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怀疑过她一次了，可不能怀疑第二次。
正在这个时候，禄公公从外头进来。
“陛下……”禄公公跪在地上。
“陛下，朝云殿那边有消息，说是太后娘娘将那两个面首遣散了。”
“是么……”
沈暮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的阴霾登时消散了不少。
“禄喜，你说，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沈暮迟问禄公公。
他问的是昨晚的事，一旁的徐美人倒是立着耳朵听了个真切，私以为，他说的是那面首的事。
关于太后被荣贵妃强行塞了两个面首的事情，徐美人自然也有听说。
她听禄公公道：“陛下，奴才不过是个阉人，您问奴才这个，奴才哪里懂得？
不过奴才都听人说女人心海底针，他们说，越是陷在感情里头的女子，心思越是难以琢磨，反反复复。
嗨呀，哪个女子没个小性儿？
做男人的，自然是要多包容，多迁就些……”
禄公公自然是顺着沈暮迟的心思，想哄他高兴的。
徐美人却觉得一点没在点子上。
想着穆清朝对她如此之恩，今日大约是回报她的时候了。
徐美人也顾不上身份了，跪在地上颤颤唤了一句：“陛下……”
“臣妾知道有些话说出来是死罪，但是臣妾却不得不说了，臣妾是想，那两个面首是荣贵妃送给太后娘娘的。
又为何镇国公主一倒台，太后娘娘就忙着将其遣散呢？
可见得，是贵妃威压，让太后不得不接受了面首。
外头都倒太后生性……”
徐美人话到此处“淫乱”两个字却是说不出口，顿了顿才道：“臣妾却觉得，是外人对太后的误会。”
她说完这番话，心里惴惴不安。
本是抱着被沈暮迟责罚的心思大着胆子说的。
却没想直接说到了沈暮迟的心坎上了。
他正愁找不到理由为穆清朝开脱呢，如今听到这个话“啪”地一声拍在了腿上：“对啊，对……”
“还是爱妃冰雪聪明，朕一直没想通的事情，倒是爱妃一点便透了。”
仔细一想，他从前也太糊涂了些，竟然都忘记了她的处境。
他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后悔，只恨不能马上见到穆清朝。
将一直放在书桌隔层里的手镯拿了出来。
急急忙忙对禄公公道：“快，快，摆驾朝云殿。”
第141章 陛下，您别这样
秋日渐凉了，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雨，便一天比一天冷了下来，外头的天昏沉沉的，看起来好似又要下雨了。
穆清朝送走了陆离，便在朝云殿里煮了一壶红枣桂圆茶来喝。
上次一场风寒，大概是有些伤了底子了，她早早地就叫下人燃气了炭炉，自己放了两个橘子在炉子上面烤着。
正挑了一个烤得正好的，一触手却烫得很。
她放在两只手上来回倒腾，忽听外头门房传唱：“皇上驾到”。
手中的橘子“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唉……
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本来，不想走上这条路的。
正失神间，沈暮迟已经走了进来。
殿外传来了丫鬟们行礼的声音。
穆清朝自然也赶忙跑了出去，跪在殿前，她将头垂得很低，做出一副虔诚的模样。
“参见陛下……”
沈暮迟上前扶住了她。
他说：“太后见朕，不必行礼。”
说罢，扶着穆清朝往殿内走，还回头冲着身后的仆从们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朕单独有话要与太后说。”
“是……”
穆清朝心头“咯噔”一下，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人前说的呢？
她随着沈暮迟进了殿内。
待沈暮迟在首位坐下，丫鬟便很快奉上茶来。
那丫鬟倒是很有眼力见儿，奉完了茶还十分贴心地帮他们把门合上了。
穆清朝：……
怎么从不见他们如此贴心？
“那个……”穆清朝站在沈暮迟面前，犹豫着开口：“不知陛下忽然前来，所为何事啊？”
她用的是“忽然”两个字，希望沈暮迟能够听懂她的言外之意。
偏偏沈暮迟似乎心情很好，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她的小心思。
“你来……”他冲着她招手。
“额……”
穆清朝迟疑着往前挪动了几步，站在了沈暮迟的身边。
“你来坐下。”沈暮迟道。
用眼睛示意她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
“民……民女不敢与陛下平起平坐。”穆清朝惶恐道。
“有什么不敢的？朕叫你坐，你便坐！”
他的语气是不由分说，若是穆清朝再拒绝，那就是太不给他颜面了。
穆清朝能有什么办法呢？纵然如何不愿，也只能坐了过去。
待她坐定后，才见沈暮迟拿出了一个镯子来，那镯子质地莹润而清透如羊脂一般，一看便不是凡品。
“喜欢吗？”沈暮迟问她。
“啊？喜……喜欢，陛下送的，自然是喜欢的，呵……呵呵……”穆清朝扯着嘴皮子，笑得十分牵强。
“只是陛下，不过赏赐一个镯子，让下人们送来便是了，何……何苦您单单跑一趟？陛下日理万机，若这镯子有知，也该惶恐了。”
她借物托人。
沈暮迟却压根儿不管她说什么，却是一把将她的手扯了过去。
“啊……”穆清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叫出了声来。
沈暮迟却是不管不顾，他只知道，自己犹犹豫豫想东想西已经错失了很多机会了。
现下，她既然已经将那两个面首遣散了，那他也得干脆果断一次。
“不是赏赐。”
他眼睛看向穆清朝，是那般认真的模样。
另一只手，将镯子缓缓戴在了穆清朝的手上。
“是朕，想要送一个礼物给你，相送一个什么东西让你戴在手上，让你每次看到它的时候，你就能想到朕。”
穆清朝心头一阵慌乱，想要用力挣脱，偏偏沈暮迟死死扣住她的手，让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她听他道：“朕不该叫你太后，总是不好听的，听闻，你的小字杳杳……”
“陛下！”
穆清朝慌着打断他。
“陛下，求您别这样。”
她趁着沈暮迟一个失神之际，总算是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噌”地一下站起身来，那镯子已经戴在了手上，她用力想要取下去，可是那圈口应是为自己量身制的，无论如何都取不下来。
沈暮迟看到她这个动作，倒也没有来气。
他站起身，一把拉住了她取镯子的手。
“为何不能？”他道。
“朕知道，当初是朕送你入宫你向朕表明心意的时候，朕没能回应你，所以你在跟朕生气是不是？
但是那个时候，朕没有办法。
五龙夺嫡，各方势力权利倾轧，朕是最弱小的一方，那个时候的朕连自身都难保，又如何来回应你的感情？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下父皇已经不在了，钟家和镇国公主也不在了。
已经不会再有什么人能够成为我们的阻碍了。
杳杳，朕想好好补偿你……”
他凑得有些近了，穆清朝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男子气息。
她一阵心跳如擂鼓，却不是因为心动。
而是害怕……
若是三年前，三年前他能与她说这样一番话，她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可是现在……她只觉得恐怖。
“陛……陛下……”
穆清朝用两只手微微将他推开了些：“可是现在，我是你名义上的母妃啊，我们怎么能，又怎么可以……”
“母妃又如何？”他既然敢说这些话，便是已经帮她想好了出路。
“前朝又不是没有皇帝娶自己的母妃，只要你愿意，朕可以将你送到寺庙中修行个一年半载。
等你回来的时候，朕在与你换一个身份。
你现在的身份太低了，哦，还有你的母家，朕可以追封你的父亲为国公，让你弟弟世袭，还可以封你母亲为一品诰命。
还有你两个妹妹，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答应你。
只要你答应朕……”
他说得热切，已经是将自己能够给她的东西全部给了。
做到了这个份儿上，她从前的那点怨气也该是消散了吧？
心中这么想着，他直接一把将她搂在怀中。
她不知他已经想这么做多久了，他每天晚上想着的都是她的影子，纵然是同处一个宫中，他却抑制不住地思念她。
他前段时间与她斗气，斗来斗去，却不知是在折磨她还是在折磨他自己。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发了疯，怎么可能在一个女人身上沉溺至此。
可是他感觉到，自己搂着的身体似乎在微微发抖。
“陛下，您别这样……”
穆清朝又惊又怕也顾不上失态，下意识便喊出了这么一句话。
“陛下，您别这样，别这样……”
第142章 你以为朕舍不得杀你？
一句话，让沈暮迟的一腔热血登时凉了一半。
他的手微松了松，穆清朝便赶紧往后头躲，可是身后就是桌子，也不过是堪堪与他保持了一点距离罢了。
“你……你什么意思？”沈暮迟愣了半晌才问出口。
“陛下，民女承认，民女从前对您有过仰慕之情，但那也仅仅只是从前而已。
现在……现在民女只想和陛下保持现在的关系，民女已经知足了。“
“不可能！”
穆清朝的话刚刚说完，便被沈暮迟否认了。
“你若对朕无情，又何必为朕做那么多事？”
“那是……”那是因为她也要活命好吗？
他也不想想，她做这些事所针对的是谁，一个钟家，是因为她与钟家本就有血仇。
一个镇国公主，若不是荣贵妃与她为难，她又何必废这么大的周折？
但是沈暮迟哪里会听穆清朝的解释？
他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你别再这样了，好吗？”他未等穆清朝说完，便直接打断道。
“朕知道从前是朕对不起你，朕也知道你心中有气，你还要朕怎么做，你说便是，只要朕能够做得到。”
“不是生气。”穆清朝答道。
她真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他相信了。
“陛下，从前是从前，人都是会变的。
就像是陛下从前不喜欢民女，而现在变得喜欢了一样。
民女从前喜欢陛下，现在不喜欢了。
对现在的民女来说，陛下就是陛下，除此之外，真的一点其他的感情都没有。“
“你胡说，你到底还要嘴硬到什么时候？”
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
甚至身子更逼近了一步：“你这样下去真的会耗尽朕的耐心的，朕从前的不好，朕跟你道歉，还不行吗？”
能让皇上开金口道歉的，穆清朝绝对是头一个。
他不依不饶两只手撑在她身后的桌子上，将她整个人困住“你还想怎样？算朕求你了，别再使小性了，好不好？”
他竟然说出了“求”这个字，他自己其实都没意识到，他现在的急切和心慌。
心里有一些害怕，怕她说的是真的，但是却又无论如何不肯相信。
穆清朝伸出两只手死死撑在身前，将他往外推开。
事到如今，她似乎没有选择了……
她心中无奈叹了口气，其实她是真的不想到这一步的。
“呵……”
她心一横，低着头忽然冷笑了一声。
这一笑，既刻薄又冷漠，让沈暮迟一愣。
“陛下，您真的是自作多情了。”她道。
“好吧，我承认，我曾经是喜欢过陛下的，喜欢得不得了，做梦都想嫁给你当皇妃。
但是陛下你觉得我进了宫，看到这些，还能对你有一分感情吗？“
沈暮迟被她的言辞牵引，看着她脸上那带着嘲讽的笑容，像是从来不认识她一般。
“你……你什么意思？”他问。
穆清朝趁着他失神，又一次与他拉开了距离。
她抬头看向他，眼中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温顺，而是像一把把冰冷的利刃。
“什么意思？“她重复着沈暮迟的话。
“那陛下认为，我进宫看了你今日这个后妃，明日那个美人，还能对你保留一丝情意吗？
若是有，也该在一次次的嫉妒和失望中消失殆尽了吧？“
要问穆清朝对沈暮迟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断干净的？
大约就是那一次她看史书，上头明明白白记载了前期的玉妃是如何盛宠吧。
她前脚刚死，他后脚便将自己的宿敌召进宫，百般恩宠。
这样的男人，还叫她如何爱得起来？
“那是朕……”
“对，那是陛下你没有办法，您对她们都是逢场作戏，不得已而为之。“沈暮迟刚想要解释，穆清朝却先抢过了他的话头。
“钟家是文臣之首，所以您不能冷落了玉妃。
镇国公主对您有恩，所以您要善待荣贵妃。
徐敬林是朝廷新贵，所以你要宠信徐美人。
…………
你看呐，你有那么多的理由，你的身体就是权衡前朝与后宫最好的筹码。
要想在前朝得到什么利益，您就在后宫去睡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妹妹……
您管这叫政治，可是在我看来，就是恶心。
您就像是个青楼头牌，不不，您比青楼头牌厉害多了。
人家凭身子顶多得个赏赐，混个名声，您多厉害，您凭身子，得了整个天下。”
“你说什么？”
她看到沈暮迟的脸色一点点垮了下去。
穆清朝自己也说得心惊胆战，但是有什么办法。
只有这样才是最有用的法子。
“您说我心头有你？不过是口中不愿承认？
呵呵，您在想什么呢？
若是真的有您，看您今晚睡在这个宫里，明晚睡在那个宫里，我为什么不吃醋？
是因为大度？
陛下，这世上不可能有大度的女人。
她能容忍听话，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不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