。
  乳白色的光柱贯天彻底,从几人跟前迸出,天地忽而刮起大风,草木为之摇曳,日离手中姿势不断变化,面色却十分镇定,苍青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定定地注视着眼前之景象。
  在场几人都不是普通人,这风虽大,可奈何不了他们,要说几人之间弱一点的也就是路之鱼了,风一起她便摇摇晃晃的,从日离跟前越吹越远,几个退步直直走向阿厌身边,然后,一把抓着他的胳膊,借着少年的力,路之鱼勉强站定身形,结果嗓子里的痒意让她又开始咳嗽起来。
  阿厌侧眸,不动不闪地任由她抓着自己,他轻偏了下头,见少女弯着腰,弓下背,一边咳嗽一边泪眼汪汪,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越抓越紧,衣服都被她抓出了一道褶皱。
  少女脑子好是好,只是这身体实在不行,发寒咳嗽对她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阿厌掀了下眼皮,指尖不隐察觉地冒出一丝红黑色的光芒,弹指便挥了出去,接着,泱泱大风陡然一停,卷起的沙尘颗粒来不及收势,乍然从半空掉下,化为一片虚无。
  路之鱼缓缓喘着气,直视前方。
  山神面前那道乳白色的光柱已转化为大约半仗的光圈,泛着浅浅的光晕,里边是乳白色的圆圈,圆圈周边发出光芒,一层一层叠加下去,一望无际。
  是时空隧道?
  这还是路之鱼第一次见到与时间有关的超出自然之力之外的东西。那一刹那,她的脑袋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倘若这是时空隧道那么它能送她回去吗?但是转念又一想,她立即打消了这个想法。
  即使这是时空隧道,但也是以云菱记忆所构建的,并不具备打破宇宙间的时空线,送她回去那种功能。
  这世上要说除了系统之外还有谁能送她回家,或许也只有那不可望不可及的神了吧。
  神啊……
  她叹息了一下,接着朝其余几人道:“进去吧,‘门’已经打开了。”
  *
  这是一只正常形态下略显瘦弱的鸟。
  它个子不高,身量不大,大约只有一人手掌那么大小。但即便它形态瘦弱,也没有人会说它长得很丑。
  这只弱鸟浑身长满了白色的极具光泽感的的羽毛,羽毛十分漂亮柔顺,它的头上带着点浅浅的黄色,又大又明亮的眼珠子时而睁开,时而闭合,身后瀑布的潺潺流水声宛如一道雷霆般打下来,吓的弱鸟惊呼一声,身上乍一下泛起乳白色的光。
  “她要化形了。”路之鱼开口说道。
  他们自打进入这乳白色的光柱后,光柱在他们眼前一晃而过,深蓝的天空上晕染着一望无际的黑,碧绿的树影打横卧进了月亮的影子里,与之融为一体,像是一只只张牙舞爪的巨兽朝着外来人怒吼。
  湍湍激流的瀑布宛如银河一般飞驰下来,直入湖底,直到湖边那只弱鸟发出细小的呻/吟声,才让他们将注意力由自然之音移到它的身上去。
  云烟缭绕的雾气几乎没升起多久,须臾,一只光滑纤细的手臂便从那团雾气中伸了出来。
  路之鱼手比脑子快,几乎是在看到那只手臂的一瞬间,就换了方向,扒到身侧的少年身上,一把捂住他的眼睛。
  “?做什么?”
  路之鱼慢吞吞道:“不许看。”
  顿了顿,她又扭头望向一旁的云别尘和慕千里,“你们两个也不许看……”没等她说完,那两只已经乖乖捂上眼睛。
  少女的语气温和却几近认真的吐出了声,她的声音算不上霸道更算不上强势,但就是这种不紧不慢的语气才让人不由自主地照做了。
  少年安静地站在原地,漂亮的眼睛在路之鱼手覆上来的那一刻眨了眨,鸦羽般的长睫在她掌心轻轻扫了扫,旋即,听从她的话语豁然阖起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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