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家齐齐应声。
李嬷嬷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再度看向姜毓宁,“姜毓宁,老身问了您三道题,您却一个都不知道,可见方才没有认真。一会儿课下,您便留下来,将茶经的前五十页誊抄一遍,算作惩罚好了。”
姜毓宁自然不能不认,低声应是。
等下了课,李嬷嬷没有多留,很快就离开了,其余的姑娘也都说说笑笑的走了,其中有几个经过姜毓宁身边的时候,还故意笑得更大声。
姜毓宁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被当众点名也就罢了,课后还要留下来罚抄,实在是太丢人了。
等整个清风阁都安静下来,她红着脸把《茶经》翻开第一页,拿了纸笔准备开始抄写。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动静,姜毓宁以为是竹叶,便没有抬头,不想那人竟直接走过来,去拿她的笔。
姜毓宁惊讶地抬头,竟然是宁寿郡主。
“郡主,你……”
宣丛梦看着姜毓宁蔫蔫儿的样子,有些愧疚,她知道李嬷嬷其实是想教训她,却碍于身份,不能惩罚,最后只能让姜毓宁这个倒霉鬼来替她。
可偏偏倒霉鬼自己完全没看出来,就真的乖乖留了下来。
宣丛梦看着姜毓宁因为羞愧而涨红的脸颊,没忍住伸手掐了掐。
姜毓宁:?
宣丛梦松了手,把她手里的笔一扔,说道:“别抄了,眼看就是用午膳的时辰了,你难道不吃饭吗?”
被她这么一提醒,姜毓宁才后知后觉地有点饿,可是一想到还有五十遍的罚抄,她就又提不起来兴趣了。
于是摇摇头,“我还是先抄完吧。”
宣丛梦简直没见过她这样的小姑娘,上课的时候跑神不听讲,还悄悄拉她一起说话,课后却又这么听话。
她想了想,干脆直接拉着姜毓宁的手,将她整个人直接拽起来,“好了,算作我补偿你,我带你出去吃,如何?”
姜毓宁先是不明白,“郡主,你补偿我什么?”
然后听到出去吃,又很高兴地问:“可以吗?”
她还以为这十天都不能出去的。
宣丛梦得意地扬了扬眉,“你们自然不能出去,姨母是怕你们擅自出门,以后不好和你们家里交代,可我是谁,我当然能出去了。”
说完,她看向姜毓宁,问:“我可以带你出去,但是,你愿不愿意去啊,你若是不想去,我也不会强求你的。”
姜毓宁一下就把罚抄的事忘光了,小鸡啄米点头。
宣丛梦朝她一笑,拉着她的手往自己卧房跑,“下午没有课的,待在府里也没有什么意思,我带你出去玩。”
-
沈让提前和清河长公主问过姜毓宁每日几时上课,几时下课。今日上午他忙了些,耽误了一会儿,一看漏刻,竟然已经过了姜毓宁下课的时间。
他连午膳都没顾得上吃,急忙就吩咐马车往公主府去。
为了他能暗度陈仓,清河特意给他开了一个角门。
沈让熟门熟路地走进去,直奔西边的花园的凉亭,他知道,等姜毓宁用过午膳,便会来这里找他。
他怕姜毓宁在公主府吃不惯,还特意叫人动淮王府端了几碟姜毓宁爱吃的糕点,专门拿过来给小姑娘解馋用。
不想等了快两刻钟,糕点都变凉了,竟然还没等到人,他终于察觉到不对,示意樊际去查。
没一会儿,樊际便将上午姜毓宁被李嬷嬷罚抄《茶经》事禀报给了他。
沈让蹙了蹙眉,“现在还在抄?”
樊际小心翼翼地回:“没有,姑娘一放学就被宁寿郡主拉走了。据公主府的门房说,两人换上了男装,是出府去玩了。”
第34章 醉酒
34.
沈让黑着脸让人准备马车, 扶在桌边的手不自觉收紧,险些直接把边缘的镂空雕花给扣下来。
原本以为公主府是绝对安全的,却独独漏了一个宣丛梦。
宣丛梦从西北马背上长大, 这么多年圈在公主府里, 都没能压抑住她飞扬跳脱的性子。
这上京城内,不知有多少贵女, 要想找一个像她一般的,估计也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宁宁那么乖巧听话, 如今和宣丛梦不过才相识半天,就能被她拐出公主府去玩。
沈让这一路上,将宣丛梦的名字咬牙切齿地念了八百遍, 只恨不得用铁笼子把两个人马上分开,省得近墨者黑带坏了他的宁宁。
但事实上,樊际亲自带了十几个人在京中整整找了半个时辰, 才在一家又小又破的食肆里找到两人。
但是因为沈让提前叮嘱了, 不许他们惊动姜毓宁, 因此樊肃只留了几个人在外面继续看着,自己连忙回去给沈让报信。
食肆里, 姜毓宁和宣丛梦对外面多了几个人全然没有察觉,两个人挤在整间铺子最深处的位置, 宣丛梦的婢女迎春和竹叶则坐在旁边的位置上, 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生怕他们会冒犯到自家的主子。
竹叶心里估摸着时辰,就猜到殿下一定已经等在公主府了,她有心想传个话, 又担心姜毓宁的安危,摇摆着不敢走开。
宣丛梦带着姜毓宁回自己卧房后, 从箱子底翻出了两件麻布衣裳,自己一件,姜毓宁一件。
因此两人现在都是穿麻着素,鬓间手上也没有带簪环首饰,打扮得异常朴素。
但其实,两个人的通身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店小二过来招呼时,本能就弓起身,说话语气也毕恭毕敬的,甚至怕这两位大小姐没吃过这么简陋的东西,指着墙上的菜单想要仔细介绍一番。
不想宣丛梦直接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她问过姜毓宁的偏好和忌口,便十分熟练地点了两碗馄饨,配上几碟酱瓜小菜,最后,还要了一壶荷花酒。
店内客人不算多,因此她们的菜很快就被送上来了,满满当当几乎将桌面占满了。
宣丛梦一一介绍道:“这是辣卤鸡皮,这是茄子酢,这是酱瓜丁,这是醋泡菜心,都是民间的小菜,很好吃的。”
姜毓宁很新奇,她说一样,她就跟着夹一小口品尝,最后十分捧场地点头,“很好吃。”
见姜毓宁喜欢自己点的菜,宣丛梦更开心了,她问:“你有没有喝过酒?”
姜毓宁想到自己从前在常青园时,见沈让喝过一次葡萄酒,艳丽的酒汁盛在水晶杯里,光是摆在那就十分吸引人了,姜毓宁缠着他想喝,沈让就教人也给她端了一壶来,那葡萄酒味道甜甜的,葡萄香气很浓郁,好喝得不得了,她没一会儿就全都喝光了。
她点点头,“我喝过葡萄酒。”
宣丛梦有些意外,不过也很高兴,既然喝过葡萄酒,那应当是能喝酒的吧,她伸出长指轻点了点桌上的酒壶,说:“这是荷花酒,用荷叶酿造的,味道很清爽,你想不想喝?”
姜毓宁自然点头。
宣丛梦亲自给她倒了一杯酒,推到她的手边,姜毓宁小心地捧起来抿了一口,好辣!
她被呛得不住咳嗽。
宣丛梦吓了一跳,一旁的竹叶也被吓到了,连忙要过来看,姜毓宁一边咳嗽,一边摆手,艰难地说:“没,没事。”
宣丛梦看她的脸都皱成了小包子模样,忙给她倒了杯温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喝过酒吗?”
姜毓宁喝了之后才觉得好些,她抚着胸口,终于平复下来,说:“我也不知道,我之前喝的葡萄酒很甜的。”
甜?
宣丛梦愣了一下,先是觉得有些奇怪,转而又想到这荷花酒却是比葡萄酒味道重一些,以为是姜毓宁喝不习惯,便道:“若是喝不了,就别喝了吧,省得一会儿不舒服。”
竹叶也没想到这两个姑娘家出门在外,竟然还敢喝酒,尤其是自家姑娘,根本没喝过酒,若是真的喝醉出了什么岔子,让殿下知道了,只怕连宁寿郡主也要跟着受牵连。
只这样想着,竹叶就觉得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她连忙劝道:“姑娘,您别喝酒,这是在外面,您要是想喝,咱们回家去喝好不好?”
姜毓宁平日里,一向都是十分听劝的,更何况是有两个人都在劝她,可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竹叶的话她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伸手去拿酒壶,说:“我想再喝一口。”
宣丛梦倒是没多紧张,只有些想笑,“看你乖乖巧巧的,没想到还是个小酒鬼。”
她端了酒杯给姜毓宁又倒了一小杯,然后说:“可以喝,但是要先吃点东西,否则胃要不舒服的。”
说完,她指了指姜毓宁手边的馄饨,“先吃点馄饨吧,都要凉了。”
姜毓宁这回倒是答应了,点点头。
竹
叶知道,自家姑娘看似性格乖巧,实际骨子里是很倔强的,她有些着急,但听到宣丛梦的话,心里到底还是松了口气,看来宁寿郡主虽然大胆,到底还是靠谱的。
她知不可能再让姜毓宁改变主意,便也没再多说什么,想着那酒杯也就拇指大小,就算多喝两口也不碍事的,等到了第三杯,若是姑娘还想喝,她就是死也要上前阻拦。
姜毓宁乖乖吃起馄饨,有些新奇地问:“这是什么馅儿,我没吃过。”
宣丛梦从她吃的第一口就等着她问,这会儿十分得意地说:“是萝卜羊肉馅的。”
姜毓宁原本是不怎么爱吃羊肉的,她总觉得羊肉有一股膻腥味,可没想到羊肉切碎了和萝卜一起拌成馅儿,味道这么鲜,还没有奇怪的味道。
她咽下一颗,夸赞道:“我从来没吃过,但是很好吃。”
宣丛梦更高兴了,她说:“在上京,羊肉大家都是用来烤着吃,但在我们陇州,羊肉就是怎么样做都好吃的。”
姜毓宁好奇地问:“陇州是哪?”
宣丛梦听了这句,似乎是愣了几息,才回答道:“陇州是大雍西北边境的一座小城,是我的家。”
她分明语气如常,姜毓宁却觉得她好像有些难过,有心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宣丛梦也没有等人安慰的意思,她端起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然后和姜毓宁介绍道:“你别看这家小店破,确实京中做陇州菜做的最好吃地道的一家,这家店的老板应当是陇州人,我听他说话都很亲切。”
其实姜毓宁不是很懂这种感受,却能感觉到宣丛梦情绪不怎么好,她没有开口打断,就那么静静的听着。
宣丛梦叙叙说了一会儿,端起酒杯,十分认真地对姜毓宁说:“原本我以为姨母这次挑的十个姑娘,都是最循规蹈矩谨小慎微不过的,我只想着和她们相安无事也就罢了,没想到竟还有像你这么特别的人,看起来挺乖的,其实敢来陪我喝酒。”
“姜姑娘,谢谢你。”
说完,她撞了下姜毓宁的杯子,然后饮尽了杯中酒,姜毓宁也很认真地说:“能认识郡主,我也很开心。”
她今日满腹期待来上课,不想却遇见了两个蛮不讲理的姑娘,这和她想象中并不一样,因此让她觉得有些丧气,却没想到会认识宁寿,还和她一起溜出公主府来喝酒。
这是姜毓宁以前从来没想过的事。
她学着宣丛梦的动作,举着酒杯在宣丛梦手边的空杯子上撞了一下,“谢谢你。”
然后仰头喝下了第二杯,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再被呛到的准备,但不知是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还是怎么,这一次竟然没觉得很辣,她仔细品味了一下,说:“难怪叫荷花酒,真的和荷花一样香,好喝。”
宣丛梦忍俊不禁道:“那再喝一杯,我陪你。”
-
沈让一听到樊肃的禀报,便一刻都没有耽搁的赶过来了,甚至怕马车太慢,是骑的马。
他快步走进店里,径直便朝最姜毓宁的位置走去,樊际紧随其后,走到柜台前,给掌柜的撂了一锭金子,让他带着闲杂人等全数避开。
来这里吃饭的都是些平民百姓,知道惹不起,也不敢多说,赶紧趁乱逃了,还省的自己付钱了。
没一会儿,店内就走得干干净净,竹叶早在听到动静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了什么,一转身正看见满身戾气的沈让,她心口猛然一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坐在她旁边的迎春也是见过淮王的,看见沈让亦是愣了愣,却不明白他为何回来。
难道是奉长公主殿下的命令,来接郡主回家?
淮王和她们郡主有这么亲近吗?
迎春百思不得其解,一边跪下行礼,一边还忍不住想要悄悄抬头看,却在触到沈让凌厉的目光后,倏地低下头去。
“滚出去。”沈让冷冷地说。
迎春一愣,不知淮王这话是什么意思,又莫名有些担心自家郡主,硬着头皮想说话,跪在她旁边的竹叶忙将她死死拽住,并且不住地给她示意让她不要多说。
硬是把她拖出去了。
另一侧,姜毓宁和宣丛梦不知何时已经从面对着面,变成了肩膀贴着肩膀,两人紧紧挨着,亲密得好像中间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去。
甚至两人紧挨着的两只胳膊还在桌下偷偷牵着手,此时店内这么大的动静,姜毓宁都没有半点反应,甚至没有抬头的意思,蹭在宣丛梦的肩膀上,牵着她的手指偷偷的晃。
沈让深吸一口气,背在身后的右手紧紧攥着,因为过于用力,骨节都泛着青白。
宣丛梦早在沈让一进来,就看见他了,同迎春一样,她也十分疑惑沈让为何会来?难道是姨母托他来找自己的?
可是为什么看着这么生气?
她百思不得其解,可是身边的姜毓宁有些醉了,她又不能扔下她不管,干脆也没站起身,仰头问:“表哥,你来接我的吗?”
沈让冷眼睨了两人紧握的手指,没接这话,直接道:“来人。”
话音一落,外头立刻走过来两个公主府的丫头,此时具是满头大汗,衣衫不整,站在那里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