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荷不知道陆浔之在搞什么名堂,但也只好同罗老师说自己不去食堂了,撑着把伞往校外走。
雪天路滑, 开车不易, 总不能叫勤勤恳恳的阿蒙白来一趟。
她直接在车上把午饭吃完, 总体来说味道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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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半,纪荷离开学校。
开车在路上晃悠了圈,又去随女士的美容院坐了会儿, 怕随女士察觉到什么, 没坐多久便离开了。
在车上, 她给纪述打电话。
听筒那端的人也刚从实验室出来,声音听起来就很累。
“熬通宵了?”纪述本科毕业后直接保研了, 和纪荷正相反,纪述在物理方面特别有天赋。
纪述嗯了声,“姐,你什么时候来上海看我?”
自打结婚后,姐弟俩也快两个月没见面,以前纪荷遇上周末,没事的话都会去一趟上海。
姐弟俩瞎扯了半小时,纪荷感到口渴,把车停在路边,下去便利店里买水。
付款时她也没太注意收营员,直到对方喊出了她的名字。
“纪荷。”
纪荷十几岁那会儿就想过永远都不要再见到钱昭,后面那些年里也的确没再见过,只听纪局长说钱父服刑期满出狱后去了南方找自己的儿子和老母亲,据说是浪子回头了,把心思都放在家庭上,后来还拿了两万块去看曾经被他抢劫的老人家。
此刻再见到曾经那个清秀的大男孩,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当年,她是真的把他当朋友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向钱昭时,他的眼圈微微泛红。
“好久不见。”她说。
钱昭垂下眸,唇角扬了扬:“好久不见。”
纪荷情绪起伏不大,打开二维码对准扫码机,滴一声,完成付款。
她拿起那瓶苏打水,朝欲言又止的钱昭微微颔首,转身出了便利店。
开车门正要上去,钱昭追了出去,边跑边喊她。
钱昭停下后微喘气,小心翼翼地看着纪荷,“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能请你吃饭吗?”
纪荷想了想,说:“最近特别忙,说不定什么时候才有空。”
这是她一贯的推脱手法,她真的不太想和钱昭再有接触,从前的情分早在他带头孤立她时就消失殆尽了,当年她留下的泪,只是为了祭奠曾经的友谊。
如今大家都过得很好,完全没有再重新认识一次的必要。
“那就等年后吧,”钱昭说,“其实我还有你的q.q,到时候给你发消息。”
像是怕纪荷会拒绝,钱昭说完便借口店里有顾客,马上就跑了回去。
...
车停在家门口,里面开着灯,纪荷抬腕看了下表,还不到九点半,陆浔之居然已经回来了?
她拎包锁车门,进门直接去了院子看那块发了绿芽的地,这菜地近几日都是涂姨在照料,平时就浇水,不撒肥料,等过些时日就有满满一片纯天然无公害的绿色蔬菜,这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比出去买划算多了。
看完菜地,纪荷又去看后面的郁金香花圃,磨磨蹭蹭了半小时才进屋里。
大白大橘不饿,见着她回来也不来迎接了,窝在沙发上慵懒地喵了声。
书房里开着灯,门没关,能听见陆浔之清冽悦耳的嗓音,用着英文,估计又是在开会。
晚上顾着忙,就在办公室吃了点零食,纪荷去厨房准备下点面条吃。
掀开锅盖一看,里面又是一份麻辣香锅,虾仁和牛肉颇多。
她心下一滞,视线久未移开。
陆浔之在门口看了纪荷好一会儿,阔步走进厨房,“吃吗?会比昨晚那份更入味。”
纪荷回神,摇摇头,“我在学校吃过了。”
陆浔之声音低了下去:“身为一个老师,还总浪费食物。”
她顿了半秒,拧开水龙头,冲了下手,走出厨房。
看着纪荷瘦削的背影,陆浔之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得以喘息间,冒出了一股酸酸胀胀的不明情绪。
对于昨天的事,陆浔之意识到,纪荷是真的很生气。
可该解释的都解释了,他不知自己还有哪个点能让她气成这样。
陆浔之打算去找纪荷问个清楚,可敲了门,人也出来了,很平静地和他说事情很多,忙着期末忙着小说完结。
他沉默了会儿,“书房你用。”
她最近都在卧室里做事。
纪荷张口就是拒绝。
陆浔之顿了下,眉宇间有了凉薄的笑意:“我不进去,不打扰你。”
纪荷还是去了书房,她习惯了那张工作椅,靠着舒服,陆浔之也说到做到,没进来过。
之后几天里,两个人的时间做到了错开,陆浔之公司收购案在收尾阶段,忙得早出晚归,回来时纪荷已经歇下了。
阿蒙更勤快了,不止是午餐,连晚餐都送,每天都菜式都不一样,但每道菜都合纪荷的胃口。
“夫人,今晚回陆宅,陆总说会过来接您。”
纪荷点点头,“我六点在校门口等他。”
今天是期末考的第一天。
罗老师开心即将到来的假期,笑眯眯地问:“纪老师,待会儿要不要一起去涮羊肉?”
纪荷温声说:“我晚上得去西城吃饭。”
“是哦,你从婆家搬出来了。”
...
陆浔之比纪荷早到,等人出来期间开窗抽了支烟。
这几天他太忙,纪荷也忙,两个人在家也是各做各的事,默契地互不干扰。
烟燃尽,人终于出现。
还不止一个,眼熟的一男一女站在她两侧,有说有笑的,想起这几日连正眼都没给他的纪荷,他不气反笑。
三个人并排走,她们离车越来越近时,陆浔之毫无预兆地推开车门下去。
“纪荷。”
并不愉快的一声。
纪荷怔了下,抬眸看过去,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
这个反应在陆浔之眼里尤为刺眼,他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上车吧,外边冷。”
说完,也朝纪荷的同事客气点头,也许只有沈期才能察觉到,陆浔之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冰冷的锐利。
罗老师惊讶地睁大眼,这熟稔的语气,面前这个长相俊朗不凡的男人难道就是纪老师的老公?
纪荷微微点头,“罗老师,沈老师,我就回去了。”
沈期把视线从男人身上收回,微笑:“再见。”
“纪老师,再见。”罗老师也忙道。
陆浔之从车头绕过去开副驾驶的门,纪荷迅速坐进去。
等车启动,罗老师才瞄见这车居然是宾利,故作不满地嘟囔:“纪老师啊纪老师,你可把我们瞒得好惨啊,老公又高又帅,还开宾利。”
沈期挑眉笑了下,“走吧。”
上车后,纪荷立即拿出本资料书,专注又认真地看。
完全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陆浔之没打扰她,两个人沉默了一路。
今晚陆家人很齐,陆父从上海回来了。
纪荷不知道陆浔之是怎么和老爷子还有陆父交代的,进去后俩长辈都没有表露出不好的脸色,陆父照常问起了纪局长。
陆斐斐一见着纪荷就跑过来拉着她的手,左一句又一句都是在问大白大橘,说怎么不把它们也一起带过来。
纪荷回答说外面下雪,大白大橘怕冷,窝在家里呼呼大睡呢。
陆延之在得知他们搬出去的原因后,饭后特地来和纪荷道歉。
这兄弟俩的脾气,一温一冷,但要真相处起来,纪荷还是觉得陆浔之更真实更令人舒坦些,陆延之表面看似温温和和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傲,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
陆母意思是留他们在这过夜,等明天吃了午饭再走。
纪荷想说晚上还有些事得做,又有点担心拒绝后陆母会不开心,她短暂地犹豫了会儿,心里已经趋向于答应。
本在和陆父说话的陆浔之忽然起身走了过来,拉住纪荷的手,扭头和长辈打了声招呼,然后牵着她走出陆宅。
陆浔之按了下车钥匙,开了副驾驶车门才松手,纪荷坐进去,他手掌着车沿,看向她,昏黄的光线和小雪花一起落在他的头顶。
“不会拒绝的么?”
纪荷扣着安全带,坦诚道:“我怕妈会不高兴。”
陆浔之抬了抬眉梢,没说话,关上车门。
回程的路上纪荷没看书了,拿手机查东西。
年前她和陆浔之要一起去趟东北,那边有个老爷子的老战友――何大爷,当年在陆家生活了五年,退休后回了家乡,住在一个离城区十几二十公里大雪深处的小村庄,时常会断电的地方,陆老爷子总说他非得回去受罪,可人何大爷住得是乐在其中。
每年陆家都会在年前派个代表过去探望,去年是陆延之夫妻去的,今年正巧陆浔之结婚了。
纪荷上回去得是雪乡,那里还好,可能是旅游景区的缘故,今晚听黎颖说,去年他们去,碰上下大雨,停水又停电,受了两天的罪,还好是没把陆斐斐带过去。
她在网页上试着搜索村庄名字,结果空空,什么也搜索不到。
红灯。
陆浔之平视着前方,唇微抿,不像是要和旁人交流的样子。
但绿灯一闪,他发出的声音似漫不经心:“下班的时候在讨论什么,好像挺愉快的样子。”
纪荷揿灭屏幕,扭头去看陆浔之,“他们在说假期去哪里旅行。”
沈期说到自己有年去了东非的马赛马拉看大狮子,在那边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
“你想去哪里?”陆浔之问。
纪荷认真回答:“我哪也不想去,但年前去东北不在我不想去的范围。”
陆浔之看她一眼,她也瞅回他。
前几天像冷战又不像冷战,这会儿像和好又不像和好。
“想吃什么?”车缓缓往路边靠,陆浔之要去便利店买烟。
纪荷今晚吃了块陆浔之切得牛排就没再吃其他的了,他这会儿一问,倒是有点饿了。
“关东煮吧。”
陆浔之眉头皱了下,打开车门下去。
这里不售卖他想买的烟,便和店员要了包最贵的。
“关东煮还有吗?”
高瘦的店员点头,指引陆浔之往旁边走,两人隔着柜子停在机子前后。
店员拿了个一次性纸碗给陆浔之,“您想要什么,直接夹到碗里就行。”
陆浔之正打算把所有种类都夹进碗里,门口传来动静,有人推门进来了,他没在意,顾着手上的活。
但很快,随着一声‘纪荷’的喊声落下,熟悉的清香靠近了他。
他抬眸,第一时间去看这家店的营业员。
纪荷也愣了下,她扭头看外面一眼,这才想起来。
偏就这样巧,陆浔之进来的是钱昭在的那家便利店。
她停在陆浔之身边,和钱昭对视眼后,若无其事拿了挂着的另外一个夹子,把陆浔之碗里的海带给放回去。
陆浔收回落在眼前长得就很毛头小子的收营员的视线,看了眼纪荷:“不吃?”
纪荷点头,“不喜欢这样煮得海带。”
钱昭神情微微凝滞,他看着眼前行为亲密的男女,视线偏移,停在陆浔之脸上。
略微眼熟。
“这么晚还没吃饭么?”钱昭指着旁边的保温箱,“还有饭团,需要吗?”
纪荷看了看。
钱昭说:“有海苔肉松的,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这种。”
陆浔之再次望过去,目光深幽。
纪荷说:“那麻烦帮我拿两个,谢谢。”
钱昭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里,店里没有其他顾客进来,里面只有打包袋的O@声。
在结账付款时,两个男人谁也没再看谁。
钱昭把袋子递给纪荷,陆浔之伸手从纪荷手中拿过。
陆浔之说:“走吧,再晚点回去,家里的沙发能被大橘给撕碎。”
纪荷古怪地瞥了下陆浔之。
她的大橘不拆家的好吗!
钱昭看着并肩而行光是背影就很登对的俩人,男朋友?还是老公?纪荷手上没戒指,男人倒是有,但不管怎么,他们的关系都不简单。
他心头一直阵发酸,温声道:“纪荷,早上我给你发消息了,你待会有空看一下。”
他没资格的,从那一天开始,年少时滋生的情愫就被他亲手给碾碎,他早已没资格站在纪荷身边了。
自作自受。
可是,太难受了,这几年里,纪荷当时无措的眼神,受伤的神情,在他脑海里挥散不去,不停折磨着他。
回来北京,他不奢望原谅,只想赎罪。
出于礼貌,纪荷还是扭头应了声。
上了车,陆浔之把买来的东西给回纪荷,让她自己拿着,不容易洒。
东西给过去时,目光在她眉眼间梭巡。
纪荷却浑然不觉,扣好安全带,打开袋子看了眼,“我能在你车上吃个饭团吗?”
“不能。”
纪荷没想到他会拒绝的这样干脆。
陆浔之嗓音淡淡:“可以吃关东煮。”
车启动,开出去一段路,他控着方向盘,汇入光圈斑驳的车流中。
纪荷不解,这关东煮上有番茄汁,更容易溅到车上,对比饭团可危险多了。
前方又是红灯。
她哪样都没吃,想起了钱昭的话,还是去看了q.q,自从微信普及后,她也很少再去看q了,工作上的事大多都在微信里交流。
点进去一看,居然还要更新。
纪荷耐心等着,偏头看向车窗外。
这个红灯比较久,时长九十秒。
陆浔之开了一边的窗,左手搭在上面,手背虚虚撑着下颌线,右手手指轻微摩挲着方向盘,平静问:“店员是你认识的人?”
现在才发现,他的妻子,朋友可真多。
“不是朋友,”纪荷说,“高中同学。”
在她的记忆里,陆浔之和钱昭应该是不认识的,但或许钱昭知道陆浔之。
“挺熟的样子,经常联系?”
纪荷看一眼屏幕,更新完了,边说:“没有,最近才遇上的。”
黄灯即将转绿。
陆浔之清幽的目光落在纪荷盯着的手机屏幕上一瞬,收回,脚踩油门,车开出十字路口。
钱昭发来很长一段话,内容包括他半年前就回北京了,奶奶和父亲都留在南方,便利店是他自己开的,现在住在小时候住得那条巷子,询问她如果经常给她发消息,她会不会感到困扰。
言语之间处处充满了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