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阳下巴抬了抬,示意她看角落里的雷溪,低声道“也许有活路?”
从刚才大小姐正经回答开始,雷大花就已经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了,只不过遭了前面那一遭,她也知道,只要跟着她们,或许就还有希望,至少能护住她妹妹。
许茗仪皱了皱眉毛,“可他应该也知道,如果雷湘没有达成目的她根本不会活下去。”
雷武曾问她的那句话,便是默认了她这趟会丢掉性命。
还有他给的那样东西。
无论如何,雷湘都是凶多吉少。
“还有,如果雷湘能做到,为什么他自己不做。”他心中就一点儿恨也没有吗,还是在当上礼生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舍弃了和雷湘父亲的友谊?
可若是如此,他又选择帮雷湘做成这件事。
百里生没她想得那么多,“这对他来说,也许本就不是一件事。”
大小姐和许茗仪的思路相同,她也觉得雷武的做法莫名其妙,“为什么?”
“他送人来,是因为有利可图。”在村里的地位也好,为了村民也好,遵守祖制也好,他从没拒绝过当礼生,因为这些被选上来送死的女孩子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帮你,是因为情谊。”也许在他眼里,这两件事他都做了,并不算做了选择。
因为这结果无论是他还是雷湘,都是无法预知的,他做了当下他要做的事情,对雷湘的担忧并不会让他觉得纠结,因为他知道雷湘也有她要做的事。
“你说的这些......”柯慕儿思来想去发觉这套理论居然是合理的,就是有些......
“对,是...”还未等他说完,门那处就传来一声尖叫。
雷长宁不知何时走到门缝边,同时墙壁开始震动。
混黄的眼珠子再次出现在视野里,只是这次它只是隐在黑暗里,像是在等待什么。
“嘘!”许茗仪开始往墙壁那边移动,给雷长宁比了个手势。
李希阳踩着她的脚印跟在后面,左手抚上手背上的剑纹。
百里生则走到正对着门缝的地方,观察黑暗里的妖兽。
雷长宁对许茗仪本来就有阴影,所以这下很听话,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许茗仪做了个退后的手势,她就双腿并用的往后挪着。
许茗仪此时已经距离门缝很近了,她屏住呼吸,缓缓蹲下,指尖顺着门缝底部飞速擦过。
百里生和蘇犇对视着,发现后者眼中的光芒流转了一瞬,它的上半张脸是狮面,下半张脸类人。
所以即使只是微动,百里生也发现了
它似乎在笑?
“走!”
墙角的许茗仪若有所感的快速回身,这个动作很容易受伤,李希阳一把拉过她,两人在翻滚了好几圈,李希阳的背部撞到另一墙,他没出声,第一时间去查看许茗仪的状态。
“咚”的一声,百里生投出去的铜制油灯被抽开,擦着他的脸一寸划过,打在身后的墙壁上,没卡在纹路里,又掉落在地,重重嵌入地面。
还是那条细长的尾巴,在空中挥动,很快又收回去,在阴影里,土黄的眸子左右晃动着,像是在搜寻更多的目标。
“我没事。”许茗仪摇摇头,拍了拍身上的浮灰。
柯慕儿一把将她拉起来,“发现什么了?”
许茗仪面色不好看,“把油灯都取下来,我们得去下一个房间。”
“那条缝,在变大。”她将手上沾到的粉末给众人看。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雷栀子走到一个正对着缝隙的位置,用指节比了比
“确实,比之前宽了一些。”她平日在家里的医馆做些炮制药材的活计儿,所以对尺寸较常人更敏感些。
百里生动作快,没等许茗仪提议,就将剩下几盏油灯都取去了下来。
灯油匀一匀,只能装满三个,于是还是李希阳举着一盏在前面探路,雷栀子意外自己也能分到一盏。
百里生本来是把灯给了雷大花的,只是对方觉得走在后面的人危险系数更大,如果妖兽从身后赶上来了,最后一个人要给她们争取逃命的时间,所以征求了妹妹的同意之后,将灯交给了她。
“我随便。”他其实并不在意油灯在谁手上,这种考验人性的选项思考起来太费脑子,本质却还不如看大小姐犯蠢来的有意思。
房间两头有缝,除了房间便是通道,和她们刚进来时走的那个一样狭窄,高度很高,很黑,看不见顶的感觉。
可她们刚才亲眼所见,它似乎能改变这里的构造,对房间的缝隙是,对通道的大小更是,相比之下后者要简单一些,作为印证——
柯慕儿很快就听见了来自上方的风声。
一息之间,通道就宽大了一倍,像是有东西从头顶撑开了幕帘似的。
而她们距离下一个房间还存在肉眼可见的距离。
第95章 别说疯话
“在头顶!”几人飞速的跑起来, 刮在脸侧的风带着腥气。
人一紧张就容易腿软,好在这样一列的队伍,走在中间的人完全是被前面的拉着, 后面的推着。
“把灯举起来!”许茗仪一面跟上李希阳的步子,一面喊道。
他们头顶伸出了一面高台,妖兽居高临下的望着一群人,好似对她们手中的油灯有些忌惮,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吼声。
正因为这一点忌惮,为她们争取了逃命的时间。
李希阳侧身进入新的房间,许茗仪转过身的那一刹, 脖颈俨然感受到了不属于人呼出的热气。
“蹲下。”大小姐认真且沉稳的声音随之而来。
许茗仪没回头,半边身子已经进入房间,被先一步进入的力量拽了一把。
还在行进中的动作被同伴的指令打断,两相融合, 身体先做出反应,一个闪身, 半蹲, 和柯慕儿配合的很流畅。
滚油泼在皮肉上的声音自一墙之隔传来, 下一秒柯慕儿被推了进来,有些狼狈。
紧接着是百里生带着雷大花, 百里生脸上有些擦伤的痕迹,不严重。
然后是雷栀子带着雷溪, 两人都受了些皮外伤, 雷栀子伤得重一些,胳膊上的皮肉外翻, 表面有些焦黑,被雷溪搀扶着。
风声和重重的喘气声混在一起, 许茗仪透过缝隙看见了一闪而过的黄色影子,绷紧的四肢,整个兽身颠倒着行走在墙面上,仿佛很轻盈的样子。
掠过缝隙的时候,凶兽的脖子扭曲的折过,像是为了特意盯了许茗仪一眼。
飞舞在空中的毛发,兀然响起的“当啷”声。
“啊!!!!”女人的惨叫声里被血肉破开,液体飞溅的响动盖住。
“呃...呃。”令人牙痒的骨裂声,从喉口发出的绝望。
空掉的灯身被尾巴卷起猛地砸了两下,卡在缝隙里。
它像是在玩耍着挑衅,女人的呼吸声渐弱,好似还在挣扎,像是呼救一样的□□,每发出一声,那细长的尾巴就击打一次灯身。
一声又一声,听着有些熟悉的节奏。
“......”
角落里,雷栀子从嫁衣上扯下一段布料,将伤口包扎好,脸色有些煞白,嘴唇发干,对上许茗仪的眼神,颤声道
“我没拉住她,下手晚了。”
她泼灯油的动作没柯慕儿迅速,前面雷长宁突然顿住,她雷溪拉着她蹭着另一边的墙壁勉强躲过。
当时蘇犇和她们擦肩而过,雷栀子手中的灯油才泼出去,整个人因为被拉着的冲力撞到墙上,手歪了歪反而将油泼在自己身上了。
血气刺激了妖兽,那爪子已经离她很近了,多亏雷溪死命拉着她过了缝隙,才只伤了胳膊。
“管她干什么。”雷溪语气不善。
害群之马,自己疯疯癫癫就算了,别挡了其它人的活路。
外面啃咬吞吃的声音不断,一墙之隔,雷大花像是明白了什么,扶着墙壁开始干呕。
雷栀子的情况不佳,额上有汗,整个人已经开始打颤。
“你倒是镇静。”许茗仪嘴角勾了勾,眼中意味不明。
抛下这句话,也没等对方反应,便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少了一盏。”第一个房间是四面墙上各有两盏油灯。
柯慕儿拍了拍雷大花的背,和百里生对视了一眼。
后者走到只有唯一一盏油灯的墙壁面前,利落的将其取下来。
“咔哒”两声,随着油灯被取走,原先托放灯身的台子缩进去,墙壁开始重组。
百里生眼疾手快的跳下来,避免了身体被移动的青铜色砖块分成两截。
很快,与原先油灯对角的砖块裂开,露出内里赤色的土,土里嵌了一个玉制的盒子。
整个盒子几乎全部陷进去了,只留下有锁扣的一面在外。
李希阳走到那处,双手抠住两个角往外抽,赤色的土里渗出一点绿色的汁液,出乎意料的不费什么力气就将盒子取了出来。
很顺滑,盒子上也没沾上任何土粒。
“转轮锁,四个。”锁头两端俨然是雕刻的狮面,瞧上去颇有些贵重,盒子本身倒是很轻。
柯慕儿上前拨了拨转轮,“第二个转不动。”
她仔细看了看,像是小虫子一样扭曲的字体,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段刻上去的,只有第二个转轮上的字是贯通的,大概是为了设计成固定结构。
“像是...月?”弯弯的形状,大小姐也只是猜测“要不你问问阿素?”
从进了地宫就一直很沉默的阿素【是。】
【你发现什么了?】
按照两人之间的默契,许茗仪当然能察觉到她语气里的不对劲,但她也只是随口问问。
【这是我头一次觉得你大概从这里出不去了。】
几乎已经是半神的少女,一开始还纠结着措辞,不过很快音调趋于平稳。
像是说服了自己,刻意着重了话里的某两个字,最终用一种极其平淡的口吻给出了回答。
许茗仪听了却只是半挑了挑眉,没再接话。
“她说是。”
许茗仪掂量了一下锁头,语调不似平常,“今天是什么日子。”
“新娘戴花。”角落里传来雷栀子虚弱的声音。
雷大花像是缓过来了,外面的声响也早就停了,只是无论如何换气,她总觉得鼻腔中又一股浓厚的血腥味,连带着嗓子里也觉得粘稠。
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略带沙哑“供奉香火。”
“阴月十五。”雷溪靠在一边的墙上接着说出第三句。
百里生应声转动转轮,“咔咔”两声之后,锁芯弹出。“开了。”
盒子里只放了一张纸,所以很轻,摸起来像是什么动物的皮质,在灯火下泛着油光。
“一日一人,足以。”
“乾灯灭,子门开,以此往复,生门出。”
柯慕儿一字不差的将纸上的内容念出来,在场的人应该都听清楚了。
雷大花仔仔细细的听着,呆楞了半晌,“什么叫足以?”
百里生沉默着将油灯挨个儿取下来,西北方向的油灯是最后一个,淡淡道“它短时间不会来了。”
“和之前不同。”将七盏油灯依次排开,很明显能看出灯油的量不同。
许茗仪点了点排在最后的那盏,“乾灯?”
百里生看了她一眼,手指顺着指向一个方向,“如果不是为了混淆视听,等它燃尽,北面会出现一扇门。”
柯慕儿突然握住他的手指,调转了方向,“错了,这是西,那边才是北面。”
她发现了,这家伙并不是所有的方向都不分,明明西北角他就找的很好,这种方向感比完全不分东南西北还难纠正。
李希阳走到北面的墙边敲了敲,按照缝隙的尺寸,他先敲了墙壁中间的地方,耳朵贴在墙体上,声音不对就再往旁边挪两寸。
直到听到明显的空腔回响,才回到许茗仪身边,点点头“有。”
许茗仪视线敛了些,“我们进来几个时辰了?”
上船是在清晨,但她们或多或少都昏迷过一小段时间,在加上进了地宫便不见日光了,所以很难判断一天有没有过去。
“你......”百里生干脆盘腿坐在地上,面露纠结,雷大花见妹妹如此,也靠着墙坐下了。
“?”许茗仪将视线转到他身上,就看矮小的女孩从怀里掏出一个烧饼出来啃。
“你肚子不饿?”三两口才咬到烧饼的馅儿,百里生的眉头皱了皱。
他这样一说,小小的房间里竟响起好几道“咕噜”声。
“啊......”柯慕儿脸上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们是人,没有辟谷,新娘们清晨没有进食,正常来说,到午时就会觉得腹中饥饿,她们一半人提心吊胆,一半神经紧绷,自然忽略了身体反应。
大小姐细细品味了一会儿,突然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打量百里生。
被注视着的人察觉,不自然地开始小口小口进食,等了半晌,发现对方还目不转睛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