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色骄妻替嫁后——受雪流云【完结】
时间:2023-07-20 14:37:08

  “另外一颗平杀落艳一直藏在府中吧?”他的语气说是在是询问,更像是自言自语。
  昆叔心里酸楚难耐,垂眸叹道:“是!”
  苏景玉背过身去,指尖缓缓伸入白玉茶壶的握把,半晌才端起来倒了盏茶,看着橙黄的菊叶在茶盏里翻滚,淡淡道:“我知道了昆叔,你去吧。”
  接连几盏菊花茶入喉,凉意仿佛凝聚在胸口,一点一点向周身蔓延。
  苏景玉转眼望向内室,见逢月眼里像是蒙着层水雾,正在站在门口忧心地看着他,走过去抱了抱她:“入冬天短了,你再去补一觉,我出去一趟,等你睡醒了我就回来了。”
  他刚转身欲走便被逢月拽住,“景玉,你要去找那颗平杀落艳是吗?你为何什么都不告诉我了?”
  苏景玉握着她的手玩笑道:“衍王府守备森严我都探过两次,如今不过是在自己家中找件东西而已,夫人也要我报备吗?”
  房门开合,一阵凉风涌入,逢月眼前还浮荡着那抹远去的火红。
  她知道苏景玉不过是在她面前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罢了。
  他中了平杀落艳,苦苦煎熬了十年才捡回一条性命,却害得他致敬致爱的拂风不得善终,这一切灾祸的始作俑者竟是他的父亲苏天寿。
  她不确定苏景玉之前是否已经猜到些什么,如今事情有了定论,他必然难以承受,可是她没有办法,他们父子之间总是要把事情说开的,当年的事也终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逢月倚在内室的门边站了许久,回想苏景玉临走前的叮咛,走到他极乐椅边将靠背放平后和衣躺下,从床上拽过他的被子盖在身上,闭着眼睛等着他回来。
  *
  正院的西北角,梧桐树光秃秃的立着,枝头上见不到一片叶子,只挂着一颗颗铃铛一样的梧桐子。
  树下的佛堂庄严静逸,双扇深棕色的木门中间敞开一道缝隙,站在门口便能闻到一股香烟的味道,想是孟氏刚走不久。
  这还是苏景玉回京后第一次来这儿,这里曾是父亲用来珍藏兵器的地方,苏家祖辈大都随□□征战而死,他们生前斩杀过无数敌军的浴血兵器就存放在此。
  时过境迁,竟成了孟氏礼佛求心安的地方。
  苏景玉感慨万千,双手缓缓推开木门,咯吱声中,一座二尺高的纯金佛像逐渐映入眼底。
  供桌上还立着两支烛台,一座香炉,地上铺着三个蒲团。
  佛堂左右两边对放着两把太师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苏景玉绕到供桌侧面,见佛像背后距离墙面尚有一段距离,墙壁上横向嵌的三个朝内弯曲的木橛,应是之前用来托举长枪所用。
  他踏上供桌,目光一一扫过三个木橛,握紧中间那个用力向右向下扳动,木橛下方的墙面登时向左右错开来,露出半尺见方的壁龛。
  里面放着个掌心大小的银质梅花状托盘,五片凹陷的花瓣上各有一颗赤练,红豆大小,赤色有光,花心处那颗没有光亮,有如一颗凝固的血珠,欲滴未滴,脆弱的仿佛稍一碰触就会碎裂开来。
  “五星抱月”,正中那颗便是平杀落艳,害了他也害了师父的平杀落艳。
  一股灼心的火气在胸口乱窜,他下颌绷着,只想将壁龛里的剧毒尽数毁掉。
  南疆剧毒的共性是形散则毒灭,破坏了“五星抱月”的布局,不出半个时辰,六颗毒药便会全部失效。
  他抄起供桌上的烛台,拔去燃剩半截的蜡烛,锋利的烛针刺向花心里的平杀落艳,想把它从“五星抱月”的中心剥离出来。
  花心处的凹槽卡的太紧,平杀落艳纹丝未动,只是烛针所过之后刮出一道细痕,他手腕一转,烛针尖上粘的红痕隐约可见。
  苏景玉眉心紧锁,莫非十年前下毒之人只从平杀落艳上刮取了一点点,他才得以保住性命,最终皇帝又用那颗平杀落艳毒死了衍王?
  不可能,李亢既然想要杀他,便没有只取一点点的道理,况且照拂风的说法,这一点平杀落艳在失效前入口已经足以要人的命。
  突然想到些什么,他心口猛地一跳,烛针缓缓伸向平杀落艳,用针侧小心地拨弄,凝神看了一圈,除去他刚刚刮出的细痕外再无半点被碰过的痕迹。
  他松了口气,是自己想多了,府里的这颗毒药藏的如此隐蔽,除了父亲外不会有旁人知道,更不会有人碰过。
  他用烛针刺向花瓣里的赤练,硬如磐石,甚至表面连一点刮伤都没有,依旧莹亮有光,其余四颗同样如此。
  针尖挑出一颗,与花心里的平杀落艳调换了位置,扳回木橛,待墙壁归为一体后转身靠着墙面坐着,看着眼前金灿灿的佛像背影,全无半点抚慰心灵之感,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门外的光线越来越暗,直到暮色低垂,眼前的佛像渐渐看不分明。
  他疲惫地从供桌上跳下,轻揉地掸了掸沾在腰封上似有似无的香灰,径直向正院书房走去。
第90章
  书房里光线昏暗,微弱的烛光被满室缭绕的安神香遮挡,视线里模糊一片。
  苏天寿面窗而立,神色不明,一身暗紫色蟒袍还未换下,看样子正在等他。
  苏景玉倚门站定,眉眼低垂:“爹。”
  昆叔把当年的事告之给他后便去找苏天寿请罪。
  苏天寿听他说起过儿子在南疆时习得机关之术,知道府中藏匿平杀落艳之处瞒不过他,转回头来,昂首挺立的身形看似理直气壮,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惆怅与愧疚,移开目光,直奔正题:
  “去过佛堂了?”
  “去过了,亲眼目睹了平杀落艳。”
  苏景玉苦笑着叹息,“爹,儿子当年若是死了,你会后悔吗?”
  苏天寿往桌案边挪了几步,目光凝在跳动的烛火上,沉吟了片刻道:“景玉,当年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
  苏景玉缓缓抬眼,哑声质问:“说不清楚?亲生儿子险些丧命,做父亲的十年间从不追查,甚至不允许府里的人议论此事。爹,当年若不是你结党营私,动了谋逆之心,儿又怎会遭此横祸!”
  “那是李亢逼我!我不想征战一生,最后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苏天寿怫然转身打断,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复下来,温声道:“景玉,爹当初这么做也是为了你!”
  苏景玉一声哼笑,“为了我什么?被毒死吗?”
  夜色渐浓,惨淡的烛光被苏天寿的身躯遮挡,他的脸遁入到一片暗影中,更显灰暗。
  苏天寿闭目叹息,半晌才道:“景玉,你去佛堂时可还记得,当年那里陈放的都是我苏家将领生前用过的兵器。你祖父当年与李氏合力打下疆土,本可同坐江山,最终却将皇位让给了李氏,只得了个世袭罔替的爵位。”
  “我们苏家两代人血染疆场,为李氏开疆扩土,扫逆平乱。你祖父兄弟七人,儿侄无数,除我之外全部战死沙场,用多少条活生生的性命换回来一块冰冷的免死金牌!李亢因此睡不着觉,想方设法收缴我手中兵权,冲锋陷阵时想起我苏天寿,得胜归来就变了副嘴脸。凭什么!凭什么我在沙场上浴血,回京后还要小心提防功高盖主,不得善终?你以为是我苏天寿想要造反?是他李亢逼我的!”
  苏天寿越说越激动,一身紫蟒随着魁伟的身躯颤抖,“我一心辅助太子,没造李氏的反,已经算对得起李亢了!”
  苏景玉自打记事起,家里的堂亲叔伯就已经全部战死,变成了祠堂里的一尊尊排位。
  他自幼与苏天寿疏远,只知道父亲自小便跟随祖父征战,是位当世罕见的少年将军,却从未听他说起过战场上的事。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几句他幼年读史时便熟记于心的句子,背后蕴藏着多少将士的惨痛悲剧,用命换来的丹书铁券又有何意义,就算能抵挡住朝堂里翻起的风浪,终究敌不过暗地里的一颗剧毒。
  苏景玉神情悲悯中带着几分嘲讽,“你辅助太子,劝他弑君弑父,早登大位,就没想过将来太子登基后也会一样忌惮你?还是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到时再反一次?”
  苏天寿上前一步怒着反问:
  “你以为太子被李亢利用、欺压那么多年就从未动过逼宫的心思?不过是做出推辞的样子罢了!有本事的人被逼急了都会想着反抗的!太子贤德,有治国之能,有容人之量,懂得韬光养晦,也会适时出击,绝非其他几位皇子可比,我辅佐他登基也是为了我苏家满门!”
  埋在心底的怨气发泄了一通,苏天寿激动的情绪纾解了不少。
  想想儿子这十年来在南疆受的苦,无尽的心痛和亏欠在眼中闪过,缓步走到儿子面前,拍着他肩膀,恳切道:
  “景玉,你身为世子,本应潜心习武,将来继承我定远侯府的七尺长枪,可你自幼不爱舞刀弄剑,爹也从未逼迫过你,因为爹不忍,更不甘!我要让苏家从我苏天寿之后再无一人血洒疆场!要让李家世世代代供养我苏家子孙!”
  苏景玉无言以对,隔着袅袅香烟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父亲。
  二十多年了,这还是父亲第一次向他道破心声,压抑多年的痛苦、委屈与埋怨同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苦涩感堵在喉头,艰难道:
  “爹,其实我最祈盼的只是儿时能承欢爹娘膝下,如今能与那老道士一起喝酒斗嘴,爹……”
  他仰起头,将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吞下。
  夜色沉寂,书房外空无一人,簌簌寒风吹在身上沁心的凉。
  苏景玉双臂垂在身侧,步履沉重,边走边仰望着夜空。
  天黑如墨,半月被浮云遮蔽,只看得见微弱的光,少顷,连微光也不见了。
  他笑了笑,凄声道:“师父,你的小徒弟最没用了。”
  东院的亭子外菊香四溢,沁人心脾。
  他远远地朝主屋那边望过去,层层花树掩映下,门前对挂的两盏玉兔灯笼散着五色的光,旁边的窗子也透出淡黄色的光亮,并不耀眼,却足以驱散黑暗,仿佛能让人从心里亮堂起来。
  苏景玉纷乱的心绪平静了些,嘴角勾起温润的弧度,朝那抹柔和的光亮走去。
  卧房里温暖如春,外间的长桌上,白玉茶壶和两本道经还如出门前那样放着,内室亮着一盏灯烛,火苗轻柔的跳跃。
  逢月躺在极乐椅上,身上的被子盖的整整齐齐,听见响动后倏地起身,“回来啦。”
  苏景玉走到她身边坐下,知道她一直在等他,心里暖意涌动,嘴上逗她:“懒虫,天都黑了,别起了继续睡吧。”
  逢月没有说话,细细端详着他的神色,苏景玉对上她担忧的目光,心尖颤动了一下。
  他不像以前那样什么事都说给她听,本意是不想让她担惊受怕,她是他的妻子,就该在他的保护下活的无忧无虑,可他的隐瞒却适得其反。
  他责备自己不该自以为是,歉疚地拥她入怀,下颌抵在她的发顶安抚她,坦诚道:“崔东家收到太医院传出的密信,衍王是胃囊破裂,呕血而亡,若拂风的说法无误,衍王应当中了平杀落艳而死。”
  逢月下意识地攥住他的衣角,惊异地抬眼,“那就是说十年前王公公当真没有下毒,那颗平杀落艳最终又回到了皇帝手里!”
  苏景玉点头,“我在府中找到了另外一颗,就在正院西北的佛堂里,完好无损。”
  “完好无损?”逢月留意到他刻意突出的字眼。
  “嗯,平杀落艳用利物可以刮出印迹,刮下的那一点剧毒足以要人性命,但要在五星抱月的布局之内,否则过不了多久就会失效。”
  逢月蹙着眉头思量,不解道:
  “难道是皇帝从平杀落艳上刮下一层用来毒害你,只是超了时辰,毒药失了效你才幸免于难?不可能啊!平杀落艳这么毒的东西,用银针也试不出来,当年皇帝本人也在太子宫宴上,他既然逼迫王公公对你下毒,又派人死死盯住他,事后立即将他灭口,又何必多此一举,在毒药上刮下一星半点来?经手的人多了,一旦出了纰漏后果不堪设想。”
  这件事苏景玉在佛堂里想到天黑也没能想清楚,自嘲地笑道:“如今两颗平杀落艳均已经出现,却还是解不开当年的谜团。”
  逢月明眸一动,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景玉,你说会不会是拂风道长的消息有误?当年除了左手刀外,还有其他人从南疆药王谷带回过平杀落艳,或者平杀落艳还有什么独特之处是他不知道的?毕竟这种毒普天之下就只有这么几颗。”
  苏景玉不禁哂笑:“那老东西本来就不是个靠谱之人,他的话我竟也听信了十年。”
  他唇角向上弯着,眼底却渐渐浮上一抹怅然。
  拂风命不久矣,苏景玉花了近一年时间费尽心思追查十年前的事,到头来竟是这样的结果。
  逢月不忍再问他些什么,把脸颊贴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感受他的衣襟一点一点的由凉变温。
  苏景玉静默了片刻,收敛心神,搂着她轻声道:“逢月,明日我们去庄子一趟吧,我想吃周妈做的南瓜饼了。”
  “好啊!”逢月扬着笑脸,“前几日我回去的时候急着拿钱回来,都没来得及去看看房子建成什么样了。”
  苏景玉瞟了角落里的钱箱一眼,“明日把那箱金锭也带上。”
  逢月跟着望过去,转回头不解问:“带那些做什么?重死了!”
  苏景玉宠溺一笑,“重不重的又不用你来搬,先放周妈那,等房子建好了就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到时候再搬去新家便是。”
  马车在京郊的小路上颠簸,逢月披着件缎面丝绵斗篷,怀里抱着手炉,靠在苏景玉身上看着窗外的枯枝一排排向后闪过。
  偶见硕大的鸟窝悬在枝头,不知里面是否还有鸟儿住着。
  前方的田庄清晰可见,一指高的秧苗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翠绿翠绿的,不惧寒凉,充满生机。
  乡间的空气凉润清新,逢月惬意地闭着眼睛,用力吸了口再缓缓吐出。
  时隔不到半个月,再次踏入庄子时心境已与上次完全不同。
  苏景玉宽大的袍袖环在她的脖颈下,压住她被风吹的到处乱飞的头发,放低身子同她一起望向广阔的田野,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院子里的大黄狗听见马鸣声乱吠了一通,见到逢月进门才摇摇尾巴,乖乖地趴回窝里,一双乌溜溜地眼睛盯着苏景玉瞧。
  房檐下挂着几串火红的辣椒,旁边的石凳上放着满满一木盆晒好的南瓜干,色泽金黄,看起来又脆又香。
  周叔披着个藏青色的薄棉褂子先从屋里迎出来,周妈紧跟在后面,看见逢月一脸轻松畅快,不同于前次回来时那样心急如焚,方松了口气。
  老两口急着把她和苏景玉往屋里请,连声念叨着:“姑娘世子快进屋,外面凉,进屋暖和暖和!”
  逢月拉着苏景玉便要进屋,见他朝门外看了眼,才想起来那箱金锭还在车上,松开他的手,先跟着周叔周妈进屋坐着。
  屋内正中立着个一尺高的地炉,橙红的火光从炉面的缝隙里透出来,逢月凑过去搓了搓手,问道:“周妈,周勇哥和嫂子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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