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她苟延残喘活命的食物,都是灌的百足虫混着蝎子的肉末。
封宜奴被这样不人不鬼的养了七七四十九日。而后,连着装她的坛子一并被丢进了密封的木箱,抛进了繁茂花丛下的井底。
封宜奴在心身的折磨下,在恐惧中,活活的闷死在了不见天地的黑暗中。
而她的丈夫在知道这事后,由最初的愤怒到接受事实,也不过短短几日的时光罢了。
一个死人有什么可以计较的?豪门里多的是利益牵扯。
正房太太处置一个妾侍,也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痛不痒申斥了几句,再伤心个几日,男人的房内便又添上了新人。
哪闻旧人哭的薄情,累了封宜奴一条性命。
只是之后的事,渐渐不受控制了。
□□的手段,加上封水阴地的环境,封宜奴的浓郁怨气让她的魂化为了厉鬼,再也无法超脱。
整个大宅院的人都被她弄得个一个个精神失常得了失心疯,最终在各种各样的手段下,自杀而亡。
颓败的深闺院落里,每晚的深夜都能听见她幽微的曲调,唱的正是杨贵妃死时的那曲霓裳羽衣……
对,正如现在这般的腔调!
【……况纨扇渐疏,罗衣初索,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
衣袖翻飞,身段妖娆,回眸一笑百媚生。
封宜奴从来是个痴情的女子,她不杀任何一人,可所有人都得因她而死。
化为阴厉后,她的歌喉便有了种魔力,能让闻者的灵魂都不受控制,痴迷于此,为她杀,为她死!
封宜奴的祸端在于她怨这个世道,造成的伤亡也是极大的。
好几个道观来的道士都无法将她收服,甚至自身也受了影响,有些道行的疯了些,本事弱些的,便直接累了一条命。
宁宸渊出于可怜她,便将她的尸骨从深井中捞了出来。可千虫与她的肉身已经混为了一滩腐浊的污物,再也无法分离。
宁宸渊只能一把火将它们烧做了骨灰,封于瓷坛中。
可封宜奴对投胎得道都毫无兴趣,这几百年她似乎在等着什么。
寒隐寺中的香火依旧无法化解她的怨气。甚至此时的她,还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唱着她悲情的曲调!
“这什么东西!”
身旁的白鹤骞先一步吼了起来,眼前的画面犹如幻觉一般的梦境!
白鹤骞是实打实的唯物主义,哪能轻易接受这等神鬼仙佛的玩意儿,可眼前的东西,让他不得不用自己的思维考虑一个新的问题。
那肯定自己吸入的烟尘里含有致幻的作用,他幻觉了!
这个结论林锦博也得出过,可并不是所有事物都能用科学来解释的通的。
白鹤骞转眼却看见宁宸渊强撑着身子,护在了自己跟前,他手中的长剑指着眼前的女子,更是厉声呵了一句!
“封宜奴!”
这声厉吼,震的白鹤骞心头一颤,方才心底莫名涌起的悲伤之感不由消散了些。可耳畔依旧回荡着对方幽魅一般的唱腔。
幻觉中的女子连动作都没有停滞一分,依旧衣襟偏偏,犹如飞天的仙女!
怎么回事,不是幻觉么?为什么宁宸渊也能看见!
难道两个人同时出现了幻觉,能看到一样的东西!?这几率也太过小了些吧!
陀着武器,白鹤骞不敢轻易开,一方面是怕伤了宁宸渊,一方面如果真的是幻觉,那么开枪务必会伤了自己!
似乎察觉到白鹤骞身上不同的气息,正在跳着舞步封宜奴,云云绕绕朝着他的方向飘了过去!
眼看快要触及跟前的红线,封宜奴的身形停滞了一分,水袖在空中一道妖娆的转身,便向着一旁绕了过去。
宁宸渊眼中的光微闪,眸子更是一颤,心下暗道不好,急忙一剑补了过去!
可屋内的歌声并未停歇,这音律更像是穿透魂魄一般,随着封宜奴的身姿,萦绕在两人四周!
白鹤骞身子一滞,便如上了麻药一般,整个身体没了知觉。像是被什么操控了一般,一步步朝着眼前的女子走了过去。
白鹤骞思维是清醒的,他甚至能察觉出对方的危险,意识在不断的挣扎想要避开!
可他的身体由不得他自己控制,手臂像是被什么力道牵扯,竟自顾自的抬了起来,直接朝着面前红绳探去!
宁宸渊猛然察觉不对,还没来得及阻止对方,自己所步的红绳蛛网便被白鹤骞拽在了手中。
后者猛力的一拉,整个封印便撕开了一道缺口!
说时迟那时快,仿佛一直没有看这边状况只顾着舞动长袖的阴厉,眼中一凌,水袖一探,便朝着白鹤骞扑了过去!
宁宸渊大惊,手中补的那剑带着山河紫芒,不由分说便急斩而去!
白鹤骞像是受了什么指引一般,竟直接将后背整个露在宁宸渊身前,仿佛要挡住对方的动作似的,护住封宜奴的阴身!
宁宸渊见势不对,长剑变了去向,剑身挑过白鹤骞的衣服,贴着他的皮肤而下,才没有伤了对方。
刺了个空,宁宸渊眼中一凌,剑身狠狠的拍在了白鹤骞身上。
这股劲力让后者整个身子向后倒飞出去,手中的红绳也应声而落!
宁宸渊连忙上前一把拽住红绳的一段,将它与结头一扣,又恢复了蛛网封印的法力!
而被震在地的白鹤骞,挣扎着狼狈的坐起身子。
宁宸渊视线一扫,连忙转头朝着封宜奴的方向寻去,可原本该在那里的阴厉,竟然像是化为了空中的香灰一般,竟然消失了!
宁宸渊不由的大惊!
心头不由浮上一个可怕的念头,再转过头向身旁望去。
宁宸渊已经被爬起身的白鹤骞急扑了过来,大力的一把掐住喉咙,死死的按在了地上。
此时的封宜奴竟然上了白鹤骞的身!
与地板的大力的撞击,让宁宸渊眼前发黑,手中的佩剑也落在了一旁。可他顾不得这些,只能先去掰掐住自己脖颈的手。
白鹤骞被附了身,手中的力道大的吓人。宁宸渊被他掐的呼吸不顺,连整个脸涨红的发紫。
“白……鹤骞!”
艰难的唤了对方一声,白鹤骞整个脑子犹如响过黄钟大吕,一时眼中恢复了清明。
可即便如此,白鹤骞依旧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行为。
此刻的他分外清醒,他知道自己在杀人。
他知道自己该停下,可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下!
一向雷厉风行杀伐果决的白鹤骞,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上过无数次战场,看过多么的惨烈场景,对付过那么多的敌人,可眼前这样的情况从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的确看对方不爽,可白鹤骞从没想过要对方死啊!
“宁宸渊……”
这几个字艰难的从他口中唤出,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叫对方的名字,眼前的情况,他没有一点办法!
白鹤骞微微转动头,他在努力的反抗着身体给与的命令,他视线中落入了一旁的□□!
“快拿枪……阻止我!”
白鹤骞这是要让宁宸渊朝着他射击!
闻言,宁宸渊偏头就看到在他能够到的地方,正躺着白鹤骞的配枪!
掰住白鹤骞的手腕,宁宸渊艰难的伸出手,朝着□□的方向探去。
可宁宸渊拿起的并非对方的那柄□□,而是自己落在一旁的佩剑!
佩剑反握在手,宁宸渊左手双指并拢,指尖蘸过自己胸口的鲜血,直接点在了白鹤骞的眉心上!
“起!”
宁宸渊眼中一凌,艰难的大喝一声。
一股泛着微光的气息被从白鹤骞的眉心中拖出,宁宸渊两指夹住,体内的气息剧烈运转,像是从沥青中拖出块石头一般,用力从对方的身体里将这股气息抽了出来!
犹如烛火的跳动,这道白色的气息在宁宸渊两指指尖上燃起!
白鹤骞身子一阵颤动,两眼瞪如铜铃,手下的力道脱力一般松了开,整个人像是触电了一般,滞在了当场!
说时迟那时快,宁宸渊口中默念了几字口诀,左手上反握佩剑,不由分说直接刺向了白鹤骞的胸口!
第58章
长剑穿透白鹤骞的身体,压在宁宸渊身上的重量居然陡然轻了很多,他连忙艰难的推开对方,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而女鬼的唱腔也跟着没了声音。
空气中香灰似乎被什么气流所引导,在宁宸渊的四周不断旋转。
宁宸渊口中一段生涩难讳的法咒出了口,他不断唱念着,手中的佩剑缓缓的从对方的胸口抽出。
随着宁宸渊手下的动作,白鹤骞整个人不断的颤动,他的双眼无神,整个人离了魂一般,仿佛是一具将要起尸的傀儡!
宁宸渊嘴角再次溢出鲜血,可他紧闭着双眼,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待他唱念完最后一个字符,手中更是快速的从对方身体里抽出了佩剑!
整个剑身上,被一股浓郁的阴气所附着,像是什么液体在流动一般,在剑身上不停流转,想要脱离而出。
白鹤骞更是如一具死掉的尸体一般,睁大着双眼倒在地上,连瞳孔都放大,没了活人该有的生气。
宁宸渊抬手一挥,剑身上的阴厉便被他封在了方才撒出香灰的紫铜博山炉中,连忙一把盖上了顶盖。
周围的温度再次回升了起来,又是夏日里该有的热量。
宁宸渊不由松了一口气,他手中的佩剑点地,微微撑住将要倒下的身形。
回头看向一旁到底的白鹤骞,宁宸渊眉心紧蹙,连忙上前。
宁宸渊蹲下一把翻过对方身来查看,白鹤骞的胸口方才刺了一剑,可此时竟然没有一丝伤口。
别说流血了,连衣服都没有破损。
宁宸渊蹲在白鹤骞的身旁,看着指尖上不断跳动白色烛火一般的魂魄再次合眼。
提起周身的气息,宁宸渊口中再道一字,左手为掌,直接拍在了对方的心口上!
“归!”
周身的气息无风自起,宁宸渊指尖的魂被他打入了对方的身体,在手掌的周围更是散出了三轮符咒的光样。
流光映在宁宸渊的脸上,照出的是他一张比死人还苍白的脸。而他手掌之下的白鹤骞,脸上的血色却在不断恢复。
不消片刻,白鹤骞悠悠然转醒,竟睁开了眼!
方才的形势太过紧迫,宁宸渊无法,只能强行抽出了对方的魂魄,而后直接从对方的身体中逼出了附身阴厉的阴身,将其封印后,再次将对方的魂定回身体!
兵行险招,稍有不慎,白鹤骞此时便醒不过来了。
为此,宁宸渊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白鹤骞的魂被宁宸渊定回身体,此时的他也算死过一次的人。
魂魄离体,沾染了宁宸渊的气息,魂知也一并入了宁宸渊的脑海。
这道感知却让宁宸渊意外的熟悉,看着对方惊恐一般的在自己胸口摩挲,又痴痴的望着自己难以置信似的神情,宁宸渊有些呆滞。
记忆中,那一袭白衣,一柄细剑,身轻如燕……
“惊雨……”
宁宸渊的眼圈有点红了,这是他活了漫长的岁月以来,第一次遇到自己曾经如此熟悉的人。
是的,白鹤骞,是惊雨的转世!
“卧槽!刚才那是什么!宁宸渊你给我说清楚!”
白鹤骞直接跳了起来,四下不停张望。
可除了一片狼藉而外,哪里还有什么女人的身影!
白鹤骞不相信那是幻觉,眼前这一滩战场之后的凌乱摆在他面前,他更不可能相信方才的经历都他妈是假的!
“宁宸渊!”
看着对方被定了身似的坐在地上,直勾勾的望向自己,白鹤骞实在受不了,连忙吼了一道,还去拽对方的衣服!
地上满是血迹,宁宸渊雪白的衬衣早已看不出最初的颜色,他歪斜的倒在白鹤骞的肩头,似乎下一秒就要昏厥在他怀里。
白鹤骞暗道不好,也顾不得旁的,连忙将人从地上抱起托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安置在沙发上,赶紧翻找手机就想联系救护车。
“别……”
宁宸渊轻轻的唤了白鹤骞一声,伸手扯了扯对方衣袖,鼻息里出多进少,一股莫名可怜的味道。
“你他妈都快死了好不好!”
白鹤骞都急了,想骂又不敢朝他吼,抓过他的手握了握,简直急得不行,也没管宁宸渊的任性,他最终还是叫了救护车。
挂了电话,白鹤骞紧张守在宁宸渊身边都怕他闭眼了。后者只是盯着他,眼中说不出来是温和还是慈祥,这眼神简直太古怪了。
“我没事的,你靠近点……”
白鹤骞心下抵触,却还是听话的朝着宁宸渊凑近了些。
宁宸渊抬起满是血污的手,轻轻触上白鹤骞的脸颊,他只想好好的看看对方。
后者不由眉心一皱,脑袋一偏躲开了。
“你干嘛!”
看着对方如此生龙活虎,宁宸渊心中大安。
能再次见到或许真的是缘分,千年以来,自己真的甚为想念!
“我无妨的。你无事就好。”
宁宸渊收回手,从裤兜里掏出一方轻薄的白色绢帕,将白鹤骞被他弄污的脸擦干净。
白鹤骞看他还有功夫关心别人,整个人心态有些炸了,转头起身就在家里翻找东西想先替他止血。
“你别想转移话题!刚才那些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艹,你医药箱放哪了!”
一阵翻箱倒柜,白鹤骞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宁宸渊的柜子里,放的都是些古玩藏品,一点“家”的氛围都没有,根本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宁宸渊看着对方的慌乱一阵好笑,偏头示意了一下方向,便接口道了一句。
“我早说过,那是鬼,是你自己不信罢了。”
白鹤骞下意识想顶嘴,可刚才的经历太过诡异,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个问题!
终于翻出医药箱,宁宸渊被白鹤骞扶着坐起,脱下了已经泡湿了的血衣,里面的绷带都能挤出血来。
那片触目惊心的颜色,看得白鹤骞心里堵得发慌。
他倒吸一口气,“你这到底怎么弄的!伤这么重还到处跑!不要命了!”
宁宸渊只是盯着近在咫尺的脸,心中的情绪澎湃万分,却又不动声色的掩在了他嘴角温和的淡笑,由着对方小心的解开自己身上的纱布。
白鹤骞整个人都愣住了,嘴唇翕动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看你是真不想要命了!伤成这样还……”
正在懊恼自己方才下手太重,可话还未说完,白鹤骞被眼前的情景怔在当场,一时都忘了手下的动作。
宁宸渊的伤口正在不断的自我修复,伤痕以可见的速度不断的消失,愈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