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穆家的二小姐，当今太后的妹妹。”苏景文忙道。
“啊，你们应是知道的，当初我的死讯便是和她一起传回的京中的。
其实我与她一同遇上雪崩，若不是她将我挖出来，一路背着回金陵，只怕我真就死在那儿了。”
“她是个极好的人，又爽利又大方。”苏景文赞道。
“若是唯一有个缺点，就是……是个庶女……”
苏景文心道，他们刚刚那个反映一定是因为不知道穆茵的身份，现在知道了，肯定会极力反对的。
没关系，为了穆茵，他就算是和全家人作对也是值得的。
果真，他一抬头见他爹板着个脸。
“景文，爹就要说说你了……
庶女又怎么了？”
苏景文：“哈？”
“爹从来都跟你说过，娶妻娶贤，重人品，重德性，没想到，你竟然以嫡庶论尊卑。”
苏景文：……
家里面的人纷纷附和：“就是，就是……”
祖父说：“果真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苏家祖上三代清流，祖父也从来教你以心交友。
你倒好，怎么只关心出生了？”
苏景文：有说自己孙儿是纨绔的吗？
母亲道：“上次除夕夜宴我见过太后一回，真真儿仙女一般的模样，太后都如此漂亮，想来她的妹妹，肯定也不差。
景文，这么好看的姑娘都没有嫌弃你，已经是很难得了，你怎么还好意思挑剔别人呢？”
“就是，就是……”
“我当初是在朝堂上是与穆大人打过几回交道。
穆大人人品方正，而且穆家也是都是诗礼传家，从这样家庭里出来的姑娘，定然是错不了的。”父亲如此道。
祖父一听这话，赶紧拍大腿。
“这么好的姑娘，那可千万别耽搁着了，明日一早，咱们就上门提亲去，去晚了，万一人家反悔了怎么办？
我亲自去，这样才能显得咱们尊重。”
苏景文……
他总算是得到了全家人的同意，可是为什么，他就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晚上，苏景文总算是忍不住了，去敲了母亲的门。
此刻母亲正在抚琴。
母亲向来有些雅趣，偶尔会抚琴或是弄香，七年前，父亲忽然无心朝堂了，也时常陪母亲捣鼓这些玩意儿。
二人臭味相投，都人到中年倒还时常腻歪在一块儿，让人看了牙疼。
苏夫人坐在珠帘后头，见苏景文推门进来，她抬起头。
“景文啊，有什么事吗？”
“娘……”
苏景文一开口就有些委屈的意味儿。
“难不成在你们的心头，儿子真的有这样的不堪吗？”他问。
苏夫人一怔：“你这是哪里的话？”
随即笑了一下，笑得很是温和：“在为娘的心中，景文当然是最棒的啊。”
这哄小屁孩儿的话……
苏景文打小他娘就这么夸他，导致他在一声声夸赞中逐渐迷失了自我。
若不是今天晚上他说出要娶亲的时候家人是这个反应，他都还沉浸在这自我感觉良好里头。
“那为什么，我今天一说成亲，你们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就……就好像全天下就没有女子看得上我似的。”
他们给他的感觉就是，别说他要娶穆茵了，就算他要从教坊司抬个头牌回来，全家人都得鼓掌欢呼，拿八抬大轿去接。
第139章 朕一直有句话想对太后说
“原来是为这个啊……”
苏夫人恍然，她是个极其温柔的人，说话也是小声小气的，像是稍微大声些，便能将她惊扰了一般。
“你真想知道？”她问苏景文。
“自然。”
“好吧。”苏夫人叹了口气。
她说着话，已经从琴后站了起来，扶开珠帘坐在了桌子旁边，慢悠悠给自己斟了一杯花果茶。
“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马上就要娶亲生子了，有些话，倒也是可以和你说说了。”
“景文，其实爹娘从来都没要求过你娶一个如何显赫的姑娘回来，对咱们家来说，越是门第低越是好事。”苏夫人道。
“为什么？”苏景文却是惊愕，往屋中走了几步。
苏夫人用茶水润了润唇，接着道：“你看看咱们家，你祖父、你外祖父，还有你爹，哪个不是身居高位？
像苏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满金陵你可还找得出第二个来？
富贵已经到顶了，水满就该溢了。
你想想看，你若是再找一个大家族的女子回来，手握实权的，强强相连，这样的庞然大物，能不引起陛下的怀疑吗？
活到了我们这个份儿上，钱都是用不完的，再图那个虚名又有什么意思？”
苏夫人的这一番话，完全出乎了苏景文的意料之外。
“可我只听说过门当户对，没听说门第越低越好啊。”他坐在了苏夫人的对面。
“穆姑娘的门第也不算低啊，也是名门之后，又是当今太后的妹妹。
她的父亲死得早，在朝中已经没了影响力，太后也不过是个虚名，手上又没实权。
但是说上去好听啊。
娶了穆姑娘，咱们家里子面子都有了，不是正好吗？”
说罢话，苏夫人又看了苏景文一眼。
转眼间，儿子已经长得这么大了，虽然脑子不是特别好使，但是模样是好的，苏夫人也算是尽满意了。
她说：“其实娘从来都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能看着你长大，健健康康，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已经足够了。
娘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
你看钟家，再看镇国公主府，不就是野心太大，定是要花团锦簇，掐尖要强，到头来，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你爹前些年，便急流勇退，不再醉心朝政，做个闲散的二品参知。
所以打小你无心学习，娘也从不过多苛责。
娘从来不求你多上进刻苦，出人头地，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不过是外头人说得实在不好听了，才将你送到皇宫里头去当两天侍卫，谁曾想，你竟然会突发奇想跑到边关从军？”
还好，还好，从边关传来的消息，她的儿子上战场一个敌人没杀，一上战场腿都是软的。
果然不愧是她儿子，一点没辜负她的期望。
听了半天，苏景文算是听明白。
“合着，娘，您打小便将我往废物上培养呢？”
苏夫人皱了皱眉：“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呢？这叫逍遥自在。”
“那不还是废物吗？”
“那行吧，现在也不完，明儿娘就给你请最好的先生，你头悬梁、锥刺股，明天就去考个功名出来。
娘不拦着你。”
“额……”
苏景文嘴巴张了张，随即舔了舔嘴皮：“那个……娘，你还是把我当废物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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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穆清朝与沈暮迟回了宫。
沈暮迟是真体贴，接回宫了还不算完，定是要送到朝云殿还迟迟不肯离去。
还是穆清朝委婉地提醒道：“陛下，时候不早了。”
沈暮迟：“嗯？啊？是吗……”
那面色俨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像是欲言又止。
穆清朝见他还不懂自己逐客之意，又不妨将话再说直白些。
“陛下，民女也该歇下了……”
“那个……太后……”
沈暮迟踟蹰半晌，终于开了口：“其实朕一直有话想对你说，只是一直……”
“陛下！”穆清朝急忙将沈暮迟打断。
“时候真的不早了，有什么事可以改日再说么？民女今日实在醉得厉害，想早些休息。”
一句话，将他堵了回去。
她看到沈暮迟的眼中有了几分黯然。
“那……那好吧……”他道。
“你先歇下，朕改日再来。”
他说完了这句话，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穆清朝见他走了，急急忙忙跑回了内室，像是害怕他回来似的，“嘣”地一声将殿门关紧了。
她靠在门上“呼”地出了口气。
心脏跳得“咚咚……”的，可真真快被吓死了。
其实她从来是不敢相信沈暮迟会对她有什么感情的，毕竟一是身份不合适，二是她当初向沈暮迟表达心意的时候是被明明白白拒绝过的。
可是荣贵妃说，沈暮迟对她与常人不同，江泊也因为沈暮迟吃醋，再配合他方才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就是再迟钝，也该猜到了。
帝王心思也真是难猜。
穆清朝想着，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却不知是醉酒还是害怕，她连手都是抖的。
今日的话，沈暮迟没有说出口，但是不见得他就会如此轻易就罢休了。
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呵呵，说起来也真是搞笑，她从前做梦都想要得到的东西，现在不想要了，却又要生生硬塞给她。
一整杯茶牛灌了进去，穆清朝的心情才算稍稍平复了一下。
算了，算了，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眼下，还有一件事是要紧的。
第二日，穆清朝便将那两个面首遣散了。
两个面首自打进了朝云殿，从刚开始的愤恨，到渐渐接受，毕竟好吃好喝又不必挖空心思讨主子欢心的日子，可不是谁都遇得到的。
于是就这么安安心心地住下了。
几个月下来，肉眼可见地胖了一大圈儿。
听到穆清朝要遣走他们，那叫一个不舍啊，一人抱着穆清朝的一只腿。
“太后，是不是奴做错了什么？”
“太后，求您不要赶奴走啊，奴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您不要奴了，奴也活不成了。”
穆清朝看着两张发面馒头一样的脸，生生挤出那娇柔的表情，不由得眉头抽了抽。
“没想到你们竟然对哀家用情如此深。”穆清朝做出一副感动的神情。
“只是想着，你们这样大好的青春年华，浪费在了哀家这个寡妇身上不值得，所以打算给你们一人一千两银子，让你们去过自己的日子。
既然你们执意不肯离去，那好吧，以后咱们三人便相依为命，好好守着这朝云殿过一辈子吧……”
第140章 太后这是要打发他走了
“额……”
一千两啊……
那两货的眼神登时就不一样了。
“那，那个……想来太后定是厌弃我们二人了。”
“也是，我们也年老色衰了，一定是有新的弟弟重新入了太后的法眼，既然如此，我们也不是那善妒之人，这边给新人腾位置吧。”
说完，还抱着穆清朝的大腿洒了一回眼泪。
“太后，我们走了您一定要保重自己啊……”
“新人在侧的时候，也千万不要忘了我啊……”
场面话说完，像是害怕穆清朝后悔似的，撇下她一溜烟儿地跑了。
后来，春芽说，这两人把住的偏殿的东西收拾得可干净了，什么古董字画，茶壶摆件什么的，就是一根针也没留下。
穆清朝甚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相比起这两个人，陆离便显得十分有情有义了。
陆离看到穆清朝递过来的三万两银票的时候，怔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看她。
“太后，您这是……”他问道。
“你还记得当初我们认识时，哀家与你承诺的话吗？你帮哀家做事，事成之后，另有一笔赏赐。”
听到这话，陆离便明白了。
太后这是要……打发他走了？
“可是当初说好的三年之期，现在时间并未到啊。”
“这两年来，你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现在本是该放你自由的时候。”穆清朝道。
“哀家知道你不是凡人，你自有你的报复，哀家何必多拘你一年，从现在开始，天高海阔，任君翱翔。”
她知道他是一个优秀的人，名垂青史的大将军，不该困在她一个人身边。
如今天下未定，还需要优秀的人去平定。
穆清朝想过，还有八年，八年后，北齐攻入南明，她还有足够长的时间做准备。
而且到时候如果敌将陆离的话，或许还能有生还的准备。
“陆离，你自由了。”
他自由了……
陆离听到这话的时候怔了片刻。
从前，他那么想要自由，想着凭自己一身武艺，在这广阔天地，岂能不大有作为？
可是穆清朝如今放他走，他又怎么不舍起来了呢？
“太后……”陆离唤他。
“再留属下一年吧，属下放心不下，万一……”
“哪有什么万一？”穆清朝打断了他的话。
“如今钟家和镇国公主府都倒了，哀家再也没有了威胁，再也不会有危险了。”
是么……
陆离听到这个话，心里头沉沉的。
是太后，再也不需要他了。
“好吧。”他应下：“既如此，属下便退了，太后，您多保重。”
他话说到此处，忽然笑了一下：“不过也是，那夜夜来与太后私会的将军武艺高强，有他在，定然能保护太后安全的，的确是属下多虑了。”
卧槽……
穆清朝心里“咯噔”一下。
每次江泊来朝云殿找她的时候，她都把陆离忘得了干干净净。
却原来，陆离已经将她二人相会的场景都看了去？
一想到这儿，她的脸“唰”地一下红了起来。
她已经没眼看他了，用一只手挡在了自己面前，另一只手摆了摆：“快走吧，快走吧，你……”
看吧，遣散陆离果真是个明智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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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的福临宫里，沈暮迟今日却心不在焉。
看着面前北齐在边境屡次骚扰的折子，一阵心烦意乱，索性“啪”地一声，将折子合上不看了。
徐美人站在一旁为沈暮迟磨墨，自然是看出皇上心情不好，只敛气凝神，低着头坐自己的事情。
沈暮迟烦的自然是穆清朝的事情。
他是越来越弄不懂穆清朝的心思了。
她分明是他有情的，可是为何昨晚那个时候偏偏拦着他不让他将那层窗户纸捅破？
难道她对他并没有情意？
不，不可能。
这个想法一冒出头立刻就被他给否决了。
那日送她进宫，她是亲口对他表达了爱慕之意的，没有情意，怎么可能一次次为了他赴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