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我看着他长大的,不必那般生分。”皇帝拦住,仍笑,“既如此,皇伯伯给你封个官当当不就成了?”
“别别别!”他急忙拒绝,“我这什么都不会,当官那不是祸害朝堂祸害百姓吗?还是别了,我现下这样挺好的,真的。”
皇帝叹息一声:“罢了罢了,那便随你去吧。什么时候若有心仪的了,来跟皇伯伯说,皇伯伯给你做主。”
“多谢陛下。”他转身退下,越过婉妘,眼中没有任何一丝波动。
话题又落到了别人身上,宴席上仍旧热闹。第二日,启程回京时,天正好。
浅草正能没马蹄时,一群郎君骑着马在黄土地上飞奔,带起阵阵尘土。日光洒下,在他们身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绮丽的光圈。
他们各自在与人说笑,转头瞬间视线恰好对上,笑容停了一瞬,笑着各自离开。
“恭喜娘子贺喜娘子。”
马车刚至府中春雨便迎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群侍女跟着,不必多想,便知是来讨赏的。
徐夫人比她快一步,笑着朝众人道:“你们娘子刚回来,快让她去歇歇,这样好的事,一会儿人人都会有赏,不必眼巴巴儿看着了。”
一群小侍女笑着应是,拥着她往府里走。没走几步,祖母院子的侍女也来了,也是笑着来的。
全府上下从未这般轻松愉悦过,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都在庆祝。祖母拿了好些铜钱出来,将眼前的侍女都赏了一遍,赏完还嫌不够,又叫厨房去做点心,分给各院的侍女。
一切都很圆满,不是吗?
热闹褪去,婉妘脸上挂着标准的笑,缓缓往回走。
春雨跟在她身后,直觉不对,但什么也没敢说。好不容易到了院子,想问些什么时,二娘突然追过来了。
“二娘子。”春雨弯身行礼。
二娘没理会她,朝婉妘追去,手直接搭在了她的肩上:“你真的开心吗?”
婉妘没有理会,缓步进了屋。
二娘追进去,复问:“你开心吗?”
婉妘转身看她:“我不知你想说什么,但我现下要休息了,还请你出去。”
“我问你,这个结果,你开心吗?”她上前一步,直直看着婉妘。
婉妘别开眼,沉默很久,轻轻笑了一声,反问:“那二妹妹想要我如何做呢?”
“你不喜欢太子,为何不反抗?”
“反抗?然后将所有人的命都搭上是吗?你别忘了,你也是崔府的人,你也逃不了。”
“我……”二娘哽住,“那你就这样心甘情愿嫁出去吗?”
婉妘歪着头,潸然落泪:“那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我做的还不够吗?我一让再让,如今为了所有人着想,为何还要来指责我?”
二娘愣住,急急忙忙拿出帕子,想给她擦眼泪,但又不敢,只能急急解释:“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不能嫁给喜欢的人挺遗憾的。我就想来问问你,你为何不反抗……”
“你怎知我未反抗过?可有用吗?有用吗?我不是你,倘若今日太子求娶的是你,陛下指婚的是你,你能反抗吗?”
“我、要是我,我就抗旨不遵,反正不过杀头而已,死了就死了呗……”
“那你娘呢?黎夫人呢?你爹呢?你不管了吗?”
二娘说不出话了。
婉妘摇了摇头,反手摸了把泪,往后退了几步,无力道:“你出去吧,别来烦我了。”
“我……”二娘咬着唇,低着头,灰溜溜走了。
屋里又安静下来,春雨探头往里看了一眼,见婉妘在盯着那尊玉观音发呆,没说什么,又退了出去。
天很快黑了,她没有去窗边等,也不知窗外有没有人来。她躺在床上,看着帐子,脑子像是一团乱麻,又似乎是什么都没有。
是她太冲动了,若不是她冲出去,或许此时来提亲的便不是闻翊了。
她能怪谁呢?谁都没错。
一切都是她的错,她或许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泪一颗一颗往下掉,越过鬓发,没入长枕,寂静的夜里,整个内室全是她的低泣声。
下雨了,细细绵绵的春雨,刚萌芽的枝叶更茂密了一些,灰突突的院子一下有了色彩,可她似乎不记得这院子变秃过,院中的梨树似乎也没有枯过。
人开心时,怎会看得见衰败的景象?
她静静坐在窗前,如同石化了一般,根本记不清眼前转过了多少个日夜,她又在此处坐了有多久。
白天和黑夜的区别,无非是坐在发呆和躺着发呆。
睡不着,仍旧是睡不着,她似乎已提前体到了会往后深宫长夜漫漫的难熬。
很久后,她挤掉眼中的泪水,看见床边的模糊身影。
她没有被吓到,缓缓撑起身,抬眸望着来人,沙哑着嗓子,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仅是这一句,她鼻头泛酸,又落了泪。
“你在哭。”
她闭了闭眼,没有回答。
“崔家二娘子给徐拯送了信,信上只写了她很不好。”
“并未,我很好。”
“我们不是说好,即便是你选了他,我也可以来陪着你的吗?”季听雪单膝跪地,仰头看着她。
她早已泪流满面,一直摇头:“不必,我不必你这样做。”
季听雪用指腹轻轻抹掉她的泪,低声道:“那你陪着我好不好?我很不好,我想你了,没有那封信,我也会来。”
“你看到了,那日你就在房梁上。”
“那又如何呢?我不在意。”
“可我在意,我不能这样同他在一起,还同你在一起,你并未做错什么,不需要这般作践自己。”
他抓住她的双臂,头抵在她的肩上,哭着道:“我从未这样想过。”
婉妘哭得浑身颤抖:“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沉不住气,行事冲动,也不会造成现下的局面。你已什么都做了,是我自己没用。”
“不怪你不怪你。”他再忍不住,将她紧紧抱住,“不怪你,你也是担心我,不是你的错,不要怨自己,还有办法的,我们还有办法的。”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你跟我走,我们一起离开这儿。”
婉妘沉默了。
他捧着她的脸,咧开嘴:“没关系,不想和我走也没关系,我会永远陪着你,太子府我能进得去,皇宫我也能进得去,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我们就像以前那样,我每夜都会来找你,和你说话。”
婉妘忍不住大哭起来:“你为何要这样?为何要这样?”
他急忙捂住她的唇,低声提醒:“莫将人吵醒了。”
眼泪被打断,婉妘又忍不住笑。
他也笑,仰起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她没有拒绝,抱住他的头,吻回去。
夜色浓郁,帐子一拉,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们抱着,滚到了架子床的最里面。
他撑在她上方,轻声问:“你想我了吗?”
她笑着点点头,眼泪未干。
“我也想你了。”
狭小的空间里,呼吸声越来越粗重,甚至要钻进婉妘的五脏六腑,将她整个震碎。
她剧烈喘息,仰着脖子,毫无顾忌接受密密麻麻的吻。
寝衣太过单薄宽松,随意往上一探,便能触碰到她的皮肤,带着薄茧的手掌从她腰间往上去,带起一阵颤栗。
她正要轻吟出声时,手掌的主人却停下了,只将她紧紧搂住。
“我想要你。”少年悄声道。
“像那本册子那样吗?”她问。
“是。”但不能,若被闻翊发觉……
她没说话了,过了许久,轻声问:“很想吗?”
季听雪笑了:“不是现下。”
“你今晚要留在这儿吗?”她又问。
“我可以留在这儿吗?”
她小声答:“我想让你留在这儿。”
季听雪随手脱了外衫,将束起的长发散下,拉起被子,将他们一起裹住。他什么也没做,只说:“睡吧,睡着了,我再走。”
婉妘紧紧抱住他的腰身,枕在他的臂膀上,缓缓睡着了。
早起时人已走了,除了她脸上的笑意,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娘子在笑什么?”春雨笑着问她。
她摇了摇头,将脸上的笑意收敛一些:“没什么,天暖和了,我想出去走走,只可惜祖母应当不会同意。”
“不若叫人去给殿下送信,叫殿下来接娘子出去踏青?”
“他嘴上说着喜欢我,若我真去叫他,他肯定又会烦得慌,我才不去寻他。”婉妘摆了摆手,“不必了,在院子里转转就成。”
“娘子能想通就好。”
婉妘并未答话,梳完妆便请安去了。
没人瞧出什么不同来,晚上到了夜里,她像从前那样等着,见人来,直接上去勾住他的脖子,主动送上双唇。
季听雪眨了眨眼,虽不知她这般热情是为何,但开开心心应了。
“不进来坐坐吗?”她微喘着问。
“我……”昨日不也进了,今日倒没必要扭扭捏捏了,季听雪跳进屋,将窗关上,单臂抱着她往里走。
她也不矫情,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脑袋。
走至床边,被放下来,她坐在了床上,缓缓将外衫脱了。
季听雪呆站在那儿,咽了口唾液,喉头剧烈滚动一下。
“陪我睡。”婉妘爬上床,坐在床最里面,抱着褥子看着他。
他舔了舔唇,往前走了几步,猛得扑过去,还顺手将帐子给拉了下来。
婉妘就躺在他身下,双手缠着他的脖子,一双杏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没能受得了这引诱,垂首重重吻下去。
婉妘没躲,甚至连腿也勾上他的腰。
偷情又如何?亲吻又如何?就算是真给了小公爷又如何?只要小公爷愿意一直陪着她,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你不是想要我吗?我愿意的。”她轻声在他耳旁道。
季听雪深吸一口气,一边解外衫,一边低头将她腰间的系带咬住拉开。
帐子里应当什么都看不见的,可他仍旧看清了那雪白脖颈上的红色系带。他没忍心脱掉它,双手颤颤巍巍抚上去。
“嗯……”婉妘忍不住轻哼一声。
“弄疼了吗?”他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呼吸都有些困难,手臂上的青筋也随之凸起,几乎欲裂。
婉妘笑着看他:“不疼,你想摸便摸吧。”
他神情严肃异常,手也格外轻:“好软,我怕摸坏了。”
“不会坏的,可以用力的,若是疼了我会说的。”
“我、我……”他一口咬住她的唇,大力揉捏起来。
直至帐子里闷热无比,婉妘喘息连连,他才松了手,一把掀开帐子。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床上景象陡然清明,婉妘衣衫半褪,发丝凌乱,檀口微张,胸脯起伏不定。
他靠在墙边,将她搂在怀里,一双手还在她的衣衫里。
“听雪,以后都陪我睡。”
“好。”他早被诱惑得五迷三道的了,脑子哪儿还能转得动?莫说是□□了,此刻就算是要他的命,他恐怕都能给。
婉妘仰着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立即将手收回,他怕再摸就真要忍不住了。他抱着人拱进被子里,低声问:“睡吗?”
“睡。”婉妘抱住他,漂浮不定的心终于有了停靠的地方。
若是能一辈子和小公爷在一块儿就好了,即便是她自己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表面上她还是那个端庄的崔家大娘子,可背地里,她都快被小公爷看完了。她每日里浑浑噩噩,似乎只等着晚上与小公爷私会的那一会儿。
只要闻翊不出现,她就可以当做没有这个人,这样的日子也挺不错。
天儿不错,许多花儿都开了,她照常在家中花园里闲逛,逛累了要回去等天黑时,老夫人身旁的侍女却匆匆忙忙寻来了。
“娘子!娘子!大郎出事儿了!老夫人请您快些过去!”
“出何事了?”她蹙了蹙眉。
“奴婢也不知,您去了便知晓了。”
大郎乃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平时被祖母宠得无法无天,惯会闯祸惹事,一年里在外面读书都不知要闹出多少事来,只是这样着急来寻她,倒是从来没有过。
不过,她能帮什么呢?为何来寻她呢?难不成……是要请闻翊帮忙?
思至此处,她已抬步跨进老夫人房里。
老夫人见她来,忙叫人来扶她,哭着道:“大娘,你可要救救大郎啊!”
她不动声色往屋里扫了一圈,镇定问:“出何事了?”
徐夫人也哭:“大郎前几日和一群同窗去郊外踏青,不慎踩坏了田里的青苗。这本也没什么,只赔些银子就成了。
可不想那庄稼汉不肯就此作罢,非要纠缠,大郎受唆使,与几个同窗一同将人打了一顿。不料一场春雨,庄稼汉未来得及治疗,死在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