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毓宁闭着眼睛等了许久,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悄悄睁开眼,一下子撞进沈让紧盯着自己的目光,那眼神,沉得让她害怕。
可是,就像是在沙漠中的行人骤然看见一片辽阔无垠的深海,明知可能是海市蜃楼,还是要义无反顾地撞上去。
姜毓宁没有挪开视线,就这样和他对视着。
但此时,沈让的意识早已回笼,他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姜毓宁,最终还是没有亲下去,而只是伸出手,轻轻替她拢好了衣领。
他撑着身子下了床,站在床头深呼吸了两次,想让自己快速平静下来,可是情绪虽然降温,身体却还是紧绷着烧得灼热。
姜毓宁不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想要伸手去拉他的衣裳,却拉了个空。
沈让飞快背过身,哑声说道:“床头的醒酒汤就要凉了,你快些喝完。”
然后就要穿上鞋子离开。
姜毓宁愣怔地看着他动作,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要走,“哥哥,你,你去哪?”
沈让却没有回答,只道:“我叫竹叶进来陪你,喝完了醒酒汤,就早点睡吧。”
姜毓宁还想再问,然而沈让没再给她机会,很快推门出去了。
姜毓宁就这么眼看着他像逃跑似的离开,背影没入黑夜,一切都快得让她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忽的,她想到了刚才发生的事——
交缠的手指,散落的领口,肌肤相贴的亲密动作。
她和哥哥,她们两个,她们两个刚才怎么能……怎么能这般!
她是昏了头,是喝醉了酒还没醒!
想到刚才沈让临走时说的话,她看向床头的小桌,直接蹭过去端起那碗醒酒汤,没用勺子,直接一饮而尽。
然后就将自己团成一团塞进被子里,整个人藏进黑暗里。
仿佛这样就能与外界隔绝,仿佛这样就能忘记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
翌日晨起,姜毓宁醒来时头痛欲裂,她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房间,不记得自己这是在哪。
门外竹叶听到动静进来,对她解释道:“咱们是在淮王府,姑娘,你昨日喝醉了,殿下就把您带回来了。”
姜毓宁一怔,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的脸颊倏的变红,结巴道:“那哥哥呢?”
哥哥昨日离开前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是不是觉得她醉酒之后太过放肆,所以生气了。
她有些担心地问:“哥哥还在生气吗?”
竹叶笑着说:“殿下在小厅等您一起用膳呢。”
听到这话,姜毓宁松了一口气,她立刻穿鞋下床,积极道:“快些洗漱,别让哥哥等急了。”
姜毓宁拾掇完,去小厅见沈让,因为她是第一次来这淮王府,不认识路,所以竹叶走在前面替她领路。
她这才忽然注意到,竹叶走路的姿势竟然有些不对。
“竹叶姐姐。”姜毓宁蹙了下眉,快走两步拉住她的手,“你膝盖怎么了?”
竹叶其实已经竭力让自己走路的姿势变得自然了,却没想到还是被姜毓宁看出来了,感觉到手里的温度,她有些感动,摇头道:“姑娘放心,奴婢没事。”
姜毓宁根本不相信这话,她问:“是不是因为我,哥哥罚你们了?”
竹叶见瞒不过,只好点了点头,又怕姜毓宁会因为担心她和沈让争吵,连忙又补充道:“没跪多久,姑娘不必担心,原本就是奴婢没照顾好姑娘,是奴婢该罚。”
姜毓宁的脸色却没有因此变得好看,竹叶还想要再劝,姜毓宁却安慰她,“没事,我知道分寸的。”
一边说着,就已经到了小厅,姜毓宁看竹叶动作仍旧不大利落的样子,便让她先回房间去上药,自己一个人走进了小厅。
小厅中间,已经支开了用膳的圆桌,早膳还没摆上来,哥哥也不在。
姜毓宁疑惑地左右看了看,最后在小厅旁边的西侧间找到了沈让,他正坐在一张太师椅后面看书。
听到动静,他抬起眼皮看了姜毓宁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只当她不存在一般。
姜毓宁原本是因为醉酒而有些心虚,又因为昨天晚上拉着哥哥在床上一起撒酒疯,心里觉得十分尴尬,不敢见人。
可是在知道竹叶受伤之后,她就有些生气了,她自己做错了事,为何哥哥要迁怒别人。
此时看他就这么忽视自己,姜毓宁就更生气了。
她走进房间,站到沈让跟前,确保自己的影子正好遮住沈让手边的光亮,让他再看不了书,不能忽视她。
果然,沈让把书一合,抬眼看向姜毓宁,“过来。”
他的语气冷淡,神色也很严厉,姜毓宁从未见过这样的沈让,竟感觉看见了学堂里的夫子似的,竟莫名有些发怵。
原本想着要质问他的话全都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她垂头丧气地往前挪了两小步,然后被沈让一把拉住胳膊,直接拽到了跟前。
沈让自然不会忽视姜毓宁刚进来时脸上的情绪,只一想就明白了,“因为竹叶受罚的事,不高兴了?”
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是要这样。
姜毓宁咬了下唇,点头,语气有些委屈地开口,“哥哥,明明是我做错了事,为什么要罚竹叶姐姐?”
“你明明知道我会愧疚的,为何还要这样。”
沈让很淡定地说:“只是让她跪了两个时辰,也叫惩罚?”
两个时辰?
姜毓宁自从来到沈让身边,除了小时候上学被夫子打过几下手板之外,再没被
人碰过一根头发,沈让将她几乎宠到了天上去,甚至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
这么多年,她就是连膝盖都没有弯过一下。对她而言,罚跪两个时辰根本就是无法想象的严苛酷刑,难怪竹叶早上走路时一瘸一拐的。
想到她是因为自己才变成那样,姜毓宁就愧疚的不得了,眼泪一下子就滚出来了。
沈让破天荒没有安慰,而是接着教训道:“是因为你没有出事,只是单纯的喝醉酒,又念在她贴身伺候你多年,我才网开一面,只罚她跪了两个时辰。”
“但是,”他故意顿了一下,“若是你昨日当真出了什么事,你猜,我会怎么罚她?”
“别说竹叶,就是宣丛梦,我也不会放过她。”
他是第一次在姜毓宁身边显露出这般冷厉无情的一面,看着小姑娘一下子泛白的小脸,他到底还是有些心软,只严声吓唬了几句,就没有再继续说。
但就这两句,已经足够姜毓宁后怕了。
她依偎着沈让的胳膊,伸手去拉他袖子,泪眼汪汪地求,“哥哥,不要。”
沈让低头睨了她撒娇的小动作一眼,没有制止,而是说:“这次好在是没出事,下次再也不许再外面喝酒,更不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么随便偷跑出去。”
“宁宁,别让我担心。”
最后一句,他的语气已经柔和了不少,姜毓宁不住地点头,保证道:“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好了。这次就这样了,竹叶就当是替你受了罚,下次若是再让我知道,你敢偷偷跑出去喝酒,你看我舍不舍得罚你。”
姜毓宁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哥哥要罚我跪?”
沈让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罚你,当然不罚跪。”
虽然沈让说的严肃,但其实姜毓宁根本想不出来沈让会怎么惩罚自己,天真地问:“那怎么罚?”
沈让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凑近一些,姜毓宁隔着扶手凑过去听,结果被他握着腰后按趴到太师椅的扶手上。
啪的一声,被迫翘起来的地方被狠狠落了一巴掌。
姜毓宁像是一条拎着尾巴的鱼,一下子就从案板上活蹦乱跳起来。
她想跑,却被按住又落了一巴掌。
沈让看着她通红的小脸,大掌掐着她的细腰,低声道:“就这么罚。”
第36章 怀疑
36.
虽然是被打了两下, 但是并不很疼,更多的是羞耻,尤其还是以一个这样的姿势, 伏在沈让的面前。
她脸颊滚烫发热, 连带着脖颈都烧红,却又不敢再挣扎, 像个低眉顺眼,受了气的小鹌鹑。
沈让没再故意羞着她, 抬手把她拉起来,让人在自己跟前站好,然后道:“下次若是你再犯今日这样的错, 哥哥就这么罚你。”
他故意顿了顿,询问她的意见似的,“二十下, 你觉得怎么样?”
姜毓宁觉得自己疯了, 听了这话, 她竟然不自觉地想象了一下,然后整个人都要炸开似的, 再听不下去半个字。
这回,她也顾不上别的, 直接抬起手, 一把捂住沈让的嘴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沈让知道小姑娘脸皮薄,一见她抬手,就知道她是想做什么, 因此也没挣扎,由着她扑过来捂他的嘴。
可没想到姜毓宁羞恼之下, 根本没有守着力气,这么一捂,直接把沈让捂得身形一晃,然后自己上半身就跌了上去。
沈让看着朝自己扑过来的姜毓宁,本可以将她扶正站好,却故意没有伸手,就由着她摇摇晃晃地栽过来。
于是,两人再度贴到一起,姿态是十足的亲密。
姜毓宁猝然一愣,那原本被她强行压下去的,有关昨晚醉酒之后的那部分记忆,再度涌进脑海。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沈让的嘴唇,眼睛不住地乱眨,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的撑起身,一把推开沈让的胳膊,转身跑了。
沈让也没去追,隔窗看着小姑娘的背影渐行渐远,一眼就瞧出她的惊慌失措来,方才抱过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唇边勾起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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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毓宁在淮王府歇了一天,等晚上用过晚膳,才又回到公主府,沈让亲自送她。
这一路上,姜毓宁都和沈让同处一个马车,两人距离不过一尺,就算她闭着眼睛装睡,也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沈让的存在。
分明是从前早已习惯了的事,可是不知怎么,她现在就是觉得,和哥哥离得这么近,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下车,沈让却偏偏不如她所愿,攥着她的手臂,慢条斯理地叮嘱。
姜毓宁感觉自己被他握住的那一块皮肤渐渐开始升温,她没心思听他在说什么,只不停的点头。
她以为自己装得很好,很乖巧,沈让又如何看不出她的心不在焉。
沈让面对着她,将她娇羞的神态尽收眼底,直到姜毓宁耳根都红得像是要滴血,他才松了手:“去吧,我明日来看你。”
姜毓宁如蒙大赦,连一句道别的话都忘记说,飞快地下了马车,进了公主府的大门。
一路避着人,回到她的住处,姜毓宁捂着胸口把自己扔到床上,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似的,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底莫名紧张的情绪,但是脸颊还是有些发烫。
有点热。
她吩咐竹苓烧水,想要沐浴。
竹苓虽有些奇怪她为何现在要沐浴,但是什么都没说,当即应声去办。
热水很快烧好,姜毓宁走进浴房,脱了衣裳浸入温暖的浴桶,然后从旁边盛放着凉水的水桶里,用手捧了一瓢凉水,缓缓浇在发热的脸上。
过了好一会儿,脸颊上的热度才终于降了下去。
她擦干身上起身,竟莫名觉得疲惫,总归晚上没有什么事要做,换了寝衣就上床睡觉了,彼时还未到戌时。
宣丛梦听说姜毓宁回来的时候,正在用晚膳,等用完晚膳来找她的时候,却不想她房间里还是暗着。
竹苓从里面出来,见到宣丛梦,恭敬地福了福,“见过宁寿郡主。”
宣丛梦奇怪地问:“不是说你家姑娘已经回来了,怎么不在。”
竹苓道:“劳郡主记挂着,我们姑娘的确回来了,不过,她有些累,回来沐浴过就睡下了。”
累?
宣丛梦更奇怪了。
今天不是在家里歇了一整天吗?怎么会觉得累?
难道……想到昨日在食肆里,沈让二话不说就将醉了酒的姜毓宁抱走的情形,宣丛梦就感觉头皮发麻。
一个侯府的小小庶女,怎么会和沈让扯上关系呢?
且那般的姿态,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关系,而是男女之间的,极尽亲密。
所以,姜毓宁昨日酒醉后被他带走,如今一天过去,竟是累成这幅模样,沈让对她做了什么?
宣丛梦立在阶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她艰难地点点头,“知道了,不必去打扰你家姑娘了,让她去好好修养吧。”
说完,便扶着婢女的手,有些摇晃地走了。
因为睡得早,姜毓宁第二天很早就醒了,用过早膳后,神清气爽地去清风阁上课。
她来得太早,清风阁只有她一人,姜毓宁翻出《茶经》,铺开纸笔,开始写昨日李嬷嬷布置下的罚抄。
宣丛梦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身着杏黄襦裙的少女明媚又安静,低头间,连修长的脖颈都透出几分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