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是京城的太子殿下。”白樟低声给妻子解释,“曾经到访过遂州,所以相识。只是……关系不算好。其他的,我回去再同你讲。”
秦月慧懵懵懂懂,但见白桃垂下眼睫,秀气的眉蹙起,似乎不大高兴,她连忙道:“阿桃,要不我们回去吧?”
白桃还没说话,大哥白樟倒先开口:“桃桃你别害怕,如今你已经是有婚约的人,王公子待你也好,那件事早就过去了。”
白樟不知道京城中妹妹发生的那些事,以为白桃是被当做人质带走,故而对沈宴清极为不满。这种人利用了她妹妹的感情,应该离他远一点!
几帐之外,沈宴清听见他们的话却依旧神色轻松,不以为意。
婚约?大抵又是骗人的把戏,从前弄了一个“孟”字玉佩,如今又来一个“王公子”,白家还真能想招。
小姑娘一语不发,倒是其他人还在开口。
“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阿桃同王公子说好了吗?”秦月慧叹了口气,“这事来得太急,若非如此,过几日阿桃就能成亲了。”
白桃捧起杯子遮住小半张脸。临走前一天她让马六把玉珏送到王历那里,匆匆忙忙,十分狼狈。
这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成亲前的流程几乎都走完了,只差迎亲。
“那块玉你带来京城了吗?回去还能做个凭证。”
沈晏清慢条斯理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眸色渐冷唇角勾起。瞧瞧,编的有模有样。
两双圆溜溜的眼睛齐齐地看着白桃,后者抿起唇,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坦白。何况,这些话,她不想让帐外的人听到。
“我不喝了。”白桃避而不谈,“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好。”
竹帘被掀开,几个人的步伐越来越远,毫无眷恋。
“你这碗茶喝了多久,都要凉了。”
姜晏年的声音打破了雅间之间的静默,他转头去看身侧的青年,便发现他神色漠然而疏离,像是在生气。
“自从方才那两位姑娘进入茶坊之后,你就一直失神,莫不是看上了谁?”
沈宴清堪堪回过神来,倏地站起身,摆摆袖子沉声道:“回宫了。”
“这茶我还没喝完呢!”
姜晏年的话拦不住要走的太子殿下,待竹帘的动静归于平静,他故作一声哀叹,慢悠悠端起身边的茶盏。
传闻太子殿下身边原跟了一个小宫女,说得有模有样,还有画像,但姜晏年压根不信这个谣传。
如今看来,空穴不来风啊。
*
三人一步步走回客栈,街巷里依旧喧嚣,但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
秦月慧抓着白樟的袖子,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白桃的脸上,她薄唇轻抿,忍不住道“阿桃,你很怕那个人?”
白桃回过神来:“什么?”
秦月慧与白樟对视一眼,她又开口:“自从见到那位公子以后,你就没说过几句话,都不像你了。”
“有吗?”少女弯起眼眸,笑意不达眼底,“或许是有些累了吧。”
秦月慧不再说话。
穿过两条小巷以后,回到客栈。一进门便看见白娄坐在楼下,桌边放着两个精致的长盒,他笑眯眯地问:“回来了?”
“你今夜买的?”
白娄将两只盒子递给白樟,白樟接过一只打开看了一眼,便将盒子给秦月慧,又另一只盒子递到白桃面前。
“给你的。”
白桃愣住,没想到他们在挑簪子的时候还为她留了个心。
她默默地垂下眼睛,白樟劝道:“别想那么多了。”
秦月慧拉起她的手,将她带上楼,一面笑道:“阿桃,我教你编头发。”
白桃整个人被她带上楼,思绪也就留在楼下。
两个小姑娘编辫子玩了一晚上,秦月慧在白桃的屋子里睡着了,白樟找过来的时候,只能酸涩地给人盖被子。
清晨时分,一家之主白娄起得最早。下楼时便发现客栈里来了四位穿着海蓝长袍的内监。
“奴才们是司礼监派来的,奉命来给白家说进宫的事。”
白娄连忙上前将自己预先准备好的一个金袋子递去,为首的捻着拂尘,推拒道:“白老爷不必如此。”
“咱家与白小姐不是第一次见,也算得上相熟。”王瑞年温和地笑道,“此次来也算不上教导,不过是有些宫里的规矩要嘱咐。”
白娄没塞成,只得作罢,让人赶忙把家里的人都叫下来。待白家人到齐以后,王瑞年在大堂站定,高声宣道:
“皇后娘娘口谕,宣浥州王及其父、其兄嫂、其妹三日后入宫觐见。今日起,所有入宫之人需得沐浴焚香,习觐见礼仪,于客栈待宣。”
白娄领着众人跪拜:“草民领旨谢恩。”
一连三日,白家人都在客栈等候。王瑞年带人帮他们走完入宫前的流程,十分尽心。
说起进宫,秦月慧十分兴奋。早些年听人说宫中十分气派,住在里面的都是仙人,无比尊贵。如今能亲眼见上一面,也算得偿所愿。
白樟嘱咐妻子不要随意走动,其实心中也激动不已。好不容易把妻子哄睡着了,自己下了床榻去窗边透气。
坐了没多久,回过头就看见小妻子乖乖巧巧地坐在床边,悻悻地笑道:“夫君也睡不着?”
要进宫的这几人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第二日,宫中马车来接,白娄、白樟、秦月慧和白桃一同坐上马车。知道宫里规矩森,几个人都不敢开口,不时地相互对视一眼,肉眼可见的紧张。
唯有白桃一个人靠坐在车壁上,昏昏欲睡。
马车到达承明殿外广场,之后的路需要步行。一下车,白桃就看见停好的另一辆马车,马车站着一个深色皮肤的男子,他身穿青色锦衣,腰佩躞蹀带,身形挺拔,气宇不凡。
等他转过头来,白桃心头一跳:“二哥?”
他怎么晒黑成这个样子了?
白桥转过头来,唇角扬起,朝众人一笑。明明心底高兴得不行,还得抿起唇瓣,装一把沉稳。
“恭喜浥州王与家人团圆。”王瑞年在一旁笑着提醒,“不过,寒暄的话,还是等见完皇后娘娘再说吧。”
进入承明殿前一路步行,虽然没有说话,但足以让他们相互之间对视一眼。
白桥望着白樟身边有点陌生的女子,恍惚反应过来,这是那位秦姑娘嫁过来了。
而他的小芹,还在遂州。
王瑞年将他们领到承明殿外,站在门外的内监进去通报。没过多久,内监从里面走出来,站在门外高声喊道:
“宣浥州王及其家人觐见。”
白桥领着其他人一路绕过正殿,抵达偏殿。
偏殿中央放置着一个富丽堂皇的凤座,皇后一身常服,端坐其中,雍容华贵。太子殿下亦常服旒冕,站在一旁。
众人跪拜,皇后摆摆手让他们平身。待他们起身后,内监继续宣读旨意。
“白桥,遂州人氏,足智多谋,骁勇善战,为浥州与东海邦交立下汗马功劳,特封为浥州王,威震八方。今特意召见,赐百金,府邸一座,家丁十人,择吉期加冕。望浥州王尽心竭力,孝敬朝廷,安定边境,不负所托。”
“臣,白桥,领旨谢恩。”
众人再次跪拜。
等这些礼行完以后,姜幼微终于松了口气,开始例行询问:“浥州王出征半载,如今终于与家人团圆,本宫看着也十分高兴。半年不见,白父身体可康健?”
白娄回答:“草民,身康体健,谢娘娘挂怀。”
“白家兄长新婚,夫妻可和睦?”
白樟带着秦月慧上前一礼:“草民与妻子夫妻和睦,谢娘娘挂怀。”
姜幼微的眸子转到最旁边的少女身上,眉尾上扬。半年不见,这个小丫头看上去变了不少。
模样还是一如往常的秀气,只是看起来少了几分灵气,多了几分端庄。
姜幼微抿起唇:“白姑娘年近十七未嫁,可有婚约?”
温和的一句话落在殿中,寂静无声,站在一旁的沈宴清脸色不变,然而袖中的手慢慢攥起。
少女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白娄连忙接话道:“有的。”
沈宴清当即脸色一变。御前撒谎可定欺君之罪,这个罪名可不小。
姜幼微一笑,语气里故意带着些喜悦,问道:“何时的事?”
白娄回答:“回娘娘的话,今年二月份做的媒,如今只差最后一礼,待回去之后就完婚。”
沈宴清眉峰蹙起,眼神顿然寒凉。
一个月……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一个月就要嫁出去。
“原来如此。”姜幼微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太子身上,满含深意地开口,“既然三书六礼只差最后一礼,那本宫祝白姑娘新婚顺遂。”
前半句话她缓缓道来,刻意加重“只差最后一礼”这几个字,其实是在警告一旁的沈宴清。
木已成舟,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问完话,皇后让他们跪安。几道身影刚离开,站在凤座旁的男子也急不可耐地要走。
“清儿。”姜幼微沉声喝住他,“你听见了,她已经要成婚。若他们是真心相付,你难道还要拆散他们?”
沈宴清往外走,听见这话,漠然地抬起眼眸,冷静道:“放她离开不是让她回去成亲的。”
姜幼微站起身来,一身常服行动不便,就见青年已快步走出偏殿。
女人连忙示意婉英:“你去看着他,别叫他做出什么有损天家威严的事来。”
婉英领命,急忙走出殿外,便看到白家人候在门口。
浥州王有点焦躁地走上前来对她道:“我家妹妹方才说听见了猫叫,突然间人就不见了,烦请姑姑派人帮我找找。”
婉英身形僵住,很快反应过来安抚道:“您别着急,我带您去花厅坐坐,白姑娘应该走不远,等找到她,就给您送过来。”
安顿完白家一家人,婉英疲惫不已。她走回殿中,无奈地禀告皇后:“殿下还是把人带走了。”
她从偏殿到殿外不过几个弹指的时间,没想到太子这么快就能动手。
“看来是早就准备好的。”姜幼微深深一叹,“没想到几个月过去,他还是这么执着。”
第115章 质问
“喵——”
还没走出承明殿, 白桃便听见轻微的一声喵叫,她当即警觉起来。
少女瞥过头去,恍惚看见了一只猫的身影, 很快消失不见。一旁的秦月慧看她投来探寻的视线,白桃只好收回目光。
只是越往前走, 她愈发担心起来。
东宫距离承明殿这么远, 她的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那是皇后娘娘的猫?
这样的想法从白桃的脑子里冒出来,便再难下去。过了一会儿, 那叫声再度出现, 细细微微, 的确像极了回回的叫声, 弄得她抓耳挠腮。
她左右看了看, 身边没有一个人留意到这点动静。
白桃忍不住开口:“等等, 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所有人向她望来,就见少女有点惊慌地转身去寻,一下子就没影了。
这可是在宫里!
……
愈往前愈发清晰,那道猫叫声一直牵动着她的神经。白桃一路穿过几道屏风,感觉离她的猫很近了。
她再抬眼, 只看见了一双皂靴和一身玄色织锦袍。男人已经换下沉重的常服, 摘下冕旒。他负手而立, 神色冷然。
白桃当即停住脚步, 那猫叫声也不见了。
是他在捣鬼!
少女拧起眉,气愤道:“我的猫在不在这里?”
男人视线瞥来, 回答道:“你自己找。”
白桃咬着唇,气呼呼地控诉道:“你说过会照顾好它。”
“既然担心, 去东宫看一眼不就知道?”
少女脸色微变,很明显地表现出了迟疑。
沈宴清一向她走近, 白桃便不自觉地往后退,最后撞在了木雕屏风上。
男人低哑的声音靠得极尽,低哑又凶狠的语气像是要当场把她给吃了:“要成亲了,啊?”
白桃被他这样弄得很不耐,简单地回答:“是。”
还敢承认。
沈宴清气得脸色发青,不自觉地伸出手臂将她抵在屏风上,沉声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们之前的那些事意味着什么?”
白桃直觉他不会说出什么好东西,刻意别开脸去。
谁知道脸颊上忽然覆盖住一只手掌,接着绵软的吻便落在她的额头上,白桃吓得身躯一颤。
沈宴清捏着她的脸颊,哑声道:“这些,只有夫妻才能做。”
“包括亲吻、拥抱,共处一室。”男人的声音靠在她的耳廓边,一定要让她听得清清楚楚,“还有同榻而眠。”
逼人的气息落在脖颈边,白桃难耐地挣动了一下,气得脸色发红:“你放开我。”
四个月过去了,没想到他还是这样。
先前离开时对他留的那一点好印象再度破灭,白桃挣扎道:“你放开我!”
沈宴清按住她两只胳膊,低下头额头和她抵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