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谢家的仆人，什么时候轮到李明寂这个外人来管了？
谢彦舟正要发作，却看见小郡主朝这边走来，娇喝道：“李明寂你在做什么？庆功宴怎么还没结束？”
她的身后还站着太子。
周围人连忙起身行礼，解释道：
“郡主，庆功宴已经结束了，李虞候与谢世子正在喝酒呢。”
喝酒？
舒窈皱着眉，她就知道，李明寂这么长时间不出现，肯定是有人在找他的麻烦，当下冷哼一声，道：“李明寂，你已经是都虞候，不只是本郡主的侍卫，怎么什么人都能使唤你？跟本郡主回去。”
话虽是对李明寂说的，然而她冷冷地看着谢彦舟，言外之意已经十分明显。
谢彦舟心里一慌，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已经被舒窈给瞪了回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把李明寂带走。
他烦躁地踢了跪在地上的仆人一脚，大步离去。
……
篝火渐熄，前方就是舒窈居住的营帐，舒窈停下脚步，对太子道：“太子表哥，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早点休息吧。”
她嫌庆功宴太无聊，李明寂又走不开，只好自己跑到营地外吹风，谁知道偶遇了同样中途离席的太子。
太子温柔归温柔，只是言行举止都像是模子里刻出来的，与舒窈隔了一层屏障，舒窈对他实在亲近不起来。
这让她想起了她的舅母，也就是如今的皇后，也总是面带微笑，笑得雍容华贵，遇到再大的事，眉头都不皱一下，像是戴上一张面具，舒窈小时候便很是怕她。
舒窈礼仪学得好，只是虚荣心作祟，享受那些人欣赏的目光。一旦到了亲近的人面前，她就会原形毕露。
“好，”太子笑了笑，不经意间看了李明寂一眼，“李虞候也要回营帐吧，随孤一起？”
“不用，”舒窈接过话茬，“李明寂是我的贴身侍卫，他要给我守夜的。”
太子微微一僵，很快又恢复自然，温柔笑道，“原来如此，那便不打扰了。时候不早，窈窈表妹也早些休息。”
第40章 讨赏
李明寂跟随舒窈进帐，不经意间回头一眼，看见太子眼底一抹黯然划过。
他轻轻挑了下眉。
舒窈没关注这些细节，走进营帐，自然而然地向李明寂伸出手，让李明寂服侍她换下这身胡服。
少女玲珑窈窕的身体线条在单薄的中衣下若隐若现，李明寂呼吸沉重几分，目光望向远处，尽可能调整自己。
日思夜想的人如此信任地站在他面前，作为一个身心健康的成年男子，会有异动在所难免。
偏偏小郡主看不见黑暗里的危险，忽然转过头，小狗似的嗅了嗅他的领口，秀眉拧起：“谢彦舟灌了你多少酒？”
这个谢彦舟，就知道趁她不在欺负李明寂，等她找到机会，一定狠狠教训他。
谢彦舟也罢，太子表哥也罢，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想针对李明寂？幸好今晚她反应及时，才没让李明寂被太子带走，往后她还是时时刻刻把李明寂带在身边吧。
鼻尖是少女发丝淡淡的馨香，李明寂紧绷着身体，平静道，“不记得了，约莫一杯吧。”
强大的意志力与定性让前世的李明寂千杯不醉。但这具身体并不像前世那样经受那么多摧残，酒后劲上涌，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混沌。这不足以击垮李明寂的意志，只是放大了某些复杂难忍的情绪，与小郡主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变得与煎熬无异。
舒窈觉得他有点古怪，稍微踮了下脚，头抬起来，看见青年喉结克制地滚动。
她小时候随皇帝参加宴会，平时再端庄的大臣，喝酒之后，也会脸红脖子粗，一脸醉态。李明寂却不尽然。就算是醉了酒，他依然沉静优雅，风度依旧。
只是冷白修长的脖颈添上绯色，靡丽诱人。鬼使神差地，舒窈伸出手，在他喉结上摸了一下。
李明寂的呼吸蓦地收紧，差一点控制不住将她强势拥进怀里的冲动。他闭了闭眼，前世小郡主在他怀里闭上眼睛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不能冲动，不能强迫……
发现他在抗拒，舒窈收回了手，不满地哼了一声，“怎么，本郡主摸不得？”
她脸上也烧得慌，完全没想到自己刚才居然会这么做。谁让青年温顺又忍耐的样子实在勾人……
“属下的命属于郡主，”他低低开口，喑哑的嗓音在黑暗中蒙上几分危险，“郡主想做什么，都可以。”
舒窈的脸彻底红了。这人的想法也真奇怪，动不动就把命挂在嘴边，她就是想摸一下而已，怎么就要他性命了？
把手收回衣袖，舒窈羞恼道：“谁要你的命了。这里不需要你伺候，到帐篷外面守夜去。”
她甩袖甩得干脆，李明寂却不想这么快离开营帐，忽然道：“今夜是我的庆功宴，郡主没有表示么？”
舒窈这才想到自己还欠李明寂一个赏赐。心虚之余又有些欣慰，李明寂主动开口向她讨赏，总比什么事都默默憋在心里好，她可见不得他逆来顺受的样子。
舒窈可是皇宫的小霸王，她的侍卫怎么能让别人欺负？她得赏个能让别人看出她很器重李明寂的东西给她。价值连城的宝贝她宫里多的是，李明寂想要什么直接拿走好了。如果他想做官，她倒是可以再跟舅舅商量下……
“你想要什么？”
李明寂问：“郡主可不可以闭上眼睛？”
舒窈疑惑地眨了眨眼，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轻轻把眼睛闭上。
视线陷入黑暗，她这一刻才感到心慌，像是先前在上阳山置身于群狼的视线中一样危险。手腕被青年有力地握住，舒窈刚刚松一口气，手指却传来柔软湿润的触感。
！！
她猛然睁眼，看见李明寂半跪在她面前，轻轻舔过她的手指。
甚至称不上一个完整的吻。
青年温顺地匍匐在地，如同被驯服的野兽，眼底压抑的情绪却深沉如海：“愿为郡主效犬马之劳。郡主，这便是我要的赏赐。”
这些当然不够，他对自己说。
不知餍足的野兽，又怎会被轻易满足呢？
……
今天是例行向太后请安的日子，舒窈一大早便来到延寿宫。
雍帝与永宁长公主的母亲去世很早，当今的太后并非雍帝生母，而是先帝的良妃，来自谢家。
良妃原先只是将军府上的庶女，因容貌清秀婉约被选入后宫。平治十八年，先帝去世，几位皇子争夺玉玺，不料承乾殿突发大火，几位皇子无一人生还，谢老将军、良妃与永宁长公主趁机拥五皇子卫培、也就是如今的雍帝登基。
雍帝登基之后，追封生母为延庆皇太后，又封良妃为宣慈皇太后，住在延寿宫。
太后宽和慈祥，曾辅佐雍帝摄政，雍帝仁厚的性格正是受到她的影响。于舒窈而言，太后也是一位疼爱她的长辈，雍帝认太后作嫡母，她也随了雍帝，喊太后为外祖母。
雍帝一共四个孩子，最小的二公主才八岁，在延寿宫坐了一会儿便闹着要回去。太子忙于朝政，二皇子尚在边疆，嘉懿公主与舒窈便留了下来，陪太后用午膳。
太后正与宫中女官交谈，嘉懿公主转过头，与舒窈小声说话：“舒窈，明天晚上的中秋月会你会去吗？”
“中秋月会？那是什么？”
中秋是入秋后第一个盛大节日，京城里已经换上带有月亮与玉兔的装饰，这段时间不设宵禁，夜晚一到，处处张灯结彩，灯火通明。舒窈往年都是跟雍帝一起参加皇宫的宫宴，还真没参加过什么月会。
嘉懿公主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挤兑舒窈的机会，见她茫然，立刻翘起了嘴巴，颇为得意地说道：“听说是江南那边兴起的活动，明晚许多青年才俊都会到场，就在春江明月楼。他们向我发了请柬，你要不要来？”
不就是赏月作诗吗？能有什么新意。舒窈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你想去的话，我就陪你去吧。”
“……谁要你陪了！我是邀请你！”
嘉懿公主气得不行，她的身份明明比舒窈尊贵，舒窈怎么总在她面前摆出一副比她还高傲的样子？
年轻的小娘子总是充满活力，见她们吵吵闹闹，太后的眉梢也染了几分笑意，“想去便去吧，多带些护卫，夜里人多眼杂，注意安全。”
舒窈立刻道：“外祖母放心，我有侍卫保护。”
第41章 熟人
嘉懿公主嘀咕：“你那贴身侍卫除了长得好看还有什么用，能保护你吗？”
舒窈不以为意：“长得好看还不够？”
她倒觉得李明寂合她心意，赏心悦目，还足够温柔体贴，这样的侍卫她可找不到第二个，嘉懿公主就是嫉妒她。
嘉懿公主：“……”
两个小娘子几乎从小吵到大，太后弯着眼睛，慈爱地看着两人。
午膳陆陆续续被端了上来。太后口味清淡，但今天有舒窈和嘉懿公主在，御膳房特意多准备了几道菜，摆了满满一桌。
太后拿起筷子，才吃了几口，忽然捂住喉咙，不住地干呕起来，把舒窈与嘉懿公主都吓了一跳：
“外祖母（皇祖母）！”
女官立刻上前，扶住太后的肩膀，帮她按摩穴位，慢慢地顺过了气。
太后的脸色略是苍白，勉强笑了笑，“无事。哀家只是最近胃口有些不好，应该是夏日刚过，看见油腻荤腥，才会觉得不适。”
嘉懿公主内疚极了：“早知道就不做这只烧鹅了……”
“当然不行，”太后愠怒地瞪她一眼，“是你们来看哀家，哀家还能让你们饿肚子不成？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好好吃，哀家看着你们就好。”
舒窈与嘉懿公主只有道好。
记挂太后的身体，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两人用过午膳，又陪太后在延寿宫散步消食。
太后卧房的博古架上摆着一盆植物，形似兰草，还开着三瓣蓝紫色的小花。舒窈隐约觉得眼熟，盯着这盆花看了好一会儿，“外祖母，这是什么？”
“是前段时间内务府送来的，叫什么……寒春？说是可以化开心结，健人脾胃。一盆花哪有什么玄乎，哀家瞧着好看，就先摆在这里了。”
太后笑了笑，“窈窈若是喜欢，哀家便让人送到华羲宫去。”
嘉懿公主马上接话：“皇祖母你可别偏心，舒窈有的我也要有！”
“有，当然有，阿媛想要什么，哀家也给你。”
“算了算了，”舒窈摆手，“这花我养不活，还是放在外祖母这里吧。”
她只是瞧着眼熟，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
月会在中秋节前一夜。天还未黑，舒窈便让松针、春蕊为她梳妆打扮。
她今日换上胭脂色褶裙，梳着双髻，额头贴上月亮花钿，连绣鞋上都有小兔子图案，远远一看，仿佛画中走出的玉兔仙子。
松针有一双巧手，发髻绾得十分漂亮，那些五彩的衣带到了松针手中，也好似被赋予了生命一般。舒窈对今晚的造型十分满意，提着裙子在铜镜前转了一圈，还把李明寂叫进来，命令道：“本郡主的簪子乱了，帮我扶好。”
其实她的发簪根本没乱，什么心思并不难猜。李明寂象征性地帮她整理好，忽然轻声道：“郡主今晚很美。”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到了他嘴里，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舒窈脸上一热，反问他：“本郡主什么时候不美？”
李明寂浅浅一笑：“郡主所言极是。”
他自然知晓小郡主有倾城绝色之姿。只是他最喜欢的，还是小郡主眼睛红红，瓷声瓷气地骂他“放肆”时候的模样。
今夜要去的春江花月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之一，也是中秋赏月的绝佳之地。
据说春江花月楼幕后的主人是一位扬州富商，极有生意头脑，原先春江花月楼只是吃酒摆宴的普通酒楼，又在其他楼层增设了华簪珠宝、锦绣绸缎，为京中贵女夫人所追捧，嘉懿公主就是春江花月楼的老顾客。正因如此，嘉懿公主才收到了前往中秋诗会的邀请。
中秋月会是春江花月楼为庆祝中秋而准备的新活动，顶楼望月台首次向客人开放，客人可以选择诗、书、画三种形式，记录今夜的盛景，春江花月楼则会向优秀的作品提供赠礼。
舒窈与嘉懿公主都是从小见惯奇珍异宝，春江花月楼的赠礼虽然丰厚，却不足以吸引舒窈的目光。她本不打算参与，看着嘉懿公主兴冲冲地往楼上跑，只好提着裙子跟上她，吩咐身后的李明寂：“你在楼下随便找个位置等我们，不必跟着了。”
李明寂点头道好。
春江花月楼里的客人实在太多，不一会儿，便看不见舒窈的身影。李明寂后退几步，走进一扇虚掩的暗门，一位掌柜打扮的人迎上他，恭敬道：“少主。”
李明寂淡淡嗯了一声。
……
望月台人山人海，侍女为舒窈二人铺开宣纸，嘉懿公主提起笔，洋洋洒洒地在宣纸上写了一首《春江花月夜》。
虽然嘉懿公主与舒窈一样，都是从小就让夫子头疼的问题学生，但嘉懿公主写了一手好字，与雍帝有七八分像，流畅飘逸，清丽在外。
这一方面，这么多年字迹毫无长进的舒窈，就逊色于嘉懿公主。好在她近日跟着李明寂学到不少技巧，看着嘉懿公主兴致这么高，舒窈也命春蕊取来纸笔，开始作画。
她画的是今夜望月台的盛况，时间有限，只画了层叠的飞檐斗拱与空中明月。至于落款，舒窈思索片刻，写了一个“皎”字。
舒窈出生在十五的夜晚，对月有着特殊的情感，她的名字就来自“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偶尔舒窈也会幻想，倘若永宁长公主在世，多半会以“皎皎”用作她的小字。
嘉懿公主交完作品，左顾右盼了一阵，小声嘀咕：“怎么没看到周溶？”
这点声音没逃过舒窈的耳朵。听见陌生的名字，舒窈眨了下眼，好奇道：“他是谁？”
“就是个读书人，”嘉懿公主的脸上划过些许娇羞，“但他才华横溢，还独创了一套书法字体。今晚的中秋月会，他肯定会来春江明月楼。”
说着说着，嘉懿公主自己先不淡定了，拉过舒窈的手，“他可能不在这一层，我们下楼看看……”
转过身，却迎面撞上两人。嘉懿公主捂着额头后退两步，舒窈拉过她，定睛一看，面前的少年分明是谢彦舟，而他身边跟着的……
是舒宁悠。
第42章 赠礼
谢彦舟紫衣玉冠，俊美风流的容貌在人群中颇为瞩目。舒宁悠也特意打扮过，桃红百迭裙搭配交领对襟，裙摆绣着百蝶穿花图案，步履轻盈，仿佛蝴蝶翩然起舞。
“那是你庶妹吧？她这不是在模仿你的穿衣风格吗，真不要脸！”
嘉懿公主平时跟舒窈吵闹，但在这种事情上非常护短，当下不悦地拧起眉，愤愤不平，“还有谢彦舟怎么跟她走在一块？他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他心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