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弯道超车、降维打击当代酒楼们的阳谋。
只是简清只能防范技术问题,背后会遭遇的权势打击,便要交给合伙人宗午了。宗家商行多年经营,背后自然也有些借势的防范措施。
最大的利益捆绑才能有最卖力的同伴,向来如此。宗午自然也能看清楚简家发展大部分依赖于他家商行,但只要不拆开来,二者互利互惠,同样也是打响了商行的名头。
宗午看了简清一会,拿着那块火锅底料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价格也随我判断?”
简清许诺,“那是自然。”
宗午嗤笑了一声。
简澈听得有些迷糊,在宗午走后扯了扯简清衣袖,问道,“阿姐,为什么他还很不高兴的样子?”
简清牵着他的手走进后厨,改进过靠冰融化的流水驱动的风轮呼呼作响,让简清的声音有些模糊,“定价权是商业最基础的权力,他却没有,自然不太高兴。”
简澈似懂非懂,守着火锅等后厨里忙碌的阿菇和李二娘一起过来开饭。
简清没参与他们的聚餐,最后清点了一遍库存。
几家菜贩、以及钟记和查记的记账月结已经步入正轨,离开几天不会有什么结算影响。火锅外销交给了专业的商行去做,也不需要担心。只是后面几天的营业额可能会出现一些瞒报谎报,但也是能通过查点菜单统计出来的。
宗午之前进门时就说了今天开船的时间,后面事情安排妥当,她和简澈也要带着包袱出行了。
没有迎仙楼肆虐过的达州,不知道能否遇见些能人。而在达州,不知是否会与杜景然迎面相逢。
简清想到此处,轻笑一声。她在凤溪城运营多日,也不见迎仙楼做出应对,这样后面的路可没法走,那就只能去达州堵人了。
这场龙舟赛,希望不要太无趣。
第92章 云雾茶糕
宗午这位商行当家人出现在哪里都不奇怪,背后仆役们大包小包更是不甚出奇,等简清和简澈姐弟俩悄悄出门后,倚着马车车窗,在街边远远望去,简氏酒楼仍是人声鼎沸,灼目的阳光点亮新的酒楼招牌,好像老树逢春似的,焕发着勃勃生机。
作为酒楼掌柜出个门还要跟防贼似的,这本不是简清本意。但火锅节活动声名已经打了出去,这时候被人发现简清离开,客人数量怕是要少五分,对酒楼营业不是什么好事,就算是售卖的火锅本身除了底料和各色丸子肉片之外压根不需要简清插手也一样。
“不舍得走了?”宗午抛了抛手中的散碎银子,忽然丢到了简清怀里,“跟你换五十两。”
简澈跟他几乎没打过交道,见宗午动作轻佻,脸蛋鼓鼓着往前坐了坐,拿起银角子放上马车中的小几,一本正经道,“宗先生,这是银角子,不是金角子,不能换五十两银子。”
宗午盯着简澈一会,忍不住大笑起来,良久抹了抹眼睛,转向简清道,“你这弟弟,和你可一点都不像。不过,钱还是要给的。”
简清揽住小朋友肩膀,打开他腰间荷包将银角子收进去,含笑道,“想来是庄子和酒楼的护卫已经替我寻到了?四十九两定银,的确是个公道价钱。”
简澈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吭声了,乖乖坐在阿姐旁边,听简清和宗午谈论达州和商行酱料铺货的事情。
马车上略微有些颠簸,但与自己走去码头相比已经舒适很多,车行驶到码头长坡尽头才堪堪停下,宗午先走出马车,站在下面伸出手来,“要帮忙么?”
暗处有两束目光停在他手上一瞬,冰冷含恼。
宗午察觉到什么,没等他收回手,就见简清略略提起裙子下摆跳下马车,少女挽起的长发调皮地露出几根发丝,正从他面前飘过。
衣香鬓影。
他不自觉后退了些。
简清跳下车,回身向简澈伸出手,“来,姐姐抱你下来。”
腿短的简澈试探几次没敢下车,被阿姐闹了个红脸,只能被她抱下来。终于站上地面,简澈尤自不甘心地扯了扯简清衣袖,自以为小声地争取权力,“等我长高了,就要自己下车了!刘小宝都说他不让人抱了。”
早熟的孩子总是会在信任的人面前露出幼稚一面,简清摸了一把他的脑袋,含笑道,“等到那时候,叫阿澈抱姐姐可以吗?”
“那是自然!”简澈挺起胸膛,自己拎了一个小包袱,跟上了宗午的步伐,一只手在背后拉着简清,“阿姐,快点。”
漕帮的舵船总是在江上,肖勉从窗后收回目光,落在咬着笔杆在递上来的纸条上勾勾画画的金谷身上,“你还不走?”
金谷蘸了蘸墨,翻了个白眼,“肖大帮主,你倒是看看是谁在这里给你累死累活好吗?之前让你认字你不认,原来就在这里等着我。”
他二人相识于雷山,金谷说话也不拿腔作势一心忽悠了,直愣愣的一句话堵得肖勉脸色一僵,干咳一声,“各司其职罢了。来人,金副帮主的行李准备好了吗?”
“我自己会走!”金谷黑了脸,一把夺过包袱,快走出船舱之前,回身叮嘱一句,“端午的节礼之类的你自己记得送,单子已经叫人准备过了。”
“我晓得。”
金谷得了肯定回应,站在船舱阴影搓了搓脸,把放松的脸庞调整到最温和的神色,这才大步跨了出去。
江边停着的几艘船其中两条搭着船舷踏板供人上下,金谷辗转从大船上下来走到码头时,刚好赶上宗家大船清理完货物木箱,打扫完一遍甲板,正迎客人上船。
宗午陪在简清身边,背对着他正不知说着什么。宗午旁边站着和船工们不断核对数目的管事看见金谷走近,脸上绽出笑容迎了上来,“金爷,就等你了。帮里已经派人来看过一遍,上完人就能开船。”
金谷被挡在两人几步外,笑了笑,“可都有路引?”
管事神色一正,“瞧您说的,船上有那位贵客在,谁敢不上心?喏,连我们的货都被查了不下三遍了。”
从船尾绕过来的越影板着一张脸走过来,闻言往这边点了点头算是示好,眼睛往前一瞟看见简清时,脸上的冷漠却都化为了殷切,往前走了两步跃下甲板,“简掌柜,殿下有请。”
简清被身后的声音引得回头,有些惊讶,“金大?”
金谷拎着包袱懒洋洋瞥她一眼,“有这么高兴吗?我最近可没钱没闲去光顾。”
倒的确是挺久不曾见到他,简清难得看见金谷没有调侃或是准备暗中挑拨的模样,向越影道,“遇见故人,说两句话便走,还请稍待。”
越影默不作声,简清就当他默认了,仔细打量两眼金谷,问道,“你这是往哪里去?”
金谷叹了口气,“为别人做事,日子可不好过了。帮里有些产业在达州,我去瞧瞧罢了。”
之前简清只知道金谷是借漕帮之力,但他可不是自己吃亏当牛做马的性格,先前想来只是些信息交换,怎么现在要被驱使着给漕帮什么事情都做了?或许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金谷又与漕帮深度捆绑了些也说不定。
简清按下思绪,笑道,“恰好同船,祝你一切顺利。之后要是见了雷帮主,帮我问声好,新出的火锅可比之前你们来吃饭那个毛血旺更好吃,记得来尝尝。”
“三句话不离本行。”金谷嘟囔一声,挥手让简清快走。他望着少女上船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气。
江面上折射出金黄的波光,晃进金谷眼睛,他轻轻笑了一声,“老雷,真是欠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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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午把简清带到码头,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只留下了两个小厮引简家姐弟上船。此时有越影在前,简清拎着包袱倒不急着去找属于自己的船舱,而是握着简澈的手带他一起去见华阳王,提防着小孩跑丢。
毕竟码头和现代人员密集场所没什么区别,还多了一个流动性大的特点,万一简澈丢了,要再找回来可是千难万难。
船舱里有些阴暗潮湿,江风中的咸腥味道滞留在舱里挥之不去,似乎是因为还在白天就没有点灯,简清只能借着船舱前后透进来的阳光辨别脚下方向。船工们在船底挪动货物的声音闷闷的通过木板传了出来,显得上层船舱分外静谧。
在前面带路的越影停下脚步,推开门,“请。”
在眼睛感知到明亮之前,一股清而淡的茶香涌了出来,和咸腥水汽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别样的水香让简清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前世因为师父好酒不好茶,简清也不擅长煮茶,但也不知道当初是谁传出去师父是好面子不愿意让旁人破费,以讹传讹之下,师父生辰和年礼收了许多茶饼,怎么解释他想要好酒都没用。家里囤积的茶饼太多,此时一闻,简清就知道这是一道难得的好茶。
屋内与有些狭小的房门不同,光是在船壁上开的十六扇木窗就显示出房间的阔气,明亮的阳光透过糊在窗上的玉版纸温柔洒满房屋,半敞的一扇木窗里江风呼啸而入,吹散了跪坐在案后的青年面前那盘糕点的热气。
整个屋子目所能及之处没有茶壶或茶炉,香气只能来源于这盘糕点。饮茶会配茶点,简清是知道的,但把糕点香味完全做成茶香,却是不曾见过。
华阳王低着头,衣袖护在糕点前面,有些稚嫩无措的样子和简清先前见过的沉稳模样相差太多,以至于简清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他皇室某个族亲。
楚斐听见门响,抬头望来,唇边略略勾起,又很快被他抿平,淡声道,“坐,上船前可吃过了?”
简清这才确定面前的确是那个华阳王,牵着简澈让他坐下,自己站在案前低头施礼,“殿下可是想吃点什么?”
轻手轻脚往门外走的奔霄身形僵硬一瞬,差点被口水呛死。
真是一点眼色都没有,没见有盘点心吗?!
奔霄快步走出门外,低声问道,“你刚刚收拾小厨房了吗?”
越影老实点头,“主子做完之后的面粉还剩半袋,这个我没扔。”
“那就行了。”奔霄松了口气,忽然回过味来,“煮过四道的云雾茶呢?”
越影道,“主子不是说倒了吗?”
“……”
门外两个侍卫的快速交谈简清并不知晓,能听见他们小声说话的楚斐控制着表情,虽然被简清的神来之笔噎住,还是温声道,“不必你做,这是云雾茶糕,你来尝尝。”
简清轻声道谢,问过华阳王之后,分了简澈半块,自己留了半块点心。
茶糕通体雪白,只有内芯有一点碧绿,掰开后房间里的茶香更浓了些,苦涩的清香笼罩着三人,简清咬下一口,糯糯的口感让人眼前一亮。本来简清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这糕点会是茶味,没想到入口却是甘甜,像茶煮到最后的回甘,令人一口吃完,回味无穷。
楚斐看着她一口口吃完,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有些紧张地问道,“如何?”
对面传来询问声,简清回过神来,咽下最后一口点心,道,“糕点师傅有巧思,茶为内浆,甜为糕皮,甜而不腻,苦而甘甜,恰似云雾缭绕中的茶树。只是……”
“只是什么?”
简清迟疑道,“师傅的技法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似乎许久不曾做过,有些生疏了。不知殿下是在哪家糕点铺子买的,等从达州回来,我定前去拜访。”
楚斐抿着唇角许久才克制住笑容,道,“这一日行船,你有何问题,大可来问。”
作者有话要说:阿清:?你做饭,你有病病
王爷:你觉得好吃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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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清蒸江团
闻言简清猝然抬头,没有掩饰的惊讶眼神让楚斐轻笑起来。
人说春花初绽,秋月皎皎最为值得一看,却不知道冰雪消融从中长出第一根幼苗时,那一刻是多么地令人无法忘记。冰雪中混着血,有一整个寒冬的萧杀,明知道这个人曾经历许多,可他的笑容仍像初次来到世间一样干净明亮。
简清见过他冷脸、敷衍、不屑,也见过他杀气腾腾、温和如水、神色紧绷,第一次见到华阳王时她就意识到这个人皮相好,笑起来应当更好,却没想到,等真看到时依然被晃了神。
“没什么好诧异的。”楚斐道。
等华阳王开口说话,简清才匆匆低头,“殿下……”
楚斐跪坐着,目光垂落在少女发髻顶端,顺着长发垂至她脸颊两侧的发梢,像预测到简清要说什么似的,提前阻止,“不必道谢,只是许久未做,在大厨面前露一次手艺,想看看会有什么评价罢了。”
旁边简澈拿着半个茶糕,几乎要捏到变了形,但是身份上的差距和华阳王并没有做出什么事情让他只能坐在原地,暗中咬牙,自以为隐蔽地瞪过来。
楚斐没与他计较,自顾自说了下去,“母后爱茶,皇叔也爱茶,小的时候兄长去上课,我就留下做糕。说起来还是杜老爷子心善,才教了我一技之长。”
简清抿唇不语,有些头疼。虽然华阳王说得简略,甚至有些语焉不详,但这茶糕背后的故事显然是皇室不欲为外人所知的隐秘,如今却像闲话家常似的直接说给她听,让人不由得怀疑他们姐弟是否还能安全走出船舱。
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近了?她怎么不知道?!
简清斟酌许久,从现代鸡汤里抓出来一句话来应付眼下事故,“殿下,过往皆为前缘,前路正在眼下。”
楚斐将这句话前后咀嚼良久,望着简清的眼神愈发柔和。
他不是突然兴起想要做已经多年没有做过的糕点,只是尝过简清那么多道菜色之后,忽然想要让她也尝尝自己唯一会做的食物。
在北地边疆上胡乱做来吃的烤肉不算。
过往记忆里做好糕点等待摄政王的赏赐或旁的什么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连他这次做糕点时也一样。但简清吃着糕点那一刻,时间如水般逝去,他忍不住希望她吃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让那双明亮的眼睛更久地停在他的糕点上,让少女唇角的些许笑意不要消散,让她的关注始终不要离开。
他心跳如鼓,胸膛里满涨的喜悦取代了记忆里的冰冷,在那一刻他才终于确认,并非简清吃饭或做菜这些行为令他改变,而是他本身正在为她改变。
并心甘情愿。
“所以。”楚斐刚开口,就看到简清在他的话音里不自觉捏紧了手指,他顿了顿,将舌尖的千言万语咽了回去,“你觉得茶糕还有什么要改进的?”
说到熟悉的领域,简清放松许多,认真道,“糕点制作和菜色制作一样,需要考虑原本想要做出什么味道,云雾茶糕的几种味道恰到好处,若殿下只是做来自己吃……”
“楚斐,或是阿斐。”楚斐出声纠正,不等简清拒绝,径自道,“你我不过食客与厨子身份对调,此处只有你我,何必拘泥于虚称。”
贵族可能内心深处都有种莫名其妙的“让你叫名字就是看重你”的倾向吧。
简清按下胡乱飘飞的思绪,沉默了一会,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若楚斐你只是做来自己吃,那并无什么改进之处,只是我想讨教些许问题。既然为茶糕,可与茶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