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躲,一匹马从侧方的林子里冲过来,挡住了黑熊的攻击。
马被重击,痛苦哀鸣,将身上的人摔飞出去。
一道弧线从他上空飞过,撞在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大树上。
“呃!”一声痛呼。
他转头,身后黑熊已经袭来,可他惊在原地几乎无法动弹。
“小公爷当心!”太子的侍卫及时救援,挡下了那一掌,一圈人迅速将黑熊围起来。
他还站在那儿,看着树下那道浅蓝色的身影。他没有理智了,抬步就要往前去,却被人拉住了。
“别动!太子过来了!”
石纯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了,他怔怔转头,看向满脸阴沉快马追来的闻翊。
闻翊下了马,将人抱起来,转头看他一眼,乘马扬长而去。随行侍卫将黑熊绞杀,扛着黑熊跟上。
林子里只剩他们两人。
“她、她、她受伤了……”他浑身颤抖,说都说不清。
“不要去,太子在,陛下在,太医在,她会没事。你若是去,她才会有事!”石纯低声提醒。
他连连点头,他什么都明白,可他脑子里全是婉妘从马背上飞出去的画面。
婉妘撞在了树上,好重的一声,他听见了。
“我……”他抓住石纯的肩,垂头躲在手臂里低声哭泣。
他不该再往前走的,若不是往前走……
“你他娘再叽叽歪歪,就真要被太子看出什么了!”石纯一抬肩,将他的手扔了出去,低声催促,“快跟上!”
他抬臂擦了把眼泪,拿出水袋洗了把脸,快步跟上,低声问:“我眼中可有异常?”
“有些红,但应当无碍。”
“好,好。”他翻身上马,加速追上。
至猎场外营帐时,只有闻翊站在帐子外,周围站了一圈侍卫。
他握了握拳,上前往账内努了努嘴,悄声问:“太子妃如何了?”
闻翊眼神沉得厉害,觑他一眼:“太医正在诊治,还不知情形如何。”
“噢……”他舔了舔唇,左右看了一眼,又悄声,“都怪我都怪我,若不是我招惹那熊,也不会惊到太子妃的马,也不会……堂兄能不能能不能……否则我爹会打断我的腿的……”
闻翊打量他好几眼,脸色稍有缓和,低声斥责:“周围这样多人在,你凑这般近,成何体统?”
“得得得。”他推开好几步。
“罢了,此事与你无关,也怪我,没瞧见你和小将军在那边,直接放了箭。你不必担忧,我不会再国公跟前说什么的。”
他立即嬉皮笑脸起来,将马背上的猎物全都拿下来:“给太子妃补补身子,就当是我赔礼道歉了。”
“嗯,放下吧。”闻翊见他放下猎物,又道,“行了行了,你们继续玩儿去吧,这里需要安静,别在这儿吵闹了。”
“得嘞,我这就走。”他后跳几步,一把勾住石纯的肩,脚步轻快着跑了。
闻翊看着两人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
不久太医从帐子里出来,低声禀报:“得殿下庇佑,崔家大娘子无碍,只是脊骨处撞到树干有些伤肿,要卧床休息几日。”
“可有内伤?”
“并无,医女已给崔家大娘子包扎过了,殿下可进去瞧瞧。”
闻翊微微颔首,负手挑帘进门,沉声将人禀退,缓步走至床前,居高临下看着床上的人。
她脸色惨白,额上冷汗不断沁出,看起来好不可怜。
“孤已叫人去查了,你骑的那匹马并无任何问题。”
婉妘垂着眼,没有说话。
闻翊扯了扯嘴角,继续道:“是你自己驱马冲过去的。”
婉妘仍旧不语。
“事至如今,你竟还闭口不言?你当孤是瞎子吗?你驱马冲上前显然是为了救他!可那黑熊距离他还有十万八千里!你就这样担心他,连命都不要了?!怪不得你一直对孤如此冷漠,原来你心中的人是他!孤还为你将后院大半遣散!你,你!崔婉妘!你真是好得很!”
婉妘藏在褥子里的手紧紧攥起,她脑子飞速转动,不知如何应答,唯恐说错一句。
可这沉默彻底将闻翊激怒,他大步上前,掐住她的脖颈,几乎要将她整个拎起来,怒目直视:“回孤的话!”
第48章
婉妘被掐得仰着头, 脸颊因窒息泛红,眼角也有了泪水,可眼神还是淡淡的, 她道:“我是喜欢小公爷, 那又如何?”
“你!”闻翊怒极,一把将她甩开。
她重重落在床上,剧烈咳嗽起来,强忍着疼痛, 接着道:“只许你喜欢别人,不允许我喜欢吗?我就是喜欢小公爷, 那又如何!”
她撑着床, 缓缓转过身,直视闻翊:“我喜欢他整日在外游玩,喜欢他可以无所事事,喜欢他骑马在京城里肆意游晃,我就是喜欢他, 那又如何?”
闻翊咬牙切齿, 目眦欲裂。
“你后院里那么多人,我都没说什么, 凭什么我心里不能有别人?”她说着, 泪开始往下掉, 直直掉进闻翊心里。
“你……”闻翊上前一步,坐在床边,将她搂进怀里,气道, “你就是因为吃味才冲出去的?”
她别开脸,又沉默起来, 只有眼泪不停往下落。
闻翊抹掉她的眼泪,有些无奈:“你吃味就吃味,何至于此?方才那样危险,若真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她闭了闭眼:“若出事便出事,总归我在殿下心中也不重要。我若死了,不出三月,殿下便会忘了我。”
“你……唉!”闻翊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你听听你自个儿说的是什么话?孤如何不在意你了?你怎至于拿自己的性命说笑?”
“殿下在意我,也在意旁人,我在殿下心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闻翊捏住她的下颚,与她对视,眼中更多的是无奈而不是生气:“可孤是太子,总不能心中只有情爱,否则天下怎么办?”
“可我想要殿下只在意我。”她耸耸鼻子,泪意盈盈,看着可怜极了。
“唉。”闻翊轻轻叹息一声,垂头轻轻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你从前并不是这样的,你总是最识大体……”
“可殿下不是说你我是夫妻,是天底下最亲近的人,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吗?”她苍白的唇微微颤抖。
闻翊的心彻底软下来,轻轻搂住她,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又一下:“是我不好,我太过忽视你,前些时日并不是我不想见你,只是政务实在繁忙,抽不出时间。”
“我还以为殿下是去哄她了。”
“并未。”闻翊轻声答,“我早知你不可能推她下水,也早罚过她了,只是没与你说。婉妘,莫生气了。”
“在殿下心中,我还是最重要的,是吗?”
闻翊牵住她的手放在心口:“是,你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她吸了吸鼻子,又问:“那我往后还能有什么话就说吗?这是殿下允诺我的。”
闻翊轻声笑:“当然能说。但不许再说那种话气我了,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可会要你这小命。”
“婉妘心里没有过别人,从来只有殿下。”
闻翊笑着轻轻咬了咬她的唇,柔声问:“身上的伤疼不疼?”
她连连点头,看着好不可怜:“疼。”
“看你往后还和不和我置气。”闻翊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这几日就好好休息,莫再胡闹了,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话刚说完,门外有人送药来:“殿下,药熬好了。”
“送进来吧。”闻翊收敛脸上的笑,接过侍女递来的药碗,“孤来吧。”
侍女就跪在一旁,举着托盘,他拿了勺子,舀起一勺药,轻轻吹了吹,喂进婉妘口中,轻声询问:“烫不烫?”
“不烫。”婉妘唇微微弯着,眼睛也微微弯着。
闻翊忍不住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苦不苦?”
她微微点头:“一点点。”
“那一会儿吃完药,含一颗蜜饯。”
“好,多谢殿下。”
“这有何好谢的?”闻翊放回药勺,看向侍女时,语气又冷淡下来,“去拿蜜饯来。”
侍女退出去了,室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个。
闻翊看着她,那眼神十分热切,她曾在小公爷脸上看到过这样眼神,接下来发生何事她心中再清楚不过。
她心中提起,不动声色道:“殿下,我有些困了。”
“蜜饯不吃了?”
“不吃了。”
“好,你先休息。休息好晚上还得回别苑那边,这里定不能久待。”
婉妘点点头,闭眼假寐,不会儿真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已黑了,她不在帐子里,而是回到了别苑,还不是她自个儿的那间房。
她眨了眨眼,正要起身,忽然瞧见床边坐着人。
天这样黑,但她还是一眼将人认了出来。
“你、何时来的?”她问。
“天黑后。”季听雪答完,问,“他说什么了?”
“我……”她抿了抿唇,正要回话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心中大骇,还未反应过来,人从原地消失不见了,随之屋里的灯亮了。
“醒了?”闻翊朝她走来,“为何不喊人?”
她垂着头,不敢往上看:“刚睡醒。”
闻翊坐在她身旁,牵住她的手:“脸色瞧着不好,是伤又不舒服了吗?”
她摇了摇头:“并未。”
“下午要回时见你还睡着就没吵醒你。”闻翊从身后抱住她,“母后和你母亲也来过,见你睡着也没叫你。我想着我这里看太医方便,便自作主张将你留在我这儿了。”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闻翊垂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未与你说,这次点名叫你来,便是要在此为你我赐婚,故而,并未有何不妥。”
“殿下为何现下才与我说?”
“不是你前段时日一直在与我闹脾气吗?”闻翊笑着捏捏她的手,“孤人差人看过日子,婚约定过后,等五月便有好日子,我们五月便成亲,母后可是等不及要抱皇孙了。”
她心中堵住,垂头沉默不语。
闻翊只当她是的害羞了,亲了亲她的脸,轻声道:“伤如何了?让我看看?”
“还是不要如此,毕竟还未成婚。”
“罢了罢了,那便不看了,不过让我看看你。”闻翊捧起她的脸,弯眸细细看着她,缓缓垂头,轻轻含上她的唇。
烛火战栗不停,闻翊走了,灯灭了,可漏进窗子里的月光仍旧战栗。
人落下来,站在床边,挡住寒冷的月光。
她忍不住低声抽噎:“我……”
“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她没有说话,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季听雪走过去,没敢坐下:“莫哭了,你身上还有伤,需要静养。”
她突然坐起身,将他紧紧抱住:“我已将所有事化解,他暂且没有怀疑我们了。我家中床下最里面有一个箱子,箱子最底下有一个匣子,你将匣子拿走全烧了,我怕他去那儿搜查出什么。”
“好,别怕,我今晚就去,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季听雪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她顿了顿,轻声道:“以后、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吧。”
温热的一滴泪落在她发顶,几乎要凿开她的身体击穿她的魂魄。
“好。”颤抖的带着笑的一声。
婉妘死死咬着唇,颤着手,轻轻将人推开。
他没有反抗,被推得往后退了两步,消失在原地。
婉妘长长呼出一口气,不知心中到底是轻松多一些,还是难过多一些。
她身上的伤并不严重,养了几日后,便能下地行走了,这期间她一直住在闻翊的院子里。外面都传开了,说他们俩的感情有多好多好,闻翊有多宠着她。
或许是有闻翊顶着,她一句不好听的话都没听到。
能下地后,闻翊不敢再带她去林子深处打猎了,只是在猎场附近走走,又被很多人瞧见,传言更甚。
春猎的最后一日,办了晚宴,将郎君们打来的猎物烹煮后一起分享。
晚宴上皇帝下了旨,将崔家大娘子指给太子闻翊。
没人意外,似乎这就是命中注定顺理成章的事。
座下众人全部在欢笑,坐在角落里的小公爷也在笑,一边笑一边大口喝酒,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听雪。”皇帝突然开口。
他一怔,笑着上前行礼:“陛下。”
“你堂兄要成亲了,你的婚事也该定下了,可有心仪的娘子?皇伯伯给你做主。”皇帝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这文不成武不就的,哪儿敢耽搁别人,皇伯伯莫说笑了,我还是和蛐蛐儿过一辈子吧。”
国公瞅他一眼,低声骂:“怎么跟陛下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