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迷幻想可不容易得,尤其是其中一味曼陀罗花,还是穆清朝很多年前得来的一株呢。
她一直珍藏着舍不得用,今日用在了钟鸣身上,也算是全了他们的一场血脉亲情的情分。
“都是你搞的鬼?”钟鸣眼中带着惊愕。
“你到底想干什么?”
穆清朝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钟鸣的话一般,兀自想着旁的事情。
“唔……舅舅,你说外祖一直待你不好么?”
可是她明明听钟氏说,外祖母一生都是郁郁寡欢,后来因为心结,大病一场,最后撒手人寰了。
如果说祖父真的对外祖母这么好,外祖母又为何会郁郁而终呢?
虽说外祖父纳了妾,但是这个时代,男人纳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外祖父的心终究是偏向外祖母的。
外祖母又何必因为这一点点小事将自己气死呢?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穆清朝忽然想起,自己小的时候翻到外祖母留下的这本香籍的时候曾问过母亲。
外祖的母家是什么人家,为何会有这种香籍。
母亲也不过是随口说,外祖母是个普通的商户人家,后来家道中落,嫁到了外祖的家中。
一个普普通通的商户之女,还是落魄之后的,怎么为嫁入外祖这样的簪缨世家,还成为了正头大娘子?
还有这本香籍……
后来穆清朝对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看遍了世面上所有的制香相关的书。
可是从来没有一本像是这本这般妙、这般奇的。
这真的是一个商户人家可以拥有的东西吗?
若是外祖母家真的世代相传了这样的宝物,又岂能中途落魄?
现在想起来,倒是处处都是疑点。
可是钟鸣现在对她是满心的仇恨,岂能好心回答她的问题?
看着她伸过去的手,心下一狠,一伸手便将她拉了下去。
“啊!”
穆清朝忽而回过神来,已经置身在了冰冷的湖水之中了。
她的水性不错,转身就朝着岸边游了过去。
可是这个时候钟鸣岂能放过她?一只手反扣了她,将她抵在了河岸上,另一只手便抓住了她的脖子。
钟鸣已经红了眼,他现在到了这个地步,也管不得眼前的人能不能杀、杀不杀得。
他遇到鬼也是要拼的,还能怕一个穆清朝吗?
他才不管穆清朝有什么计划和后手呢,他到了这个地步,早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要么就荣华富贵,若是得不到,他也杀死一个算一个。
他浑身已经被湖水湿透了,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两只手捏着穆清朝越发用力了,一双眼睛猩红又疯狂。
又哪里还像是从前那个两袖清风,儒雅端庄在朝中一呼百应的首辅大人?
如今这模样,与恶鬼无异。
他口中喃喃。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
“为什么哪里都有你?为什么处处都要和本官作对?”
“你该死,你该死……”
楚楚、莹莹,爹帮你们报仇了……
穆清朝能感觉到,肺腑里的空气在一点点被挤了出去。
她呼吸困难,可藏在水中的手却悄悄摸出了一把匕首。
她是一个睡觉都要在枕头边放匕首的人,又怎么可能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而没有万全的准备?
她只身一人来见钟鸣,自然是早已经有了成算。
眼看着钟鸣的神情越来越疯狂,穆清朝举起手,匕首悄悄地悬在了他的脖子后面。
她没有心软,手起刀落……
虽然说,现在钟鸣死后,后续会有许多麻烦,但是他已经大势已去,这点麻烦也就不足为惧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群人忽然涌到了岸边。
登时间,灯火将整湖岸照了个通明。
穆清朝见状,赶紧将那匕首藏在了身后。
她虽然在为沈暮迟办事,但是表现出太过狠绝,总归是对自己不好的。
一个人太过心狠手辣,就该引人提防了,今日除了钟鸣,日后未必沈暮迟就不会防着自己。
正想着,却见沈暮迟已经几步上前,一脚朝着钟鸣踹了过去。
沈暮迟身为皇子,无论是文韬还是武略都不会太差,这一脚踹上去用了十足的力气。
钟鸣自然扛不住,整个人栽回到了河水之中。
趁着这个间隙,沈暮迟伸手便将穆清朝拉了上来。
“你没事吗?”
他看着穆清朝问道,那眼中的关心倒十分真切。
甚至将自己的大氅脱了,罩在了穆清朝的身上。
穆清朝悄悄将匕首藏在了袖中,仰头看着沈暮迟摇了摇头。
“谢陛下关心,民女没事。”
这个时候,钟鸣已经被沈暮迟的近卫拿下。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本官?”
钟鸣还在叫嚣着,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沈暮迟转头看向钟鸣,眼中的神色已经没有了从前的尊敬。
他走向钟鸣,又是一脚踹了过去。
钟鸣自然承受不住,膝盖一曲跪在了地上。
从前,他有从龙之功,是沈暮迟亲自下旨,免得他的跪拜之礼。
今日,也是他,亲自一脚,让钟鸣跪在了自己面前。
“凭何抓你?”沈暮迟道。
“乱臣贼子,凭你以下犯上,企图谋杀太后,便足够牵连你满门了。”
“什么太后?”
钟鸣反问:“你们谁看见了?又有什么证据?本官没看到什么深居简出、母仪天下的太后。
本官看到的只是一个烟行媚视,魅惑君上、霍乱朝纲的妖女!
本官身为首辅,上谏天子、下监百官,杀死一个妖女是为了天下,为了江山,有什么不敢的?
倒是陛下你,身为天子,为了一个品行不端的妖女毒杀忠臣,你不怕文武百官不服,不怕天下百姓诟病吗?”
第75章 钟家倒了
事到了如今,他依然是满口仁义道德。
是啊,他又不是普通人,他可是三朝元老,是陪着沈暮迟坐上皇位,有着从龙之功的首辅大人啊。
他身后还有无数文臣,等着盯沈暮迟的错处呢,他岂敢随随便便杀他?
他不敢的!
可是沈暮迟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却是一笑。
笑得轻蔑。
他将一个东西丢在了钟鸣面前。
是一个纸包,纸包散开,里头的盐并不如何洁白,也不算细腻,显然,与官盐没有办法比。
钟鸣有些错愕地抬头,看到沈暮迟也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贩卖私盐是什么罪?钟大人,你知道吗?”
沈暮迟微微俯身,那眼角眉梢都带着胜利者的畅意。
与之相反的是钟鸣的落寞。
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中神色一点点灰败了下去。
完了,一切都完了……
沈暮迟大手一挥:“来人,将钟鸣押下去,好好儿给朕看牢了。”
钟鸣很快被绞了手,身边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将他困住,朝着皇城的方向去。
说来可笑,像是他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竟然会需要这么多的侍卫。
穆清朝在后面看着钟鸣被人带走,心里有些着急,下意识几步想要追上去,她还想要问问关于外祖父和外祖母的事情。
可是下一秒,却被沈暮迟按住了。
穆清朝一回头,就对上沈暮迟的眼睛,他神色温柔地看着她,倒与面对钟鸣时的冷漠狠戾不同。
“冷吗?”他问。
穆清朝摇了摇头:“陛下,民女想要去送一送钟大人。”
“怎么?心软了?”沈暮迟问。
心软么?当然不会,纵然钟鸣在面对外祖的时候看起来那么落寞,那么孤单,但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人人都是有苦衷的,每个人只需要站在自己的立场各司其职就好了。
穆清朝可不会换位思考,去共情别人的苦楚。
可是她看向沈暮迟的时候,却是扯着嘴皮笑了笑,道一声:“他毕竟……是民女的舅舅嘛。”
沈暮迟却是问她:“你可后悔了?”
穆清朝摇了摇头:“民女知晓是非,也懂得抉择,若是舅舅不死,死的便是陛下,相比之下,民女选择陛下。”
她早就学会了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她知道该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也知道说什么样的话可以让沈暮迟开心。
她小心翼翼,可不敢半点逆了他的心意。
果然,她看到了沈暮迟眉开眼笑。
先前他便发过誓,若是此劫能够平安度过,他一定会好好报答她。
现在,是到了该兑现的时候了。
沈暮迟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既然做了选择就别看了,省得越发不安。”
“走吧,与朕一块儿回去,前段时间只怕风寒还没好透,今日又落了水,这身子哪里禁得住这般折腾?”
“可……”
穆清朝还想说什么,却见沈暮迟已经有了不悦。
“听朕的!”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方才他就不让穆清朝一个人去见钟鸣,是她一意孤行,现在想想,沈暮迟便觉得有些后悔。
看沈暮迟这般模样,穆清朝再不敢说什么了,伴君如伴虎,她伴在沈暮迟身边,向来如履薄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她只能跟在他的身后,随着他上了马车,往皇城去了。
**
钟鸣落马了。
沈暮迟拔出萝卜带出泥,顺着私盐这条线索摸出了不少东西,下了重手,整整罗列出了钟家整整七十三条罪状,是再也不给钟鸣一点翻身的机会。
这件事所受牵连的当然不仅仅是一个钟家,朝中但凡与此事沾一点关系的都逃不掉。
最倒霉的还是那宁王,得到了钟鸣消息,千里迢迢从宁州来,刚刚赶到金陵,便落了网。
作为先帝除了沈暮迟外仅剩的皇子,只怕也留不住了。
钟家被抄,抄出了数不尽的金银钱财和无数的古董字画。
那老太太被押出来的时候还叫嚣着:“你们干什么?知道我是谁吗?”
“真是反了天了!你们的头领呢?让他来和我说话!”
“来人呐!来人!”
“钟鸣呢?我要见钟鸣!”
老太太闹了个没完,没有叫来头领也没有叫来钟鸣。
相比较起来,马氏便就老实的许多,被押卸着往外头去,看着钟老太太却是一声冷笑。
“娘,你还看不出来吗?钟家已经倒了,你的儿子都自身难保了,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吧,好上路。”
马氏一句话让老太太生出蓬勃的怨气。
上前“啪”地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丧门星,还不都是你,一天丧着个脸给谁看啊?”
“都是你,都是你触霉头。”
“贱人,贱人,我让我儿休了你,他偏不听,现在好了,连累了我钟家满门,我今日今日就要你偿命!”
老太太说着,竟然作势上来要抓马氏的头发。
马氏眼看着避之不及,身后一个侍卫却在这个时候一脚踢了过来。
“老实点,闹什么闹?”
随着侍卫的一声历喝,老太太整个人滚在了地上,和了一身的泥。
眼下那老太太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着大腿大腿开始嚎了起来。
“哎哟,杀人了、杀人了……”
“大家快来看看呐,官兵打人了……”
“这么多官兵啊,欺负我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太婆啊……”
钟老太太又哭又唱,钟府门前本就围了许多人,这般一闹,更是围了个水泄不通,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他们在说什么,马氏听不清。
但是她只觉得面上无光,她不比婆母,她好歹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大家嫡女,这样的颜面尽失只让她觉得比死还难受。
她想着若是公公泉下有知,瞧着着场面,也该气活了吧。
老太太这一招对着钟鸣有效,可对这些官兵却是半点效用也无。
只见几个官兵一把将她拎了起来,动作粗蛮如拎小鸡一般,可是一点没顾她是不是老弱病残。
“你现在别急着哭,回头等到了诏狱,还有得你哭的。”
一句话将老太太登时叫老太太吓出了一身冷汗。
其实就算是抄家她都还没反映过来意味着什么,直到听到“诏狱”两个字。
那里可是真正的地狱啊。
她发愣的一瞬间,官兵从后用力一把推了过去:“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官兵刚走,就有人将门头上的匾额摘了下来。
写着“钟府”二字的巨大牌匾,轰然落地,引了尘烟四起,也象征着钟家这个百年钟鸣鼎食之家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第76章 夺回一切
百姓们站在钟家门前,瞧见这一幕,倒也不禁唏嘘。
“这钟家是怎么了?”有不明就里的百姓问。
“听说是犯了事了,陛下发了怒,连着几日抓了不知多少人。”有人在一旁道。
纵然此事与平头老百姓没多大的关系,但这官府抓人声势浩大,平常人看了也难免心有戚戚,说话间也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这是犯了多大的错啊?牵连这么多人?钟大人朝廷肱骨,按理说,陛下怎么着也得宽大处理些才是吧?”
“谁知道呢?”
此事来得如此突然,朝中风云变幻,就连是庙堂上的那些官员也未必能反应得过来,就更别说这些寻常百姓了。
“不过……我听说,这事儿好像与宫中那太后有关系。”
有人插话道:“我有个亲戚是在朝中做官的,他说就连他们先前也没听到半点儿风声,全是太后与陛下密谋的。
先前陛下对钟大人多敬重啊,也不知太后在陛下跟前儿说了些什么,使得陛下非要杀了钟大人不可。”
“太后?”
这个答案倒是叫人震惊。
“我可是听说钟大人可是太后的亲舅舅啊,而且太后的父亲死了之后,还是钟家收养了她。
她又何苦非要害了钟大人呢?”
“害,谁知道呢?
最是无情帝王家,再说了,当今那位太后是个什么人,大家心里不都有数吗?
她能做什么好事?难不成还指望她做那等知恩图报的事?
杀人饮血、忘恩负义,对她来说不是寻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