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姜毓宁,他温柔地笑了笑,然后对着她下来的马车拱手行礼,“参见淮王殿下。”
沈让撩开车窗,对他点了点头,然后道:“明日本王要带宁宁去郊外骑马,还望姜公子能帮忙周旋。”
“是,殿下放心。”
“走吧。”
听到他答应,沈让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车夫回淮王府,临走之前,他还特意将手探出车厢,安慰似的揉了揉姜毓宁的耳朵。
姜毓宁捂着耳朵,一直看着沈让的马车走远,都有些愣神。
直到姜贺今出声问道:“宁儿,回府吧。”
姜毓宁这才回过神,很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姜贺今,低声道:“大哥。”
姜贺今笑了笑,说:“走吧,真该回去了,伯父伯母该等急了。”
听了这话,姜毓宁以为家里人都在等她一起吃饭,当即便觉得很抱歉,连忙点头,在看到景安侯府的牌匾时,竟真的有一种久别的感觉。
进了府门,她连自己的院子都没回,便先去了宁安堂。
不想,她到宁安堂的时候,正好看着婢女将吃剩下的残羹冷炙端下去,流水一般从主屋里走出来。
姜毓宁一时竟有些愣怔,站在院中,竟有些不想再往前走了。
姜贺今慢她一步,见她愣在那不动,奇怪道:“宁儿,怎么不进去?”
姜毓宁摇了摇头,“没什么。”
两人一起走进宁安堂,先给景安侯姜础和卓氏请安,姜毓宁唤的是伯父伯母,姜贺今唤的则是父亲和母亲。
从前,姜毓宁也不是没有听过他这样称呼,但彼时都没有感觉怎么样,这会儿却忽然有一种强烈的,自己格格不入的感觉。
卓氏并没有注意到她神色不对,只照例关切了几句,然后问:“此次与你同去公主府的的几家小姐,你可都认识了?与大家相处的怎么样?”
姜毓宁摇摇头,实话实说道:“不怎么熟悉。”
坐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姜础皱着眉头教育道:“怎么能不熟悉呢?”
“你们同去公主府,一起陪伴郡主,这是你的福气,能和那么多世家姑娘相识,你也该珍惜才是。更何况,你出门在外,代表的是景安侯府的脸面,更要和大家都处好关系,否则,传出去后,人家会怎么说我们景安侯府。”
卓氏在一旁扮红脸,“好了,老爷,毓宁也是头一次出门,你就别怪她了。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让她回去歇着吧。”
姜础点点头,说:“也是,你今天回去好好歇着,明日申国公府老太太的大寿,我们合府都要去过去祝贺,你也要去。”
姜毓宁一愣,“要去申国公府?”
可是,她说好了要和哥哥去骑马的啊?她有些着急地看向姜贺今,姜贺今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先不要急,然后替她向姜础和卓氏保证道:“父亲母亲放心,我已经在路上和毓宁说了。”
姜础满意道:“这还差不多,行了,我和你母亲还要午睡,你们就回去吧。”
姜毓宁见此只好和姜贺今一道退下,走出宁安堂,她有些着急地问姜贺今,“大哥,你怎么替我答应了呢?你明知道,我明日要……”
姜贺今却打断了她的话,“我们晨起去申国公府,中午要在那里用膳,等到下午,你再和淮王去郊外骑马。”
姜毓宁还想再说,“可是……”
姜贺今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来得及。”
一上午的时间呢,自然来得及。
第40章 亲人
40.
当晚, 沈让收到姜毓宁的信,说是明天要去申国公府,一起为申国公府的老太太贺寿, 不知道还可以不可以去骑马。
沈让看到这顿了顿, 问樊际,“明日申国公府有寿宴?”
樊际早已收到竹叶提前递来的信, 查过了,回道:“是, 明日是申国公府老太太的生辰。”
沈让搁下姜毓宁的信,抬手揉了揉眉心,近几日当真是忙忘了, 只想着要带宁宁出去散心,却忘了她如今在景安侯府,时间并不再完全自由。
沈让皱了下眉, 把信叠好搁回抽屉里, 然后对樊际说:“叫竹叶告诉姑娘, 让姑娘不必不高兴,改天再去骑马也是一样的, 让她放心。”
樊际应声,下去吩咐人去传话。过了一会又回来, 对着沈让一拱手, 禀报道:“殿下,咱们的人探查到,近几日裕王和五皇子私下有联系。”
沈让微挑了下眉,“老五?”
樊际点头, 又道:“且五皇子好像知道了姑娘和殿下您的关系,这两日, 他悄悄派人去了两次明雪园。”
早在当日姜毓宁见过沈议之后,沈让就得到了消息,此时听了这话,他一下子明白了,讽道:“看来,本王这位大哥还是一如既往,凡事不愿自己出手,偏要等着。老五这个蠢货,的确也合适用来利用。”
樊际问:“殿下,要不要派人把晴雪园和常青园的人处理了?”
沈让摇了摇头,“何必多次一举,总归是要知道的。”
无论是从前在常青园,还是如今在景安侯府。
沈让都不可能刻意和姜毓宁割断联系。
他可以永远保护她,却不能真的将她藏起来,永远不叫她出门。
更何况,这段日子他频繁往公主府去,虽然已经刻意低调,但有心人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也总能有人查到姜毓宁身上。
他尽力遮掩,倒也不是为别的,只是怕姜毓宁暴露在危险之中。
不过,如今既然还是被知道了,只能更加周全的保护她。
毕竟,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从他和姜毓宁相遇的那一天,就已经在世上留下了痕迹。
总不能为了不被发现,就将宁宁推开,那不是保护,而是无能之人给自己找的借口。
他若是连一个小姑娘都护不住,这万里河山,也实在没必要再去争了。
沈让思索半晌,说:“什么都不必去做,只要叫人多盯着宁宁那边,若是起了什么风言风语,立刻给本王掐灭,本王不想听到有任何不利于宁宁的传言。至于他在朝中有什么动作,由着他去,不必理会。”
“是。”
-
翌日,申国公府。
姜毓宁接到沈让叫人传回来的话,心情总算好了些。毕竟今日姜家全体出动,她也不好缺席。
一家人到了之后,先进内堂给老夫人请过安,然后就被留到了偏厅说话,
申国公府是卓氏的母家,虽然这些年不怎么来往,到底是有一份亲近在的,姜毓宁看着那些陌生的表姐们,完全分不清谁是谁,好在有姜毓柔和姜毓秋在,还有两个小的说话逗趣,气氛也不算尴尬。
自然,屋内也不止姜毓宁一个人不自在,姜贺轩面上笑得温和,实际却如坐针毡。
他是卓氏膝下的过继子,因此这申国公府也算是他的外祖家,可是刚才去请安,申国公夫妇只当没看见他一般,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姜贺轩身上,就连姜毓宁都得到了两句关切,偏他什么都没有。
看来,卓氏已经在为自己儿子铺路了。
日后若是姜贺轩继承侯府,他这个过继过来的长子,又该如何自处。
姜贺今藏在袖中的手指紧紧攥起,他偏头看向一旁的姜毓宁,见她仿佛没觉得这屋内气氛有多尴尬似的,正和自己的婢女小声讨论哪叠糕点最好吃。
当真是……天真。
说好听是天真,说不好听,就是愚蠢。
姜贺今看着自己这位亲妹妹,不免情绪有些复杂。
在很小的时候,他爹娘还在时,他对自己这个妹妹还是很喜欢的,那时一家人也很幸福。
小时候,父亲在外做官,几乎走遍了江南,母亲也总是紧随其侧,几乎没在侯府住过几天。
而他和妹妹则留在侯府,养在父亲正房夫人秦氏的膝下。
到现在,秦氏已经病死了十年,姜贺今仍记得,她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温婉和善的女子,对待他们两个庶出的子女,也视如己出。
以至于,小时候他当真以为自己是正房嫡出的公子,可后来,他们的姨娘柳氏回来,他才知道,自己原是二房庶出,算不得尊贵。
后来,父亲去世,姨娘殉情,母亲也很快病死,整个二房只剩他和妹妹。
祖母总是说,他们是兄妹俩,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一定要互相照顾,相互扶持。
当时他只觉得昨天这话十分好笑,他比姜毓宁大五岁,那时候他已经懂事,知道要为自己谋算,这个妹妹却还整天傻乎乎的不知事,还很黏他。
卓氏那时没有儿子,早就生出了将他过继到自己膝下的念头,只是祖母一直不同意,只能一拖再拖。
姜贺今知道祖母是不想自己亲儿子膝下血脉断绝,可他全然不在意这些,血脉亲缘都是假的,握在手里的世子之位才是真的。
可没想到,他谋算筹划多年,最后还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世子之位落入姜贺轩的手上,甚至如今他最大的依仗,却是他这个蠢笨的亲生妹妹。
分明,两人同根同源,连身上留着的血都是一样的,她却能搭上淮王,甚至养到今日还这么天真,可见淮王对她的保护和娇惯。
姜贺今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的不平,重新换上一副温和的模样,对姜毓宁说:“宁儿,想不想出去走走。”
姜毓宁的确也不想在屋子里闷着了,点点头,“好。”
于是,姜贺今去和卓氏打过招呼,便带着姜毓宁走出了内堂。
他曾经来过一次申国公府,所以还大致记得路,他带着姜毓宁在花园里逛了逛,最后避开宾客最多的地方,找了一处石桌坐下。
姜贺今自然而然地提起公主府的事,关切道:“这十日在公主府,待的可习惯吗?其他几位姑娘,都好不好相处。”
除了沈让,姜贺今是第二个这么关心她的人,姜毓宁一下子很高兴,点头道:“我待的很好,多谢大哥关心。”
姜贺今能看出来,自己这位妹妹对于景安侯府,既陌生,又有点期待。
她当真以为,大家同姓一个姜,就真的是一家人了。
他很有耐心地扮演兄长的角色,“若是在外受了委屈,一定要和我说,哥哥会替你做主的。”
“谢谢大哥。”姜毓宁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不说姜贺今也能猜到,就算真的出事,只怕淮王也在暗中替她料理了。
他看着姜毓宁弯成月牙的眼睛,故意问道:“这十天,淮王殿下可有去看你?”
姜毓宁点头,“嗯。”
姜贺今松了口气,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姜毓宁听出他语气不对,问:“怎么了?”
姜贺今说:“近来淮王殿下在朝中愈发风生水起,连太子都比过去了,想来这日后的皇位,非淮王莫属。”
姜毓宁不知道他为何要和自己说这个,轻蹙了一下眉,说:“这些事我不懂的。”
姜贺今叹口气,说:“这些都是外事,如今淮王位高权重,身边难免出现些闲杂人等,我知道你对淮王的依赖,怕他因此忽视了你。”
“就像成国公府,听说成国公府家想将女儿送去淮王府,他们是姻亲,自然近
水楼台。宁儿,咱们景安侯府毕竟只是一个侯府,日后……”
姜贺今说到这,忽然有些愧疚似的摇了摇头,“今天你也看到了,哥哥虽然名义上过继到了大房,实际上伯父伯母根本没将我当成亲生儿子,日后若是姜贺轩袭爵,只怕,更没有咱们兄妹的容身之地了。”
姜毓宁隐约听出他的意思,大哥多半是有事想找她帮忙,才会绕着圈子说这么一大堆。
大哥是景安侯府对她最好的人,如果她真的能有什么帮忙的地方,自然会帮。
只是,她有些犹豫地问:“大哥,你和我说这些,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让我去做,我怕我做不好。”
姜贺今莞尔一笑,拍拍她搁在石桌上的手背,说:“傻妹妹,这些不过是淮王殿下一句话的事。”
姜毓宁一愣,“大哥的意思,是叫我去和哥哥开口?”
姜贺今点头,“你别怕,这对于淮王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日后对你也有好处,你的身份抬高,日后说亲也能说到更好的人家,要不然,难道真的像伯母安排的那样,嫁回申国公府做妾吗……”
姜毓宁起先还忍耐着,听他继续说下去,听到最后,终于忍不住打断,“嫁回申国公府?”
她忽然想到那位几次过来与她亲近的卓家表哥,想到卓氏几次告诉她,让她多与卓家表哥走动,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忍不住问:“是卓霖?伯母想让我嫁给卓霖?”
姜贺今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可置信,安抚道:“宁儿别怕,大哥怎么会叫你与人为妾,等你去和淮王……”
然而话未说完,却被姜毓宁再度打断,“大哥,你想让我帮你向淮王开口,日后由你来做侯府是世子?”
姜贺今见她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再遮掩,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