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啥啥没有,你这样我很难为你做事。”许茗仪怀疑这花生米是乔寻从乔府带出来的厨子做的,每一粒都很饱满,卤香和辣子味儿也混合的刚刚好。
昨日乔寻梳了个很复杂的云簪,许茗仪迗拆了半天才弄散,如今也是散发坐着,她其实可以和阿素直接在识海对话,其他人听不到,但她不喜欢背着大师兄和别人商议的感觉,即便现在听上去很像她一个人自言自语。
只是对方本来也不在乎她背着自己说什么,乔寻的发丝细且长,月牙凳不高,她这样坐着,便有一截垂在地上,像杨柳枝,许茗仪理解他因为结缘所以变得有些......黏人,但他这样一下一下五指做梳的轻拂,让她有些头皮发麻。
“这不是我的。”许茗仪转过身瞪他,他两现在用的都不是自己的身体,如果柯慕儿在这的话,估计要说什么‘这样不是更刺激’的胡话了。
“知道,我练练手。”他似乎是想还原昨天青厢为她簪的那个发式。
许茗仪准备这段时间先顺着他,等缓过这个特殊时期就好了,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突然天光大亮,没有过渡,就像是换了一幕,许茗仪做好了意识再次被抽离的准备,就听见叩门声
“夫人,可要洗漱?”是青厢。
许茗仪等了会儿,发现好像根本没触发什么,将盘着的腿放下来,应声“进。”
青厢带着两个小丫头推开门,都是原来在乔府是她自己院里的人,后面跟了两列,头低着,她看着眼生,约莫是将军府的丫鬟。
“张妈妈呢?”许茗仪记得青厢说过,乔夫人是将张妈妈和几个厨子一同派来的。
因着有外人在,青厢比平常规矩了些许,但许茗仪瞧着她,觉得又不止有这点不一样。“张妈妈被府里的管事请走了。”
许茗仪不动神色,打量进来的仕女们。
脸盘圆润,额上点桃花钿,皆着藕粉襦装多褶裙,年纪看上去最大的身量也不及青厢肩头,就是眼珠子浑浊,昏黄的像老妪。
许茗仪无意中看到青厢露出的后颈处,有浅浅的红斑。
“青厢,我想吃小厨房做的橙香脆皮片儿鸭。”不管怎样,许茗仪决定先点菜。
青厢伫立在原地,安安静静的,好像没听见。
许茗仪心下有数,就像阿素说的,仅用怨气作阵眼,做不到让这里像月停城那样自由运转,如果再想知道什么,需要一点外部刺激。
“我的箱子放哪儿了?”许茗仪这纯属是闭着眼睛问,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问的就是自己脚边这玩意儿。
“娘子,那箱子......”许茗仪在凡间看过皮影戏,青厢的身上似乎就有一根看不见的线,连着竹竿,而皮影师似乎不太聪明,只会对某些字句做出反应。
“张妈妈说,娘子嫁的郎君好,人不能什么都如意,就得有一样儿不好。”张妈妈的话亦是乔家的嘱咐。“那箱子,还是收起来罢。”青厢说着违逆乔寻的话,神色却比乔寻还悲戚。
“我想再瞧一眼那绸布。”许茗仪试着往下套,想知道这箱子是不是只有乔寻一个人能开。
“那等她们出去,您悄悄的看,我为您望风。”
“......”你人还怪好的。
仕女们按照定好的路线行动,甚至有个小丫鬟去点那盏刚刚被她们挪动的灯,原地什么都没留下,她却看不见似得,仍旧做出点灯添油的动作,很是诡异。
“家里可有传话来?”“......”
“母亲可说什么时候来接我?”“......”
“言家如何了?”许茗仪一字一句的试探,很快就得到了青厢的第二次回应。
“听姑爷手下的人说是解决了,娘子勿要担忧。”
许茗仪和李希阳对视一眼,“你有什么要问的?”
他揽了青厢的活儿,手一刻也没停,真让他挽的与昨日有几分相像了,听了她问,摇摇头“我只看得到迎亲。”
【所以我叫你顺着她】
许茗仪几乎是自主进来的,没有阻力,导致了两人产生了时间差。
“怎么解决的?”“......”看来这个问题并不在可探知的范围内。
“我想出门。”小鱼神情呆滞的将窗棂推开,支杆不甚掉到屋外廊上,发出哐当的磕碰声,许茗仪顺着声响去看,院门是开着的。
“云家娘子差人来了,为娘子何时有空小聚?”
“我上次见她是何时?”许茗仪根本不知道说的是谁,只能装作晨起脑子不甚清醒的样子,指望青厢多透露一点儿。
好在这云家娘子是个重要人物,谈及此人,青厢身上都多了一丝儿活气儿“上月初,云娇娘子约您在常乐阁,今日也还是约在老地方。”
“今日?”“......”
看来这个世界的规则是按照特定时间行进的,就算许茗仪不问,到了点青厢估计也会把她打包塞进马车。
“我想换衣服。”
青厢微微福身,领了两个仕女去选她出门要穿的衣裳了,动作没昨日那样灵活,但该有的配饰挑的事一点儿也没马虎。
许茗仪猛然想起什么似得,问道“青厢,今日是我成婚第几日了?”
半炷香前许茗仪在屋里翻找时,红木衣柜里还空空如也,现下却不同,青厢站在一人高的铜镜前,吩咐仕女们将一件茶色褶裙拿出来,一人手中捧着木盘,盘中央亦然躺着两枚白玉耳铛,青厢闻言回道
“今日娘子要回门,夫人心疼您,张妈妈说晚些也无妨。”三日回门,这里头的时间流速本就不正常,许茗或许可能需要时刻确认,体感会误导他们,按青厢的意思就是说她至少要回乔家用过午食后才能去赴约。
现在她身上还穿着喜服的广袖,她们却像是瞧不见,许茗仪观察过,只有她提到某些关键信息的时候,周围人的‘画面’才会变得生动。
是规则,它是靠着这样的规则分配力量,看来喜宴还是场重头戏,场景里但凡超过二十人,也许对阵眼来说都是负担。
【赝品】也不怪阿素嫌弃,殷函孟约莫是没分多少怨气给人家,变态就算了,还小气。
“郎君与我同去?”其他人还是那样,唯有青厢像是从某种束缚中挣脱出来,能给出的反应更多了。
“当然,外头现在都传开了,姑爷定然是要陪您回去的。”
宴席上宾客总要说些吉利话的,天赐良缘,佳偶天成云云,到底是迫于乔询之的权势,其实说白了他这就是抢亲,在外人眼里,这对乔家是恩将仇报,对官家也是大不敬,乔寻在外的名声不好,出了这事儿,如今反而是那个被同情的。
“嗯。”这就是.......了也要一起回家吃饭的关系吗,许茗仪摸摸下巴,觉得这对夫妻还挺有意思的。
【你知道了,她也会知道】这是一场博弈,许茗仪发现了规则,对方也会从许茗仪的反应中得到‘规则已经被她知晓’的回馈。
【你,我,殷函孟当初不知道?】那又怎么样,捉迷藏而已。
“去打听打听言康是怎么解决的。”许茗仪直觉他身上还有可以挖掘的线索,在高门贵胄的大家族里,后宅的娘子夫人们说这样的话必然是要避着下人,更何况,‘乔询之’如今还站在这里。
青厢表现的很恭敬,如果这儿只有乔寻,她不会如此,当然这也许是受了规则影响,许茗仪话音刚落,她像是才察觉乔询之就在屋中,眼眸里闪过呆滞,过了半晌才应声
“......是”
第49章 三均煎
许茗仪靠窗坐着, 半个时辰前从将军府出来前,青厢一双巧手将她打扮得华容婀娜,腮凝新荔, 如今她单手支在窗边,掀开帘子,便能瞧见安城的大街小巷。
马车里点着【三均煎】,用的不是普通香炉,而是桌角吊着的一串铜花儿香薰球,很是别致,车内铺了软皮毛, 灰黑色泽,触手顺滑,坐垫也是金丝绣牡丹纹的时兴款式,里头的空间更不用说, 宽敞的能置下一张床。
乔家不愧是安城第一首富,也难怪官家忌惮乔询之, 他若是有造反之心, 要钱有钱, 要权有权。
“你过来看。”青厢今日为她选的衣裳华贵,只是一层又一层的追云纱广袖, 太热了,许茗仪上了车便解下了外层, 只是这样就能隐约瞧见她那一截胳膊, 珠圆玉润的,透着些红。
李希阳睁开眼, 只顺着她指尖去看,显得有些别扭, 明明出府前他还大胆的很。
许茗仪心下嘀咕,以前在山上,天热了她也会穿这种纱的料子,也没见他不好意思啊,是因为结缘,还是其实乔寻的脸才是他喜欢的类型?
她回想起第一眼从铜镜中看到乔寻的脸时,自己也是觉得很惊艳的。
‘师傅说的没错,美人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特别是乔寻这样娇艳的美人,冷脸时叫人觉得高不可攀,眼角带泪又惹人怜惜,许茗仪光是看着也会心动。
安城的主街热闹,此时临近巳时,街边不少小馆子的老板已经将灶台烧热,等着顾客上门了,银丝面牛骨汤的汤底香味儿浓厚,包圆儿的糯糍粑滚了糖粉散发着甜香,炭炉上烤的焦香的驴肉馍馍,饼皮涮上辣子,喷香扑鼻,勾的许茗仪肚子里打鼓。
奇异的是这些铺子的老板也好,小商贩也罢,就连挑着柴火卖的都是妇人。
“就算边塞战事吃紧,也没道在大街上一个男的也见不着。”若真实战事吃紧,乔询之应当也赶不回来。
“刚才我们离那个卖鱼的大娘近,却没闻到她摊子上的鱼腥味。”坐大马车的坏处就是得在街上七万八绕的走,就算你是达官显贵,也没城里的百姓为你让路的道理。
“是假的?”但她确实又能闻到其他食物的味道,听见那些客人或砍价或闲聊的声音。
“你看那条鱼。”李希阳摇摇头,示意她去看那个坐着的鱼贩,她的摊子支的高,她就这样坐着,身子都超出了竹架子,若是站起来,许茗仪估计才能到她胸口,她正杀着鱼,手起刀落,那鱼要是拎起来得有一米高,安城又不临海,哪来这么大的一条鱼。
若是一个人这样便也罢了,这街上的妇人们却没一个矮的,等经过了驴肉馍馍的摊子,那一张饼摊的比锅底还大。
“说起来这马也不对。”出门时青厢给她准备了脚踏,大型马车的底座都高,虽然对李希阳来说只是从小腿到膝盖的距离,但在许茗仪看来,这样的高度就很不友善了。
她没用上脚踏,是李希阳像抱小孩一样将她举上来的,许茗仪掀开帘子时还听见青厢和小鱼她们交头接耳:还是咱们乔家养出的郎君好,会疼人。
小鱼更是人小鬼大“妙哉,脚踏以后都不用拿了。”
或许是被气氛鼓动,许茗仪突然也想逗逗他,于是双手撑着下巴,待李希阳进来,又帮她将垫子整理好后,她期期艾艾的望进他眼里,说道:
“谢谢郎君,郎君对我真好。”
“......”圆劫门向来以冷淡闻名的天才剑修表面上不为所动,只悄悄红了耳背。
只是动作骗不了人,他坐的直,后背紧紧挨着车厢壁,有些恼怒,似乎是要训斥她,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这样的反应已经超出了许茗仪的预期,她唇角勾起,口脂的颜色比大婚那天晕得淡些,听青厢说很适合新婚的小娘子,娇艳明媚,她自己瞧不见,只满意的将心思转到窗外去了。
许茗仪不知道,这才是李希阳一路上沉默又逃避视线的缘由,她只是玩笑话,却有人一直拨弄着手腕处,像是那儿有一根无形的绳索,一圈圈的绕进少年炽热纯粹的心。
“车厢高很正常,可这一路上总不该这样平稳的,如果马腿的长度是正常的话。”
“嗯。”或许是因为相比于马车,马腿的长度并没有显得突兀,当时她们的注意力又在...咳...别的地方,所以没有立刻发现。
“是回忆。”许茗仪摸了摸下巴,肯定道。
这个世界的是用记忆串起来的,所以时间流速也是异常的,大婚和回门这一天应当是乔寻的记忆节点。
“尺寸是异常的,仕女们也有些不一样。”
“这说明场景其实并不完全是用乔寻或是乔询之的视角构建的。”
“是个小孩儿!”许茗仪想通了,只有小孩子的视角看,事物才会异常高大。
【你怀疑是那个小丫头?她不是】阿素可以肯定。
以目前来说,许茗仪接触过的每一个人都不是,阿素虽然无法直接追踪阵眼,但如果小鱼是阵眼,离得那么近她肯定能感应的到。
“有一座碑要么是乔寻,要么是乔询之。”因为婚宴的记忆很完整,接下来时间的走向也是靠两人回门推动的,只能是夫妻中一人的记忆,这样才能解释那些情绪上的细节。
许茗仪更倾向于是乔寻,只有在乔寻的记忆里,青厢和小鱼的存在才是生动的。
再往回看,以成婚后第三日的辰时为起点,即使灯的位置被挪动了,仍旧会有仕女在空着的原地做该做的事,而榻上的被子却没被整理所以和许茗仪不一样,乔寻当时应当还没起身,或是刚醒,所以她是下意识的觉得应当有仕女会擦拭灯器。
同时,她不可能记得每一天发生的大小事,只有她记忆深刻的事情才会促使时间流动,这些回忆被安排成一幕幕,只有在幕中,她们能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