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茗仪打量够了壁画,才转过身,嘴角微微勾起,看着赶忙藏起眼中杀气的女人,挑了挑眉。
“我说错了?还是你给她下的毒也是真的?”
没等雷栀子回答,许茗仪又自顾自道
“怎么会呢,你应该还需要她来牵制我呢......”
此话一出,百里生立刻将角落里的柯慕儿拉开,雷大花显然也知道自己暴露,睁开眼,对着妹妹露出个惨然的笑来。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雷栀子五指陷入掌心,几近要攥出血来。
“刚刚?”许茗仪走到她面前,眨眨眼道。
“撒谎。”从对方选择在缝隙那儿赌她的那一刻,雷栀子就知道自己早就暴露了。
说起来,这女人确实出去查探过,而自己也没把握做到不留下任何痕迹。
只是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快就能怀疑到自己有帮手。
许茗仪没再理她,望向坐在地上,看上去楚楚可怜的女人。
“她是不是和你说,如果你不帮她,就先选你妹妹?”
按照当时几人的位置,雷栀子和雷长宁之间隔了一个雷溪,其实不好下手。
但雷长宁当时的状态,被选做第一个目标其实也不奇怪,因为她本身已经表现的疯疯癫癫的了。
这就意味着即使在逃亡中出了什么意外,所有人也都会下意识把原因归结到她的疯癫上。
所以雷栀子坚定不移的选了她。
她也想过自己不可能从头到尾都隐藏,那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暴露就至关重要了。
“你需要找一个帮手,而这个人最好在后面也能成为你的同盟,如果性格再好拿捏一点儿,是不是就完美了?”
这样考虑下来,雷大花简直是最佳人选。
就像现在,如果她们还是原本的她们,现在的场面其实对雷栀子是很有优势的。
孤身一人的雷湘,好拿捏的姐妹,许茗仪甚至能猜到下一个死的是谁。
“你不如现在当面告诉她,到底能活下来几个。”这是这一次雷溪被选中的原因。
“什...么?”角落里的雷大花吐出一口污血来,讷讷地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雷栀子的眼神骤然暗沉。
她其实不怕‘雷湘’知道她和谁联手,也不怕对方知道她的手段。
“你要是知道的话,应该也会吓一跳吧。”许茗仪脸上的表情有些玩味,透着浅浅的讽刺意味。
“你不是说,只要让她们拖延时间,我们都能活下来吗?”
雷大花的声音脆弱得像一张白纸,就算是质问,也不禁让人感到可怜。
“不会的,那张纸上也说了,会有生门的......”
她甚至缓缓站起来走到雷栀子面前,嘴角挤出一个比苦海难看的笑来。
“你说,你不是在骗我对吧?”
她听了雷栀子的话,她说杀掉雷长宁是必要的牺牲,只有这样大部分人才能活下来。
所以她拿着她给的银针扎进了雷长宁的脖子,她亲眼看着对方的眼球放大,看着她顿在原地,看着她伸出手......
雷栀子的沉默无异于在承认一些无法宣之于口的事实,雷大花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所有人的眼神都很陌生。
许茗仪站在她身后,眼神很悲悯,像是在透过她看什么别的人。
而雷大花好似找到了什么救命稻草,
“为什么?”一滴泪从女孩的眼角流下。
“因为,能活下来的人只有一个。”
身后,雷栀子的声音甚至称得上温柔。
银针入体,这次是真正的毒针,大量黑色的血液从口中喷涌而出,女人的视线越过面前的人,看向角落。
许茗仪抬手擦掉脸上溅上的血点,略过软倒的雷大花,和她身后的雷栀子对视。
“真是一步烂棋。”没有情绪的话,像是戳中了某人已经发臭的心脏。
“你怎么知道是......”话还没说完,视线便矮了下来。
雷栀子在晃荡的视野里,努力一手撑住地面。
匕首自脖颈中抽出,鲜红色的液体流到地面上。
“你......”什么时候......
她本能的捂住脖子,僵硬的挡在地上,身子无力的侧压着,但血液流逝的速度并没有变慢。
她眼前已经开始出现荧黄色的光点,而这些光点并没有挡住属于女子的秀气的脸。
柯慕儿甩了甩手,将匕首上的血线弄干净递给许茗仪,凉凉道
“这个位置确实挺好扎的。”一扎一个准。
许茗仪赞许的朝她眨了眨眼,蹲下来用匕首挑开雷栀子的手指。
除了两指之间夹着的,指甲缝里也藏着短短的细针。
“藏这么多,她也不怕扎着自己。”柯慕儿被这样的手指吓了一跳。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争斗。” 许茗仪望向缝隙。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她不对劲的?】
尽管阿素从头到尾和许茗仪算是共享视角,也无法确定雷栀子到底是什么时候露馅了。
【祠堂那晚。】
贡台上摆放一些上不了台面,像是许久没有更换的贡品,香徐徐燃着,若是烧完了,雷溪就会从一旁的篮子里重新拿出几支点上。
雷栀子坐在仅剩的蒲团上,身子靠倚靠着轿子,从背面看像是睡着了。
贡台的两边摆着两盏烛台,红色的蜡油缓缓流下来,像是要流下台面了,但又扛不住在半道上凝成固体。
所以烛台下方铜制的柱身便能始终保持着滑亮,以至于摇曳的光线下,屹然倒映出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睛。
她在透过铜面观察她们这些人。
但雷栀子不知道的是,许茗仪透过另一个铜面也发现了她。
【有问题的也不只是她。】许茗仪看着百里生将雷大花的眼睛阖上,默念了一句什么。
【什么意思?】
【就...挺有意思的。】许茗仪像是想起了什么,晃了晃神。
阿素刚准备生气,就听见她说
【归根结底,那个消息是从雷溪家里传出来的。】
【雷溪不信,这些人却信了,不好笑吗?】
许茗仪猜测,雷长宁和雷栀子应当是都听见了这个消息。
这样的话,其实现在雷栀子的选择算是退而求其次,如果不是雷长宁表现出不正常的话。
雷长宁才是她最初应该选择联手的人。
【人真奇怪。】阿素感叹。
【奇怪但合理。】许茗仪回。
村长是收了哪家的好处,所以才让自家的孙女顶替,反正前些年已经送出去一个,没道理在第二个身上犹豫。
那死老头,倒是会算计的很。
雷溪家里人应当是和她交过底,所以前面看见他们找出那个盒子的时候,她并没有表现出该有的兴趣。
雷栀子和雷长宁也是一样。
【雷溪不信,是因为她大概和她姐姐有过什么约定。】
雷清当时顶替的是雷湘的名额,她自会料到自己妹妹今后也会面临和自己一样的困境。
【所以同样的说辞,已经骗不了雷溪了,因为她姐姐并没有活下来。】
这让她意识到这是一个骗局。
但骗局却意外的骗进了另外两个人。
【或者说她们也是别无办法。】就算是骗局,也比毫无希望的等死来得好。
【限制也说的很清楚了,一日一人。】所以她没有提前动手,每次都是在通道里,而且也在心底想好了顺序。
雷长宁就有些不妙了,因为本来预想会成为她底牌的雷湘并未受到她的哄骗。
其次,在她之后,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变成了三个,靠手段,她很难活下来。
【她是装疯。】这个之前许茗仪就提过了,所以阿素并不是很惊讶。
【谁知道呢。】许茗仪只是这样推测,至于她到底是不是疯子,现在也死无对证了。
只是以雷长宁的角度看的话,她既要保证自己不被提前灭口,又要尽可能的苟到最后的话。
装疯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决策,知道内情的人不怕她将消息说出去,甚至可能把她视为好处理的对象,好用的替死鬼留到最后。
【要细说的话,这里每个人都有动手的可能。】
都到了这个地步,后面发展成你死我活的局面也一点都不奇怪。
许茗仪不太了解雷湘的个性,不知道她会不会先动手,也不确定这里除了雷栀子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人怀着杀心。
【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许茗仪走到排成一列的油灯旁边,挨个儿拿起来掂量。
柯慕儿好奇地看着,许茗仪从一个油灯底下摸到一个豁口,轻压了一下,灯身下半部分分离开来,连绵转个了一纸卷轴。
“空心的啊,怪不得拿的时候那么轻。”大小姐凑到许茗仪手边看。
李希阳从头到尾视线都只跟着许茗仪,自然也知道她把匕首偷摸塞给大小姐的事。
大小姐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雷栀子身后,多亏了许茗仪和他帮着卡视角。
只是心里觉得这件事其实师妹交给他来做更好,根本不需要这么费心。
于是正阳君自然的从许茗仪手里接过上半部分的油灯,帮她捏住一半的卷轴方便展开。
“蘇犇,生淤泥,食鱼虾,利水利植,性温。”
“四年生异变,性情大变,异变八日,不出领地。”
“同类寻之,喂食,八日后共离。”
看到最后,迟钝如柯慕儿也想起了什么,眼珠子转了转,若有所思地问
“雷家村,是靠什么为生来着?”
第99章 别来无恙
“村子的水质确实算不上好。”
百里生想起一路上他们所见的河水, 黑沉的看不清河底的泥沙,像被稀释了的墨。
不是能用来灌溉的样子,更何况他们村子是以种花草药为营生的, 对水质的要求应该更严格才是。
“按照这上面说的,四年一次,异变期的蘇犇会被同类找到,帮助它捕食
但八日后,就会一起离开。”
柯慕儿挠了挠下巴,“好奇怪的习性。”
柯慕儿见过的妖兽少说有千百只了,其中很多都会在特定季节性情大变, 这没什么稀奇的。
这种异变通常伴随着妖兽本身能力的极度衰退,同时攻击性增强。
“刚刚好八日。”百里生折了折手指,新娘的人数正好也是八人。
“我说的不是这个奇怪。”柯慕儿把对方剩下的两根手指也压下来。
“只在特定的时期群居,【共离】代表它们也不会长期在同一个地点栖息。”
为了让在场的人明白自己的意思, 大小姐甚至一句话里用了两个重音。
但只有许茗仪立刻和她达成了一致,
“有人想办法把它隔绝在这里了。”为了净化村子里的水源。
“但它看上去挺能自己捕食的。”一看就是凶兽。
“它原来的食谱应该是这个。”大小姐将手中的灯油扬了扬。
这在外面倒是很常见, 两种妖兽之间互为食物又互为天敌。
“不是失去了捕食能力, 而是不会进行大范围的活动了。”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性, 不会因为现状而改变。
这类妖兽其实很难教化,因为族群有自己行事的一套的规律。
就像有的妖兽绝不会在阴雨天出来活动一样。
“可能原因有很多, 或是为了吸引同类繁衍,或是躲避天敌。”这个柯慕儿也说不好。
人把它禁锢在这里, 但又不能看着它因为天性无法捕食而死去, 所以才有了河神娶亲这一遭。
“只能说咱们都是平替。”也不是全然没有要求,只要阴月出生的女子。
“雷家祖上应该也出过有名的修士。”这事儿已经超出凡人能做到的范畴。
大小姐现在有些庆幸当初没拍下那颗海底珠了, 十成是养不活。
【是无忧阵。】阿素突然开口。
略微顿了顿,又补充道【小法阵, 不费什么功夫。】
许茗仪点点头表示赞同【就是费人。】