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谢氏也带着孩子赶来了，一家子都到齐了。
“怎么了，这是，有什么话都坐下来说吧。”谢氏说道。
张氏斜着眼睛，也不怎么看谁，一副厌世的样子。
谨月说：“就是，他四婶，到底怎么了，你慢慢说。”
“哼，说什么，你们都不知道老太太是什么病吧？肺结核，那可是要传染的，你们说，让我们一家子养活，合适吗？对了，我两个孩子有没有被传染，我还得带去检查下。”
苏老大皱了皱眉头，说：“这不是去医院治疗了吗？医生说控制好不会传染的。”
“不会传染你带到你们家去啊，反正也不是谁一个人娘，你也有份。”
苏老大被噎了一下，没说话。
“人不在你们身边，你们什么话都能说，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这个人直，也不怕得罪谁，我今天就明说了，老太太这么个病，我是不想让她住这儿的。”
“那你的意思呢？”谨月问道。
“你们谁要接她，就接走，如果大家都不愿意，那就轮流住，每家一个月。”
“娘又不是物品，怎么能这样，亏你想得出来。”苏老二不满地喊道。
“二哥，那要不你把老太太接走，你们家三座房子呢，也不愁没地方住吧。”王氏说道。
“这不需要你说。”苏老二没好气地说，“我这就接娘去我们家。”
谨月真是呆住了。
这苏老二，是不是没把她当成家里的一份子？
他想接就接？都不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可这么多人，要是直接反对，好像也显得有点无情。
谨月憋着一肚子的火，心里暗暗希望有其他的变数。
“这样吧，老三不在，平日里就我和两个孩子，我愿意接娘过去，也正好是个伴。”谢氏说道，
“可以可以，娘虽说还没有康复，但医生也说了，几个月后就康复了，到时也能帮你照看下孩子。”苏老大说道。
“那要不我接过去，等娘康复了再送到你们家吧，”苏老二说，“熬药比较麻烦，这事还得我来做。”
第240章 想离婚了
最后，苏老大说：“都大半夜了，大家先回去睡觉吧，娘也才刚出院，不能折腾，明天再说吧。”
当天晚上回到家，谨月心里还很不爽，但考虑到苏老二他们今这几天在医院辛苦，就想着先睡觉。
谁知，苏老二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像有什么沉重的心事似的。
“唉，老四媳妇平时看着挺和善的，没想到却是这种人，可怜娘还帮他们带小孩带了这么久。”
谨月没说话。
“唉，谁都靠不住，以后还是我来照顾娘吧。”
谨月终于忍不住了，她说：“你想把娘接过来，至少也应该征求下我的意见吧。”
苏老二翻了个身，对着谨月，“征求你什么意见？”
“这个家是你一个人的吗？你觉得这么大的事你不应该问下我，直接做主？”
“我接娘过来，这有什么好商量的呢？难道你觉得做儿女的不应该照顾老人？”
谨月简直气笑了。
她坐起来，一字一顿地说：“这不是应不应该的问题，这是尊不尊重的问题。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这么多年我对你娘咋样？就算你娘当初那么刁难我，我有说过什么吗？哪一次她有事不是我帮忙？”
“这次你不就没帮忙吗？你不是要做你所谓的研究吗？”
谨月心凉透了。
这就是那种典型的，一次没有做到让人家称心如意，你过往的所有功绩都给你一笔抹杀。
谨月重新躺下，淡淡地说：“你要接你娘过来的事我不同意，睡吧。”
这下轮到苏老二翻起来了，他闷声吼道：“你凭啥不同意？”
“就凭你这种态度。”
“那我告诉你，我娘我一定要管，你同意要接，不同意我还是要接。”
“可以，那就离婚。”
“离就离。”
苏老二说完就气呼呼地睡了。
谨月望着黑屋顶，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她知道，婚姻已经无法继续了。或许从她选择上学的那时候，他们就在两条不同的道路上行走着，越走越远。
终于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谨月想到以前，他们吵架后，她总是有种无处可去的感觉，硬着头皮回娘家还得忍受后娘周氏的冷嘲热讽。
而如今，她已经不再惧怕这一切。
只是几个孩子……
还是有点难办。
思来想去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第二天一大早，苏老二就出去了，连早餐都没吃。
谨月也懒得管，她给几个孩子做了早餐后，就去村口等车了，今天，她得去学校问问复读的事。
刚走到村口，就碰到从另一头走过来的张大夫。
张大夫基本每天都要去镇上，要么办理医院相关资质，要么就在卫生院帮忙。
两人一起上了车，张大夫从包里掏出一沓文件，让谨月看。
谨月今天也没什么心情，随便翻了下，全然没看到文件上写的是什么。
张大夫说月底S城中心医院有个研讨会，他们写信让他去参加，问谨月去不去。
一听到S城中心医院，谨月的心就开始狂跳。
鬼差神使的，她说她也去。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冒失，她又尴尬地说：“去取点经，学习学习。”
下了车，谨月还有点心乱如麻，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
她摸了摸发烫的脸颊，进入了学校。
暑假还没有结束，但是复读生已经开学好几天了。
这几年，学校的林荫道已经用漂亮的石板重新砌过了，柳树也长起来了，操场似乎比以往更大了。
谨月捐赠的那座宿舍楼，旁边又盖了一栋，两排并行而立。
学校空空旷旷，看不到学生的身影，听不到朗朗读书声。走到打水的锅炉旁，才有个穿着拖鞋和灰色短袖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你找谁？”那人用手梳着乱七八糟的毛发。
“初三复读班是不是已经开学了。”
“嗯，这周就开课了。”
“他们的班主任是谁，你知道吗？”
“周方林老师，前面教职工宿舍，最角落的那间屋。”
谨月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和几年前不同的是，宿舍前面的一排树都被砍掉了，换上了几张乒乓球台。
周老师的门虚掩着，谨月敲门，随即就有个干净的声音传来：“请进。”
眼前这位老师，大概也就二十几岁，头发剪得短短的，可能刚洗过，看上去很清爽。
他正在专注地批改作业。
一看到进来的不是学生，他马上盖上笔盖放下笔，站了起来。
“您好。”
“您好，周老师，打扰您了，我是上一届苏慎的妈妈……”
“家长，您请坐。”周老师赶紧把自己刚才坐的那把椅子搬过来，然后就去给谨月倒水。
“不好意思，没水了，你先稍等，我去打水。”
“别，周老师，您不用忙了，我咨询点事就走。”
“好，您请讲。”
“是这样的，我家孩子今年中考不理想，我想让她在这儿复读一年，不知道这复读班还能加人吗？”
周老师双手十字交叉，抵在下巴上，沉思了一会，放下手说：“这个好像有点难办。目前这个复读班的人数有点尴尬，63人，开一个班，人太多，超过教育部规定人数，开两个班，人又不够。另外，学校今年打算把初一扩招到6个班，教室也缺。所以目前复读班就只有一个班，这还是校长亲自向上反馈审批过的，再加入的话，真不好加。”
“那还有什么办法没呢？孩子在这儿待了三年，对学校有感情，不愿意去其他学校复读。”
周老师点了下头，说：“这个我还真不好马上给你答复，只能回头向上反馈下。这样吧，您留个地址，有消息了我给您写信。”
“好，那麻烦您了。”
从学校出来后，谨月也不想马上回去，也不知道苏老二是不是已经把苏老太接过来了，谨月一想到都觉得头疼。
她想着干脆去卫生院看看吧，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张大夫一般都在内科诊室帮忙，谨月想着去找下张大夫。
刚走到门诊那儿，就看到王氏抱着孩子，坐在台阶上哭。
第241章 纠结
“他四婶，你怎么在这？这是怎么了？”
王氏抹着红肿的眼睛，哽咽了半天，才说：“清儿她……”
“清儿怎么了？”
“她，她没法活人了。”
谨月皱了皱眉头，不明白王氏何出此言。
她四处看了下，也没看到苏清，只有苏清的妹妹苏秀正躺在王氏的怀里，眨巴着眼睛。
“你先别哭，这是医院，我们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好不好？”谨月扶着王氏起来。
可能因为坐久了，加上悲伤过度，王氏有点站立不稳。
“苏清呢？”
“去厕所了，唉。”
谨月把王氏扶到门诊背后的树荫下，慢慢地才知道事情的缘由。
昨晚苏老太回去后，王氏得知她得的是肺结核，今天一大早就带两个孩子来检查。都来卫生院了，苏清本来也一直不会说话，她想着给孩子做一个全身检查。
谁知道，语言方面没有检查出什么问题，生殖方面反倒是晴天霹雳。
苏清没有子宫！
谨月也感到很震惊，在这个年代，女人无法生育，意味着什么，谁都很清楚。联想到自己那时候一直无法怀孕，被苏老太冷嘲热讽的样子，谨月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
不过王氏已经够难过了，谨月也只能好好宽慰，说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苏清年龄又这么小，说不定过几年就能治疗了呢。
但其实，学医的她知道，这事根本，无解。
有时候，她都觉得苏清就是小时候的她，小姑娘长得挺清秀的，个头也高，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苏清才从门诊部那边走了出来，在明媚阳光下，她的马尾一甩一甩，青春靓丽。
她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王氏眼睛红肿时，还指着她的眼睛，啊啊啊地发出了几个音调。
谨月突然有点心酸，她决定帮苏清把不会说话的病治好。
这里医疗技术和医疗设备都不先进，不过月底她和张大夫要去S城，她决定把苏清带过去。
谨月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王氏，问她同不同意，王氏一听就眼睛亮了，赶忙说同意，怎么能不同意呢，如果真的能治好，让她砸锅卖铁她都乐意。
这事说定后，王氏说她想回去娘家一趟，谨月就自己回家了。
回到家，苏老二果然已经把苏老太接过来了，满院子飘着一股中药味。
谨月走进屋子，苏老太挣扎着爬起来，谨月赶紧扶了下她，让她躺好。
苏老二依然面无表情地扇着火炉上的火。
谨月涨着一肚子的火，但因为当着老人的面，她也不好发作，于是就对苏老太说让她好好养病，苏慎报名的事还没有办好，她待会还得再去趟学校。
苏老太伸出消瘦干枯的手，拉住谨月，说：“你先坐下，我有话说。”
谨月坐在炕沿边，苏老太叹了口气，说：“我这一把年纪了，给你们什么忙都帮不上，尽添乱。”
“娘，你说什么呢？你就安心养病，不要想这想那的。”苏老二闷声闷气地说。
“老二说你要离婚，是不是真的？”
谨月看了一眼苏老二，点了下头。
“是什么原因啊？以前那么苦的日子，你们都熬过来了，现在娃娃也大了，日子也好过了，你们俩却过不下去了。”苏老太咳了咳，用手抚着自己的胸口。
“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苏老太又问。
谨月忙说：“不是，娘，你不要乱想。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与你没什么关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闹到这种地步？你说你们平日里就算吵架打架，我好歹还能知道点事情的因由，老二，到底是为什么呢？”
“娘，她就是不愿意……”
“你胡说什么呢？”谨月气结，急忙打断了苏老二。
这人真是脑子里缺弦，什么话都敢说。
“不愿意什么？”
“娘，这事你就别管了，你安心养病吧。”
“如果你们俩都过不下去，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说着，苏老太就挣扎着要下炕。
“娘，你要去哪啊，这药都快熬好了。”苏老二赶紧按住苏老太的手。
“你别熬了，我不喝，早点死了早点清净。”
谨月真是心累。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身边这些人动不动要上演不活了的戏码，她已经有点麻木了，所以并没有做出一副吃惊或者难过的样子。
她淡淡地看着火炉，没说话。
苏老二生气了。
他语气生硬地说：“娘都难受成这样了，你怎么这么冷漠？”
“那我应该怎么做？”
苏老二冷冷地看着谨月，说：“你是不是至少应该安慰一下娘？”
“怎么安慰，跪下求着让她躺下休息吗？”
谨月语气也很生硬，苏老太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她说：“算了，老二，你们别吵了，我还是去老三家吧。”
“娘，这是我的家，你就安心住着，谁看不惯谁自己走好了。”
谨月淡然一笑，说：“好，这话是你说的。”
“我知道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你们别吵了，我走。”苏老太又开始挣扎。
“娘，这个家你儿子做主，你就安心住着，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看别人能把你怎么着。”
谨月望着苏老二，足足有一分钟，然后，她什么话都没说就出来了。
剩下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谨月的心却如寒冬一样冷。
此时，她想到了三个孩子。
如果自己就这样一走了之，他们该怎么办呢？尤其是苏慎，她复读的事都还没眉目呢。
谨月沿着通往河道的小路走着，心里两个人在激烈的争辩着。
一个说：人活一辈子，最主要的是自己开心，其他的管那么多干什么呢。
另一个说：你是孩子们的榜样和依靠，就这样走了，太不负责了，让孩子以后怎么看你，何况原生家庭不完整的孩子，性格方面也会有缺陷。
一个说：女人就要为自己活，要敢于从不幸福的围城中走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