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卜之事，付出多少代价，就得到多少，解卦全靠本事。
占卜之人，若是亲缘，则代价更重。
占卜之果，若细宣于口，则生变数。
“所以我更倾向于剩下的她不能说。”毕竟两人有师徒缘分。
她不能说的部分，许茗仪可以自己从卦示里得到，只要针对【雷家村】这一意象问卦，其实已经能省去很多力气了。
“嚯！你倒是下血本了。”柯慕儿伸长了脖子看他算卦，卦象她不动，但这个最后的环节她能看懂。
竹简在半空中排列成阵，对应天干地支，许茗仪从荷包里掏出几个玄阶灵核丢进去，以前柯慕儿只见她往里头丢过铜钱，顶了天是黄阶灵核。
“嗯。”
她对自己抠门没什么，只是队伍里上次已经有人受伤了，大小姐从【卡莎布兰】出来也受了些轻伤。
从前她是筑基，用什么作为代价卜卦都大差不差，现下既已结丹，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有些风险当然是能避则避。
“怎么了？我们走错路了？”这条路还是还是轩辕衍到的当天许茗仪占卜出来的，柯慕儿见她一脸凝重，于是问道。
路肯定是没错的，但这次的卦示......
“只有一个。”
她这样说，有些玄乎其玄的意思，于是大小姐也跟着提心吊胆，卷了卷袖子，咽了口水
“一个很不好？”
“也不是......”许茗仪的眉头都要挤在一起了。
柯慕儿看她辗转反侧的样子，想了想，开始清点自己乾坤袋里可以保命的灵器。
过了一会儿，许茗仪像是终于按捺不住，泄愤般的将竹简拨乱，发出咔咔几声脆响。
“花了大价钱居然就这一个！！！”
第84章 雷氏山庄
【十五】
又是十五, 她们一开始会去月下秘境也是因为一个【十五】。
“前面有驿站点儿，一会儿可以去打探打探消息。”虽然现在说出驿站这个词，柯慕儿还是有些气闷, 但看见她家的旗子，大小姐还是忍不住提议。
不是只有落凡之地才开设驿站，很多重要关卡前后，只要是修士能去的地方多半都能找到驿站，按照规模划分成甲乙丙等。
像蝶骨落凡这样的大型城镇里，必定设有甲等驿站，提供但不限于运送大型货物服务, 所以地盘大也是基本。
但也有些规模小的驿站只提供单人或是信件的寄送，所以普通客栈一般的大小也够用了。
她们出了蝶骨落凡走的是小路，因为柯慕儿要渡雷劫，现下为了减少路程还是拐道进了官路, 交了过路费的。
远远的就能看见御兽宗蓝底白纹的旗帜，驿站周围有些小摊小店开着, 聚了不少人。
“好。”许茗仪嘴上应着, 手上迅速帮大小姐把兜帽整理好, 生怕再被她的家族产业穿小鞋。
柯慕儿“......”
驿站掌柜的确实没认出柯慕儿来，或者说他根本没收到消息似的, 也许是这儿顶天了算个丙等驿站，所以还不知道自家大小姐被‘通缉’了。
许茗仪点了一壶茶, 四人在窗边挑了好位置坐下, 柯慕儿隔着兜帽看不清菜牌上的字，生气的锤了锤桌子, 力道不大，声音也只有她们这桌能听到。
“乖啦, 我们几个幻术修的都不好，你忍忍，我给你买栗子糕？”许茗仪憋着笑，抿了一口茶水，安抚道。
“辛苦柯施主了。”百里敬闻言也露出歉意的神色。
李希阳像是没感受到大小姐的怒气，自顾自的看菜牌儿。
出门在外，变幻容貌确实是一门必修课，圆劫门是没人教，清禅寺的大师们向来坦荡不怕人记恨，柯慕儿是学了但是学的不好，所以一行人每一个会的。
这个点儿驿站里的修士不多，零零散散坐了几桌，许茗仪一眼望过去，都是些筑基期的修士，即使有几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着什么，她们这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听说没，再过几日，各大宗门要下山大选了。”
“你这消息也太晚了，我妹妹在绣音楼，说是各大门派的长老底下都有名额，得了眼缘的能直接收为亲传弟子。”
“你这话说的，亲传弟子哪那么容易就能成的”
窗边，四个亲传弟子磕着瓜子，喝着茶，偷听。
“算算日子，却是要举办弟子大选了。”百里敬平淡的说了一句。
“你看我干嘛，我现在都这样了，大选家里也不会通知我啊。”柯慕儿摊了摊手，从许茗仪手里衔走一颗瓜子仁。
“嘶，今年李希阳不在山上，我们家可能招不到。”许茗仪将剥好的瓜子仁分成两堆，一堆给师兄，一堆给姐妹，成功端水。
正说着，小二将上了菜“几位客官，请慢用。”
李希阳将栗子糕往自己师妹的方向推了推，又帮她将茶水倒满，青绿色的杯底，躺了两颗果肉，“长老们不一定记得这事儿”。
许茗仪尝了一口糕点，粉粉糯糯的，想了想“也是，招了也养不起，算了，过几年再说。”
弟子大选通常是几个大门派商量好了联合举办，各门各派筛选的条件不同，在一边落选了也可以重新选择门派。
唯一的共识是要求能将灵气纳入体内。
这也算是修行的根本了，有仙缘的人，灵气入体只是早晚的事儿。
没有仙缘的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修行。
那桌的几个散修点了些小酒，声音愈发大了起来，酒香隔着屏风飘过来，柯慕儿舔舔唇，拽了拽许茗仪的袖子，被训了。
“你对面还坐着出家人呢，收敛点！”许茗仪训完又给大小姐画大饼
“等回山上了，我把去年酿的桃花酒挖出来，再做一盘辣子拌猪耳朵给你下酒。”现在不是喝小酒的时候。
百里生不知什么时候被换出来了，将已经摆在许茗仪面前的栗子糕又往前推了推，认真道
“我哥是出家人，我不是。”
被许茗仪瞪了一眼。
“咱们也去参加大选，选不选上另说，俺就想见见绣音阁的绣云仙子。”
“你这小子，忒没出息了！”几个男修哄笑起来。
“要我说，剑阁的徐师兄才是吾辈楷模，要是能和他过上一招，也不枉此行了！”说话的人身上背着一把巨剑，很显然是个剑修。
“你放屁！”
“正阳君才是当今剑道第一人！”
三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李希阳，只见他熟练的用公筷夹起一只半肥半瘦的膀蹄，脱了骨，夹到许茗仪碗里。
柯慕儿和百里生默默地转过头，试图装作不认识这个‘第一人’。
“其实上一届灵渊阁那个雷桦也不错，他当时力压几个同门派的竞争者，一举夺魁。”
“啊，我知道他，雷家村嘛，他们那个地方风水旺，几年就要出一个天才，这些年都雷家村出来的人都去了灵渊阁，完全算是专供了。”
“挺偏僻的一个村子，地势不好，靠河吃饭，这几年倒是好起来了，改了名字，叫什么什么山庄”
“雷氏山庄，他们原来一整个村子做的花草生意，算是丹鼎门的一个养殖基地。”
“后来呢？”
“我听说啊，出了几个人物之后，那儿的土冬天就种不出东西了，那地方阴森森的，一整个像乱葬场，不过灵渊阁好像派人来接济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许茗仪一口气将茶饮尽，揉了揉眼睛，回忆道
“灵渊阁我只见过张正。”印象不是很深，也没太多交集。
柯慕儿支着胳膊“他们门派这两年有些落魄了吧。”
大小姐这话倒不是瞧不起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灵渊阁早些年还是能和丹鼎门争一争的，每一代都有能自创法门术式的能人，只是近两年地位不如从前了。
“还能有我们家落魄？”许茗仪不置可否。
“那确实是没你们家欠的债多。”圆劫门这个情况就很难说，虽然不至于揭不开锅，就是哪哪都要用钱，但门派里能挣钱却不多。
特别是圆劫门有过鼎盛时期，其他门派明里暗里的不想见它东山再起，所以处境很是尴尬。
“上一届大选的时候我在场，那个雷桦确实比其他来参加的弟子资质好很多。”柯慕儿当时是被她娘硬拉来的，被迫看完了全场。
百里生听了，摆出一个不屑的表情“比这两位还好？”
许茗仪正吃着菜，被他这一句噎住，咳嗽两声
“其实我资质挺差的。”人也不是很努力，要不是圆劫门落魄了，她是打算直接在后山躺平的。
“很难说，参选的弟子大多是新人，没入道的修士一眼就能看的出来。”就算能引灵气入体，但灵气在经脉内流转时未免生涩。
“这个雷桦甚至能做到灵力外放。”一般是筑基期的修士才能掌握的。
“有天分的让人觉得怪异。”许茗仪评价道。
“是，主要是这一带其实灵气稀薄，能掌握到这个地步确实挺令人讶异的。”
“年纪呢？”
“约莫有三十了。”这一点也在待选的弟子中很突出。
“天赋俨然但是大器晚成，挺可疑的。”总不能是朝夕之间，便能灵气入体了，而且在这之前，也没什么认识他的人。
“灵渊阁怎么说？”李希阳放下筷子将茶杯倒扣，问道。
柯慕儿仔细回想了一下，她当时没太在意，毕竟人家又没选他们御兽宗。
“领头的弟子好像有疑虑，但是那个长老发了话，收了他做亲传弟子。”大小姐这时候才想起来那个领头的人就是张正。
处处都透露出诡异，但灵渊阁帮着掩盖？
“这几年也没见过这号人。”不知道之前在月下圆境里，灵渊阁的队伍里有没有这人。
“走吧。”总要去会会才知道这里头的猫腻。
结了账，几人出了驿站，没再用画卷代步，前面是禁飞区，他们只能租马车，小二引这她们到前院儿去看。
大门刚回来了一辆，一共也就四五个位置，他们来的倒是巧。
“几位打哪去？”车夫带着斗笠，语气欢快儿。
李希阳稳稳的落在车座上，掀开帘子往车厢里看了一眼，和许茗仪对视一眼后，点了点头，顿了一瞬遂又跳下来。
许茗仪刚想扶着车门往上蹬一蹬，就被人从身后托着腰举了上去。
“？”其实我只是懒得用灵力，并不是上不去。
百里生像是习惯了，看也没看从另一边进了车厢。
柯慕儿付了一锭银子，轻轻一蹬就上去了，车架连轻微的晃动也没有。
“雷氏山庄。”
“好嘞！”半明半暗的光线下，那车夫嘴角带笑，只不过，往上俨然是一双吊眼。
第85章 梦
铛——
“河神娶亲。”
铛——
“阴月十五。”
铛——
“供奉香火。”
铛——
“新娘戴花”
熙熙攘攘的人围在码头边, 许茗仪的意识模模糊糊的拨开人群，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抱起来，她依赖的嗅着女人颈间的馨香, 眼前一片欢闹，站得最高的男人吹响了号角，一艘艘小船入水，河水撞击腐朽的木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女人抱着她，背对着船只走出人群。
“哟！我们湘湘，也出来看新娘子啊！”男子从女人手里接过眼皮子打架的小女孩儿, 让她跨坐在自己肩膀上。
场景在她眼中被拉成椭圆形，闯过热闹的人群，瞧见了着白衣，戴花环的年轻女人们。
四周有陌生声音打趣“小阿湘, 新娘子漂不漂亮？”
漂亮......他们都在笑，为什么她们不笑
“我们小阿湘以后也做河神的新娘好不好啊？”有人拿手上的花束逗她, 摇晃的花蕊, 鲜黄色的花粉飘起来, 沾上衣袖，叫人鼻痒。
女人勉强的笑笑“我们阿湘还小呢”
男子好像也注意到女人情绪不好, 一手扶住将脑袋耷拉下来的小女孩，一手牵着女人, 走出人群。
待离码头远些了, 男子安慰道“和村长说好了，不会选中我们家湘湘的, 娘子你放心。”
女人紧锁的眉目松开了些，探出一口气, 青色的麻布衣料擦在女孩幼嫩的脸上“景哥，不如我们迁出去。”
“咱家交的香火多，村长不会同意的，英娘你再等等我，我想想办法。”男子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只因为他的妻子皱了眉头。
“咱们家湘湘，决不能嫁什么河神！”
女子刻骨般的言语在脑中徘徊不去，许茗仪最后扭过头，和那吹号角的男人对视了一眼。
“你放心好了，我和武哥儿关系好，他说得上话，定然不会让我们湘湘......”男子的话变得飘忽，像是漫天飞舞的花瓣突然被狂风席卷而去，只剩下淡淡的幽香。
视野一下子狭窄了，一睁眼，许茗仪发现自己躲在堆满杂物的木板之下，女人死死的捂住她的口鼻，地板的缝隙中透出一点光，她在影子里昏昏欲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