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都是世家子弟,但到底都过于年轻了些,玩弄权术的手段不及老臣子。
汪直自是有些忧心。
尉迟胥斜睨了他一眼,仿佛猜出了他的心思:“你年纪大了,少操心。”
汪直一噎:“……”
皇上从出生起,便是他在照顾,后又跟着皇上去了边关,这十九年来,他拿命护皇上,如何能不操心?!
尉迟胥迈上御书房的汉白玉阶,又道了一句:“朕不会有事,你休得乱想。”
汪直连连应下:“是,皇上,老奴省得了。”
皇上竟然在对他解释……
从几时开始,皇上有人情味儿了?
皇上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着,汪直自是比谁都高兴。
***
兰逾白奉旨,将九王爷的丑事传了出去。
不消半日,京都城的百姓皆知,九王爷是光着腚从姜太后的宫里出来的。
大概是受各类话本的启发,兰逾白将传言稍作加工、修饰,再命手底下人四处传播。
兰逾白对自己此次的任务,完成的甚是满意。
见帝王总算出现在御书房,兰逾白面无他色,但行为上却是迫不及待回禀,说道:“皇上,微臣已将九王爷与姜太后的陈年过往,皆传播出去了。”
其中的故事,可谓一波三折,甚是曲折。若是再给他一日时间,他或许能加工成一册短篇话本。
看来……这世上的书,皆有用处。
这几日猛补话本,让他的思路更为敏锐了。
尉迟胥颔首,淡淡应了一声,并没有给出太多正面的反馈。
兰逾白虽面上不显,但内心多少有些失落。
皇上……
很久没夸过他了啊。
他对皇上而言,到底还有没有用处?
兰逾白薄唇微抿,站在内殿一侧,眼神幽怨,面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就是皇上手中一把完美的利刃,皇上指哪儿,他就打哪儿。
沈澈、霍景年、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以及大理寺的两位少卿等人,皆在御书房。
尉迟胥在龙椅上落座,扫了一眼殿中的几位年轻人。
大概是一身反骨,骨子里叛逆,他甚是厌恶朝中那些所谓的三超元老,更是鄙夷腐朽顽固的治国之道。
尉迟胥狭长凤眸微眯,仿佛是自言自语:“太/祖/皇帝开创之初,为的是天下大同,而非如今的陈旧之制,朕不能允许那些重臣混乱超纲,都是一群刚愎自用的蠢货,又老又蠢。”
沈澈几人:“……”
皇上是骂的是老臣子。
与他们无关。
他们既不老,也不蠢……
兰逾白紧绷着一张脸,抱拳附和:“皇上所言甚是,微臣谨遵皇上旨意,定以先/祖为榜样,为万世开太平,吾皇万岁!”
沈澈张了张嘴。
兰侍卫拍龙屁,拍的如此炉火纯青,他竟然是无话可说了。
沈澈在内的几人,也抱拳道:“皇上圣明!”
姜太后才被押去冷宫不久,这个讯息已是十分明显——
皇上容不下姜相。
但姜相浸/淫/朝堂数年,背后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若要将姜相连根拔起,朝堂也会抖上三抖。
何况,大殷兵权可不仅仅握在沈家手中。
往远处说,有西南王府、冀州、荆州,往近了说,还有定远侯府。
总之,换做是正常人,都不会鲁莽行事,定会权衡利弊。但很明显,尉迟胥不打算走寻常路。
沈澈知晓尉迟胥的计划,所以,对尉迟胥这一番愤慨之词,他见怪不怪。
不过……
皇帝这小子,真的很狂妄。
但帝王执意如此,沈澈除了尽可能的效忠之外,别无他法。父兄已经寄书信给他,也言明全力支持帝王。
但沈澈总觉得心中不安,毕竟……父兄除了打战之外,也没甚谋略啊。
在沈澈看来,无论是帝王,亦或是父兄,都虎的很。
当日,帝王留下几位肱骨大臣,外界只知,帝王与几位心腹在御书房商榷了一天一夜的政务,直至次日,才放了几位大臣离开。
在外界看来,事出有因必有妖。
尤其是姜相一党,听闻风声后,几乎彻夜难眠,反复捉摸帝王眼下的心思。
要知道,帝王最近接二连三的举动,已经再明显不过。
京都城即将变天了!
***
骄阳盛火,炽烤着大地,行走在汉白玉宫道上,脚底仿佛能感受到灼烫。
从御书房出来,汪直一边擦汗,一边提醒:“皇上,这都一天一夜不曾合眼了,该歇息了,龙体为重呐。”
年轻就是好。
汪直已经换值了两次,帝王还没阖过眼。
尉迟胥昨晚甚至没有沐浴,不过,御书房摆了冰鉴,又焚了冷松香,他身上并不难闻。
尉迟胥款步往前走,步履如风,随着他的走动,腰间羊脂玉玉佩左右晃动,他薄唇噙笑,那双幽深的冷眸望着前方,眼底一片野心勃勃。
“朕在静等狗急跳墙。”
汪直:“……”
可姜相即便想反,也不会这么快呀。皇上总该给姜相一党一些准备的时间。
汪直劝说:“皇上是先沐浴更衣?还是先用膳?”
这个时辰,说早也不早,但还没到用午膳的时间。
尉迟胥目视前方,仿佛没听见汪直所言,问道:“你说,朕的淑妃,到底长得像谁?”
沈国公一家子,都是骗子!
他们的话,可真可假。
一会说沈若汐是沈家女,一会又变成了沈贵妃之女,难道沈国公就不知道这是欺君之罪?
汪直没过脑子,直言:“回皇上,淑妃娘娘继承了沈国公与沈夫人的优点呐,既像沈家人,又像苏家人。”
沈夫人姓苏,当年是京都出了名的明艳美人。沈国公年轻时候,有一次凯旋回京,骑马从朱雀街路过,在街头偶然一瞥,就对苏氏一见倾心,至那之后,便是忽然开窍,对苏氏一番猛烈追求,这才抱得美人归。
尉迟胥深呼吸,胸膛微微起伏,未置一言。
不重要了……
沈若汐是谁所生,皆不重要了。
总之,小狐狸这辈子都要留在他身边。虚情假意也好,表里不一也罢,他的人,只能属于他。
***
国公府,程十鸢在垂花门来回踱步。
她在静等沈澈归来。
父亲让她入京结交重臣,顺便向新帝效忠,西南王府没什么太大的志向,只想保平安。
可眼下看来,京都城马上就要乱了。
程十鸢自己倒是愈发喜欢沈澈,可她不能让西南王府跟着她一道共沉沦。
所以,她需要知道接下来的一切风向。
第六十四章
沈澈被留在皇宫, 一夜未归。
西南王府在京都也有暗桩,眼下,小道消息已经在暗道疯传。
程十鸢自然也收到了暗桩传递来的消息。
晴空见自家世子来来回回走动, 他被晃得眼花。
世子到底是个女子, 从小性子就浮躁, 又夸张。
程十鸢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晴空啊,本世子年纪也不小了,子嗣之事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何况……眼下是站队的关键时期啊。”
选对了,则是从龙之功, 能保西南至少数十年的安稳日子。
她在赌啊。
程十鸢是在想,倘若她可以以女儿身活在世上该多好,如此,就不必面临如此多的艰难抉择。
不是谁都能担起肩头的重担。
她就不行。
所以,这也是程十鸢看中沈澈的原因之一。
早就听闻, 沈澈是沈家的智囊,她要将沈家的智囊挖走,变成西南王府的智囊。
她和她爹, 脑子都不太够用,也不擅谋略, 更是厌烦权贵之间的纷争。
幸好,西南王府离着京都甚远。
晴空理解世子的苦楚。
他是世子的贴身侍卫, 从前时常见世子偷哭, 年少时候还离家出走过几次,每回都被逮回来。后来,随着年纪渐长, 世子才稍微稳住心性。
晴空早就彻底调查过沈澈,自是对沈澈没有多大怀疑。
晴空:“世子, 咱们已笃定,沈三公子没有心上人,亦无任何不良嗜好。既然皇上重用沈三公子,咱们也不该犹豫了,世子……您……再加把劲?”
他也是有心无力。
这种事,他帮不上忙呀。
程十鸢双手一拍:“对,再加把劲,一定拿下沈澈!”
下/药、色/诱、强/迫……
总有一个法子可以管用!
“公子回来了啊!”国公府外的侍卫,恭敬道。
闻声,程十鸢立刻往府门方向奔去。
晴空看着自家世子的背影,一时间无语。
这奔跑的动作……怎么像只鸭子……
“沈兄,你可算是回来了!叫我担心牵挂了一夜!”程十鸢走上前,纤细无骨的手握住了沈澈的手掌,肌肤相触,一个冰,一个热。
听说女子都容易手寒……
沈澈脑中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他蹙眉,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人。
程十鸢必然已经嗅到了朝野中的危机。
她又想干什么……
沈澈儒雅一笑,内心有多少心思,表面就如何的君子,并没有避让开程十鸢的碰触:“程兄不必担心,我这不是回来了么?皇上不过就是留下我与几位大人商榷事情。”
两人面对面站着,眼神仿佛会拉丝,都在算计着如何将对方尽快拿下。
兰逾白刚好顺路来了一趟国公府,本打算找沈澈谈心,不成想,会刚好碰见这一幕。
兰逾白没有从马背上下来,目光凝聚在沈澈与程十鸢相握着的手上。
再看向沈澈时,兰逾白的眼中,多少透着几丝敬畏之色。
看来,他远不如沈澈效忠皇上。
沈澈就连他自己都豁出去了。
真的要色/诱/西南王世子么?
委实牺牲太大!
兰逾白本就突然出现,这又清了嗓门,莫名其妙道:“沈三,此前是我低看了你,算是我的不是,这今后……我定对你另眼相看。”
一言至此,兰逾白调转马头离开。
沈澈:“……”兰侍卫人狠话不多,今日还真是奇奇怪怪啊。
程十鸢也觉得古怪。
不过,眼下,她可无暇顾及旁人,一门心思想到打探昨天的事。
沈澈在宫里待了一天一夜,必然得知皇上的计划。
她很想打探一二,如此,西南王府也好早做准备。
程十鸢立刻开始打探,问道:“沈兄,你为何一宿未归?皇上到底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我……就是好奇一问,若是不方便,你可以不说。”
程十鸢在故意打探消息,沈澈一下就察觉到了,他也故意放出有用的讯息:“程兄有所不知,姜婉仪迫害皇嗣,已被关押慎刑司。姜太后更是恶贯满盈,还曾害死我的姑母,也就是先帝的沈贵妃,眼下人也被打入冷宫。皇上此举,无疑,会彻底惹怒姜相一党。”
程十鸢故作震惊:“那……朝野会不会乱起来?”
姜相代表着一半的朝堂势力。
非同小可,不可小觑。
沈澈故意轻叹:“唉,只怕接下来……不太平呐。”
程十鸢心里有底了。
暗桩送来的消息,果然属实。
她话锋一转,提及另外一桩事:“沈兄,我遇到难题了,你可一定要帮帮我,除了你之外,我在京都再也没有任何信任的人了。”
她把沈澈捧的很高。
沈澈是个聪明人,本能的一怔。
怎么回事啊?
最近,皇上也是如此。
皇上和程十鸢,将他捧的越高,对他的要求也就越高,逼着他照着他们的想法去办事。
沈澈总觉得,这是一种心里战术。
可他只能全盘接收……
程十鸢此言一出,沈澈自然要应下:“程兄,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有任何事,你都不妨直言。但凡是我能办到的,定尽力而为。”
程十鸢就等这句话,莞尔说:“沈兄,告诉你一个秘密,萧文硕竟然命人暗中联络上了我,他约我今晚去朱雀街见面。事情到底是否属实,我暂且不知,只能等到晚上去见了,方可知晓。”
“可我担心有人会对我不利,所以,今晚前去赴约之时,你躲在暗处可好?一旦有任何动静,你一定要出来搭救我。”
程十鸢倘若当真害怕,她大可以不去赴约。
但,她很需要获知萧文硕的意图。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有沈澈帮衬,她倒是什么都不惧。
沈澈也稍稍愣住。
竟是……萧文硕找上门来了?
他好大的胆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