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我感到很抱歉,有关帖子中所说的姜同学的一切,都经过了许多我个人臆想的加工和捏造,包括她本人的一些事情我也出于私人目的的进行了扭曲,同时,我刻意引导舆论去攻击她,谩骂她,对她造成了严重的心理伤害。”
“在这里,我想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向姜越知同学赔礼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因为嫉妒你就捏造关于你的谣言……”
说到这时,高雯颖已经止不住的开始失声哭泣。
全校顿时一片轰动,重新开始沸腾起来。
这样的忏悔他们始料未及,同时也有更多人听出了高雯颖刚刚的画外音,虽然是她刻意引导的,但真正实施网络暴力的那群键盘侠们,每一个都是导致今天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
有人说:没想到高雯颖竟然是这样的人。
有人幡然醒悟:高雯颖好有心机,利用了我们每一个人。
一时间好像所有人都忘了,还有个女孩正站在天台边缘,一念生死。
高雯颖红着眼睛将关掉的麦克风砸向沈最,她盯着傍边懒散垂眸的少年:“行了吧,该说的我都说了,能让媒体撤下高家新闻的热度了吧。”
高家父母也同时看向沈最,眼底惊恐。
这个孩子,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可怕。
沈万国和许晴云居然同时噤声,对此事三缄其口,明明最开始在背后撑腰的也是他们,到现在居然都把自己撇了出去。
他想不明白,老子为什么还会怕儿子。
沈最拍了拍起了褶皱的校服,半眯着眼睛:“我说到做到,但是…”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我只管撤回我要求炒热度的那部分,至于外界对此怎么评价,我没那么大本事控制,你既然都承认了,也该为做错的事情付出代价。”
高雯颖一脸不敢置信的看向沈最,眼泪不受控制的向下砸:“你骗我?”
沈最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冷笑一声:“骗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高雯颖,你凭什么认为做错事不用负责任?”
高雯颖只以为沈最是生气她让姜越知受到了伤害,并没有想到,沈最恨她,恨不得她去死。
如果没有她,不会加速姜越知的离开,或许再多点时间,哪怕就多那么一点点,他就有可能留住她。
“知知,”沈最不再理会高雯颖,而是转头看向旁边正泪眼婆娑着看戏的姜越知,“你看到了吗,你不喜欢的人,我都可以解决,你不喜欢的事,我也可以不再做,能不能,下来。”
能不能,留下来。
留在我身边。
姜越知看着沈最,一滴泪珠滚下来,砸向地面,她扯了扯唇角,笑容里丝毫不见真情实感,戚戚然像极了绝望放弃生机的末路人。
对不起。
这是最后一句。
她闭上眼睛,仰了下去。
以生命做局。
翻转的视线凌乱的划过空中,身体的失重感有过不可抑制的恐惧,最后是消防员橘色的身影。
沈最不顾一切冲出去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可能疯了,嗜血的眸底迸发出骇人的光,平素沉着温润的少年似乎瞬间变成了狰狞的厉鬼。
速度快到惊人。
他飞扑出去,右侧身体撞到了电箱,电箱锋利边角划破了他身上的校服,可他像是毫无知觉,片刻不见停顿的冲到了围栏边。
楼下,小姑娘躺在充气床的正中间,因为巨大的冲击力已经陷入了昏迷。
海藻般的长发铺散在红色充气垫上,随着风和冲上去救人的消防员带起的振动起伏舞蹈。
她安静的沉睡着。
周遭乱成一团,沈最却浑然不知。
他看着她。
神情痛苦而茫然。
她的发丝终究隔空缠绕成了粘稠的毒药,渗透进他的骨髓。
空气里似乎是弥漫着一种从来没有闻到过的血腥味,甜腻得让人反胃,和十多年前他父母车祸现场一样。
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姜越知的盛宴开启,却把他留在阴冷的黑暗里。
看着他的世界倒退,直到渐渐彻底脱离。
他终究一无所有,收获燎原之后被烧焦的荒芜。
*
医院走廊上,诡异的保持着一种相对的绝对安静。
沈家的保镖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抢救室这一层的各个楼道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保证不妨碍医院正常运转的情况下,又放不进去任何一个闲杂人等。
沈家老太太打过电话,叹息声不断。
沈万国和许晴云被沈最的人看了起来,与外界全然断绝了联系。
沈最静静的坐在抢救室门外,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这种味道让他整个人陷入一种麻木的混沌中,残酷的虚空感让他勉强压下去的念头无处遁形。
隔着玻璃,姜越知被各种仪器包裹成一只弱小可怜的粽子,药剂顺着透明胶管汩汩的输进她的胳膊。
放在旁边的监护仪器屏幕上,那个指针安静而稳定地上下跳动着。
安稳而没有危险的黄色电子波浪。
沈最抬起眸子,眼底猩红。
他猜到了她的目的,却完全猜不透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只是活死人一样的躺在这里吗?
让他生生看着却求而不得?这算哪门子的解脱。
正想着,抢救室的铁门缓缓向一侧滑开,从里面走出一位身穿绿色手术服的医生,看到沈最后摘下口罩迎了上来。
“沈少爷,病人身体机能没有大问题,但脑部电波扫描异常,她迟迟无法清醒,我们怀疑是撞击到了头部,引发的神经问题,但很奇怪,我们找不到任何病灶,为了防止病势发展,建议您联系南岛国国立医院神经科,那里有世界最权威的脑神经科医生。”
沈最盯着医生一张一合的嘴,久久没有出声。
一阵沉寂的压抑后,他动了动唇角,突兀的笑了。
原就精致的五官舒展开来,妖冶的近乎极致。
医生一脸懵逼的看着沈最超乎寻常的反应,不明就里。
沈最的笑容却越拉越大,直到不可抑制。
那笑容里包含了太多东西,诡谲狰狞。
真狡猾啊,他的小狐狸。
第40章
南岛的海面上, 一艘游轮在平缓的向前行驶。
姜越知趴在栏杆上,几乎快把胆汁都吐出来。
她刚从船葬群所在海域回程,就遇到了南岛几十年一遇的特大台风风暴。
游轮随着巨大的波涛上下荡漾,整颗心被抛上天, 随即又被一股沉重的力量生生拽回来。
身后房间门开着, 随着船身的晃动一次又一次的砸向门框, 程仰止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房间门卡死在锁框里的锁舌抠出来, 重重的把门关上。
程仰止喘着粗气拍进沙发里,问阳台门边一手拉着门杆一手给姜越知递湿巾的司嫱:“真他妈的邪了门了, 这趟从出来就不顺, 楚门的人,真要想要那东西, 找什么样的行家没有, 非要多花几倍的钱让咱们这种只懂舞文弄墨的去干什么?我说这钱挣得可真憋屈。”
司嫱等姜越知把湿巾接走,才站稳身子回头看他,“整个南岛......只有知知能分辨出来那东西的真假, 你觉得请那些所谓的行家, 就算再厉害再顺手, 带回来的是个假东西, 楚门重新再找人去认所耽误的双倍, 甚至多倍的时间, 和请知知去,多付几倍的钱,哪种方案更有效率。”
程仰止耸耸肩,歪头去看还抱着栏杆的姜越知:“吐的怎么样, 我总觉得下一秒你的心肝脾肺肾就要从你嘴里都倒出来了。”
姜越知摆摆手,没说话, 然后擦了擦嘴,顺着栏杆一屁股坐在了阳台的地面上。
长时间剧烈的呕吐让她有些脱力,只微微抬眸瞧了一眼程仰止那个方向,随即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她的头靠在两个栏杆中间的夹缝里,找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随着起伏上下晃动。
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微微弯曲,自然的疏散伸出去,睡袍的领口滑落在臂弯里,露出大片细腻柔亮的肌肤,白到晃眼。
里面的真丝吊带睡裙被偶尔翻上来的海水打湿了一大片,粘在胸前。
额角的冷汗滑落,几绺发丝贴在脸颊一侧,她沉重的喘着气,眼底殷红剔透。
六年了,她还是克服不了晕船的毛病。
所以才会每次出行都选择坐这种大型游轮,可是没想到,几十年一遇的特大台风也能刚巧被她赶上,这运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优越。
姜越知慢慢调整过来,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角,将手伸向司嫱,被她搀扶着重新站起来,回到了房间里。
“跟楚门搞好关系,今后咱们那家挂羊头卖狗肉的小酒店才能开的更顺畅,你以为,楚家人会做亏本买卖吗,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压根不可能得到楚家的庇护。”
一如她当年一样。
程仰止叹了口气,整个人缩进沙发里,“也不知道这次带回去的东西到底行不行。”
“你是在质疑知知的水平?” 司嫱有点不高兴。
“那不能,”程仰止秒怂,但后半句话还是不经大脑的脱口而出:“能耍的了西京沈最的人,我这辈子都是服的。”
话音刚落,气氛就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凝滞中。
沉默,聚焦着尴尬。
意识到嘴太快说错了话,程仰止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嘴上,神情懊恼。
司嫱翻了个白眼,不再管他,转头担忧的看着姜越知,转移话题,“知知,你怎么样,要不要去里面睡一会。”
姜越知除了最开始几秒钟的怔愣,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看了眼手机。
看到依然没有信号,于是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卧室。
这一觉,就在海洋摇篮般的哄睡服务中,昏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进卧室的时候,姜越知就醒了,她下意识的看向窗外,风浪已经停了,船身也不知何时重新平稳了下来。
她胡乱套了件衣服起身走进浴室,再出来的时候,已是神清气爽。
查看了一下卫星定位,离目的地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她轻手轻脚的走出卧室。
外头光线昏暗,司嫱和程仰止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姜越知去厨房随手拿了两片面包,一边吃,一边走到了阳台上。
海面波光粼粼,巨大的金色火球压在海平面之上,慢动作的向上攀爬。
她缩进阳台角落的躺椅里,目光茫然的盯着眼前浩瀚缥缈的画面。
沈最,这个姜越知都快要遗忘的过去,重新跳出来,有点恍如隔世的错落感。
六年前,她利用神经性药物骗过了医疗监护仪器,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源自于医者仁心,但更大的原因是,当时医生知道沈最重视她,不敢承担任何一点有可能造成她病情延误的责任。
因此,即便对她的病势存疑,医生也只能按照最坏的情况下达医嘱。
最后能顺利走出来,任何一步出了差错,都不可能如此顺利。
后来许多年,无论是国内网络上的信息,还是南岛周边人的评论,都对这件事情津津乐道,无外乎是沈最身边曾有只会舞弄人心的狐狸精,心思深沉。
所有评价无可厚非,姜越知一应笑纳,但她还不至于为此盲目自大,她很清楚,自己计划的最后一步,筹码是沈最的爱。
六年过去了,那年出国前她假借药物昏迷,半梦半醒之间,沈最俯身而下,危险的气息铺面靠近。
少年高大单薄的身影慢慢笼罩住她,寒凛的气息无孔不入。
“知知。”
低沉喑哑的声音,冷淡,凉薄,蕴含着巨大的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如同他声线一般寒凉的手掌慢慢附上她的脖颈,即便她无法彻底清醒过来,但神志其实是清醒的,对外界的一切都能够清晰的感知,只是无法做出反应。
颈间逐渐蔓延的压迫和疼痛曾一度让她真实的恐惧,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无法抵抗。
生死全在一念之间。
她可以利用自己的生命做赌,实在最大程度能够自保的前提下,贪生怕死是本能,她也会害怕。
姜越知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身上人的滔天怒火,就算不睁开眼睛,她几乎也能完美复刻他此时的模样。
幽戾的眸眼,漆黑的瞳孔,堆积郁结的阴沉怒意,阴鸷狠厉。
“知知,你连背叛我所用的筹码,都是我给你的。”
……
姜越知骤然回神,后背已经满是冷汗。
眼前的海面已经风平浪静,太阳早已爬上了四十五度角。
她苦笑一声,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面包片。
被她紧紧攥在手心变了形,还有不少面包屑散落一地。
“过去的事情就别想了,虽然过了六年,我还是想恭喜你脱离苦海。”
身后冷不防的冒出一道女声,姜越知吓了一跳,转头去看,司嫱不知道何时站在阳台门前,也洗过澡换了衣服,慵懒的靠着门框,幽幽的看着她。
红裙,红唇,红色的丝绸面拖鞋,艳丽夺目的像个新婚的小媳妇。
和曾经记忆里那个蓝头发的非主流早已大相径庭。
“其实我一直挺奇怪的,明明你那么喜欢沈最,为什么到后来却来了南岛。”姜越知将手里的面包片扔进垃圾桶,盘腿坐直。
司嫱三年前读大三的时候作为交换生来了南岛,毕业后也没有回去。
三年来,她对姜越知未曾见证的那三年三缄其口,每每提起,都转移话题,闭口不谈。
三年又三年,西京几乎已经成为一场不真实的梦。
“当年你的事情闹得那么大,一走了之之后,以你对沈最的了解,你觉得他会如何?”司嫱苦笑一声,坐在了另外一边的躺椅上。
姜越知哑然。
她不清楚,却不难猜测。
疯子永远最了解疯子。
单凭沈最高中毕业就直接接手了沈家来看,西京的血雨腥风从她开始,就没停止过。
司嫱曾经对沈最的所有爱慕都尽数变成了恐惧,在沈最无差别的报复下,所有曾经有可能促成姜越知离开的每一个人都无法幸免。
法律需要证据,但私刑只需要名单。
“对不起啊,终究是我连累了你。”这句对不起似乎晚了点。
司嫱摇摇头,精致妆容的背后满是疲惫,是那种历经沧桑,无力抵抗的疲惫。
“你没对不起任何人,我反而想要感谢你,这三年在你身边,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本质上,你跟沈最很像,却比他更理智,知知,如果你是男人,说不定我会爱上你。”
精致的面容不见喜怒,却可见真心。
时隔三年的推心置腹让人轻松,姜越知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