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胥看着她,幽眸深沉。
恰在这时,一宝蓝色锦袍男子款步走来,先是打量了几眼沈若汐,这才看向尉迟胥:“不知阁下姓甚名谁?本公子竟不曾见过。”
这种气度的男子,若是冀州城的土著,必然早就扬名。
尉迟胥一眼认出萧铎。
暗桩早就给他看过画像。
尉迟胥漆黑瞳仁中,有一抹异色一闪而过。
鱼儿上钩了。
江南宋家富可敌国,宋家家主来了冀州城,冀侯父子自然会知晓。
今日,尉迟胥故意带着人来温泉山庄,他料到冀侯父子会接近他。
从他登基起,冀侯不曾露过脸,也就是说,冀侯父子从未见过尉迟胥。
尉迟胥颔首,眼神给人不容压制的威严。
萧铎愣了一下,先开腔道:“我乃冀州二公子,萧铎。”
尉迟胥仿佛这才勉强应下:“宋家家主,宋长留。”
萧铎原以为,对方会极力巴结自己,不成想会是这副冷漠态度。
足可见,这宋家还真不可小觑。
冀州眼下太需要一笔巨大财富,以供招兵买马。
所以,萧铎从今日晌午开始,早就盯上了尉迟胥一行人。
而,尉迟胥也同样心知肚明。
萧铎朗声一笑:“原是江南宋家家主,久闻大名,今日一见,家主气度果然不同凡响。”
尉迟胥还是那副面瘫脸:“谬赞了。”
萧铎:“……”这宋家家主是不会说话么?如此冷漠,难道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时,萧铎又笑了笑,看向沈若汐,眼神带着毫无掩饰的垂涎,他更像是试探:“这位夫人……真是国色生香,是家主之妻么?”带着妻子外出的家主,实在少见。
尉迟胥眸色冷沉,伸出长臂,圈住了沈若汐的后腰肢,几乎将她罩在臂弯下。
“正是内人。二公子若无旁的事,宋某要带内人先回去歇着了。”尉迟胥淡淡启齿。
仿佛压根不将冀州二公子放在眼里。
他的轻慢,让萧铎更想结识他。
有实力的人,才敢轻慢他。
江南宋家,世代从商,的确有这么一位年轻卓绝的家主。
亲眼看着尉迟胥一行人离开,萧铎眼底神色晦暗不明,他以为,他始终比兄长精明,与其这个时候去京都周旋,不如壮大自身,招兵买马,等到实力够强,便可以杀去京都,将尉迟皇室彻底赶下台。
不多时,尉迟胥带着沈若汐上马车,一路通畅无阻的回到客栈。
霍景年很快上前禀报:“家主,咱们已经引起萧铎的注意了。”
尉迟胥轻应了一声,似乎当真不将萧铎当回事,倒是一直凝视着沈若汐。
霍景年见状,悄然退出了屋子,合上房门之前,往屋内看了一眼,就见沈若汐正没心没肺的兀自饮茶,无半分侍奉家主的意思。
门扉合上,霍景年莫名释然。
他一直担心,沈若汐入宫后,日子会不顺遂,她也不会开心。
眼下看来,她与皇上之间,皇上才是追逐者。
***
沈若汐被盯得头皮发麻。
不久之前泡过温泉,她身子轻柔无力,此刻,更是双腿也开始软了下去。
“夫、夫君?”娇俏美人眨眨眼,显得俏皮又可人。
好似没有一丝心机。
尉迟胥薄唇轻扯,无意识的抬臂,招了招手:“过来。”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会做出这个动作。
他使唤任何人,都是低喝一声而已。
沈若汐搁置下杯盏,她走向尉迟胥时,这人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日头太烈,屋内有些热,他随手扯开腰间玉钩,褪下了外袍,只余里面的玄黑色绫罗衬衣。
绫罗材质极为贴肤,将他的身段衬托的一览无余。偏生这人的体魄实在太过修韧,处处完美。
他扯开衣襟,露出修韧胸膛,将沈若汐打横抱起,两人去了凉席上躺下。
沈若汐以为他又要耳鬓厮磨一会。
可这人却一只手掌拖着脑袋,颀长身量侧躺着,精瘦腰肢的弧度惊人,随意屈起一条大长腿,空出的那只手持盏,时不时浅酌一口,丹凤眼看似十分专注。
沈若汐:“……”干什么呀?她又不是尼姑,更是没有毅力,她只想混吃等死,贪吃又好/色,她会遭不住的。
第七十六章
【狗子一直这样看着我, 会让我误会的呀。】
【嗯……狗子有心事?】
【这次来冀州,该不会是冲着冀侯而来吧?这……是不是太冒险?!】
沈若汐仿佛想明白了什么,忽然愣住。
尉迟胥大费周章, 给天下人造成假象, 原本要去江南道, 却又转头来了冀州。
他是在掩人耳目!
扪心自问,想通这一点的瞬间,沈若汐难免愁上心头。
【我会死在冀州的。】
【用不了多久,我会落入萧家父子手里, 会被当做人质,最终被一剑捅死在冀州城的城楼上。】
【呜呜呜,狗子加速了我的死期。】
沈若汐当场拉下脸,幽怨长叹,看着尉迟胥的眼神, 俱是埋怨。
尉迟胥:“……”
不,她不会死。
两两对视,尉迟胥突出的喉结不住滚动, 那脱口而出的一句“朕不会让你死”,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甚至于, 因为在沈若汐所谓的前世中,他对姜玥一往情深, 尉迟胥因此而愠怒, 认为这是一种污蔑与诋毁。
只有萧文硕那种人,才会将姜玥视作掌中月。
尉迟胥身心皆有洁癖。
他这人不会因为一个女子的容貌,就轻易对她动情。
换言之, 能让他一见倾心的女子,至今还不曾出现过, 也不会出现。他不会肤浅到随随便便爱慕一个女子的皮囊。
但沈若汐不同,她在他的生命里已经存在太长时间了,仿佛成为他人生中的不可或缺。
“沈若汐。”尉迟胥突然郑重开口,嗓音外低沉,眼神坚毅。
“嗯?”沈若汐不明所以。
此刻,外面高耸入云的桦木上,正蝉鸣啾啾,支开的茜窗拂入热风,吹在人身上,引起阵阵热浪。
沈若汐看着尉迟胥“妖娆”的姿态,不知不觉又红成了苹果脸。
尉迟胥看着面前的这只苹果,忽然来了“食欲”,但他这人始终足够隐忍,任何情绪都能够完美压制下去。
“沈若汐你听着。”
“……”她束起耳朵听。
尉迟胥的眼神显得专注又虔诚:“你想要沈家百年安稳,就给朕老老实实生儿育女。朕会让你寿终正寝,死后,与朕一起葬入皇陵。”
沈若汐:“……?”
她愣是怔了好片刻。
【怎么?我死后,狗子还不放过?】
尉迟胥:“……!”
既是夫妻,自是要合葬。
若有来生,她还是他的!
尉迟胥平坦在凉席上,一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搁置在胸前,他的一条长腿屈起,便是如此简单的躺着,竟让沈若汐想入非非。
“……”
必然是话本看多了,才会如此!她本性纯洁好吧。
***
侯府。
二公子一归来,立刻就有小厮上前相迎。
北地的盛暑十分干燥,巷子里的两排旱柳缺了水一般耷拉着。
萧铎一阵燥郁,被宋家家主“冷落”过后,他更是对宋家家主的身份坚信不疑。若非当真是富可敌国的宋家,谁又敢给他拿乔?
“二公子,夫人那边熬了绿豆汤,夫人特地交代,让二公子归府后,定要去尝上一尝。”
萧铎无视小厮的传话:“我要去见父亲!”
母亲虽然得宠,但委实妇人之见。她也只会掌控父亲,从不知替他谋划长远之事。
萧铎一直觉得,萧文硕身为兄长,常年压了他一头。
故此,萧铎这些年总是急切的想要证明些什么。
仿佛只有通过辗轧兄长,才能让所有人承认,他才是最适合的继承人。
萧铎一面急着去见冀侯,但同时,他快步行走在庑廊下时,脑子里忽然又冒出宋夫人娇俏的面庞,顿时只觉得更是烦闷。
萧铎从十二岁开始,陆陆续续做了数年相似的梦境,但待他苏醒后,梦中人的容貌又尽数忘尽。
可今日在温泉山庄见过宋夫人,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时不时冒上来。
当然,这也不排除是宋夫人容貌明艳的缘故。
有些女子美在皮相,有的则美在骨相。而宋夫人则像是两者兼顾,除却脸蛋令人印象深刻之外,她的眼神也格外独特。身段自然也甚是出众,单单是站在那里,就是一副生动的美人图。
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
萧铎一边走一边揣度。
他身边美人如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倒不是真的不好美/色,无非是想在父亲面前谋一个好名声。
这厢,萧铎与冀侯单独在书房见面。
“你当真认为,宋家家主可以拉拢?”冀侯捋着须髯,他很好看老二,虽然长子才是顺位继承人,但他在意这个儿子。谁让老二是他与心爱的女人所生。
萧铎一脸兴奋:“父亲,宋家生意广袤,早些年便已扩展到海外,与高卢也有生意往来。将宋家吞并不太现实,拉拢宋家家主,才是最好的法子。儿子相信,只要筹码够大,便是神佛也会点头。”
冀侯倒是很想看看老二的能力,遂给了老二历练的机会:“铎儿啊,你既已下定决心,便放手去做。如今,皇上远去江南道,你兄长在京都那边也一帆风顺,看来,咱们萧家父子的机会来了。”
冀侯不贬低某个儿子,也不捧着任何一人。
全看这两个儿子,自行发挥。
冀侯老谋深算,他自以为,他亲手教出来的两个儿子,皆会成为人杰。
“是,父亲。”萧铎颔首应下。
他得去会会宋家家主。
且,他更想再去见见宋夫人。
宋家家主到底有多喜欢自己的夫人,即便外出行商,也会将自己的夫人随身带上。今日在温泉山庄,萧铎看得真切,宋家家主护妻心切,是恨不能将她护在羽翼之下。
不过,换言之,倘若自己得到那样一位佳人,他也会恨不能拴在裤腰上。
萧铎如是的想着。
他越是想着那位宋夫人,就越觉得在那里见过。
江南……
果真出绝色美人。
***
西南王府这边,沈澈还在积极说服老西南王,他迫切需要借兵。
更重要的是,他在启程去冀州之前,还需得练兵一阵子,他对西南王府的兵力,委实不太满意。
整个西南王府透着一股闲散的气息。
包括西南王在内,仿佛所有人都在安逸养老。
沈澈无意中发现,西南王夫妇对京都的小道消息十分感兴趣,无奈之下,他只好将姜氏与九王爷的风月事搬了出来,又加以杜撰,将事情描述的绘声绘色。
西南王府一家子听得津津有味,一边品茗,一边磕着瓜子,煞是开怀。
王妃由衷感叹:“我早就知道,那两人之间必定有私情。此前,我与王爷入京朝贡,无意中见过那两人眉来眼去。那对叔嫂二人,当真……唉!不成体统!”
老西南王乐呵呵的笑了笑,又问:“可还有旁的趣事?你父亲与你母亲这些年就没闹过罅隙?”
他早就盼着苏氏厌弃沈国公。
甚至于,曾经幻想过数次,沈国公被苏氏抛弃,且爱而不得的惨状。
西南王出生勋贵,年少时心高气傲,曾在京都小住过一阵子,最是嫉恨当初还同样年轻气盛的沈国公。
王妃也凑了过来,同样对沈国公夫妇的夫妻感情,有着浓烈的兴趣。
沈澈:“……”岳父岳母,怎么好像恨不能盼着他父母和离呢?
沈澈为讨西南王夫妇开心,没有告诉他二人,父母还想生一个老五。
“唉,岳丈岳母,您二位理应知晓,夫妇之间成婚久了,难免没了起初的热情,就像寻常人一样过日子吧。”
闻言,西南王夫妇仿佛得到了某种安抚,二人双双心情大好。
沈澈心中叫苦不迭。
借兵之事,迫在眉睫。
趁着机会,沈澈道:“岳丈,小婿今后就是程家人了。关于西南王府的守卫,小婿倒是有一点自己的拙见,不知西南王府的兵马多久操练一次?如今军中,是哪位将军负责练兵事宜?又可曾研究出新的规阵?”
西南王夫妇俱是一脸迷惘。
似乎觉得沈澈的话,十分滑稽。
“又不打战,为何要练兵?”
沈澈:“……”
他抬手抹了把脸,已经彻底意识到,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人家冀侯已在暗暗搓搓准备谋反,西南王府怎会如此消极怠工?!
这时,王妃对老西南王使了一个眼色:“行了,别再逗贤婿了,瞧把贤婿给吓坏了。”
西南王府不屑于争权,但也不至于不自保。
夫妇二人很快取来一封字据,当场让沈澈画押:“贤婿,你在此立证,此生不得与阿鸢和离,生是西南王府的人,死是西南王府的鬼,这辈子都要给我们当女婿,你与阿鸢的孩子,也只能姓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