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丛梦听着她娇软的声音,忽然就明白为什么淮王会对她这般娇惯,这样的小姑娘谁会舍得拒绝?
她这样想着,但到底还是不好意思将那些事说出口。
事实上,她也未经历过那些,知道的事情都是在话本里看的。
宣丛梦看着姜毓宁满目期待的模样,抿了抿唇,压低声音说:“你真的想知道?”
姜毓宁毫不迟疑地点头,“嗯嗯。”
宣丛梦妥协道:“那好吧,你跟我来。”
姜毓宁立刻撂下筷子,好奇地和她一起走到里间。
宣丛梦走到书桌前,蹲下身子,从角落里扒出一个小臂那么高的箱子,箱顶上灰扑扑的落满尘土,上面还上着锁。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姜毓宁蹲在宣丛梦的旁边,心里十分好奇。
结果宣丛梦打开箱子,里面装的却是几本书。
她有些失望,宣丛梦却已经动作飞快地从其中扒拉出来了一本,卷了卷塞到她的怀里,“你看完就明白了,不过我先说好,别被沈让发现,就算发现了,也别说是我给你的,听到没有?”
姜毓宁听她语气郑重,当即很有义气地点头,“嗯嗯,郡主放心吧!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哥哥也不会。”
宣丛梦勉强相信了她,让她藏好,然后两人回去继续用膳。
用过午膳,姜毓宁一心急着想要回去看话本,便婉拒了宣丛梦叫她留下的邀请,带着竹叶回了自己的住处。
然后,她又借口要午睡,把竹叶和竹苓全都打发了出去。
等她们退出去后,姜毓宁还十分谨慎地给房间门上了锁,然后才脱了鞋子爬上床,从袖筒里抽出宣丛梦给她的话本。
封面写着话本的名字:《春.情.秘事》。
这名字和她从前看过的都不一样,姜毓宁有些疑惑,慢慢翻开第一页:
一个富家小姐在后花园荡秋千,忽然看到墙外飘过来一只断了线的纸鸢,她好奇地走过去,结果和正在爬墙的书生撞了个正着。
富家千金深居闺阁,从未见过外男,见到书生又怕又羞,书生连忙摆手解释道,小姐莫怕,我不是坏人……
姜毓宁从前看过的话本都是沈让命人给她找来的,多是一些少年侠客行侠仗义,或是富家子弟遇见高人后修习得道的故事。
或是一群公子姑娘破案探险,总归是没看过这样专门讲书生小姐的话本。
骤然看到,她觉得又新奇又有趣,不由自主地就看了下去。
富家千金张小姐和书生因为一只断线的纸鸢相遇相识,没多久,书生中了进士,入朝为官,恩师就是千金的父亲张老爷。
张老爷很器重书生,几次下来,将书生认作是自己的义子,让女儿和书生兄妹相称。
看到张小姐唤书生“哥哥”时,姜毓宁翻书的手指顿了顿,隐约明白了宣丛梦为何从那一摞话本里独独翻出这本来。
她继续往后翻——
因为书生时常来张府的缘故,小姐和书生逐渐熟悉起来,书生对小姐很好,每次来都会给她带礼物,有时是些胭脂水粉,有时是外面流传的书册话本,还有一次,他送了她一只自己亲手画下的纸鸢。
有一次,张小姐看了书生带来的画,
便对府外的世界生出向往来,她求书生带自己出去玩,书生拗不过她,就带她偷偷溜出府去。
结果事后被张老爷发现,勃然大怒,要对女儿动家法,她亲手拿来戒尺,怒气冲冲就要打向跪在地上的张小姐身上。
千钧一发之时,书生直接扑上去挡在小姐身上,并将小姐拢在了自己怀里。
姜毓宁看得特别投入,她几乎完全代入了书中的张小姐,看到书生扑过来自身相护的时候,心里也跟着有些泛酸。
张老爷到底还是没下得去手,把戒尺一扔就走了,庭院里,只剩书生和小姐两个人。
张小姐看着书生温柔关切的目光,竟然情不自禁地抱了上去。
姜毓宁翻页的手指一下子顿住了,莫名的,她又想起来那天晚上,她看着身上的哥哥,那么好看,那么温柔,也让她生出了一股情不自禁地冲动。
之后,张小姐主动吻住了书生。
这一段,书中描写极尽之香.艳,甚至翻过这一页,还有配图,年轻男女在月下拥吻,画面缠绵悱恻。
姜毓宁看得面红耳赤,她直觉自己不该再看下去,却无法控制自己继续翻页的手指。
拥吻之后,小姐和书生很快定情,期间,小姐的父亲,书生的表妹,甚至当朝皇帝都不赞同两人的婚事,拼命出来阻拦,让两人的情路走得十分坎坷。
但是姜毓宁好像自动忽略了这些情节似的,因为话本的作者对于这些情节也明显就是一笔带过,甚至没有再写什么细节,反而对于两人日常如何相处写得极其详尽:牵手幽会、墙下接吻,甚至还有新婚之夜……
姜毓宁越看脸色越红,耳朵越烫,尤其是到两人成婚之后,更是满园春色关不住,仿佛随时随地都是浓情蜜意。
她再看不下去,烫手似的把话本扔到一边,然后撩起被子把自己蒙起来。
可是,刚才看到的情节仿佛转换成了画面一般,在她脑海里一页一页地缓慢翻过,更可怕的是,姜毓宁发现,自己好像自动地将张小姐的脸换成了自己的,而那书生的脸,则是……
她觉得自己疯了。
姜毓宁在被子底下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睛,试图将脑海中的画面驱赶出去。
可是她失败了,越是不想去想,越是想个不停。
直到最后,她终于放弃抵抗,她抱着膝盖缩在墙角,小脸埋进胳膊里,脑子里想的全是沈让。
送她海棠花的沈让;一笔一划教她写自己名字的沈让;还有轻声细语,永远对她有耐心,永远会将她抱在怀里低哄的沈让。
从前,她从未想过这些事。
因为她和哥哥认识了太久太久,她生命里的每一天,几乎都有他的存在。
甚至她的好坏喜恶,都带着哥哥的记号。
所以,她将一切的亲近想法都当成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他是她最亲近,最崇拜的哥哥。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样的心思,竟然已经变了呢?
她不知再单单把沈让看做是哥哥,而是一个温柔英俊的年轻公子,让她如话本里的张小姐一般,春.情萌动,深深沦陷。
就算她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她对视自己如亲妹妹的男人动了心。
甚至,还想对他做一些很不合规矩的事,就像醉酒那日一般。
那哥哥呢?
姜毓宁想到那天,就不免想到沈让当晚倏然冷淡的态度,哥哥是不是被她吓到了?
一定是的,两个人当时离得那么近,她甚至都觉得呼吸有些不畅,哥哥却那么淡定自若,定然不会对她有什么别的心思。
姜毓宁这样想着,忽然有些难过,又有些隐约的担忧。
如果哥哥知道,他视作亲妹妹的自己,对他生出了这样不单纯的情感,他会被吓到吗?会不会很失望地赶她离开?
姜毓宁埋着头胡思乱想,忽然一阵轻快的敲门声响起,将她的思绪一下子扯回。
她愣了愣,冲着门板问:“竹叶姐姐吗?”
“是我。”是沈让。
骤然听到他的声音,姜毓宁明显一僵,来不及反应,就听到沈让道:“你没睡觉?那哥哥进来了。”
姜毓宁急声阻止,“不,不要不要进来!”
沈让听着她的声音,觉得有些奇怪,但到底没再推门,安抚道:“好,我不进来,你别急。”
姜毓宁这才松口气,让后飞快地从床上爬下来,连鞋子都来不及穿,直接冲到妆台上的铜镜前——双颊而耳朵都泛着红色,鬓发也因为刚才在被子里滚来滚去而变得歪歪斜斜。
为了防止沈让看出异样,她先跑到桌边喝了两口冷茶让自己降温,又拿盆架上的凉帕子胡乱擦了擦脸,然后把簪子钗环全部拆下,长发散落,遮住了通红的耳垂。
虽然看上去有些散漫,但至少还能解释成刚睡醒起来。
姜毓宁站在镜子前,深吸一口气,这才跑去开门,结果一下子没有打开——她竟然忘记自己锁了门。
又拨开门闩,才把门打开。
“哥哥,你怎么来了?”姜毓宁一边说话一边揉眼睛,故意装出刚睡醒的模样。
沈让站在门外,等她演完,才低头看了看她赤白的小脚,“去把鞋子穿上。”
姜毓宁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没有穿鞋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耳朵,跑回床边穿鞋。
然而刚坐到床沿上,她忽然看到乱糟糟的被子下压着一样东西,她奇怪地拨开被角,竟然是那本《春.情.密.事》!
千万不能让哥哥看见!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可是已经晚了,沈让已经走进了房间,眼看就要绕过屏风过来,若是她此时再拿着它藏到别的地方,肯定直接被逮个正着。
电光火石间,姜毓宁把话本往被子底下使劲一塞,挪了挪身子,直接坐到上面。
沈让走过来,便看到她垂着腿床边坐着,表情异常乖巧。
只是那两只搅动个不停的手出卖了她的心虚,沈让心底轻哂一声,目光不动声色地将屋子打量了一个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最后,视线落在了姜毓宁的绷得笔直的腰板。
她今日这么反常,又是装乖又是锁门,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还是藏了什么东西不敢让他看?
沈让心里想着,面上淡定如常,他走到桌边坐下,一偏头,却看见桌子上的茶壶和杯子移了位,甚至杯沿还有水渍,说明她刚喝了水。
感觉到姜毓宁看过来的视线,沈让转过头不再看,假装什么都没发现似的,如常问道:“竹叶不是说你要歇午觉吗?没睡着吗?这么早就醒了。”
姜毓宁听他的语气,悄悄松了口气,“我,我刚醒。”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语气有些紧张,怕被沈让看出什么来,连忙把话题抛回给他,“哥哥今天没有事吗?中午用膳了吗?公主,公主殿下知道你来吗?你怎么有空来?你是来看我的吗?”
她一紧张,就忍不住话多起来,沈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反问:“这么多问题,你想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姜毓宁也意识到自己的不自在,摸了摸耳朵,问:“哥哥,你来这里,不会被人看到吧。”
“不会,放心吧。”沈让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摸了一把桌上的茶杯,是凉的。摸完,还把茶杯和茶壶替她推回了原位。
再一扭头,看到墙边的妆台上扔着几样簪子,瞧那乱七八糟的样子,就知道不会是竹叶和竹苓放的。
所以,小姑娘刚才没开门的时候,是在拆头发,还喝了凉水,这是怎么了?
他微凝起眉,再度看向姜毓宁,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端倪,而她似乎十分紧张,他的眼神才刚递过去,她就不由自主地低头了。
这是心虚?
姜毓宁确实心虚极了,从小到大,她对沈让一向都是坦诚的,从来不会瞒着他什么。
可是现在,她变坏了,她
对自己的哥哥生出了别的心思,可是她不能告诉他。
就只能瞒着。
她有些愧疚,还有些紧张,生怕被沈让发现什么,好在,他语气如常,只是在关心她今日上午的课怎么样。
姜毓宁紧绷着神经,一一回答了,右手却悄悄背后,有些不安地摸了摸被子底下,心里想着怎么样才能让哥哥离开呢?
她自以为动作隐秘,实际沈让早就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有些不悦地敛了下眉,并不喜欢姜毓宁有事瞒着自己。
想到午后樊际来报,说姜毓宁中午是跟着宣丛梦一起用的膳,两人在屋子里说说笑笑,很是投机。
沈让却并不想让姜毓宁和宣丛梦走的太近,担心她会带坏了姜毓宁,再看她这遮遮掩掩的动作,难道是宣丛梦给了她什么东西。
他虽有好奇,却并不急在一时,自然而然地说起别的, “听竹叶说,李嬷嬷罚你抄《茶经》?”
说起这个,姜毓宁就觉得有些丢脸,垂着头嗯了一声。
沈让不免觉得好笑,道:“正好我今日下午无事,就留在这儿陪你,你抄书,我看书。”
听见他要留一下午,姜毓宁先是高兴,又有些发愁,可还不等她委婉拒绝,就听沈让说:“叫竹叶给你梳洗打扮,我去那边的书房等你。”
说着,便主动起身,便另一边的书房走去。
姜毓宁大喜过望,连连点头,等沈让走远后,飞快地把话本卷成一团塞进袖筒,然后藏到墙角的柜子里。
却不知身后,沈让隔着屏风,将她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第38章 揉手
38.
在沈让跟前, 姜毓宁是半点都藏不住事儿的。
她藏好画册,还十分心虚地往沈让的方向看看,见他立在书桌前, 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什么东西, 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脏才终于落回了胸腔。
她招呼竹叶进来,梳妆挽发, 然后去书桌前找沈让。
沈让此时已坐到窗边的软榻上,手边的炕桌上摊开一本游记, 看得聚精会神,听到脚步声,他抬头, 点了点旁边的书桌,“你去写,我在这儿陪着你。”
姜毓宁点点头, 乖乖坐到书桌后, 开始写罚抄, 沈让看了她一会儿,收回目光, 继续看手边的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