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女子,也不会不被她所吸引。
宣丛梦立在门口,没有往前去,眼神复杂。
昨日她几乎一夜没睡,就是在想姜毓宁的事。
据她所知,景安侯府虽然是太后的母族,皇亲国戚,但是和淮王府没有任何来往。
她派人去打听过,姜毓宁因是庶女,在侯府里没什么存在感,只有最近半年才常常在各家的宴会上露面。
所以,以姜毓宁的身份,是怎么认识沈让的,她和沈让又是什么关系。
其实
后面那个问题不难回答,宣丛梦的心里也早就有了答案,更别说昨日沈让看向姜毓宁时的眼神,像是野兽捕猎一般,强势得让人心惊。
姜毓宁是沈让的女人。
纵是宣丛梦不愿意这样去想姜毓宁,却还是找不出第二个答案来说服自己。
她不明白,像姜毓宁这般天真懵懂的姑娘,怎么会和沈让有来往。
沈让是什么人?冷心冷情、手段狠厉,这些年来杀过的人只怕比姜毓宁吃过的白米饭还多。
是为着他的身份,姜毓宁心甘情愿跟着他的?还是沈让觊觎姜毓宁的美貌,将她强留在自己身边。
宣丛梦觉得是后者,可是不管怎么样,最后吃亏的都只有姜毓宁。
就算她真的能博沈让一时宠爱,日后在淮王府有一个位置,可是谁不知道,沈让志在大位,日后会有后宫三千,天真的姜毓宁如何和那么多女人争宠?
她自己有没有想过将来怎么办呢。
宣从梦有些叹息,更有些难过。
这花儿一般干净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就被淮王折了呢。
她心情复杂地走进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姜毓宁听到声音抬头,见是她,当即便勾起唇角朝她一笑,那笑容真诚夺目,让宣丛梦怎么都无法相信,她会是为了名利而主动攀高枝的女子。
一定是沈让这个混账!
这样想着,宣从梦就更痛心了。
姜毓宁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看出她脸色不大好,关切道:“郡主,你怎么了?是不是公主殿下知道你喝了酒,生气了?你没什么事吧?”
宣丛梦这下回过神来,她看着姜毓宁担心的模样,没回答,反问道:“你呢?”
其实是没什么事的,可是莫名的,姜毓宁想到了昨日晨起,沈让将她按在扶手上,那不轻不重的两下惩罚,她一下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我也没什么事,反正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宣丛梦一见她这表情,就不免有些想歪,询问和关切的话攒了一箩筐,这会儿却一个也说不出来了,她叹口气,说:“我也没事,你别担心。”
姜毓宁相信了,不再多说,转头继续抄写。
宣丛梦好奇她一大早上做什么功课这么认真,忍不住探头去看,结果发现她在写罚抄!
她原本想着,这次十个入选的伴读里,只有姜毓宁的出身不够,此番能来公主府,大约是借了淮王的光。
可是,她竟然在被淮王接回家一天一夜之后,回来上学的第一件事,就是罚抄!
她,她到底在想什么?
姜毓宁感觉到宣丛梦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有些奇怪地再度抬头,却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
为何她感觉自己从中看到了一点怜爱的意思呢?
“郡主,你,你到底怎么了?”姜毓宁忍不住问。
时辰还早,宣丛梦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后,才有些严肃地问:“我有话想问你,若是你不想回答,可以不说。”
姜毓宁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郡主请说。”
宣丛梦这回没再犹豫,直接问道:“你和淮王……是什么关系?”
姜毓宁一下子瞪大了眼,她昨日在食肆里就睡着了,因此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被哥哥带回家的,也并不知道宣丛梦亲眼见到沈让将她扛上了马车。
于是,便有些犹豫要不要说。
宣丛梦见她神色遮掩,原本的怀疑当即落到了实处。
她明知自己不该多嘴,但最后,还是开口道:“姜姑娘,你我相识不过一日,按理说交浅不应言深,这些话我本不该说,可在我心里,觉得你是个好姑娘,很喜欢你,实在不愿看到你走今天这一步。”
姜毓宁:?
宣丛梦接着道:“我知道,沈让他的确有权有势,但你不能只看表面,他的背后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就要跌个粉身碎骨的,就算他真的爬上了山巅,那位置,也只是他一个人的,不会分给后院里的女人。”
姜毓宁:??
“不过我知道,你定然是不懂这些的,你才几岁,才刚及笄。”说着,宣丛梦愈发地义愤填膺,“都是沈让这个混账,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竟然!”
“唉,姜姑娘,你,无论是因为什么,你还是和沈让趁早划清关系比较好,若是你担心他拿权柄压你,尽可以和我开口,我是阳信长公主之女,父亲是威震西北的靖边侯,又自小在清河姨母身边长大,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愿意。”
她语气很真诚,“你要知道,淮王的女人,不是那么好做的。”
姜毓宁:???
宣丛梦这一番话砸下来,让她始终都是云里雾里,半个字都没有听懂,可是最后一句,却是听懂了。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兔子,险些直接跳起来,急忙否认道:“不不不,郡主你在说什么,我和他,我和他是兄妹,我们自小相识,他当我是妹妹,亲妹妹,仅此而已。”
宣丛梦却皱起眉,看起来没有相信。
姜毓宁也顾不得别的,飞快地将两人关系解释了一遍。
宣丛梦却眉头皱得更紧了。
姜毓宁无措道:“郡主,你不相信我的话?”
宣丛梦摇摇头,“我相信你,但是不相信沈让。”
姜毓宁一怔,“什,什么意思?”
宣丛梦从位置上坐起来,贴到姜毓宁身边,学着那日沈让的姿势,一手揽着姜毓宁的脖子,一手勾住她的膝弯,做了一个要将她抱起来的动作。
因为用力,两人险些贴上。
然后宣丛梦才将她松开,说:“这样的动作,他怎么可能当你是妹妹?”
第37章 话本
37.
姜毓宁教她这一句话说得整个人都懵了, 大眼睛倏然瞪大,连眨眼都忘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讷讷摇头,“不, 不可能的……”
宣丛梦还想再说, 但是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是其他的姑娘来上课了。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 低声道:“等下午再说。”
姜毓宁点点头,心里却一直想着她的话, 连李嬷嬷唤她都没有听见。
立在最前面的李嬷嬷见她这幅心不在焉的模样,一下子蹙起眉,加重了语气, “姜姑娘。”
姜毓宁下意识地,“怎么了?”
安静的清风堂内响起窸窸窣窣的笑声,声音不大, 却让姜毓宁一下子回过神, 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哪, 她的脸由白转红,对上李嬷嬷略带审视的视线, 更觉无地自容。
她站起来福了福,认错道, “嬷嬷见谅, 我刚才没听见您叫我。”
见她态度还算温顺,李嬷嬷也没有揪着不放,只是问:“前日老身给姑娘留的五十页《茶经》抄写,姑娘可写完了?”
自然是没有的, 昨天和沈让在一起,姜毓宁根本就把这件事彻底忘了, 今早才想起来,奋力补救也只抄了不到三页。
她老实地摇了摇头,却不知要不要实话实说。
这时,宣丛梦站起身,替她解围道:“嬷嬷,姜姑娘是因病才请了一日的假,想必昨日也是休息了一整日,自然没有时间抄书的,不如嬷嬷再给她宽限两日,起码等她身子养好再说。”
郡主发话,李嬷嬷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她毕竟只是来授课的,不是结仇的,因此便顺着台阶关切了两句,至于《茶经》罚抄,两日后交上来即可。
姜毓宁谢道:“多谢嬷嬷宽限。”
然后又悄悄偏头去看宣丛梦,果然宣丛梦也在看她,两个小姑娘相视一笑,仿若一切尽在不言中。
正坐在姜毓宁身后的钟月荷正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她不明白,怎么才两天,郡主就和这个景安侯府的小庶女这么亲近了,不仅让她坐邱素心的位置,还主动替她说话。
反而对她不理不睬的,让其她人偷偷笑话她想攀高枝却没攀上。
就算她们成国公府如今在淮王跟前不得脸,她也是正经的公府嫡小姐,难不
成,连一个区区侯府的庶女都比不上吗?
她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今日课上要学的,是算账,每人的桌上都摆着一把算盘,李嬷嬷正在台上讲如何拨算盘。
但其实底下的人都没在听,她们都是高门贵府的嫡女,日后是一定要嫁去高门做正房主母的,主持中馈,操持家务。
理账算账,只是其中最简单的一项技能,多数人都是打小学起的。
李嬷嬷自然也知道,因此最基本的口诀只说了一遍,就一人发了一本账册,让大家自行看账对账。
一时间,拨弄算珠的清脆声响斥满了整个清风阁。
只有姜毓宁没动手。
这次倒不是走神,而是她不会。
在常青园时,沈让曾经给她找过一个女夫子,想教她这些女子后宅的技能,但是姜毓宁只拨弄了一会儿,就弄得指节通红,眼泪汪汪地抱着沈让说不想学。
沈让便毫无原则地把夫子辞退了。
此时,姜毓宁看着眼前沉重的红木算盘,不免就想起了小时候那次,再加上李嬷嬷刚才讲得并不详细,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
一旁的宣丛梦见她不动,便问:“你怎么愣着?”
姜毓宁一向实话实说,“我不会。”
宣丛梦没想到地蹙了下眉,像她们这样身份的女子,怎么能不会算账呢?
姜毓宁说沈让自小当妹妹一般将她教养长大,为何不请女先生教授这些女子在后宅安身的本事?
她心里怀疑,却没在这时候问出来,而是道:“其实很简单,我教你。”
说完,她当真离席,坐到姜毓宁的桌边,从头给她讲拨算盘的口诀。
“像这样,这是一归如一进,见一进成十,二一添作五,逢二进成十,四进二十,六进三十,八进四十……”
姜毓宁学得很认真,时而又不明白的,还会主动的问。
李嬷嬷在上头瞧着,倒也没说什么。
午时一刻,上午的课上完,大家便可以回房了,每日的下午都是没有课的。
宣丛梦把算盘推回原位,说:“走,去我院子里吃。”
姜毓宁想到晨起她和自己说的话,并未推辞,微笑道:“谢谢郡主。”
于是,宣丛梦便叫自己的丫鬟去膳房,让人把姜毓宁的午膳也一并送到自己房里。
等两人进门的时候,膳食已经提前摆好了。
宣丛梦叫人都下去,屋里只剩她和姜毓宁两人,她拉着姜毓宁和自己一道坐下,然后认真十分认真地说:“虽然我们认识不久,但也是好朋友了吧?”
朋友?姜毓宁听了这话,很高兴地点头,“是。”
宣丛梦说:“那既然我们是朋友,我就有话直说,你和淮王,当真只是兄妹吗?”
姜毓宁一下子便想到前日醉酒,在淮王府发生的事,殿下待她一如既往,可她呢?
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思变了,但具体是哪里变了,她也说不清楚。
宣丛梦见她犹豫,便猜到了答案,她就知道,和那样亲密的姿势,一看就不是什么兄妹之情。
于是,她猜测道:“沈让对你,是不是逾矩了?”
未想姜毓宁摇了摇头,“没有。”
宣丛梦不敢相信,愣了愣,没有?
可一想到那日沈让看向姜毓宁的眼神,眼底的占有欲浓重得无法掩饰,又如何解释?
难道是因为她喝了酒,当时看错了不成?
宣丛梦忍不住去看姜毓宁的表情,却没有找到半点掩饰的痕迹。
难道,真的是她把沈让想的太坏了?
宣丛梦又想到了什么,问:“可是,你不是说他自小把你带在身边,还请了夫子教你读书写字,那怎么,你没有学过如何理账吗?”
姜毓宁不懂她为何要问这个,但还是回答道:“算盘珠子太硬了,哥哥心疼我便不叫我继续学了。”
竟是这样。
宣丛梦不由自主地去看姜毓宁白嫩细长的手指,柔软得没有半点茧子,果然一看就是娇惯大的。
没想到,在姜毓宁面前,那冷硬的淮王竟然还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兄长。
所以,当真是她想得太多……
宣丛梦有些抱歉地说:“那大约是我想的太多,你别怪我的冒犯。”
姜毓宁摇头,“不会,我不怪你。”
她能听出宣丛梦言语之间对她的关切,又怎么会不识好歹。
宣丛梦认真解释道:“其实,我只是担心你和淮王不清不白的扯上关系,虽然我认识你不久,但我觉得你是个好姑娘,又这么天真,只怕被欺负了都不知道。”
姜毓宁果然不懂,“怎么欺负?”
像昨天那样,哥哥打她算吗?
宣丛梦看她无辜地眨眼睛,简直比桌上的宣纸都干净,蓦地,她萌生出一种人带坏了的罪恶感。
姜毓宁见她沉默不语,更加好奇了,她伸手扯住宣丛梦的衣袖,轻拽了拽,“郡主?快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